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霍风握住司徒衡南的手不由地松开了。
几阵颠簸后,马车停驻在了陈凝府邸的门口。
司徒杏儿提着盏灯在那里已经等待良久,看着自家哥哥昏迷不醒地从马车上被架下来,一时间头脑发白,手上的灯落了地。
“哥哥!”司徒杏儿奔了过来,泪水早已积满了眼眶。
“快去叫陆大夫过来。”陈凝朝彩儿唤了一声。
“不必担心,无生命之忧,只是受了伤。”陈凝安抚着杏儿。
而霍令下了马,道:“这北土遗孤也需要救。”
2 司徒衡南醒来的时候,花了好些时候,眼前的光景才重叠为一幅清晰的景象。
身上的薄被被人压住了一角,他又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霍风。
霍风靠着床沿睡着了,长发有些凌乱,睫毛颤动着不安。
本是不想惊醒霍风,但是略微的移动似乎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司徒衡南小声地咳嗽了两声。
霍风被这动静惊醒了,起了身,同样揉了揉眼睛,看到司徒衡南醒了过来,道:“司徒。”
司徒衡南想要正身,却发现浑身没有力气似的。
“这里是陈凝的府邸。昨晚,是傀儡术。”霍风起身,枕了个长枕在司徒衡南背后。
“傀儡术?”司徒衡南皱了皱眉。
霍风斟了杯水递给司徒衡南,徐徐解释道:“是远古的一种邪术,本来只是一种操纵无生命物体的一种巫术,后来有人创造出了一种以损耗自我阳寿与精元来操纵他人的邪术。之前,我也只是听闻。”
“咳,是姜洛?”司徒衡南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却只有一片混沌恍惚过了脑海。
霍风摇了摇头,道:“是找到的那个孩子,北土遗孤。”
“他纵的傀儡术?”司徒衡南心下一惊,“他现在……”
霍风回应说:“在府上的一间的客房,昏迷不醒。想必他也是初次纵此术,也只是勉强使得,不然……”
不然司徒衡南是撑不过那刻的。
霍风隐了半句话,种种担忧化作眉间一缕愁绪。
“不然我的命他便拿去了。”司徒衡南虽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笑着说的。
“不过昨日,你还是没回住处?”
司徒衡南的记忆虽然模模糊糊,但还是有几幕残存的景象告诉他,霍风来找了他。
“半路折回。”霍风诚实地回答。
这时有人轻敲了两下门,霍风起身开门,原来是霍令。
“来,我苦命的弟弟,吃点东西。表兄我亲手做的黄金蔬菜粥,快尝尝。”
霍令端着个平盘,上面放着碗温粥,之所以叫黄金蔬菜粥,是因为粥中加了适量的玉米粒。
也是怕惊扰了司徒衡南,霍令的声音刻意地压了压。
话音一落,霍令的目光在屋内一扫,才看到司徒衡南已经醒了过来。
“司徒少爷醒了,我去叫大夫过来看看。”霍令将平盘搁给了霍风,“还有的在锅里煲着。”
“嗯。”霍风点了点头。
“司徒,吃些东西吧。”霍风端起温度合宜的蔬菜粥,用羹匙舀了一勺。
司徒衡南本来没什么胃口,但是粥的香气飘了过来,他才是真正觉得自己饿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司徒衡南道:“子新,你也去吃些东西。”
霍风放好粥碗,只道:“不了,我不饿。”
这时又有人敲了敲门,杏儿甜润的声音传了过来:“哥哥,子新哥哥,我带陆大夫过来了。”
“进来吧。”司徒衡南回应。
陆大夫有条不紊地做了些检查,最后道:“公子主要是被刺了一剑,有些深,气血虚弱,不过静养些时日,便会好了,这伤口,怕是也是不小的疤痕。”
“征战几年,岂会怕道疤痕?”
