正这时候,军阵后翼突然一动,分开,一支队伍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单人单骑,一人一斧,速度极快地接近倦收天与逸冬清!
眨眼就到了二人气场外围。
逸冬清突然撤力。
战斧借着缺口冲入,阵势再变——前排忽分为一前一后,包夹倦收天;后列遂分为一左一右,护持逸冬清。
战斧快到身侧,逸冬清猛一甩手,扔出了佩剑,大力掷向倦收天,与此同时,她背后如生双目,一挟两翼之势,双手一按送到身侧的战斧,一左一右,挟势向倦收天斩落!
速度太快,快得来不及反应,倦收天极快地格飞了剑锋,脑后生风,已有四柄战斧劈到!
阵势一变,倦收天便有所觉——他抬头,先看了一眼原无乡的方向——不知何时,本一直在身边的人原来已隔开甚远,两人隔着兵甲林立,匆匆一望。
逸冬清乘战斧而至,好似能飞一般,以自身为阵,掷剑、接斧、痛下杀招,速度之快,眨眼失命!
最负英雄亦觉有变,猛抬头见倦收天陷危,骇然失惊,惊呼出声——
孰料又生巨变!
最负英雄在此后的很长时间内不敢想起这个人,这一幕。
其后,当真相一一揭开,定局已然难改,只能任时光过去,心中有难雪的饮恨——恨得不知道该去怪谁。于是,他为自己改了一个名字,从此,江湖上再无最负英雄此人,却多了一个负罪英雄。他愿能有一日担起所有的罪责,任何补偿的机会他皆愿试。此后,他想过太多的事情,关于那两个人,关于南北道真的恩怨,却不敢去猜想倦收天当时感受。
逸冬清已快似能飞,有人竟然比她更快!
化身为电,一道不能阻止的光。
惟有视线从未稍离的人,才能于第一时间感知危险,倾力施为,不惜一切代价地扑来!
逸冬清眼前一花,大吃一惊!
飞扑过来的人,全无章法可言,直直地撞了过来,他竟用整个身体挡在自己面前——明知力度与速度已经到了极限,气衰力竭之下,根本挡不住战斧去势!
他的身体已被气流冲击得几乎倾倒——但他仍不甘心!
他竭尽了全力,伸出双手,坚定地握向利斧!
逸冬清惊住了。
血,溅起有多高?
似天也失了颜色。
哪里有敌我,何处是天地,几番今时与昨日,云烟过眼,坠地纷纷。
原无乡却松了一口气,竟没觉出疼。
第二十一章 无伤之恸
一步生死。
最负英雄是第二个觉察到倦收天遇险之人,大惊之下,高喊示警:“倦收天!”
未料,眼前一暗,快得来不及眨眼,满眼皆是腥红——以及坠落沙尘中的一双手。
原——无乡!
这一声,他却喊不出来,心头堵得慌乱,奔到他二人近前,怔怔地瞪着地上的一双手——为什么会这样?究竟哪里出了差错?所有人都以为道真不会败,结果却是接连遭受道友身亡或重创的惨痛经历!
原无乡静得没有任何声息。
“好友!”
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如此呼唤原无乡,但竟连最负英雄也没有听出这是倦收天的声音。
满满都是痛楚与愤怒。
刹那永劫。
究竟是身受劫苦,还是心受劫更苦?
溅起的鲜血绘就的这一幕,用尽了毕生去追悔,于今往后多少次在记忆中日夜相摧,执念于心,愧疚长随,回不去的曾经,铭刻下未来血泪。
最负英雄倒退两步,竟不敢去看倦收天—?6" [霹雳双秀]道真前传之东篱南山0 ">首页 18 页, 遣皇侵灰≡窳颂颖埽涂梢缘弊魇裁匆裁挥蟹⑸敲矗优骋残聿⒉皇遣豢梢越邮堋π郑阋绾蚊娑裕?br /> 倦收天不愿思考,却不能阻。
自你我初见,我便知天意从来不由人。如果相逢终须一别,我不会忘记你强忍伤心送别时的笑容。当时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你我注定不能改变分离的结局,我一言不发地紧盯渐行渐远的你,原无乡,你记住,我必去寻你——从东篱小筑,立云坪上,行至崇林险川,黄沙大荒,终有一日,与你踏遍四海三山,与天地共徜徉——原无乡,你不能倒在此处,如此待我!
如果这是天意,吾,拒绝!
倦收天剑气暴长,无人再能靠近,小心地背负起失去意识的原无乡,发狂似地突围,任谁也不能阻挡他——他挥剑,眼中已没有了敌我,敢与命争,能与天斗,拼却肝胆俱裂,毁天灭地,一身肃杀!
