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龄慢了半步,还没走几步便感觉到不远处的人似乎灵力骤然停了下来,接着眼前一花,季秉烛整个人倒飞出来,直直撞在了远处的桃树上,树叶哗啦啦掉了一地。
边龄:“季秉烛!”
他正要赶过去,季夜行慢悠悠地从密林里出来,慢条斯理甩了甩手,“啧”了一声,道:“还挺能抗揍,疼死我了。”
边龄手中新停候现出,面无表情朝着他一刀袭去,他可不像季秉烛那样对季夜行会手下留情,这一刀完全毫不留情,存着将他杀死的气势直直冲去。
季夜行“豁”了一声,险险往旁边一躲,避开了那致命的刀刃,他淡淡道:“别那么着急杀我,我这次来可是来帮你们的。”
边龄长发无风自动,冷冷注视着季夜行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不必你帮,你现在便可以去死了。”
季夜行也实在太过不要脸,方才他眼睛眨都不眨地把季秉烛打飞出去,现在被边龄拿刀对着,懒洋洋地一动不动,直接朝着已经站起来的季秉烛道:“哥,你男人要杀我,你还管不管了?”
边龄握刀的手一紧。
季秉烛将宽大的披风理了理,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来,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刚才季夜行那句话的意思,但是还是对边龄道:“阿龄,把刀放下。”
边龄一愣,迟疑了一瞬:“可是他……”
季秉烛一字一顿:“我说,放下。”
边龄被他有些冷漠的眼神看的心尖一抖,这才不情不愿地把刀放下,后退几步站在了季秉烛身侧。
季秉烛似乎将他这一生所有的耐心和包容都给了季夜行,即使季夜行每次在他心软时都会毫不留情地一掌拍过来,他也照样不舍得对季夜行下狠手。
季秉烛道:“你又跟过来做什么?我都说了和你没关系了。”
季夜行伸出手将一串铃铛在手上甩了甩,漫不经心道:“我来凑热闹不行吗?你也知道啊,我这个人最喜欢唯恐天下不乱了,这里大概过几天就会有天大的乐子可看了,我为什么不能来?”
季秉烛抿了抿唇,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方才季夜行那一掌直接将他身上的锁魂铃给震了出来,此时他浑身灵力瞬间恢复,原先僵直像是被冻住的经脉也缓慢流动了起来。
重新掌控力量的感觉太好,季秉烛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接着转身便走,似乎不太喜欢和他在这个时候叙旧,道:“你还是别在这里看乐子了,到时候我和落墨交手,你们在落墨山的可一个都不想独善其身。”
季夜行懒洋洋道:“那有什么?左右不过一个死罢了。”
季秉烛也不理他,走回了边龄身边,微微抬头朝他眨了眨眼睛。
边龄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轻轻拉起了季秉烛冰冷的手,低声道:“你有把握吗?”
季秉烛一歪头,道:“没有啊。”
边龄:“你……”
季秉烛突然弯着眸子轻轻笑了,他举起手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他说的对,左右不过一个死罢了。”
他乍一恢复灵力,身体有些不适应,刚把手放下来眼前就一阵发黑,身体一软朝着边龄身上倒去。
边龄一把扶住了他:“怎么了?”
季秉烛打了个哈欠,发出一声小小的“啊呜”声,他揉了揉眼睛,道:“铃铛突然一拿下来有些不太适应,没事,等会事情办完睡一会就好了。”
边龄有些疑惑:“办什么事情?”
季秉烛撑了两下从边龄身上离开,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袍,朝着面前的虚空道:“落墨,许久不见了。”
话音刚落,那桃花树骤然一阵树叶飞散,平地缓慢出现了一个烟雾缭绕的身影,落墨还如同九百年前那样,身形虚幻,面容倒是清晰,依然是之前那副妖艳无比的脸,他从远处飘过来,围着季秉烛转了几圈,啧啧称奇,道:“你真的入了还神?”
他这时说话不是像之前那般好几个人一起大合唱了,单独说话的声音清越而儒雅,听着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季秉烛闻言立刻微抬起手,宽大的袍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漂浮起来,他张开手任由落墨看来看去,有些得意地开口道:“阿鸦可是说我是整个古荆第一个入还神的呢,特别厉害的。”
落墨脸上浮现一抹妒忌,直接拍了他的手一下,“切”了一声,道:“如果我能脱离这个结界灵有了实体,一定比你还厉害,你一个天选之体九百多岁才入还神,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季夜行:“……”
在一旁也同样九百多岁了还没入还神的人微微磨了磨牙,似乎想要上去咬人。
即使落墨这么打击他,季秉烛也依然得意得不行,他又颠颠地和落墨炫耀了半天,才说起了正事:“你是不是要走了?”
