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颜颐提醒,枫阵想了起来,他刚来到这里时,也听枫母说过,有个道士说他有生死劫,然而这道士只是个传话人,真正知晓此事的人却不知去向。
“这画难道跟那个人有关?”
“听闻你有生死劫一事,我去找过那个道士,通过那道士,我找到了另一个人,就是那人将此画赠我,此画来历不俗,我也不愿平白收下,便付了银钱,可那人只取了一钱。”
“那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颜颐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士人相貌平平,穿着普通,本该很快便忘记的人,他却记忆犹新。
“这画本就是他人之物,我只是代为保管,这一钱就当作保管费。”
后来,颜颐再想找那人,那人已经离开。
“他一定清楚这画的来历,”枫阵道。
“可你要去哪里找他?”
“孝正,你可还记得他的样貌?”
“记得。”
枫阵当即研磨,画下那人画像,画完烘干,枫阵将画像拿起,让颜颐观看,两人多次修改,确定无误,又让人照着这画临摹,发往各处。
不出几日,枫家来了不少人,都是见到赏金,来碰运气的。
“这人是不是?”枫阵问颜家的护卫。
目前为止,见过那人的只有颜颐和他的护卫,这些护卫便被枫阵借了过来,颜颐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护卫常常遇到这种情况,枫阵便只能问颜颐。
颜颐道,“不是。”
如此折腾一番,颜颐让几个护卫休息,自己来看。
“这样真的有用吗?”
两位主子还在奋斗,几个护卫倒是说起了悄悄话。
“我看悬,扇月这么大,要找一个人多困难。”
“可这么多赏金,要换我,我肯定来。”
“那是你,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那位先生可是连大把的银钱都不要。”
“你们说,他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
几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正讨论地激烈处,一人瞧着自己主子射来的眼刀,缩了缩脖子,让他们都不要再说。
黄昏,护卫将人送走,关上门。
一天下来,护卫精神奕奕,枫阵和颜颐累得不行。
近日天气越发寒冷,江面结了薄薄的冰层,破开冰层,小舟停在江面。
河面下,鱼儿见到饵食,缓缓靠近,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郎君,又有人来了,见不见,”江边一个护卫喊道。
涟漪变大,溅起水花,鱼儿越出水面,尾巴用力一甩,又跳回江中。
“是条大鱼,可惜了,”枫阵遗憾道,放下手中鱼竿,起身整理衣衫。
“竿太细,会断,”颜颐道。
“那我去换一根,”枫阵说完,又让船夫将船撑回岸边。
回到岸边,枫阵问那护卫,“人呢?”
“人在府中等着。”
两人又去枫府,厅中果然有人等着,不过那人模样和画像并不像,不用颜颐辨认,枫阵自己便能认出。
“你认识画像中人?”枫阵问道。
“是。”
“那人在何处?”
“我不知他在何处?”
“你不知他在何处,那要如何证明你认识他?”
“我是一名商人,往来于各地,见过不少人,大多都只有一面之缘,只是这人谈吐不凡,便记了下来,今日见到这画像,画像中人物特征和他十分相似。”
枫阵又问了一些问题,皆是与那人的样貌有关,起初并不在意,越往下谈,越觉得相似。
“那你是在何处见到他?”枫阵问道。
“蓟阳郡。”
听到这个地方,枫阵有些为难,蓟阳郡在北方,如今已是十二月,马上就要过年,要去也要等到年后。
可听这商人所说,那人似乎居无定所,商人见到他也是几个月前。
送走那商人,枫阵也无心垂钓,和颜颐约了其它日子,回到屋中,找出堪舆图。
“听说蓟阳郡很冷,三月都在下雪,郎君要去吗?”春蚕一边添木炭,一边道。
“现在不去。”
“那郎君又要扔下春蚕,”小丫鬟有些委屈,她被派来伺候枫阵,但与枫阵年岁相差不大,有时倒像是玩伴。
但有一天,玩伴有了新欢,不需要她了,她心中怎能甘心。
“你去太危险了,”枫阵头也不抬道。
“郎君不也去。”
“你想去?”枫阵终于抬头,他发现这小丫头不对劲,似乎有脾气了。
“郎君去哪,我也去哪,”小丫头说得很坚决。
