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事无关,”花琼微微摇头。
枫阵放下木盆,追出篱笆,“一个人走一定很孤单,我陪前辈一起吧。”
花琼并没有拒绝,两人一左一右,清辉铺道,素影相随。
“前面好像没路了。”
“那就回去。”
枫阵正欲转身,树丛掩映之处,一条小道蜿蜒而去,“这里竟然还有条路,前辈不去吗?”
枫阵追上花琼,花琼道,“那里有蛇。”
“前辈怎么知道?”
“白日之时,我去过那里。”
“那要不要提醒村民?”
此地地处南方,潮湿闷热,蛇多有毒,枫阵来时,便见识过这些蛇的厉害,一只兔子被咬了一口,蹬了几下腿,就再没有反应。
“他们可比你了解蛇。”
两人回到竹屋,墨愠正倚在门口,枫阵恭敬道,“墨前辈。”
心中却疑惑,这两位怎么都不睡,大半夜跑出来晒月亮?
墨愠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待枫阵回屋后,墨愠道,“你对他,似乎不同于旁人。”
“如何算是旁人?”
“比如殷家那小子,又比如顾家和颜家的小子。”
不亲近,也不失礼,教殷涟琴也好,让顾徽取走石壁也好,看上去颇为照顾,可换个人来,也会得到同样的结果,花琼不在乎来学琴的人是谁,谁想学,他就教谁。
可枫阵不同,哪里不同,墨愠一时也说不上来。
是像他与白裳那般的结义之情?还是与姬望互为对手的钦慕之情?亦或仅仅只是对小辈的关照?
也没见花琼对自己儿子有多关照,说谎话耍他可爱的儿子,还跟他打不公平的赌。
想到这些,墨愠就恨得牙痒痒,他平生最大爱好,吃饭睡觉逗儿子,自从结识花琼,他的乐趣就少了一半。
次日一早,四人聚在一间屋内,分坐四角,颜颐居于中位,枫阵和白晔则在旁边守着。
无需指令,也无需睁眼,四人一同出手,分别逼出位于筋脉之中的蛊虫。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指尖、脚尖同时有血液喷出,落在地面,血液之中,一条圆滚滚的身躯翻滚扭动,同样的虫子还有三条。
白晔凭着娇小的身躯,穿梭于四人之间,将蛊虫收入瓶中。
作为唯二看到虫子模样的人,枫阵强忍住胃部的不适,而白晔却像个没事人般,不仅将蛊虫捡回来,还很愉快地扒拉两下,一副捡到宝的模样。
去除蛊虫,颜颐仍旧处于昏迷之中,而枫阵并没有高兴多久,很快他便记起一事,在颜颐体内还有一种蛊虫。
“这断情蛊又该如何治疗?”
白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方子,“照着这个方子抓药,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枫阵接过药方,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白晔帮颜颐去除傀儡虫,枫阵该是相信他的医术的,可上面的内容未免有些不靠谱。
“真的要这样做?”
“你不相信?”
“那要是不这么做,会怎么样?”
“一辈子不会动情之类的吧,嗯,大概就是这样,不过这样也没关系啊,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被儿女私情所累。”
夏冶大喇喇揽住白晔肩头,“想不到你年纪小,道理倒是不少,”接着又问枫阵,“到底是什么治疗方法?很难办到?”
枫阵将方子收入怀中,道,“也不是很难。”
要看本人配不配合。
几人正说着,里屋传来响动,颜颐站在门口,望着众人。
☆、第 74 章
“一定要吃?”
“一定要吃。”
颜颐低头一看,面前的盘中摆着一物,还散发着很不友好的味道,而这一切都源于一张方子。
早晚大葱一根,生食。
颜颐经常在外行走,粗茶淡饭都能忍受,唯独讨厌这种气味重的东西,因为他的五感较常人敏锐,大葱入口之后,那刺鼻的味道就会不断回旋,在他嘴中炸开,让他一整天都很难受,更别说还要生吃。
颜颐搜肠刮肚,开始找理由拒食大葱,“就算蛊虫不除,也并无影响。”
“断情绝爱也不在乎?”