落墨愣了一下,才道:“嗯,大概就是这几天了,落墨山的结界灵九百年一轮换,好像……唔……”
他低头数了数手指,半天才道:“三天后吧,下一个结界灵便会接替我来守护落墨山的聻境。哦,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了?之前不是已经出去了吗?要不是我突然感觉到了你的灵力还不敢相信。”
季秉烛站得有些累了,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扯着落墨也坐了下来,摆着大讲特讲的架势,道:“其实九百年前我好像丢失了情魄。”
落墨“哦”了一声:“看你那副蠢样子应该是情魄丢失了,所以呢?和落墨山有什么关系?”
“你的下一个结界灵,在九百年前曾经和我交过手,他似乎想要抽取人的魂魄来逃离落墨山,但是被我制止了。”
落墨吃了一惊:“啊?他怎么能这样?一旦入了落墨结界灵,那便是终生都不能出去的,他怎么可能想要逃出去?”
落墨这种循规蹈矩的人不知道是怎么被骗到落墨结界灵里来的,他越说越觉得不好,低着头喃喃道:“不行的,我到时候如果接换时一定要好好说说他,这样真的很不好,要是他不在,聻境的魔修逃走了怎么办?”
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冷笑,季夜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晃了过来,他懒洋洋地躺在季秉烛身边,将头枕在季秉烛腿上,叼了片树叶含糊不清道:“我看你还是真的是天真啊,同为一体竟然连别人的反心都没有意识到吗,人家早就不想和你们这些人傻兮兮地守护什么聻境落墨山了。”
落墨愣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季夜行心不在焉道:“九百年前,我哥被聻境一个名唤施怨的人抓去,想要逼迫他入魔,目的便是想要利用的天选修魔之体来打破结界灵,释放聻境,但是因为他实在太过固执,硬撑着不肯入魔,重烟便想出了一个法子。”
“只要将他情魄抽出,神智昏沉中定然不会再坚守他那可笑的道心,到时候稍加引导便能直接入魔了。”这是前些天季夜行回一叶蔽连天审问重烟时的原话。
不光是落墨,就连季秉烛也愣住了,他总算知道自己的情魄是在什么时候丢失的了。
季夜行仿佛没看到他们复杂的神色,继续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而巧的是,没过一段时间,落墨山的结界灵突然开始作妖,找施怨寻求合作,只要他们将一个体质灵脉特殊的人引来落墨山,那么他便可以吸取魂魄替换结界灵,到时候聻境便可和古荆接通道路,堂而皇之的入主古荆。”
季秉烛一瞬间想通了所有细节,喃喃道:“而他们找的人,就是燕无归。”
季夜行点点头:“哦,其实本来是禾雀的,不过也没什么差别,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打断了他的进食,错使燕无归最后一魄没有落入他们手中,而且更巧的是,燕无归没有被吸去的那一魄,正好也是情魄。”
他说着,仰着头看着呆愣的季秉烛,似乎起了捉弄之心,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笑吟吟道:“怎么样,让你打扰别人好事,这下遭报应了吧。”
季秉烛听到他这句事不关己的话,直接沉下了脸,一肘子重击在了季夜行胸口,险些把他捶吐血。
季夜行:“噗——咳咳咳!”
季秉烛:“闭嘴。”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边龄此时也走了过来,拽着季夜行的腿就把他从季秉烛身上拖了下去,毫不留情地甩在了一旁的草丛中。
他做完这些动作之后,像是没人事儿一样坐在季秉烛身边,淡淡道:“所以说,三天后,那结界灵就要重新出来,而施怨便会将之前取走你的那抹情魄前来补全燕无归的魂魄吗?”
他说着,皱起了眉头,低声道:“两个不一样的魂魄掺在一起,真的没关系吗?”
此时季夜行又不记打地从草丛里钻出来,笑吟吟道:“没关系没关系的,要是当时抽的是禾雀的魂魄就好了,指不定还不能成,但是那燕无归是魔修和道修结合生下的孩子,血脉出众特殊,所以和其他人的魂魄揉在一起完全没问题的——噗!”
