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崖[古代架空]——BY:不啾则已

作者:不啾则已  录入:06-12

  沈丹霄腕骨圆润,但手臂线条流畅,一眼便知有力而结实。
  卫百钟离他近,对那伤痕看得最清楚:“沈盟主手上的是剑伤?”
  沈丹霄放下袖子,才道:“意外伤到的。”
  岳摩天道:“这伤在内侧,靠近肘部,长度足有三寸多,但却不深,只有近身时候,才可能伤在这位置。江湖里擅长近身剑法的,也只有你们师兄弟两个。你是他师弟,越饮光留了手。”
  他分析得细致入微,听者忍不住去看沈丹霄,又难免想及越饮光,心中都想:越饮光总有一日会回来,不知那时又会掀起怎样波澜。
  其后在场之人都将袖子撩起,给人看过,不止门人弟子,连卫百钟也撩了袖,却无一人手臂有伤。而卫殊在外头对照名册,将整个风雪崖上的人都点检了一遍。
  这结果并不让人意外。张灵夷道:“我不敢说我那一剑天下无人能敌,但也有几分自信,不以为有几人能对之视若无睹。那人身体有些古怪,浑然不怕,肌肤柔软如常人,但韧性也出奇得好,甚至将我力道返了许多回来。”
  如琇对这些最为了解:“若是寻常外家功法,多以打磨皮肉为主。”
  他衣衫单薄,拿手一卷,露出整条臂膀。众人方才见他手臂白皙,此时一运功,冷光流动,仿佛生铁金石。
  “张掌门昨夜用的是哪一剑?”
  张灵夷稍作准备,拔剑一挥,仍是剑分天河。一时间,灵堂之内似真起了大潮,涛声不绝,与晨间还未散去的水汽合在一道,满室白气缭绕,身体无端比平时重了几分。
  在场之人手底下都有几式绝学,却也不会小觑素女峰,此时见这一剑之威,都有动容。
  沈丹霄也看在眼中,心道:我若遇见这式剑法,只能取守势,或是先发制人。不过这招耗费内力,张灵夷用不了几次。
  别人需要暂时避退,如琇却主动拿手臂迎上去。
  他容貌清秀,身材修长,手臂肌肉却紧实,变成赤金色后如铜铁打造,有种金属的冰冷,与剑锋一碰,发出一声尖锐的颤鸣,直冲入众人耳中。
  沈丹霄眉头一蹙,只觉耳中鼓膜发痛,抬眼去瞧其他人,多是脸色发白,显是不提防下吃了点小亏。
  纵是张灵夷也没料到这个结果。她其实藏了两成力,此时手臂受到反震,险些没抓住剑,反观如琇神色如常,血肉之躯当真化作了铜皮铁骨。
  眼见如此,她再无保留,一时剑光更盛,水声将颤鸣完全消偃下去。
  到了此时,如琇也整肃神色,不止手臂,躯体裸露在外的部分都化作赤金,连一张面孔也似金铁,整个人看来如佛陀降世。
  素女峰祖师留下的这式剑招,威力在江湖中可称数一数二,听闻练至极处,当真可以一剑劈开天河。张灵夷此时再无后继之力,剑身带来的震颤几乎使她手臂麻痹,在这过程中,如琇往后退了三步,手臂仍挡在身前,不见一丝勉强,真正正面相抗住了。
  下一瞬,张灵夷内力殆尽,收剑入鞘。
  众人第一时去看如琇,见他臂上休说伤痕,连半点印记也没有,不由悚然。
  如琇道:“张掌门这一剑好生厉害,以方才程度,我只能支撑十息。”
  张灵夷道:“大师太客气,我那一剑至多也只有三息。”
  如琇道:“外功运使多如我方才那般,张掌门说那人肌肤柔软,应当纯是以内功护持自己。”
  张灵夷想了想那人情状:“不像。那人从头到尾,只以蛮力与我相抗。”又问,“岳宫主,你呢?”
  她问得突然,岳摩天却知道她意思:“半息都算多了。”实非自谦,换作在场任何人,也不会比他更好。
  他虽是魔道中人,但这只是说他行事手段,武学上与正道区分不大,哪日里他洗心革面做个侠士,也没什么阻碍。
  长乐宫秘传的绝学名叫无咎天,取“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之意,乃是天下最擅养内力的功法。岳摩天年轻,丹田气海却如深谷空箱,内气被压缩至一个极可怕的境地。与之相对的,这些内力此时得了约束自然无碍,一旦失控,便有燎原之势,走火入魔尚是轻的,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寸断。也正因此,凡修了这门武学的人,行事大多放纵癫狂,以免郁气攻心,遭遇散功之危,最后落得生不如死。
  招式不论,纵然卫天留在世,也不敢纯以内力与他较量。
  如琇道:“如此看来,那人莫非是身负一门不曾现世的武学?”
