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一鸣面色毫不掩饰薄怒之意,既然之前就知道卓远策在南方的消息,为何不早告诉他,让他等了这么多年,若非尹天应死了,他至今是不是还等不到卓远策?
他知道自己没立场为此事跟金景熙翻脸,对方确实没义务一定得帮他。只是情绪上仍是怒意翻涌:“春季马业繁盛,恕在下没时间招待殿下,殿下若要视察马匹情况,在下会请人协助。”说完,拂袖而去。
“他真的这么绝情?枉费我对他掏心掏肺……”金景熙伤心的趴在桌上,不一会又精神抖擞坐起身,心想:我一定要给那个卓远策一点颜色瞧瞧,敢跟我抢美人?门都没有!
沈裘看了伺候多年的主子生动的表情,就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默默摇摇头,这风花雪月的感情问题一直是金景熙的罩门,色令智昏。
要不是金景熙在其他事情上还算精明有分寸,这样的太子他还真不敢抱以寄望,早离开朝廷另投明主了。
稍晚,卓远策得偿所愿的接回小绵,凤千舞已为小绵挪出一处距离凤鸣居较近的院落,方便卓远策照顾。
他感激的谢过凤千舞,用晚膳时还将小绵带来凤鸣居一块用膳,本以为凤一鸣会像在喀什尔国的轩园时一样冷着脸,但没想到凤一鸣只是面无表情,并没有对小绵有任何不善之意,似乎是习惯小绵的存在,不再释出敌意。
他心中欣慰不已,鸣儿还是挺乖巧的,或许一开始总会表现出不悦,但只要好好沟通,或给他适应的时间,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凤一鸣确实是不再排斥小绵。
因为卓远策跟小绵说话时的神情温柔和煦、声音轻柔温润。
对于小绵,他没有起任何的妒心醋意,因为他知道这女孩对于卓远策的意义,她可以填补卓远策内心一块原本永远无法弭补的缺憾。
他心想,若卓远策成为父亲,就是会这般温柔似水的疼爱子女吧。
看到这样的七哥哥,他的心都快化了,小绵让他看到卓远策的另一面,这是他永远也无法给卓远策的。
在喀什尔国时,他就决定,若小绵已经没有威胁之虞,他会试着接纳这个相貌上神似卓远策的小女孩。
之前卓远策中毒丧失五感时,凤一鸣凶恶的模样深深印在小绵心里,对于凤一鸣,她仍是有些畏惧,坐在桌案前目光闪烁的吞着饭,总是不敢望向凤一鸣。
卓远策也发现了,心中叹口气,他恢复后曾听凤千舞描述过凤一鸣失控对小绵搁狠话的情况。
他能理解凤一鸣当时的心情,自然不会多做苛责,只是需要想想如何修复这两人的关系,看小绵害怕的模样他也不忍,正考虑要不要先带她到别处用膳时,凤一鸣突然开口。
“明日带小绵一起到马场去吧。”凤一鸣突然对卓远策道,有意无意的瞄向被指名后危襟正坐的小绵,语气生硬,不自然的再道:“那有几匹较温驯的小母马,或许…她会喜欢。”
卓远策惊讶了,鸣儿这是在对小绵示好?
虽然话是对卓远策说的,但就坐在一旁的小绵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抬起始终低垂的小脑袋,偷偷瞧向凤一鸣。
凤一鸣低头扒了两口饭,含糊道:“那个…….骑小马挺好玩的,可以学。”
小绵这下不只偷瞧,连眼神都亮了。
卓远策嘴角不自觉扬起,这一大一小也太可爱了。
“看什么看!吃饭。”凤一鸣嘴上不客气,但却举筷夹了块孩子喜欢的肉丸子丢到她碗里。
卓远策忍住笑,凤一鸣别扭的样子………可爱得让他心头都软了。
刚用完膳,丫鬟递上一张纸条给卓远策:“策公子,这是客居的薛大人要给您的信条。”
凤一鸣目光闇色一闪,那个金景熙还真敢这么做。
“薛大人?”卓远策疑惑的接过纸条看完后,眼底满是兴奋之情,将小绵交给丫鬟后直奔出凤鸣居。
丫鬟牵着小绵,看到她主子的脸色阴鸷至极。
听闻之前策公子在南方遇见薛大人后,就对薛大人颇为倾慕……
原来沈裘并没有骗他,就卓远策方才看完字条雀跃的样子……瞧那直奔而去的脚步轻快的样子,简直就像要去会情人。
他的七哥哥在南方那六年还真是过得如鱼得水,不但有众多姑娘青睐、俊俏的小徒弟,现在还多了个仰慕的前辈。
而且刚才卓远策离去时,记得交代丫鬟照顾小绵沐浴更衣、记得交代小绵要乖巧、早些入寝,就是把他忘了,一句话都没提到他就跑了。
看来,他似乎对卓远策太客气了,才会让自己的存在感这么薄弱。
满心雀跃的卓远策没想到自己激发了凤一鸣某方面的行动力,心心念念的就只是想直奔客居会见景仰的薛进大人。
☆、第 55 章
