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哪对璧人游玩至此,踏入这梅林之中。
宋景仪本就难以支撑,这时索性泄了力气扑在叶绍卿胸膛上,想是要掩藏一番。
叶绍卿被情欲冲昏了头,循着宋景仪的唇重新吮上去,压着他的背脊越发大力地进出。
宋景仪舌尖齿缝都是打颤的,几乎连吞咽都要忘了去。
似乎还不够尽兴,叶绍卿搂着宋景仪腰,两人翻了个个儿,往坡下滑了一小段,竟是离那梅林又近了几分。
宋景仪的背脊越发紧张了,睁眼似是嗔怒似是哀求地望过来。只不过他眼周脸颊尽是桃绯,细长眼眸里翻云卷浪,只看得叶绍卿越发难耐,眼前的景都是蒙了层血雾的。
便是了。这样的宋景仪,叫人……食髓知味。
叶绍卿压起宋景仪的一条腿,那腿上还穿着麂皮马靴,越发显得线条美好。亵裤半挂在大腿根,露出丁点那里最柔嫩白皙的皮肤。
叶绍卿极深地将那根碾送进去,捏着腿根的嫩肉,俯身啃咬宋景仪的颈子。
宋景仪被顶得整个下身都挺了挺,双手背过去抓着脑后的草皮,变了调的尖吟生生被自己咽回去,只是胸膛几度剧烈起伏。
叶绍卿不待他适应,再度抽送起来。
宋景仪拗起脖子,双手在周身徒劳地抓了几次,终于环上了叶绍卿的脖颈。
这是叶绍卿头一回看着宋景仪的脸。
略淡的眉紧紧锁着,细长的眼尾挂着欢愉过度的泪珠。
毫无防备,贪恋渴求。放纵,却死灰般绝望。
那日怡香园,他也是这般表情吗?
叶绍卿托着他的后颈,将他的脸压入肩窝,吻他的额角和耳廓。
梅香,草芳,饶是再清幽的景,此时都是炙热旖旎的。
两人都是咬牙死忍着不做声,不光是因为怕人发现,更是这场欢好里,若是不慎唤了对方的名,便失了这层朦胧,剥开了二人自欺互欺的那点妄想,袒露出的,便只有白骨寒刃,仇怨交恶罢了。
循香亭酒香茶暖,阿柒撑着下巴打盹,听见响动望来。
就见宋景仪与叶绍卿二人,从那白玉粉霞中,并肩缓行而来,都是俊秀清朗的容貌,高华出尘的气质。
一人立如芝兰玉树,一人笑如朗月入怀。
竟让人生出荒唐念头,这二人如此品相,除了彼此,恐怕再无人与之相配。
“公子,宋将军。”阿柒站起来,见叶绍卿身上只有那件水绿袍子,而那披风被宋景仪搭在臂弯之中,不由微微蹙眉。
叶绍卿主动来拉她,触到他手上温热,阿柒方才放下心来。
“你可是绕了远道,让我好等,”阿柒把他摁回座位上,“风刮了脸不成?怎的红了……”
叶绍卿拨开她的帕子,去捧那茶杯,“跑得急,怕你等啊。”
阿柒低头,便看见叶绍卿后脑几丝草屑,她细眉一沉,转头望向宋景仪。
宋景仪没有坐,倒是立在边上,似是赏景。
他眼眸细长,平日里都是清静无扰的神色,此刻颊上扫朱般,浮了层淡淡绯红,映得他眼波盈盈,眉目含春。
阿柒绞紧手帕,心里叹了又叹。
“才跑了马,饮酒易上头,”叶绍卿将茶杯托起,朝宋景仪举了举,“同我饮一杯初春新茶吧。”
宋景仪端起那茶托时竟还觉得手颤,忙将另一只手也按上了。
桌上的食盒被打开,阿柒正把糕点一碟碟地取出来。
千层酥,豆沙麻团,五色糕。每一样都是莲湖家有名的点心。
“若不是我今早抢了先,沈三公子可就把这些买断了去。”
叶绍卿半是玩笑道,却是掩饰般不看宋景仪,只是摁着那杯盏边沿来回地摩挲。
叶绍卿露出的那几根手指纤细莹白,连指甲都是浅淡无甚血色的,但宋景仪知晓,它们远比看上去有力,当年辛勤练剑握弓留下的茧子,随着年岁渐渐变薄,却没法完全消下去,留着那粗糙的痕迹,一如叶绍卿不甘而无可奈何的心境。
而这双手摁揉自己腰背时,如同将自己数年堆砌的甲壳轻易尽数撕碎了去,自己都不知,原来心中竟有如此汹涌的情思与妄念。
宋景仪盯着那精致的五色团糕,心中却一阵无奈惘然。
说什么比不上铜雀雪雁两匹好马,你这一出,早已胜却万般美景。
他扫一眼低头喝茶的叶绍卿,黑羽覆桃目,容修姿美,悦若九春。
明明是一多情人,又如何做得来无情事。
然叫我怎能自制,何能自处?