  沈丹霄听他们说了许久,忍不住道:“张掌门说那人忽然跑走,似是听见了声,但我与殷掌门根本没有察觉这事,便说明那人不是因我二人而走。是否还有第三人在场?”
  孟鹿鸣道:“若真有人在,张掌门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他同温恰恰都是学宫之人,但性情大相径庭,平日里相互间极少交谈,这会儿一开口,便夹枪带棒。
  沈丹霄道:“只是一种猜测。我想,这人会否与同伙间有隐秘的交流途径,同伴不知因为什么,要他撤手。”
  “可能极大,”如琇道,“岳宫主那位宫人功夫不差,但算不得高手,而方掌门是被偷袭,自然显得不堪一击。张掌门有了防备,剑法又是顶尖的,那人眼见情形对自己不利,不敢多纠缠,以免泄露更多自身线索。”
  卫百钟思考片刻,道:“若不止一人,找见的可能性更大。我先封山几日,免叫那人逃脱。”
  前头卫殊已将所有人单独询问了一遍,又对昨夜里去向不明的严加审查,并没有发现什么。此次事情重大,他甚至没漏下卫夫人处。
  卫百钟命令一下,他这边也没有意见,只是还不待动作,便被另一桩事打乱了阵脚。
  崖上每年都会起五色雾,在山下也能见着,其来源是一种极奇异的、由多种少见金属共同形成的石头。这雾气看似美丽,实是罕见的金石瘴,青羊宫也吃过亏。接触瘴气的人起初只是皮肤瘙痒,头昏脑涨,半个时辰后,瘴毒溶在血液里,肌肤由内溃烂。再过半个时辰,五脏六腑化为血水,人也一命呜呼了。
  瘴毒夏藏冬发,但风雪崖常有大雪,不需多久,便能将之扑灭,造成不了什么妨碍。
  今年不同往日,有弟子搜寻生人时恰遇上瘴毒,幸而退得及时,没有染上。这瘴毒比往年来早近十天,堵住了下山之路。
  如此不需再去封山,已无人能够出入了。


第10章
  这短短一日之间,事情变化太大,卫百钟自己担负不起,开了观瀑楼,郑重邀众人一道商议。
  此楼有两层,二楼有挑出的观景台,站在上头仿佛站在半空之中,脚下积云堆雪,翻涌如海,几不知此身何处。而到了每年九月十五,崖上多会有一场大雪,其时雪大如棉,势如落瀑,便是观瀑之名的由来。
  卫天留隐居此地,大半为的就是这座楼,为使其美轮美奂,其中还有方寸山的手笔,主体用的是就地取材的红杉。这楼十年前遭了雷击,被烧了一半,重修后烧制了黑色琉璃瓦,整座楼阁都是深色,唯有台阶用的是汉白玉。
  此时约在未时三刻,众人陆续入内。
  卫天留在世时,一楼并不常用,实际足以容纳许多人。
  此次卫百钟因是地主,卫殊又不在,一人居于上首。沈丹霄仍在左首,岳摩天虽是魔道中人,却坐在他对面。
  余下诸人没什么讲究,左右依次坐下。孟鹿鸣原本有话要说,但学宫这次出面做主的人是温恰恰,温恰恰没有意见,他只能把话咽回肚里,悻悻坐下。
  卫百钟神情沉重,叹了口气,说了金石瘴之事。
  碧环夫人闻得这消息,拍手笑道:“怪不得,我上山时候就觉得静悄悄的,还以为你们风雪崖有什么打算呢。”
  笑得出的人却不多,如赵拂英、陆振衣等人,之前未必真将行凶人放在心上,以为对方目标只是岳摩天或如琇,此时来了这一出,精神立时收紧了。
  薄雪漪苦笑:“这可要糟,师妹还在家中等我。”他是诸位掌门中修为最低的,若真有事,极是吃亏。
  唯有殷致虚神色不改,嘲他:“那你千万跟紧了徒弟,两个在一块,兴许能活命。”
  薄雪漪拱手道:“多谢提醒。”
  赵旸从前没离开过门派,虽听师兄说过师父在江湖上的恶名,总以为是夸大其词,此次跟着走了一趟,殷致虚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是与人置气,叫他一颗心高高悬起,着实难安。薄雪漪脾气甚好,总不接茬,赵旸不知庆幸了多少回,此时见对方仍然退让,而师父也似无话可说,终于暂松了口气。
  荀天工与相里奚出身方寸山,功夫平平,出门在外,自然是负笈而游,带齐了家伙,此时正翻拣顺手的机关暗器,并不与他们说话。
  沈丹霄前头去探看过,那瘴毒源起之处,在风雪崖界碑附近,从山下看时不似人间该有的景象,近处观看,仍然美如梦幻,但一旦知晓其中危险,难免心惊肉跳。不过他孤身一人,只要性命无忧,并不在意被困多久。
  温恰恰也没什么负累,道:“不知这瘴毒提前只是今年特殊还是人为,若是后者,才叫麻烦。那人想害的除了岳宫主,应当还有如琇大师,但他已杀了两个无辜之人,又是这种狠毒心肠,万万放他不得。”