司徒衡南爽朗地笑了两声,不过又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倒令他有些痛苦地蜷了蜷。
“哥哥!”杏儿赶紧坐在床头。
“无碍。”一阵痛过去,司徒衡南又笑着对司徒杏儿说。
“对了,陈凝呢?”司徒衡南问。
司徒杏儿起了身,道:“正在看着那个北土遗孤,那个孩子不知道现在醒没醒。”
“我也想去看看。”司徒衡南脱口而出,不过马上被司徒杏儿的杏目瞪了回去。
“哥哥,这段时间你都得休息,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司徒杏儿故作生气地叉起了腰。
“知道了,知道了。”司徒衡南自知拗不过自家妹妹,便不作挣扎。
再说,还有子新照顾着。
☆、挽烛
1 陈凝望着昏迷不醒的所谓“北土遗孤”,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枕着头寻思着,那小少年倒有了些许动静,动了动手指头和眼皮子。
“醒了?”陈凝起了身,看着小少年慢慢抬起了眼皮。
“你……是谁?”小少年慢慢坐起身子,目光里倒不是恐惧,倒更像是一种单纯无知,开口的还是非常标准的中原官话。
“你又是谁?”陈凝倒不着急,坐了下来问他。
“我……”小少年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于是摊开自己的手掌低头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谁?”
“你……你不知道自己是谁?”陈凝摸了摸下巴打量眼前的小少年。小少年有些懵懂地望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躲闪与游离,倒像是有些……怕生。
陈凝如是想着,一时没有说话。
“喏,这里有些吃的,饿了便先吃吧。”陈凝指了指桌上摆的一些东西,于是起身出了屋。
正巧霍令缓步而来,望见他守在门前,便扬了扬下巴问:“怎样?”
“醒了。”陈凝回答,“只是……”
“怎么了?莫不是失忆了?”霍令本是顺口打趣,没想到陈凝倒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
“倒也不能确定,或许他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什么重要的东西,又或者是故意隐瞒,这当然合乎情理。”陈凝道。
忽然屋内传来几声东西落地破碎的声音,陈凝立马侧身打开了门。
不过眼前的景象似乎令人懵了一懵。
那小少年立在桌子旁,茫然地望着不小心打翻在地的粥碗和菜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陈凝和霍令走了进来,且表情还有些严肃,于是他便一脸犯了错似的神情。
“这……”霍令和陈凝面面相觑,最终都莫名肯定了“失忆”的定论。
“我去找人收拾一下,令哥哥在这儿看着一会儿。”陈凝说完,便出了屋。
霍令悠闲地坐了下来,朝小少年道:“这是你的东西?”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有着象牙白月形吊坠的链子,在小少年眼前晃了一晃。
小少年的眼中透着懵懂无知,但看清了链子的样子后,却像是本能似的扑了过来。
霍令一把摁住了他,握着链子问:“着上面刻着两个汉字,‘挽烛’,可是你的名字?”
小少年却没有回答,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挽烛……挽烛……”
霍令松开了手,小少年倒也不怎么捣腾,只是魔怔般地念着那两个字。
霍令听多了倒头疼起来,扶了额,但这小少年倒突然像得到了答案似的,有些激动地回答说:“我叫挽烛!”
“哦。”霍令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或许叫“挽烛”的小少年。北土族长最小的一个儿子,据说母亲不仅是王妃,也是北土军营的一员猛将。
约莫十岁,体格较这边的小孩算是高大了,但放在北土族中,应当不算得强健。
倒是那眉眼间北土族特有的刚毅,令他在此有些与众不同。
这时陈凝领着个清扫的婢女过了来,待地上收整完毕后,又有人端了吃的过来。
挽烛的目光望向陈凝,又望了望霍令,似乎在问“可以吃吗?”。
陈凝将粥碗推得近了些,道:“吃吧。”
然后挽烛便开始动粥,只不过他完全忽视了旁边的汤匙和筷子,直接用手刨起了粥。
“诶诶诶。”霍令倒是被惊住了,急忙把挽烛拎到一旁去。
他在北土也待过,也不见是这么个吃法。这样倒也不奇怪刚刚的一地狼藉是怎么回事了。
“用勺子吃。”霍令有些无奈,“可怜我的黄金蔬菜粥。”
2 “失忆了?”
司徒衡南休养了几日,才听到陈凝的上报。
“兴许是因为傀儡术的反噬。”霍令撑着脑袋坐在一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那应该不会一直反噬吧?”司徒衡南坐在床沿,“可是姜洛为什么当时没在?”
霍风略一思忖,道:“若是反噬,应当只是一时,只是这时间难以确定。姜洛不知所踪,也难以知其原因。难道,这是个圈套?”