最负英雄竟也不敢靠近,步伐为剑气所阻,待再想追出去,却见身边的北宗弟子因此变故而惊慌大乱,恐为敌所趁,又岂能不顾?只得先强自镇定重新调配众道子,聚集到了一处,向山口后撤,暂且稳住阵脚,守住退路再思对策。
好在此时道门援军主力终于到了。
外有援军,内有策应,内外交并,局面出现转机。
天羌族战甲连续征战,损耗已大,见道门援军来势汹汹,随即退守入山谷深处,一时也不能再战。
感谢师与祖鸿钧这才得空,奔上前来与最负英雄这边的北宗人马会合,一同把守住了山口,将敌军出口团团围住,局势终于稳住。
感谢师环顾四周,奇怪道:“怎会只有你一人,倦收天与原无乡呢?”
祖鸿钧接话道:“方才似乎看到一道金光往南边谷林深处去了,想来该是倦收天吧,此为何意?是否另有任务?”
最负英雄环顾,脚边皆是血肉尸骨,抬头看,远处的灵犀指瑕正带着南宗之人检视四下,低声道:“师兄他另有要事。”
南北道真素来不和,经此一事,只怕是积怨更重。道门联军本是仓促成就,本就远不如敌方长期训练有素,此时若说了实情,只怕南宗知道了,一场纠葛在所难免,如此必然分化联军战力。眼下当以大局为重,此战已经付出太大代价,不容其有失。原无乡情况未明,仍须待寻得双秀之后再作打算,能瞒一时便是一时。
感谢师哪里知道这么许多内情,连连扶额道:“方才真是好险,好险呐!小慕的策略实在太过冒险了!我们要是晚来一步,恐怕北宗又堪危矣!”
最负英雄心中乱得很,突然似被打醒了一般,大怒道:“好一个慕峥嵘!简直混帐之极!他人何在?”
祖鸿钧瞪了感谢师一眼,忙劝慰道:“最负兄弟,切莫误会,老师他适才只是一时激动,失言了!慕峥嵘之战策乃以大局为重,虽有所冒险,亦有其道理,道门荣损俱在此一役,断不会偏私一方。累及北宗因此受创,损失了两员大将,也确是吾等疏忽。待此事结束后,吾等自然齐上北宗向葛掌教请罪。”
感谢师亦觉有些不妥之处,摸着小胡子,尴尬道:“好吧,是我失言了。此时不宜横生枝节,坏了道门盟军之谊。”
最负英雄却没有答话。
呵,若事情有说得这么轻松该有多好?
如果能早一步,如果可快一分,如果——终究没有如果。
意兴阑珊,百骸俱疲。
战事方歇,此时最负英雄心中记挂者惟有倦收天与原无乡的下落,不愿多作耽搁,强压怒气道:“两位前辈,战场瞬息万变,从来没有万全之策,北宗自知刀剑无眼,一步生死,从未有悔,只是,只是——眼下,战事暂歇,吾当配合倦师兄行动,此处就暂交由两位前辈,未知可否?”
感谢师道:“你且放心去吧。我等守着山口,蛮族无可能再出来作怪。何况,南宗与道玄的人马亦在外侧接应,随时支援,定然无忧。你此去多加小心,速去速回。若无意外,明日当为最终决战。”
最负英雄沉默不语,心中抽痛。
祖鸿钧见其不语,只道他仍不放心离去,便道:“此地交我等,北宗两位道友吾等亦会收埋,你可安心。此外,原无乡是否与倦收天一处?”
最负英雄勉强地点头道:“他二人——确实在一处。”
感谢师笑道:“如此甚好,以他二人本事也不必过于担心。你且去找他们回来,吾等已拟定明日一举歼灭蛮族余孽,你与双秀身为主力,实为成败关键,万万不能缺席。”
最负英雄遥望倦收天离去的方向,点了点头道:“吾知晓了。有劳前辈看顾,暂且告辞!”身形一晃便离开。
感谢师摸着胡子,笑道:“老祖你看,这个最负英雄啊,想当年也是傲气之人,如今再见,已是这般沉稳模样了,江湖果然是个历练人的好地方。”
祖鸿钧点头道:“总觉他似有心事。罢了,一切待明日大战之后再议。”
感谢师放眼皆是尸骨,惨状不忍多看,长叹一声道:“何苦非要战这一场方才甘休。相安无事,岁月静好,不好吗?”
好,自然好,岁月自静好,然,江山却峥嵘。
人之一生,总有许多无可奈何。
不想争的,却非得争个你死我活;想要忘记的,又偏偏记得深刻。
倦收天似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是哪里,对方是谁?眼前模糊,脑中空白,耳边充斥着喊杀与惨叫声,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不认敌我,不辨方向,将功体催升至极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极限,掌中长剑匹练般挥出,上天入地,至此再没人能挡得住他之去路。
吾道如天,谁敢拦吾!
