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卿心怀朝廷,忠义两全,只要这条密道的消息得到了证实,朕马上就赐爵于卿。”景帝听到了这个好消息,自然龙心大悦。
“陛下,这条密道复杂幽暗,草民愿为大军带路,若草民不能平安归来,恳请陛下将这爵位赐予草民长子。”
这条密道在黎家一直是只传给家主的秘密,一般只在走贵重货物时才会动用,没有黎成带路,大军要么陷在地下水道找不到出口,要么会在山间迷路,恐怕很难顺利到达山那边。
“好,非常好,卿尽管放心,卿立下如此大功,朕必然不会亏待卿的子孙。”黎成做人这般识趣,景帝当然要慷慨允诺了。
黎成这里接下来自有人安置,景帝就带着卫衍等人回去了。
这夜,两人歇下后,景帝抱着卫衍亲热了一会儿,完事后,问他:“这次爱卿也是立下了大功,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卫衍每次听到皇帝在榻上唤他“爱卿”,就觉得有些羞愧难忍,他隐约觉得皇帝这种时候是故意这么唤他,言语间更是带着调笑的味道。
但是皇帝要这么喊他,他也没办法反对,毕竟这是一个很正式的称呼。
“臣不要。臣又没做什么。”卫衍定了定心神,才摇头拒绝。
“朕要赏卿,爱卿怎么可以说不要?”景帝亲了亲他的嘴角,继续哄他。
卫衍想了一会儿,迟疑了一阵,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
景帝见他这副神情,心念一转,马上就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一直吻到卫衍瘫倒在他的怀里不停喘气后,他才说道:“算了,该赏赐你点什么,朕自己来想,你还是别说了。朕敢肯定,你又要说让朕不高兴的话了,你这喜欢在朕兴致很好的时候,让朕扫兴的毛病,怎么一直改不掉?”
让他说的是皇帝,不让他说的还是皇帝,皇帝这不讲理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
这个问题的答案,卫衍也很想知道。
不过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他敢这么质问,今夜的结局必然不会太好,何况他又不傻,所以他就闭上嘴巴,闭上眼睛睡觉了。
密道到手了,接下来就是派遣军队前往了。
第二日,议事厅里就为了这支偏师由谁来率领,吵做了一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危险固然有,却是此场战事能够打开局面的关键,事后必然是大功一件,所以不管是云城的武官,西北大营来的将官,还是这次随扈而来的将官,都想要争这个首功。
这种时候,谦虚这种品德是不需要的,所有的将官纷纷出列,对着皇帝喊道:“臣愿带军前往。”
景帝见了这幅众将踊跃替君分忧的场面,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卫泽,卫爱卿,此次就由你来率领这支偏师吧。”
卫泽原先在西北大营陈天尧将军帐下历练,这次支援云城,陈将军就将他派到云城来了。
虽然刚才他也出列竞争了,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大功劳竟然就这么落到了他的头上,闻言急忙俯身谢恩:“臣遵旨,陛下请放心,臣必不辱使命。”
“爱卿平身吧,朕等着卿的好消息。”景帝颔首示意道。
“谢陛下恩典。”卫泽长拜后,才直起了身。
卫泽是天子宠臣卫衍的长兄,厅里的明眼人都知道皇帝这是爱屋及乌,才把首功给了卫泽,但是皇帝要偏心,其他人也没法和皇帝说理。此时,众人的心里再不甘愿,在皇帝面前也不敢表示出来,否则就是对皇帝有怨望之心,以后恐怕就要没好果子吃了。
天熙四年二月二十,卫泽率领一万人由黎成带路,通过山中密道来到了敌后,十日后,两师夹击,一举击溃了堵在山道前的夷国军队,重新打开了云城的出口。
三月初,援军正式挥师南下,开始收复失地。景帝则坐镇云城,指点江山,筹谋军政。
随着前方景军一步步扩大战果,身处后方的云城,皇帝的安全防护变得紧张起来了。
夷国军队在战场上拿不到的成果,妄图在战场之外拿到。
此时的战争,人心气势是很重要的胜利因素。景军有皇帝统一调度指挥,命出令行,毫无掣肘,与原先互相牵制的情况大不相同,而且皇帝身临云城,坐镇前线,军心自然大涨,一开始因为新将新兵打起来还有点不顺手,打了几仗磨合了以后,则是一路气势如虹,多场胜利到手。
夷国军队本来就是为了抢占地盘,抢劫财富而来,虽谈不上乌合之众,但是带军的各将领之间互相防范颇深,原先是军心可用,因为带军抢劫是这时代的将领很爱干的事,但是现在遇到优势敌军,连败几场后,这军心就没法用了。
带军的将领们在思考退路,手底下的兵士们同样也在思考退路,毕竟抢到了手的财富,如果没命带回家享用,又有什么用?