若是去附近游玩,枫阵自然会带上两个侍女,但蓟阳郡在千花,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强盗、山贼,带上一个女子,实在不便。
但枫阵没有马上否决,而是想了个迂回的办法,“那如果你能打败一个护卫,有了自保能力,我就带你去。”
等小丫头累得抬不起手,她应该就会放弃,也许不需要这么久,枫阵想着。
春蚕道,“好,这可是郎君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秋雁听说此事,惊讶无比,“春蚕,你不如跟郎君再说说,郎君心善,说不定就答应了。”
春蚕也懊悔,但想到自己说的话,又坚定下来。
☆、第 35 章
年节刚过,枫阵动身前往蓟阳郡,临走前,枫阵扫了一圈来送别的人,见到秋雁,嘱咐道,“好好照顾春蚕。”
秋雁点了点头。
枫阵上了马车,外面飘着雪,马车之中却是暖融融的,马车外,颜颐骑着白色骏马。
马车行至城外,枫阵掀开车帘一看,城外山脉连绵,来时满山树木,去时满眼雪白,偶有风吹过,卷起雪花,飘进车内,冻得枫阵缩了回去。
可不多时,他又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微微侧目,远处白衣白马,枫阵道,“孝正,外面多冷啊,不如进来。”
马儿放缓脚步,颜颐道,“无妨,我习惯了。”
“那我出来吧。”
枫阵让车夫停下,换骑马。
“叫你过去,”枫阵扯着马缰绳,想让浮影靠近颜颐那匹马,可马也是有脾气的,上回被那匹白马赢了一回,它就只肯走在最前头,头也不回一下,倒是颜颐慢慢赶了上来。
“孝正,你的剑?”
枫阵这才注意到颜颐的剑,正是纯璇,这剑在蝘国时被搜走,两人当时人单势孤,也没将剑找回,如今再看,这剑已经回到颜颐身边。
颜颐道,“是大哥托人找回。”
枫阵一听,也明白过来,这中间定然不会如颜颐所说般顺利,“那可打听到蝘国为何要诬陷我们?”
“认错人。”
“怎么会?认错人也该问一下姓名。”
“他们如此说,我们也没办法,不过大哥还听到一个消息,下达捉人命令的是蝘国太子手底下的人。”
“是何人?”
“那人姓畎名蠡,帮蝘国太子解除了蛊毒,被太子留在身边。”
“蛊毒?那人养蛊?”枫阵惊讶。
“畎这一氏族在蝘国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他们世代养蛊,不仅养蛊,还擅长以人养蛊。”
“那这人与我们有何冤仇?”
一个远在蝘国,一个身在枫家,两人相距数千里,枫阵不会有机会招惹到对方,以前的枫阵也不会。
“不知。”
一行人缓缓前行,在日落之前赶到下一座城,于城中休息,次日一早出发,如此行了几日,天气越发寒冷,枫阵窝在马车中,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
“吁,”车夫勒住缰绳。
枫阵掀开帘子,“怎么停下了。”
“前面雪地里有人。”
这时颜颐已经骑着马转了一圈,“是个士子,看样子像是饿晕过去了。”
护卫上前,将人从雪地里挖出来,又给他盖了保暖衣物,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人悠悠转醒。
一个护卫笑道,“你倒是运气好,要不是郎君,你的小命就交待在这儿了。”
另一个护卫拿了一碗热粥,那人接过,咕咚咕咚喝了。
接过碗,护卫刚想开口,就见那人突然起身,奔了出去,几个护卫都很紧张,握紧腰间佩剑。
可一看方向,不是冲着枫阵,也不是冲着颜颐,而是冲着那几匹马去的。
难道是偷马贼?众人心中生出如此想法。
那人哪匹马也不看,就盯着颜颐那匹金鬃玉狮,嘴中喃喃道,“好马,真是好马,看这鬃毛,”说着,还想伸手去摸一摸。
金鬃玉狮哪会让人乱摸,抬起蹄子,朝那人来了一脚。
那人又从雪地里爬起来,“这肌肉筋骨,气脉通畅,这身形线条,妙,真妙,”边说,那人还边往怀里掏。
怀里没有兵器,护卫早就确认过了,也不怕他在那折腾。
那人怀里没掏出东西,又找袖口,里里外外翻找了几遍,两袖清风。
枫阵被这人的奇怪举动吸引,倒想看看这人在干什么,那人背着身坐下,也不怕雪地寒冷,衣袍铺在雪地之上,印出点点墨迹。
千花有奇人,以地为案,以水为墨,以鸟兽为师,习得绝妙书法,兼有古之遗风,年未弱冠,便名列书榜第十。
枫阵上前,恭敬行礼,“莫非足下是柴重筵。”
对方没理他,埋头在雪地里写写画画,只看对方的手法,枫阵便确认了九分。
柴茵写完,长出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身边有人,便道,“你是何人?”