第八章 暗结
春和风软,正是三月桃花天。
叶府东边有个绮园,是整个叶府景致最好的园子,靠池种了五六株桃花,三曲小桥通至池中亭子,名曰映芳。当着流莺春气暖的时节,桃花照水,楼栏染红,着实迷醉人。
映芳亭挂了湘帘,亭内越发暖和,围坐的几人除了叶绍卿,大多衣裳轻便。那几张面孔也是眼熟的,沈寄望,张卓然,罗仲清,还有宋景仪。
这算是场宴席,因为叶绍卿前些日子刚被皇帝擢升为知制诰。所谓文人之极位,坐到这位子上的人,下一步,便是拜相了。
经过几月筹谋,户部尚书李斐革职下狱,牵连出的党派数人也一并问罪。
皇帝登基才半年多,便已开始整理朝堂格局,朝中明眼人自然知道原因。安王之乱薨了两位皇子,先帝似是心忧过重,宫中只多添了两位公主,而且年纪都尚小。眼前碍着皇帝眼睛的,只有北边那位瑞亲王。
瑞亲王周容祈生母是乃是北蒙的一个美人,先皇后所生二皇子早夭,便将周容祈过继了去教养,享的是嫡子的名头。因承了母亲容貌的好处,周容祈在这众皇子中生得最为俊美,又有先皇后悉心教养,心思灵敏,才能卓越,很得先帝器重,早早就封了亲王。
这三皇子周容祈和四皇子周容则便是储君之位的唯二之选,但到底四皇子生母德妃出身名门,又最得先帝宠爱,太子之位,终究是落到四皇子手中。
不过周容祈也不是那般闲云野鹤,不问权贵之人,生在帝王之家,又有几人,对那蟠龙王座,不生出几分肖想争夺之意。周容则登帝前,那叫梦寐以求;周容则登帝后,那叫狼子野心。
先帝病重时,以“出巡”之名将周容祈派往最南边的宝安,驾崩前一纸诏书定了乾坤,太子周容则登基大统,彼时周容祈身在千里之外,连先帝的葬礼都未能赶上,回京后听诏受封,即刻迁往北方九原封地。
风雨云动之时,瑞亲王在京时日,不过短短五天。先帝心偏于谁,一眼便知。
瑞亲王心中甘心否?
叶绍卿是要斜目嗤笑的。
少时,周容祈可就没少找他们麻烦。
资善堂里,人人都知那混世小魔王叶家小二少,但叶临虽生性顽劣了些,因关照四皇子的面子,还是知道忍耐收敛的。只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有人故意招惹,叶临发起脾气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住的。
叶临被先生重罚,十次里,九次是因为三皇子周容祈。
就连安王之乱那日的抄书,也不例外。
安王之乱后,朝堂局势越发动荡,各人心中打算也不尽相同。年岁匆匆,少时还显单纯的磕绊冲撞,也渐渐变了味道。叶绍卿和瑞亲王倒是礼尚往来和睦相处了,只是两人照面一笑,底下是越发深重的寒意。
叶绍卿明白,瑞亲王是悬在皇帝头顶的一把剑,安王之乱已是最好的前车之鉴。自己在这世上一日,哪怕握了满手的伤痕鲜血,也要将这柄剑,亲手折了去。
因为自己答应过的。
你欲凌顶俯瞰,我便一路相伴。
所以此回晋升,对于叶绍卿来说,并无甚可喜。皇帝要将他放到何处,他便去往何处,左右令皇帝使得方便罢了。
于是并无酒楼大宴,叶绍卿只邀了几位近友府中小聚,叶铭修怕自己扫了他们放肆阔论的兴致,也是没有到席的。
“大人们,这道菜可要趁鲜。”阿柒将那盘子端上来,叮嘱道。
盘中鸭肉菱花状布着,皮白油润,肉嫩微红,正是一道盐水鸭。
“日啖鸭子三百只,不辞长做金陵人。”沈寄望摇头晃脑地吟道,笑嘻嘻地去夹。
“最小的先动筷,你这规矩学得真不错。”叶绍卿睨他一眼,微微笑道。
沈寄望才不理他,低头专心对付美食,气哼哼道,“嘴都入了,还要我吐出来不成?”
其他人听他含糊不清地还嘴,都忍不笑起来。
叶绍卿偏头看手边的宋景仪。
春风扰帘,那薄竹风帐窸窣擦着柱子,泄进来外头半缕桃红,映出他周身一派清雅。宋景仪的黑发在肩头微微飘摇,他应和着露出点浅笑,视线不知落在何处,显得几分疏懒随意。
他面前的酒盏是满的,筷子也稳稳地搭在桌上。
“沙湾一鸭可成全席,购觅取肥者,炒盐腌,清卤复,用微暖老汁浸润之,”叶绍卿举箸夹起一块鸭肉,“得其皮肥骨香,咸甜清口。”
他手腕一转,却将肉放入宋景仪碗中,“景仪,酒也未敬我,菜也没如何动,春乏至此了?”
