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还在琴上找到了一行字,”顾徽将琴竖起,露出背面。
“天凤?”
“不是这个,这两个字是后来刻上去的。”
顺着顾徽的目光,枫阵移向下方,边角处琴漆剥落,而且剥落得很整齐,只有那一小块,显然是有人刮掉。
“季乱,这上面的漆?”
按照紫家家主的脾气,怎么可能破坏祖传之物。
“不是我,先不说这个,你看下面的字。”
那行字端端正正,遒劲有力,再看文字本身,是古代才用的文字,再看字义,倒也不难懂。
吾徒当为天之凤鸟,休作地上华虫。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表达了师父对徒弟的期望和祝愿,可再多的东西,枫阵却看不出。
“这有何特别之处?”
“你不觉得他的说法很少见。”
“你这么说,我倒确实没见过。”
若是普通人家,祝福的话语简单直白,若是文艺一点,弄个青山翠柏,若是希望年轻人成为将才,一般都比作猛兽。
相比之下,凤鸟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多是和龙同用,用来称颂帝王。
“难道这把琴原本属于上古的哪个诸侯?”
“我也有此怀疑,所以现在在查阅四国之前的史籍。”
“那需要我做什么?”
“这里交给我就好,你还有很多事没做吧,”顾徽将琴放好,又对枫阵招了招手。
枫阵领会其意,凑到近前,“季乱可是还有其它发现?”
“上次见面,忘了跟你说,我发现花家那些傀儡是活的。”
“活的?好像陈筠宁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去时,要小心一些。”
与顾徽说完,枫阵从紫家出来,几人登上马车。
车行到半途,枫阵又收到手下的消息,是通过飞鸽传书而来。
“里面写了什么?”颜颐问道。
“孝正,你是否记得我们刚到花家的情形?”
“那重重机关?还是那些刺客?”
“是那些刺客,有他们的消息了,”枫阵将信递给颜颐,“可惜问不出买主。”
颜颐看后,道,“那不如让他们自己告诉我们。”
“孝正,你有什么办法?”
“既然有人买凶刺杀花前辈,那我们能不能收买刺客,让他们去刺杀买主。”
“这样不会破坏他们的信誉?”
之前问不出买主,就是因为不能透漏买主信息。
☆、第 76 章
买凶反杀的计划成功了,枫阵又让人守在门口,看这些刺客前往何处,遗憾的是行不通。
“他们这几天出去了三批杀手,一批往东走,一批往西走,一批往北走,”枫阵拿出地图,杀手组织用红圈标出。
“东面通往雪伏和扇月边境,西面通往锁风,北面正好和我们同路,”颜颐指着几条道分析,“其中西面这条道的几率最小,而这两条道都有可能。”
“那若是让孝正选一条追踪,你会选哪条?”
颜颐略一犹豫,将手指向北面那条道。
“孝正和我想的一样,而且我可能已经猜出是谁做的了。”
再访花家,梓木山上机关已经拆去,但偶尔还能看到折断的箭支,那炸掉的山洞也无人修补,幸好山体坚固,没有造成滑坡。
而石壁依旧是那块石壁,站在石壁前的人已经换了,从顾徽变成裴芝。
几人上山之时,裴芝正专心习字,根本没有发现有人上来,也没发现旁边站着一人,被他的字深深吸引。
经过山路,来到花家前院,堂前的棺还停在那里,只是他们一直选择性的忽视。
“我们就是在这里见到花前辈,”枫阵驻足。
两人再往里走,穿过厅堂,来到湖边,远远望去,湖中有一小亭,那里放着两张琴,一张是花琼的,还有一张是殷涟的。
“我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听花前辈的琴。”
“琴乱了,”旁边一人忽道。
“见榆兄,你怎知琴乱了?”
“我只是这样感觉而已,难道说错了吗?”
“见榆兄,我回来的时候,经过了旸川。”
“是嘛,那可有什么收获?”