一个护卫不满了,“喂,你不要太无礼,要不是郎君救了你,你现在还有嘴在这说话?”
“哦,我记起来了,”柴茵点了点头,转而又道,“可你为什么要救我?”
枫阵一时答不上来,护卫道,“那还不是看你快死了。”
“我为何会死?”
护卫被噎住,旁边又有护卫补救道,“你晕倒在雪地里,为何不会死?”
柴茵却不再理会护卫,而是看着枫阵道,“你也练字?”
枫阵心想,哪一个士子不是日夜练字,字的好坏也会影响官运。
“是,不过远不及足下。”
柴茵皱了皱眉,“不要拿书榜那一套来烦我,”话未说完,抓着枫阵便走。
见枫阵被人带走,护卫抽出佩剑,却被颜颐止住。
“你们守好马车,我跟过去看看。”
两人能碰见柴茵,绝不是偶然,柴茵的家就在附近,走了百多步,前方立着一座小屋,小屋前有一个池子,池面结冰,只一眼瞧去,便觉幽深无比。
经过池子,进入屋中,屋子不大,但摆设十分别致,四周挂满字帖,笔迹不尽相同,再看落款,皆是书法大家之作,有古有今,风格各异,枫阵不禁被吸引,竟忘了是在他人家中。
看到精妙之处,枫阵以指画掌,在手上写写画画,待回过神,外面天色已暗,转头,见柴茵和颜颐都等着自己,连忙向主人赔罪。
柴茵也不介意,以书道上的问题相问,枫阵起初还有些拘谨,过不多时,两人出现分歧之处,情绪激动,言语也激烈起来。
“郎君,发生何事?”护卫冲了进来。
柴茵道,“出去。”
枫阵也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护卫走时,委屈巴巴的,嘴中嘟囔道,“郎君怎么这么凶。”
走至门外,护卫还能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谁说今人不及古人?”枫阵道。
“今人追求名利,远不及古人心境。”
“你这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我就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听到两人争论不休,颜颐忽道,“不如你们以此为赌,如何?”
“如何赌?”柴茵问。
“以十年为期,十年之后,若是出现了影响超越先贤的能人,便算是蕴容赢,若没有,便是柴兄赢。”
“为何要十年?”柴茵不满,“难道十年后会和现在不一样?”
“这不过是一个提议,若柴兄不愿,便当颜某多嘴。”
“就是多等十年又何妨,”柴茵冷哼道。
☆、第 36 章
“孝正,你为何要与他打赌,还定下十年之期?”
“蕴容,你认为柴重筵的话可有道理?”
枫阵仔细思量,枫家藏有百年前的字帖,亦有现代名家字帖。
“整体观之,今人高于古人,但今人一昧模仿古人,并未超越古人框架。”
“那若是与枫清翼、蓝雪辰相比。”
“这如何相比?”枫阵说出这话,才知问题所在,这两人皆是改变历史的人物,书画之中自有一股大气象,不仅自成一家,承上启下,还影响了后世。
后人学字,便要临枫巽真迹,后人学画,便绕不开蓝雪辰。
若今人要超越古人,便不能是偶有新意,而要破而后立,但哪个人不是临着古人的字,想要再创新,不比先人简单,而只有如此,才能谈得上超越,柴茵显然深知这一点。
枫阵沉默半晌,又道,“那你还立下那样的赌约?”
颜颐不答,反而换了个话题“你要写东陵碑,打算如何写?”
“照着刻一块?”
“若我所猜不错,东陵碑应是以正气写就,方有镇邪之效,碑上的字反倒是其次。”
他们此行出来,主要目的也是为此,那人保管着枫巽的画作,又知晓医治枫阵的方法,当与枫家有所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