宋景仪低眼看碗中,微微惊讶,回望叶绍卿。
两人如今这般关系,真如刺钉板上覆了层轻纱帐,不可言说。
尝过那种欢愉,再是如何装作疏远自持,断是无法撇个干净的。就如同两人此时这一对望,似有细丝勾缠,绵绵然消弭下去,落了满眼微波粼粼。
灵敏如张卓然的,抿酒不视;心细如罗仲清的,蹙眉沉吟;就连天真如沈寄望的,想到那日怡园风波,看着这两人也觉得处处不寻常。
宋景仪摇头,“天暖了,人困顿了些。”
“金陵青山秀水,自然是把人养金贵了。”罗仲清替他说了句话,举杯,“既然他嫌我们不够阿谀奉承,我们再敬他一杯便是了。”
叶绍卿哈哈笑起来,“好好好,这才像话。”
宋景仪手中那杯酒已置凉了,饮下后激得胃中微辣地作疼,反上来一股子酸意。他咳嗽了一声,看见碗里那块鸭肉,便夹了想压一压胃中的不适。
这盐水鸭本是以清淡香嫩出名的,到了宋景仪口中,却莫名被他尝出满嘴的腥气,原本白玉般的肉也分外油腻,宋景仪立刻放下筷子,想要把嘴里的东西先强行咽下去。
“景仪?”叶绍卿离他最近,看他脸色一下苍白起来,奇道,“怎么了,不合你胃口?”
宋景仪刚一下咽,胃里就一阵抽搐,他摁住胃部,蹙眉道,“……肠胃不适,不打紧……”
“阿柒,上碗虾皮白萝汤……”叶绍卿刚想叫人给宋景仪来碗解腻的汤水,宋景仪肩膀颤了颤,只抛了句“失礼”便匆匆跑出去了。
剩下的人都有些发愣。
“腻吗,不腻啊?”沈寄望又夹了块鸭肉,将那鸭皮先撕进嘴里嚼了嚼,不解地发问。
“你吃什么不腻?”张卓然终于没憋住,啐了他一句。
“宋将军怕是在渝西呆久了,有点水土不服吧。”罗仲清看向叶绍卿。
叶绍卿倒是快忘记宋景仪病怏怏的样子了,记得以前宋景仪病起来,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不由担心,这宋景仪莫不是在军中只是虚练了几个把式,身体还是原来那般不顶用的?
叶铭修进得绮园来,本想来道贺一声敬一杯酒,毕竟自己就这么一个弟弟,不露个面到底是说不过去的。
没想到第一个撞见的,是扶着假山吐得撕心裂肺的宋景仪。
“景仪?”叶铭修看宋景仪就要往前栽,连忙拉住他后背将他扶住。
“将军……”宋景仪有些难堪,捂着嘴巴低声道。
“才这么会就喝成这样了?”叶铭修挑眉有些恼怒,“那小子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不是……唔……”宋景仪扯住他,喉头又是一阵恶心,他弯下腰又呕不出什么来,呛得眼里泛泪,背上冷汗涔涔。
叶铭修看他脸色惨白,分明不是醉酒的样子,明白过来,忧心道,“身上哪里不好,叫个大夫过来?”
宋景仪两腿发虚,只得倚着叶铭修,他近日精神确实不好,只道是春懒,却没料到现在这境况,他并不想在叶绍卿府中寻医候诊,扫了大家兴致不说,他和叶绍卿道不明的牵扯,不用再多一事平添尴尬。
“不必,劳烦将军替我向绍卿支会一声,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你这样如何能走的?”叶铭修自然不会任他走,牢牢握着他肩膀,“要走也备个轿……”
叶铭修没说完,宋景仪整个人竟然又软软地往前倒下去,叶铭修赶紧伸手一捞,把他提起来,见宋景仪双目紧闭,已是晕了过去,他干脆弯腰把人横抱起来往园外走。
怀中的宋景仪分量倒是不轻,想起他当年刚入军中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叶绍卿还颇有感慨,七年,终究还是撑下来了。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到仗剑骑马杀敌的将军,宋景仪吃了多少苦,他是看在眼里的。而宋景仪为什么吃这份苦,他也是明在心里的。
宋景仪的双手放在身前,压着小腹。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姿势。
叶铭修低头看着他的双手,忽然停下脚步。
“大哥?”
叶绍卿正跑下桥来,远远看见,喊住了他。
叶铭修转过身,叶绍卿就看见了他怀里的宋景仪。
叶绍卿立在原地,眉头轻轻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