“诶,小风,想太多了。我看呐,兴许是一时有事,或者只是有什么生活必需品要买的,或者缺钱了去想办法拿到钱活下去。就算那个军师极其看重这个小孩,也不可能完全时时刻刻守在身边。”霍令搂过霍风的肩膀,拍了拍,以示安抚。
司徒衡南看着霍令自然而然地可以跟霍风靠得近,心中倒泛了些酸,但理性又克制了下来。
“当时已近亥时,他出去会做什么?若真是为生计所迫,那他去寻的人,岂不就是一个关键人物,还可能就是……”霍风思量着。霍令听闻,倒也没接话,陷入了沉思。
“也许那军师和那不知其名的‘主人’还在联系。”陈凝说,“这样想的话,北土难道还要喘息的机会?”
“我会让宸御提防朝廷中人,另外,这个北土遗孤,我暂时不会将他送入牢中。”
司徒衡南作了个决定,陈凝自然没有二话,霍风和霍令也没什么其他的意见。
于是挽烛便随司徒衡南回了将军府。
司徒衡南回府时并未言说什么,也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还带着个孩子,看到的也被他一句“战士之子”带过了。
挽烛暂时被安置在一处偏院里,司徒衡南安排了几人盯梢。
司徒衡南并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来劫走这个少年,只是内心觉得,自己应该在逐渐揭开事实的面纱。
这后面的几日,偶尔他也会去看看那少年,只是是怀着一颗愧疚之心。
也是过了好久,那小少年才正视他,似乎有些愣愣地说:“我叫挽烛。”
这种愧疚他同霍风倾诉了出来,他望着那茶杯底细碎的茶叶,似乎是在忏悔:“他母亲的首级,是我取下的。”
霍风一时并未回应什么,待司徒衡南继续诉说。
司徒衡南抬头,望着方灰蓝的天,似乎在自我呢喃:“北土那里女子虽有不少会些功夫,但军营中难有女将。我也是因为她重创我方几个将领,一怒之下直取首级。”
“战争之中,生死胜败之争为大,你也不必为此忏悔。”霍风道,“乞颜氏为人妻母,你同样为人子,为人将。你若对她心生怜悯,便会为本军带来灾祸。她若发现可乘之机,亦不会对你留情半分。”
司徒衡南没有说话。
“只是司徒,这些都结束了,你也大可不想了。”霍风平和的声音带来些安抚,司徒衡南便也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想这些纷扰。
回府时天色已暗,司徒衡南准备去偏院看看。
他没想到的是,挽烛倒像是在门口等了很久。
“少爷。”几个盯梢的人行了一礼。
司徒衡南作了个手势,他们便收了礼。
“这个,这个。”司徒衡南这时才注意到挽烛手里捧着个盒子。挽烛捧着盒子,想递给他。
那是个暗银朱色的木盒,上面沾满了泥尘。司徒衡南仔细一看,觉得这应当是个女子的首饰盒,不过已经有些许锈蚀了。
他接了过来,不过一时没有打开,只是问挽烛:“这是什么?”
“是,是宝藏。”挽烛搓了搓手,回答说。
“宝藏?”司徒衡南掂了掂盒子。盒子很轻,说不定只是个空盒子。
盯梢中的一人执剑上了一步说:“少爷,这时他从后院翻出来的。”
“后院?哪个后院?”司徒衡南问。
这人回答说:“是那处。”
他指向的是靠近偏院的一所院落,曾经是有人住的。
住的……是父亲的小妾绫娘。
“是绫娘住过的院子?”司徒衡南叫起这个其实十分生疏的名字。
“是。”回答的人放下了手,似乎有些艰难地回答说。
司徒衡南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还放着一个更小的盒子。
更小的盒子里面,还有一个同样外纹的小一号的盒子。
这个盒子里面,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司徒衡南只是大致浏览了其中内容,便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盒子,一时间确信,绫娘的死,
真的另有蹊跷。
☆、绫娘
1 司徒府中人都知道司徒将军有一位妾室,是将军夫人生下杏儿的第二年里老夫人领来的女子,叫做绫娘。虽是老夫人带来的,可是绫娘出身的门第也不低,据说是某位正五品官员的远方侄女。
绫娘生得俊俏,来的时候是一副素容打扮。当时的司徒衡南只有四岁,对新来的人没什么太深的记忆,只是觉得有那么一天,府中热热闹闹地庆贺着什么,娘亲却笑得不好看。
那一天,司徒衡南抱着蹴鞠奔到娘亲的屋门前,看见娘亲抚着一朵镶有素莲的发簪,半晌饰上了自己的发髻,便开始对着铜镜发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