这种人心转变之下,夷军一再失利就不奇怪了。
若想扭转人心气势,自家的军队这里比较困难,但是对方的军队却是可以做做文章的,若是刺杀了景朝的皇帝,前方的景军军心恐怕就要立即溃散了。
打着这样的主意,夷国开始不予余力地派遣高手死士前来云城,试图刺杀皇帝,扭转战局。
当日,卫衍命姚知府推平了吴园,皇帝还骂他是个笨蛋,到了此时,就可以看出卫衍的未雨绸缪了。
这种一览无余的平地,飞过来只麻雀都很显眼,更别说是个大活人了,隐蔽刺杀是不可能的,想要突进到内部,只能从刺杀变成强攻了,但是在防守方占据高位,又手持强弩等利器的情况下,突进这些空地就需要用鲜血来铺路了。
皇帝在云城待了三年,夷国死士的鲜血铺满了吴园的各处空地,到最后连地上的土都变色了。
夷国越是这么做,景帝对前方下的命令就越凶悍,因为他又被郁闷到了。
自从夷国死士开始突袭吴园,卫衍为了随时起身查看敌情处理情况,每夜都是和衣而睡,景帝除了亲亲抱抱他之外,其他的事基本上做不了。
偶尔他想要做点什么,总会有各种情况出现,不是卫衍手下的人有事来找卫衍,就是敌人又找上门了,卫衍每次听到有人靠近的动静,都急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卫衍真要走,景帝其实是拦不住他的,所以每次都是草草了事。
这几年住在云城,远离京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他们,卫衍整日里都守着他,眼里只有他,天天为了他的安全操心,根本就没空和他闹别扭,景帝虽然为了军政一直在苦心筹谋,但是对这种日子还是很享受的。
但是那些可恶的夷国死士,让他的好日子变成了泡影,他怎么可能饶得了他们?不过景军在前方的攻势越激烈,夷国就越不死心,派来的死士就越来越多,这事很快就成了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
这一夜,如同往常一般,他抱着卫衍还没亲两下,卫衍听到空中传过来的响箭声,这是有敌情的报警声,马上就离开他的怀抱,抓上剑出去了。
卫衍的动作快到景帝根本来不及说什么,转过头就只能看到卫衍掀帘而出的背影,最后,景帝只能无奈地仰面躺下去,无语地望着帐顶。
若他想给卫衍封爵,那么卫衍必须要有足够多的功劳,让旁人无话可说挑不出刺来的功劳;若他想把卫衍扶上高位,让他日后去接沈莫的位置,那么有些责任卫衍必须负起来;若他想让卫衍以后能用尊崇的身份和他并肩而立,那么该教的那些东西,接下来他也该慢慢教给卫衍了。
躺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享受他的宠爱的,只有他的娈宠,但是他若把卫衍变成了这么个身份,卫衍怎么可能会高兴?
所以,就算他很不愿意很郁闷,也不能阻止卫衍去做正事。以前送他去沈莫跟前历练的时候是,现在自然也是。
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他的心里为什么就是这么不爽?
景帝大概等了半个多时辰,外面的声响总算停了下来。
“卫大人,您受伤了?”又过了一会儿,高庸在外面突然惊叫了起来。
听到这话,景帝再也躺不住了,赶紧起身走出去看看。
卫衍手上拎着剑,刚从门外踏进来,全身带着冷冽的气息,剑柄上,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
这副模样的卫衍,让景帝一下子觉得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哦,他想起来了,当日卫衍在猎场中护驾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身上沾满了血迹,剑尖上不停地有血迹滴落,但是他的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只是护着他,不停地对着敌人挥剑。
“哪里受伤了?快宣太医!”景帝稍微晃了一下神,马上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回忆的时候。
“不用,不是臣的血。”卫衍看到皇帝,眉目却慢慢缓和了下来,“陛下不用担心,臣没有受伤。”
“高庸,准备沐浴的汤水。”景帝上前去,拉过他的衣衫,仔细看了下,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忍不住开始训斥他,“这么多人守着你,干嘛还要自己去动手,要是伤着了怎么办?赵石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臣没有这么娇贵。”卫衍回答得很是无奈。
守护皇帝是他的职责,而且他是去控制局势的,又不是去拖后腿的,皇帝可不可以不要再天天说这种傻话?