就算没有道,也要战出一条路来。战了一天一夜,他竟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多的气力,可以就此战上一生一世,永不停歇。
不能停。
追兵不可怕,追忆才磨人。
伸出手,不敢碰肩上的人。
人很轻,心很沉,沉得不知要如何开口唤他一声——
原无乡。
你,简直混账之极!
有雨丝落下来。
密林中,山坳中,沙沙雨声,天地静了,战火不知何时远离。
倦收天已不知奔出去多远,仓惶未觉。
几片冷雨夹着早春的细小碎雪点点落到脸上,沁心地凉。
原无乡缓缓自昏沉中醒来,发现自己正俯在倦收天的背上。离得极近,呼出的微弱气息,都能拂动金色的鬓发。若非二人亡命之处境,合该称得上耳鬓厮磨。
自这个角度望过去,窥见倦收天英挺的鼻梁与坚毅紧抿的唇。人在密林中掠过,步伐沉稳而有力,身下支持着自己身躯的是其坚实的肩胛,一种足以将性命欣然交付的安然。忽而有点想笑,这个曾经被自己抱在怀中的神仙娃娃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而自己似乎从来都还拿他当小孩子照顾。印象中,他永远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小小的一只,用世上最漂亮的金眸子看住了自己,而自己便心甘情愿地走过去抱他起来,护在怀里,决不让人欺负了去。百年岁月,时过境迁,这点心思自初见起竟从未变过,想来也十分有趣。可惜,以后我再也护你不得。
能得你平安就好。
山中夜雨又欲雪,暗得看不清彼此的脸。
“倦——倦——收天。”
倦收天正试图找一处暂避风雨,听到耳畔低声的呼唤,停下脚步,侧过脸,蹭了蹭原无乡的鬓发,急切中带着欣喜道:“醒了吗?醒了就好。你再忍耐一会儿,我找一处休息。”
甫一开口,原无乡惊觉倦收天的声音不复往日神采,暗哑得不行,直教人以为受了重伤的人其实是倦收天自己。
感觉身上一紧,托抱他的手臂更紧实了,原无乡试图轻轻地动一动头,蹭蹭他,最后却只有力气眨了眨眼,低声应道:“嗯。”
此前,倦收天一时惊怒,一路怆然,祭起全身力量突围而出,心中只想着快些找处地方为原无乡疗伤,浑未觉已慌不择路不知奔向了何处。眼下荒山密林,放眼望不到边的黑夜,追兵早已不见,但自己也一时找不到去路。只得快速寻了一处溶洞,入口并不大,方可容得下三五人,待倦收天挥开洞口荒草走入一看,密洞回声,竟似直通无底深渊一般。
倦收天担心此处是兽穴,不敢大意,运起内力,一束金光直射洞内深处,静待了片刻,如石沉大海,这才安心入内。祭起掌力扫过地面,将朽木枯枝堆聚到一处,又顺势扫走洞内浮尘,这才以金阳之力点燃枯枝,火焰升起,给洞内带来些许温暖光明。
倦收天将原无乡从背上小心地扶下来,揽入怀中,靠着山壁,缓缓坐了下来。仔细端详,这么一小会儿,原无乡竟又昏然无觉。
洞外,大雨浇了下来。
春寒时分的雨水极冷,夹着冰凌子打落在林中,噼啪作响。
原无乡似被吵醒了,微睁开眼,方想开口,便觉着痛楚来袭,铺天盖地,好像百年未受过的罪,都要在这次受尽了。疼得火烧火燎,竟怎样也忍不住。
白衣染血,最是刺目。
倦收天替他擦拭冷汗的手指在颤抖。
为尽快冲出重围,仅只是草草处理了伤处,断臂创口太大,即便早已封住周身要穴,也止不住其不断渗血。现下终于得空,倦收天小心地割断两幅染透了血的袖摆,尽量不碰到伤处,摸出原无乡身上带着的伤药,快速洒上,撕了自己的里衣层层包裹起来,一咬牙,手下一错——扎紧。
原无乡一声惨呼,根本忍不住。
但,不如此不足以止血。
好友,我知你真痛,对不住,对不住!
待依同样的方法处理完第二只手臂,原无乡已经喊不出来,痛呼声半截哽在喉咙里。
倦收天额头上已满是热汗,紧绷着一张脸,自己也快要虚脱,仰头靠着山壁,顺了顺气,将怀中人捞了一捞,靠自己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