“我并没有被影响。”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这种蛊虫的影响很缓慢,我不想你以后失去感情,”枫阵拿起桌上的大葱,趁着颜颐不注意,塞到他嘴里,“所以孝正,只好委屈你了。”
那味道瞬间充满鼻腔,调动了颜颐所有神经。
“孝正,”枫阵用手在颜颐面前晃了晃,颜颐毫无反应,“孝正,你没事吧,你别吓我,我不让你吃大葱了,还不行嘛。”
胃里一阵翻涌,所有的脏器都像是受到了冲击,血液翻腾,那根大葱被吐了出来,连带着一些残留物。
白晔见状,拿起一双长筷,夹出一物,干干瘪瘪,如同干贝。
“莫非这就是断情蛊?”枫阵问道。
“嗯,”白晔点了点头,又将那虫子收起来。
“可它看上去好像快死了。”
“确实,不过很快又能活过来。”
“是因为大葱吗?”
“不是,是他身上不适合养断情蛊,蛊虫再放在他身上,就会被他养死。”
所以孝正的大葱白吃了?枫阵再看白晔那小模样,哪还有小仙童的模样,分明是一个小恶魔。
白晔忙前忙后,给蛊虫添加药草,又给它找食物。
枫阵跟着出门,好奇问道,“那什么样的人适合养断情蛊?”
白晔手上快速移动,嘴中不停念着药名,抽空回道,“当然是情窦初开之人,那时的感情最浓烈,没有节制,而且十分愚蠢。”
“谁情窦初开?”
夏冶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这四个字,而且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孩给一个少年讲,这场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你才几岁,就已经开始想小娘了,”夏冶一把将白晔抱住,两只手扶在腋下,白晔被他轻轻松松举起。
卫仪道,“这个岁数,也差不多了。”
“这又不是我说的,是我娘说的,”白晔挣扎着,但努力保持着虫罐的平衡,“放我下来。”
夏冶见小孩怒了,便将他放下。
外面吵吵闹闹,枫阵惦记着颜颐的身体,又回屋内。
“孝正,你感觉如何?”
“你刚刚问他的话,我都听到了,”颜颐靠在榻边,“蕴容,你过来。”
枫阵在另一边坐下,双手却不知往何处安放。
“我担心陈筠宁。”
“我知道。”
“孝正,你能忘记大葱的事吗?”
“不能。”
心中警铃大作,枫阵又往旁边挪,却发现边上是墙,根本挪不过去。
片刻后,枫阵狂笑不止,“孝正,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要不我也吃一根大葱。”
“孝正,你的衣领乱了。”
屋外,墨愠摇头叹息,“年轻人,”手中折扇收拢,又对身边人道,“既然病已好,我也该回去了,子玥你呢?”
“我还有事。”
“我还以为你会说,此地风光大好,不如令素一同留下。”
花琼微愣,不解其意。
“有时我还真希望你能再任性一点,罢了,回头我请你喝酒。”
长袖轻挥,人影渐离。
天边余晖散尽,满天星辰,却掩不住那一轮圆月。
“月缺月圆,破镜焉有重圆之时,”一人举杯,对月独饮。
“破镜终有重圆之时,”又有一人缓缓走近,在对面坐下。
那双忧愁的眸子忽的亮起,浇灌多年的种子,似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酝酿着满心的欢喜。
来人拿过酒壶,将酒杯倒满,又端起酒杯,泼于面前平地之上。
“但你我并非破镜,而是覆水不收。”
“君凤,你当真如此绝情?”
“本来无情,何来绝情?”
“你,你果然还在恨我,”那人叹息一声,饮下杯中酒,“可无论经过多少世,我依旧忘不了你。”
“忘了吧。”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枫巽,那个枫阵就是他,对不对?”
“与他无关,我来此只为告诉你一件事,下次再见,就是你死我活。”
杯盏裂成数片,来人已经离开,那人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碎片。
“他很危险,不如现在就将他杀了,”树影之间,一人缓缓走出,若夏冶在此,一定能马上认出此人,可惜他现在睡得七仰八叉,根本没发现屋里少了一个人。
“你杀不了他的。”
“没有试过怎知。”
他不信,他的刀法已经不逊色于天下第一刀,花琼再强,顷刻之间,也难防他的一刀。
“你看地上。”
卫仪低头,脚边是破碎的小石块,他绝不是让自己看这个,目光移了几寸,一条细长的小蛇躺在地面,卫仪想抽刀,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条蛇已经死了,没有威胁性。
紧接着,卫仪却看到了更多蛇,那些蛇也和这条小蛇一般,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他记得来之前,这些蛇还活着,而且分布在周围,随时等待命令。
“这些蛇什么时候?”