“朕就说你一句,你还不服气了,还敢顶嘴?啊?”明知道他不放心,还要自己去动手,时不时就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这么不听话的卫衍,景帝觉得必须好好教训一下才行。
所以,等到卫衍沐浴过后,躺到了榻上,景帝剥掉了他的衣服,开始教训他了。
“陛下……饶了臣……臣明日还有事……”卫衍不知道皇帝又怎么了,不过这种时候,不管有没有用,先求饶总是没错的。
到了这个时候,卫衍的眉眼终于柔和了下来,和他说话时更是温顺无比,开始不停地向他撒娇求饶,全身再无刚才的冷冽气息,更不是在外人面前的那副严肃稳重干练的唬人模样,景帝见到这个情形,总算满意了,亲了亲他,不再折腾,而是将他搂进了怀里安稳歇息。
这个样子的卫衍,才是他的卫衍,是他喜欢的乖巧听话傻乎乎的卫衍。其他的模样,都是假象。
这般让景帝又是舒服又是不爽的日子,一直过到了天熙六年夏末,这场历时近三年,史称云城之战的战争才算结束。
此战后,景朝拥有了第十州——云州,囊括了从云城到边境以及夷国三分之一的土地,并且在随后的十余年,景帝又多次用兵,最终将整个夷国全部收入版图。此战后,景帝将军权握到了掌中,并且训练出了一支铁血雄师,为他日后的征战打下了基础。
此战中,景军中涌现出了一批骁勇善战之将,战后论功行赏,封侯者无数,卫家更有长子和七子同时封侯,一门三侯,荣宠至极致。
但是,这场云城之战对景帝来说,也有许多不利因素。他在云城三年,对京中诸事鞭长莫及,无法继续收缴权力的动作,因为太后重新摄政,在有些方面甚至有了倒退,以至于许多事情,不得不在回京后从头做起。
而且很多矛盾并没有因为过了三年而有所缓和,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严重,比如说帝后之间的暗流,比如说,帝无嗣。
第六十八章 贡品
天熙七年, 正月。
“侯爷, 您看这座金佛怎么样?若侯爷看得上, 价钱好商量。”采石斋的主人将卫衍迎进里面的库房, 走到一座盖着红绸的金佛前, 拉开红绸示意他上前细看,“小的不敢欺瞒侯爷, 这金佛本来是安王世子为他家老爷子六十大寿准备的, 后来因事没用上。京里用得上这金佛的富贵人家统共也没几个,只好摆在库房里面蒙尘。”
这座金佛乃一弥勒佛像, 约有七尺多高, 赤金所铸,工艺精良,一眼望去佛光宝相,明亮耀眼, 显然不是凡品。
卫衍围着佛像转了几圈, 才负手而立, 沉吟了良久,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今日他是来置办皇帝万寿节的寿礼的。
皇帝去岁末班师回朝,他们这些随驾三年的臣子回来后,除了忙于与久别的亲人团聚之外, 还要回各自的衙门述职,再加上后来的论功行赏, 分封诸将以及年前年后种种庆典宴席, 诸事繁琐芜杂。
卫衍被种种琐事弄得焦头烂额马不停蹄, 一直到了此时,离万寿节还剩短短十几天,他才抽出空来置办进献给皇帝的寿礼。
若是往年在京中,他自然是早早打发人准备好了。现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家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实在是不得已,他才到这京城最大的珍物店采石斋来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珍品。
采石斋的主人给卫衍看的这座佛像不可谓不好,这么多年始终无人问津,只能摆在库房里面蒙尘,却是有缘由的。这缘由卫衍也清楚。
安王世子给他家老爷子准备的寿礼,其他人家用,便有些逾制的嫌疑,况且安王一支因“逆王案”被贬,京中很多世家大概也存着不愿触这霉头的想法在里面,所以这金佛直到如今还没能出手。
若是买下进献给皇帝,逾制的担忧是没了,只是……卫衍望望眼前金灿灿耀花人眼的金佛,若真买下它拿去进献,万寿节那日摆在一众贡品中必十分打眼,他转而想到父亲在他们兄弟二人封侯以后,对他们的谆谆教诲,思虑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