御史大夫薛进,当朝三品文官,相貌端正仪表堂堂,年近五十却只有些鬓角班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年轻一些。
薛进是南方巨贾柳正原的拜把兄弟,跟柳家往来密切,与卓远策因此相识。
卓远策离开聂家跟了赤须道长后才开始接触学问,赤须道长发现他对读书相当有兴趣,从习字开始慢慢教导,刚到藏龙山的那几年,除了基本调息与控制卓远策特殊内力的技巧,根本没有教他任何武功,他每日待在赤须道长的藏书阁,翻阅赤须道长收藏的大量古籍珍本。
书中学识除了可消弥戾气,童年时内心产生的怨怼与愤世忌俗也慢慢退去,因为这样,他渐渐放下戒心,不再排斥练武,接受自己特殊的体质,个性也开朗许多。
进到藏龙山的第三年,他终于正式拜入赤须道长门下,赤须道长本姓卓,他因此改从师姓,取名卓远策,就此抛开聂七的过往。
以往的学识都是师父指点再加上自学,直到在柳家庄遇到薛进,两人相谈切磋之后,他觉得自己受益良多,进而景仰薛进的学识渊博,成为忘年之交,无论学问、诗画、音律,薛进对他来说就像他的另一个师父,自然对薛进尊敬有加。
“薛大人!”他风风火火的走进客居,就见到薛进正坐在亭中,桌上已摆上棋盘,似乎等人跟他一同对弈。
“卓夫子,许久未见。”薛进有礼的起身作揖。
“别,别跟我客气。”景仰的人突然对他鞠躬作揖的,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对应。
薛进看卓远策似乎有些不习惯自己的态度,笑了笑,恢复两人原有的相处模式,打趣道:“我听沈大人提起你的事,简直令老夫开了眼,小子,深藏不露啊。”
“您就别笑话我了,当年晚辈有苦衷,没有对薛大人坦白身分,还请大人见谅。”虽然不知道沈大人是谁,但想必是东宫里的人,他也不想多问。
“瞧,刚刚你还让我别客气,现下你反倒客气起来了。”薛进拍拍他的肩,让他放轻松点,道:“咱们主要是交心,身分背景本就是世俗之物,无须理会,就算你从一个文弱书生成了武林盟主,还是得陪我下下棋,天知道我多久没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今天得让我过过棋瘾。”
与久没下棋的卓远策也是满心欣喜地坐下,他怎么会不知道不远处有两个鬼祟的身影在偷望着他,只是在薛进面前不想伸张,随便猜也知道是太子的人,没有立即的威胁就让他们看吧。
卓远策猜对了,只不过那两个让他觉得鬼祟之人,是金景熙太子本人与沈裘。
“那就是卓远策?长得果真好,尤其那双眼,难怪美人会喜欢。”金景熙对着卓远策的品头论足直点头,“只是跟一鸣比起来还是不够美。”
沈裘在一旁不予置评,以一般男人的眼光看来,凤一鸣虽然身形颀长精实,可惜样貌惊人却偏女相,还不如卓远策的尔雅俊逸来得俊俏。
再以正常男人的角度来看,无论这些男人长得多好看,都不如随便一个女子吸引人。
对于不正常的主子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既然动了当前武林第一高手,该有的保护绝对不能少,他以安全为由劝下还想继续偷看的主子,再调动人马密不透风的守在金景熙屋外,而且有薛进在,相信多少可以制衡卓远策。
直至子时,卓远策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凤鸣居,他回来前先去小绵房中探视了会儿,看着孩子天真的睡颜让他心情又好上几分,站在凤一鸣已熄灯的房门前,想着人该睡了也就不再去打扰,索性直接回房歇息。
然而凤一鸣根本还未入睡,他知道卓远策刚刚就在门外,忍着想出去见见他的情绪,脑中盘算着之后该走哪步棋。
原本因为两人在石穴中擦枪走火的意外,让他知道卓远策不排斥与他的身体接触,他信心大增,开始积极拉近两人关系,只是仍不敢强硬的要卓远策表态,怕他有压力后反而会开始逃避,所以决定顺起自然。
这一步一步他走得小心翼翼,不敢躁进,如今薛进的出现让他改变心意,就算卓远策对男子的接触不排斥那又如何,他是有机会了,但也代表其他男子也有机会抢走他的七哥哥。
凤一鸣心想:非得找机会让七哥哥表态,他只能是属于他凤一鸣一个人的。
接下来的两日大家都过得很顺遂,凤一鸣开始专注于马业打理,卓远策跟在旁帮忙才发现这工作不轻松。
马匹数量数以千计,加上皇家、民间寄养,各区加起来甚至近万匹,除了基本的马匹照顾,汰劣择优、配种、育马都是需要有经验的马师。
凤一鸣当然不需亲自做这些照顾马匹的工作,但既然马匹为数可观,照顾马匹的马师、牧工们人数也相对得多,这些人的管理与适才运用、指挥调度、重要决策指令才是凤一鸣主要的工作。