“他连九夷下毒的本领也学会了。”
九夷有两族以毒闻名,一族擅蛊毒,一族精于毒草。
“难道是九夷的毒姓一族,”卫仪大惊,毒族和畎族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就是因为他们的毒和蛊,若是让外人学了去,会直接威胁到整个种族的生存,毒族之人没那么傻,会将族中秘术传人。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花家的模仿能力,可连这都能模仿,也太不正常了。
卫仪又问,“若是我的刀法,他多久能学会?”
那人没有回答,这让卫仪更加不甘,纵使学会又如何,刀法不是下毒,需要千锤百炼,方能融会贯通,仅凭模仿而来的东西,不过是吓吓外行人。
☆、第 75 章
“你们要走了,”白晔从药罐中抬起头,他到底是个小孩子,遇到年龄差别不大的人,好不容易熟了,却又要分别。
“没关系,我还在呢,”夏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白晔满脸嫌弃。
“对了,我还有一事不解,”枫阵道。
“何事?”
“你之前说见过花前辈,可还记得当时的情状?”
“我记得他身上的味道,曾在哪闻到过。”
“在哪?”
“你这么问,我一时也想不起来。”
枫阵有些失望,直觉告诉他,花琼一定知道很多事,可每当他见到本人时,却又忘记该问什么。
两人离开村子,登上马车,马车行到紫家附近停下。
不久前接到书信,是顾徽的来信,还有枫阵派出的护卫。
顾徽一直在找天凤的秘密,却屡次失败,而护卫那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他们找到了四处讲学的施渊,及其七位弟子。
几日前,施渊拜访紫家,并遇到了顾徽,顾徽在来信中也提及此事。
“先生好久不见。”
几人来到施渊入住的客栈,施渊道,“听说两位一直在找我,难道是那支笔?”
枫阵道,“那支笔的事情已经解决,”说着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施渊感慨道,“难怪再见到你,和上回大不相同,半年不见,你已学会用气之法,不知是向何人习得?”
“若要说的话,是从书帖中习得。”
“哦,这倒是奇闻,小友可愿详细说说。”
“我找先生,就是为了此事,”枫阵道,“我在张郡遇到一奇人,正想请先生看看,他是否就是先生所说,生而会用气之人。”
“他人在何处?”
“广泽郡。”
他们离去之时,裴芝便说要留在那练字,花琼来时,枫阵打听过,裴芝还在练字,平时文文弱弱,一提起笔来,战斗力强悍无比,通宵达旦也不在话下。
“那可有他的字帖。”
枫阵一想,还确实有,而且不少,裴芝练完字后喜欢乱扔,枫阵就收了起来,放到一个盒子里,而这个盒子正好带着。
施渊将每张字帖都看了,道,“此人确实会用气,而且懂得控制,控制之精妙,远胜常人。”
“控制?”
施渊解释道,“气需要驯化,如不驯化,它只会到处破坏,就拿书道来说,如不能控制好气,任它乱走,不仅会破坏字帖的美感,还会破坏纸张、毛笔等等物品。”
这不就是在说他么?枫阵想起了那几支英勇阵亡的毛笔,或许该将它们埋起来,立个小冢。
施渊继续打击枫阵,“破坏还不是它唯一的坏处,还有一点,过犹不及,可是在他的用笔上,完全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况。”
通过几张字帖,施渊对这位未谋面的裴芝产生了兴趣,并想见见本人,于是答应了枫阵,一同前往广泽郡。
不过在那之前,枫阵还要去见顾徽。
“你是说紫家先祖有一个哥哥,而且那个哥哥很有可能就是紫萧。”
“这只是我的猜测,若是能见到更多记忆,应该就能确认。”
这一个月间,除了琴宴那天,顾徽再也没见到类似记忆的片段,那些话语就像一场梦,他现在都开始怀疑这些记忆的真假。
枫阵听后,陷入深思,顾徽所说的事情太过奇幻,他们真的能看到过去的记忆?可自己身上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倒在东陵碑前,他隐约听到了先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