枫阵将手搭在殷涟肩上,笑道,“然后见到了天凤。”
殷涟扯出一个笑脸,勉强道,“真遗憾,没能见到传闻中的天凤,”然而额头冷汗滚下。
“是啊,我也在想着要不要叫见榆兄一起来,”枫阵笑意渐深,“不过见榆兄身受重伤,大概不便远行。”
说完,枫阵重重拍了一下,殷涟一时没做准备,整个人疼得龇牙咧嘴。
“什么身受重伤,”殷涟还想解释一下,却发现两人都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一左一右,将他堵住,“难道是你们?”
怪不得他好好的走在路上,一帮刺客冲了出来。
“在说我们的事情之前,见榆兄是不是该给我们,不对,是给花前辈一个解释?”枫阵道。
殷涟见蒙混过关无望,只能道,“刺客确实是我派去的。”
“那是为何?你跟花前辈应该无仇吧。”
“那只是现在。”
“这话何意?难道是以前?”
如果是这样,那两家算不算世仇?这样的话,花琼应该也知晓,又为何一直隐瞒不说。
“也不是以前,”殷涟声音越来越低。
“见榆兄,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枫阵道。
“我也知道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可就是真的,他说如果花琼不死,将来就会是殷家灭族,”殷涟也不管两人信不信,一股脑说了出来。
某一天,一个奇怪的人找上了他,跟他说殷家在不久的将来会灭族,而导致殷家灭族的人就是花琼。
将来的那天,天下会一统,而花琼仗着帝王的荣宠,大肆残杀功臣,其中就包括殷家。
“他这么说,你就信了?”
世人都喜欢谶语之类,比如天下第一美人的故事,谁都想娶到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然后当上天下共主,所以这样的故事才会一直流传。
然而在众人讨论之时,是谁说这个故事不可信?难道是另一个殷涟?
殷涟嗫嚅道,“可他确实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的几次预言都成真了。”
“什么预言?”
“西戎大乱,寒门出生的孙丞相得到重用……”
殷涟说的这些,枫阵也都知晓,“若是知道朝堂变化,预测这些也非难事。”
“可他还将我的行动猜的一清二楚,就连我明天是福是祸都能猜出来。”
颜颐忽道,“茶氏?”
“难道是宫里那位?”
殷涟摇头道,“不是,那人虽然遮住面容,但有这么高,绝不是小孩子,”殷涟照着枫阵比了一下,是普通成年男子的身高,而宫里那位还只是个孩子。
新年时,宫里举办宴会,枫阵也在那里,那位神童瘦瘦小小,比寻常孩子还瘦弱,确实和殷涟所说不符。
“姬氏?”
“未必没有可能。”
相比于茶氏那苛刻的条件,显然姬氏的观天象更好用。
“姬氏郡望在何处?”殷涟道。
枫阵道,“东夷。”
“东夷?!”
枫阵当即决定派人去询问,但想到陈筠宁的情况,又觉得不妥,正左右为难之际,姬望上门拜访,同时来的还有陈筠宁。
“多谢道长,”枫阵施了一礼。
“顺路而已。”
“道长,我有一事相问。”
“何事?”
枫阵将殷涟的情况说了一遍,问道,“道长可否认识这样的人?”
“认识。”
“那人在哪里?”
“千花。”
“我不是指道长。”
“我也不是指我。”
略作沉思,枫阵想到一个可能,既然姬望不是在说他自己,那这个人也应该在千花。
“道长可否告知那人姓名?”
“云阳子。”
姬望将陈筠宁送来,便要直接回千花,又因主人相留,多住了一日。
住处早就备好,不同于枫阵几人住的院子,姬望住的地方更靠近主屋,在其间,还有一间棋室,棋室之中,两人相对而坐,旁边傀儡排排站,挤在一起。
“下那里,下那里,”一只木手伸了过来,指手画脚。
“观棋不语真君子,”又有一只木手将它拍掉。
“你从以前开始就这样,棋臭的不行,还以为自己很懂,”后边一个傀儡道。
“你说谁棋臭?棋场如战场,老子可是一战都没输过。”
“那还不是因为军师的计谋。”
木头与木头相触,若是两个人扭打,早就不知出了几拳,可这并非有血有肉的躯体,动作慢不说,还会将零部件打坏,不多会,几个傀儡就断胳膊断腿,有的不能站起来,也就不打了。
“君凤,我的手坏了,快来帮我修修。”
“别理他,他根本就没事,先修我的腿。”
花琼道,“趁此机会,你们先休战如何?”