卓远策白日跟着凤一鸣忙,有时也会将小绵带在身边,日落就到客居去跟薛进下棋谈天,这两日来凤一鸣对那位太子不闻不问,太子嚷着要凤一鸣亲自带他视察马场,凤一鸣连应付都懒得应付的派了凤百里去对应。
金景熙闹了两日的脾气,在薛进的劝说下,为了不耽误接下来春巡的行程,只好妥协,由垮着脸凤百里带领着完成视察工作。
卓远策听到凤一鸣对金景熙的态度心中窃喜,他从一开始就没来由的不喜欢那位太子。
明日起,太子必须前往下一个行程,正闹着脾气跟沈裘抱怨凤一鸣的不理不睬时,他的宝贝美人出现了。
“我只是来跟你说清楚,以后除了马业上的事情,请不要再来纠缠我。”
听着凤一鸣绝情的话,金景熙觉得心都碎了:“就因为我的人动了你的什么策公子你就这样对我?”
“不论什么情况下,我跟你都不可能有关系。”
金景熙听不进去,仍不死心的嚷道:“他能给你的本殿下难道给不起?你宁问跟着一个江湖浪子也不愿跟我?我登基后甚至可以清了我的后宫,只宠你一个。”
凤一鸣听完金景熙的话之后笑了。
金景熙被他的笑迷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凤一鸣第一次对他笑,下一秒他更是倒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因为凤一鸣突然靠近他耳畔。
一旁的沈裘在凤一鸣靠近太子时紧戒万分,现在的凤一鸣可不是之前武功平平之辈,他不得不防备。
沈裘看到凤一鸣在金景熙耳畔说了几句话,金景熙不可置信地缩起脖子、睁大眼惊道:“你……你……你怎么会…”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拉紧胸前的衣襟。
凤一鸣看到他的反应又笑了,他相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应该不会再来纠缠,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再开口道:“若殿下觉得这几年花在一鸣身上的时间不值得,我倒是可以补偿补偿你的损失。”
金景熙闻言舔了舔唇:“怎么补偿,让我上一次么?”
连沈裘听到金景熙这话都觉得替他感到羞耻,默默地退了一步,等等主子挨揍后他再上前保护好了。
这几年已经习惯金景熙无俚头纠缠的凤一鸣倒没生气,只是淡淡地说:“殿下离开前不妨到风定城的沁香酒楼,只要殿下肯去一趟,我来安排,那儿的吃食、住房以及我要给殿下的惊喜都保证不会让殿下失望。”
“沁香酒楼?南方那间?”看到凤一鸣点头,他有些兴趣了,南方沁香酒楼原本就是他们这些皇亲贵冑下榻民间客栈的第一选择,既然风定城也有,对他来说不递是一大方便,以后来到北方就不用勉强自己住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客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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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离开,当然得浩大送行,除了凤一鸣,连一直没跟金景熙打过照面的卓远策都跟着出来想跟薛进送别,近距离看到卓远策,金景熙觉得这人更好看了。
因为昨日凤一鸣对他耳语说的话,再看向卓远策时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他竟然没发现这人笑起来时嘴角漾开两朵小梨涡,甚是可爱。
凤一鸣不动声色地挡住金景熙的视线,金景熙难得识趣地收回视线,再望向凤一鸣,心酸的道:“美人,我实在没法接受……既然如此,就算我们俩没缘分,我走了,希望你的补偿真能让我惊喜。”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远后卓远策好奇的问:”你给他什么惊喜?”
“找下一个美人给他是治疗情伤的最好办法。”
嗯,容易理解,原来是安排个美人补偿金景熙。他又好奇的问:“他怎么会突然打消对你的企图?”
凤一鸣不怀好意邪佞一笑:“你不会想知道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