  张灵夷将管瑛带在身边,道:“若是后者,那人必定早做好了准备。我们入山时候一事不知,也没带什么人,若出了事……”她年纪轻,执掌门派有许多不易,尚有许多事要打理,若回返晚了,恐生变化。除此外,她与道侣育有两女,但那道侣并不叫人放心,一想到耽搁的时间,就叫她心焦。
  其余人情势不如她这般严峻,但此时离落雪还有将近半月,其中变故,谁也说不准。
  长乐宫乃是魔道势力,若岳摩天陷在这里,宫中也要天翻地覆。但他一人足可镇压上下,倒不怕时间长短。他与这些正道毕竟不是一路,此时一人凭几支颔,将这些正道掌门仔细打量,忽然笑了出来。
  其余人听见他笑,见他不说话,假做没听见,唯有沈丹霄坐在他对面,不免看了一眼。
  哪知岳摩天站了起来。
  卫百钟受了惊吓:“岳宫主?”
  岳摩天一拂衣袖,大步走到沈丹霄跟前,与他同坐一席,道:“沈盟主看着形单影只,着实可怜了些。”
  卫百钟不知他用意如何,心道:他若愿意,足可做魔道魁首,论起身份,倒与沈盟主仿佛,只是正魔殊途,他莫不是不愿居于沈盟主之下,才争这位置?
  沈丹霄却猜这魔道宫主多半只是一时兴起。二人虽然同席,却并不拥挤,身体间隔将近尺许,他右手边,张灵夷一席坐了四人,也甚是轻松。
  岳摩天说别人形单影只,他这一走,原来席上只留了碧环夫人,此时眼中颇有些幽怨之色。
  沈丹霄对身边人视若不见,忽听对方问:“有趣吗?”
  自然是有趣的。沈丹霄想到一事,问:“宫主也是姓越吗?”
  岳摩天一时表情十分古怪,头次有些惊讶:“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沈丹霄闲来无事,知道他叫什么名,但没有闲心去问是哪几个字。
  岳摩天道:“你这盟主做得太不称职,”又道,“我的岳是高山之岳,越饮光则是履难过险之越。”
  “履难过险?”沈丹霄若有所思。
  岳摩天挑眉。对方问的是他,听了答案,注意力反在了别处。
  沈丹霄道:“师兄他……确是如此。”
  岳摩天冷笑。他虽是江湖中有名的魔头,但近日所见显不出魔头身份,这一笑,才冰棱刺人。
  沈丹霄知道他与越饮光见过,问:“岳宫主与我师兄有旧怨?”
  岳摩天缓声道:“江湖中提起越饮光,多是惊叹嫉羡,我与他对上过一场,自然不会人云亦云。履难过险么,他可算不上。”
  “哪里算不上?”沈丹霄道,“自我识得他起,凡师兄心之所向,劈风斩浪,不曾见他退过半步。”
  岳摩天道:“我见到的越饮光,与你说的截然不同。人总会变,你熟悉的不过是少年时候的他。”
  沈丹霄道:“师兄从未变过。”
  “当局者迷,你怎知他没变过?”
  “我一直——”
  他二人说话声音渐大,张灵夷早注意到,见他失态,高声道:“沈盟主,你不要听岳宫主的话。”
  沈丹霄冷静下来,与她点了点头。
  岳摩天也侧过脸,仍是支颔而坐。
  卫百钟早见他俩说话,又不好阻止,这会儿终于得了间隙。正好卫殊回来,他带人上下细查了一遍,却没带回好消息。
  风雪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藏起一人并不容易。可明面上的人好似都没有嫌疑,暗地里的人也没露半点痕迹。
  陆振衣道:“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莫非已经走了不成?”
  卫殊较之卫百钟年长,沉稳许多,道:“我一人做不到万无一失,也不敢保证弟子里没人有异心。只是我想,那人要做大事,不会给我们留下太多线索,要想找到人,恐怕不是容易的事。再者,其实谁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崖上。”
  荀天工听到这里,抬头道:“这好办!看他这两天找不找岳宫主麻烦,不就知道了吗?”
  若换了别人,不会如他这般坦言,只是他心思纯澈,只当岳摩天是个有本事的普通人,并不真放在心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话语无忌,却苦了相里奚,时时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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