几个傀儡哼了一声,都不再说话。
清脆的落子声响起,姬望的手顿住,本该落下的子未落。
见姬望有异,花琼也回过神,“是我错了,”又将那多下的子收回。
姬望却并未继续,而是将棋收回,道,“今日就算了,改日再下。”
两人将棋收好,花琼将人送出门。
走至廊下,花琼忽道,“篱燔可知断情蛊为何物?”
“断情蛊本为一女子所养,为斩断情丝,忘记心爱之人。”
“那中了断情蛊是否一定会忘记心爱之人?”
“从无例外。”
“要是一个人中了断情蛊,却没有忘记心爱之人,会是什么原因?”
“这就是让你分心的原因?”姬望站在廊下,侧脸寻找花琼,在那张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是,那只是一张假脸。
但眼睛骗不了人,它的迷茫、困惑往往透露出心底微末的心思。
想要回答花琼的问题并不困难,只是他似乎也被传染,心中泛起困惑,他所困惑的是花琼为何会有此困惑,情爱一事,当真如此惑人?
“若是没有忘记,那就是没有中蛊,实力达到一定境界,或者提前有所准备。”
“有没有其他可能?”
姬望敛眉深思,良久才道,“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你突然说什么?”
姬望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一本正经说些奇怪的话。
纠结好半天,花琼道,“篱燔,如果你真想看,我可以给你表演一下。”
“或许我该换一种问法,你愿意把命交给我吗?”
烛火明灭,夜深露重,本该燥热的天气,却透着寒意。
房屋中传来‘咯吱’声,还有隐约的说话声,说的是什么,无人关心。
那个时候似乎也是这种天气,不过不是在廊下,而是在屋内,隐约有一个老人抓着他,不断地嘱咐,“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不能把命交给别人,凤鸟只有不受拘束,才能翱翔于天。”
不能把命交给别人,若不是师父的这句嘱托,他早就死了好几回。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虽九死其犹未悔。”
颜颐可以为了枫阵,交付生命,他的纯粹,世间少有,而他做不到,他要做的事情完全相反。
☆、第 77 章
早上睡醒,第一眼看到一个姑娘,而且还是一个漂亮姑娘,会是何等心情?也许高兴,也许窃喜,再或者不敢相信。
那如果这个姑娘拿着把刀呢?
而且她将这把刀刺入床板,离脸颊只有一寸远,差一点就能要了小命,这样还会高兴吗?
若是这样还能笑得出来,只有可能是身怀绝技的风流公子。
枫阵只有三脚猫的武功,也没有那等旖旎的心思,在生死存亡之际,还能调戏美人,他顺势滚了一圈,狼狈地滚到床下,躲过第二刀。
其实也不是他反应有多快,而是陈筠宁的准头很差。
两刀不中,陈筠宁拔出短刀,转了个身,双手握紧,眼珠圆瞪,紧紧锁住目标。
不能杀他,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抗争,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手,眼睁睁看着那把刀染血,还是所爱之人的血。
必须要阻止,再不阻止他就会死。
可那双手仿佛不是自己的,又狠狠刺下第四刀。
谁来阻止?谁都可以。
‘哐’的一声,有人打开了门,是颜颐?不,颜颐不在这里,那是谁?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阻止她。
陈筠宁还来不及想这一刀会如何,就晕了过去。
颜颐只是出去一小会,回来时,就有两人负伤,一人晕倒,再看到晕倒的那人,颜颐脸色不禁沉了几分。
待枫阵和顾徽包扎完,又将陈筠宁送走,颜颐问道,“发生何事?”
“我刚醒来,就看见陈筠宁拿刀要杀我,而且她的样子看上去怪怪的。”
“哪里怪?”
“她的手在发抖,而且她明明有机会一刀刺中,却刺歪了,那种样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可又存在着某种相似点。
好像在不久以前,也有一个人想杀他,却没有一点专业素养。
“对了,是沈冲,”枫阵不由有些激动,伤口之上,点点血迹又沁了出来。
“那个沈冲好像还没找到,”顾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