他话还没说完,季秉烛就直接走了过来,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狠狠报了刚才被打一掌的仇。
季秉烛使劲在他腹部踩了踩,怒气冲冲道:“你不说话难听会死是吗?什么叫做‘要是当时抽的是禾雀的魂魄就好了’,你会不会说话?快向禾雀和无归道歉!”
季夜行:“噗——别、别踩了,我要吐出来了,我道歉我道歉,是我说话太诚实了,对不起……啊!”
自从知晓了季秉烛被困在落墨山九百年之后,季夜行似乎对季秉烛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不再是之前那副虽然我宠着你但是你碍我的眼我也会一刀砍了你的乖戾,现在他除了刚才为了拿下来锁魂铃恶作剧般的把季秉烛一掌打出去之外,似乎季秉烛再怎么骂他打他,他都甘之如饴。
季夜行捂着胸口伏在地上干呕了几声,似乎真的难受的要死,季秉烛看到他这副模样顿时心软了,连忙蹲下来给他拍后背。
说起来这两兄弟对彼此的情感实在是有些奇怪,一个个的一面都恨不得弄死对方,一面又因为是血脉至亲把对方当成世上唯一的慰藉,宠爱有加。
饶是边龄对季秉烛再了解,也总是看不出他到底是恨季夜行,还是爱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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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就真的只有一点点,喵
边龄不怎么喜欢季夜行,看到季秉烛急急忙忙靠过去,顿时觉得不爽,直接走上前将他扯过来,冷声道:“别靠近他,谁知道他是不是又是苦肉计,故意引你上钩,你忘记之前他是如何毫不留情打你了吗?”
季秉烛一歪头:“嘛?”
边龄面不改色地揉了揉季秉烛刚才被打的小腹,凑到他耳畔小声道:“这里,还疼吗?”
季秉烛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红了,他胡乱抹了一下发烫的脸,小声道:“不、不疼了。”
在一旁的季夜行简直没眼看,凉凉道:“二位,能别再光天化日之下亲热吗,我们勉强还活着呢。”
边龄一把搂住季秉烛,冷冷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落墨不知道是不是傻,丝毫没觉得这两人有什么猫腻,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季秉烛,道:“所以你们是想要将那个结界灵给杀了吗?”
季秉烛反问:“杀不得吗?”
他说完,又隐隐约约想起来九百年前阿鸦对他说的那句话:“杀了结界灵,聻境便会入世。”
季秉烛心想:“入世就入世,入世了我再把他们赶回去不就行了吗?”
落墨蹙起眉:“若是杀了他,整个落墨的结界都会破碎,而我们也会跟着他一起湮灭,到时候整个聻境会暴露在古荆中,季殃,你知道整个聻境有多少魔修吗?”
季秉烛眼睛眨都不眨道:“无论多少个,我都能把他们杀了。”
落墨无奈道:“这不是杀不杀的问题,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聻境的魔修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上许多。”
季秉烛有点不耐烦:“不是说了直接杀了就好了吗?你好烦啊。”
他说着,一偏头窝在边龄怀里,把脸藏起来,一副不想再和你多说的架势。
落墨对上边龄的眼睛,道:“那我和你说?”
季秉烛立刻抬起手捂住边龄的耳朵,瓮声瓮气道:“他不听他才不要听。”
边龄:“……”
边龄从善如流道:“我不听。”
落墨一脸菜色。
季夜行盘腿坐在一旁,兴致勃勃道:“来来来,和我说,我想听。”
落墨不认识季夜行,但是看到他眉心的红痕,大概也知道他和季秉烛有些关系,便好脾气地说:“好啊。”
聻境其实里面并不全是魔修,换一种说法,正是因为这里是聻境,所以里面的生灵才会是魔修。
此地的灵力虽然浓郁,但是几乎越往聻境里走,那汹涌的魔气就会将好好的生灵日复一日地熏染成魔修。
落墨道:“所以说无论你杀多少魔修都是无用的,落墨结界一旦打破,聻境中的那些魔气全都会汹涌而出,到时候整个古荆上的生灵都会一点点变成魔修。”
原本说着不听的季秉烛听到这些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声音提高道:“都是魔修?”
落墨吓唬他道:“是啊,到时候你可能也会变成魔修呢。”
季秉烛顿时被吓住了,抓着边龄的手都在轻轻发着抖,他连忙坐起来:“那结界真的不能杀吗?”
落墨道:“是的啊,我一直在反复和你强调这个问题,而且啊,你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情魄,三日后施怨会带着你的情魄来此处,到时候你只要在他将你的情魄交给结界灵之前夺回来不就成了吗?又不是非得将结界灵杀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