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宠[古代架空]——BY:四月流春

作者:四月流春  录入:12-28

  门窗紧闭,龙涎香袅袅,熏笼暖融融,帐内一片昏暗。
  瑞王右侧卧,微微蜷缩以缓解心疾不适,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默默隐忍痛苦,从不愿露出哀怨之态。
  等待中,日色缓缓偏西。
  “药呢?”
  “小半天了,怎么还没送来?”王全英吩咐小太监服侍瑞王,几次进进出出,焦急念叨:“民间大夫,果然不可靠!不仅靠不住,还妨碍咱们传太医,唉!”
  宋慎清晨入宫,耐着性子,遵守繁琐宫规,直到申时末,才被禁卫们带回瑞王处。
  一碰面,王全英便生恼,微笑说:“哟,宋大夫,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咱家还以为,你早已出宫了呢。”
  宋慎一眼看出对方不满,无奈解释:“宋某开的方子,须得太医院批准了,才能抓药煎药,药一煎好,立刻赶了过来。瑞王殿下怎么样了?”
  “在歇着,等着服药。”
  “让殿下久等,真是不应该。”
  王全英站在台阶上,鼻孔朝天,俯视禁卫手中的食盒,用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问:“太医院审查了半日,别是方子不妥吧?”
  宋慎告知:“太医院的院使亲自批的,他们允许宋某试一试。”
  王全英无法,只能催促:“既如此,赶紧的吧,我们殿下一天也离不开药。”他边走边问:“你这药,苦不苦?”
  “良药苦口。”
  “一天几剂?”
  “一剂。”
  “什么?才一剂?”王全英讶异停下脚步,满脸狐疑,只差没直斥“你到底懂不懂医术”,皱眉问:“殿下发病时,太医院的方子至少一天两剂,三剂也常见,你居然就开一剂?”
  宋慎好整以暇,反问:“公公认为剂量越大越好吗?”
  “这……”王全英无言以对,一边走,一边嘟囔抱怨:“你这药,也不知殿下肯不肯喝。你们这些大夫啊,不知让殿下服了多少药,几乎当饭吃、当水喝,却不怎么见效,白白受苦!唉,你们究竟开的什么方子?”
  我初次问诊开方,却成了你口中的“你们这些大夫”?
  宋慎一笑置之,看了看禁卫提着的食盒,胸有成竹道:“惭愧,宋某医术浅薄,不敢保证方子一定凑效,但敢保证,殿下肯定会服用的。”
  “呵呵呵。”王全英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宋大夫倒是有把握。”
  “不信呐?”宋慎挑了挑眉,“要不打个赌,公公若是输了,就答应宋某一件事,怎么样?”
  “嘁,宫里头,谁同你打赌!”王全英矮胖,仰视民间大夫,顿了顿,却忍不住问:
  “假如你输了呢?”

第5章 夜诊

  竖子狂妄!  
  王全英面白无须,歪着脑袋,仰脸盯着高大年轻的民间大夫,尖细嗓音问:“宋大夫认为自己一定赢吗?假如你输了,又怎么样?”
  宋慎莞尔,栗色头发被偏西的秋阳染上一层淡淡金光,神采英拔,爽朗答:“如果殿下对药方有疑虑,宋某想必没有第二次请脉的机会,辜负了庆王殿下的期望,该自请责罚。”
  “自请责罚?”
  “对。到时,任凭庆王殿下责罚。”宋慎气定神闲,暗忖:我与庆王有约定在先,瑞王若拒绝被医治,不属于大夫的错,责罚我做什么?
  毛头小子,医术堪疑,最好罚你永远不准再踏进皇宫!王全英更信任太医,先入为主,猜测庸医十有八/九碰一鼻子灰,撇撇嘴,“那,假如你赢了,希望咱家答应什么事呢?”
  宋慎看了看天色,“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天色不早了,殿下病体不适,得赶紧服药,公公,请。”
  “嘁,还卖关子!”
  王全英也担心瑞王,匆匆带领一小群人迈进卧房,径直走向病榻,唤道:
  “殿下,醒醒,宋大夫开的药已经煎好,您该服药了。”
  榻上,昏昏沉沉的瑞王被吵醒,半睁开眼睛,疲惫问:“又服药?”
  “唉哟,哪里‘又’?您今天还没服过。”
  王全英与小太监一道,搀扶瑞王坐起,在其背后塞了两个靠枕。
  宋慎初来乍到,尚未获得信任,一举一动皆被八名禁卫警惕盯着,非经允许,不能靠近天潢贵胄。他站在边上,旁观被奴仆簇拥伺候的瑞王,暗忖:此病极险,病人若非生在皇家,绝活不过弱冠,十有八/九早夭。瑞王能活到现在,全靠太医院日夜待命,从小用名贵药材呵护着,仿佛温室里的娇气兰草,禁不起一丁点风摧浪打。
  少顷,瑞王半躺半坐,因身体衰弱,稍动弹,耳朵里便一阵“嗡嗡~”响,眼冒金星,晕晕乎乎。
  “宋大夫,试药吧。”王全英下令。
  宋慎挑了挑眉,“刚才在太医院时,掌院大人已经安排我和两名内侍试饮过了。”
  “再试一遍,快些,老是让殿下等,没规没矩!”王全英不悦且狐疑,“莫非……你不敢喝?”
  “怎么可能不敢?”宋慎深吸口气,不得不遵守宫规,接过禁卫盛的半杯汤药,仰脖,一饮而尽,无奈说:“如果早知要试三遍药,我定会多煎些。”
  王全英盯着宋慎喝完了,才放心端起汤药,边搅边问:“怎么?分量不够了吗?”
  “少了,但无妨,能看出药效。如果见效,隔四个时辰后,再服半剂。”宋慎跨前几步,略弯腰,“殿下,请服药。”
  瑞王眼皮动了动,但未睁眼。
  “殿下?”
  瑞王“唔”了一声,继而沉默,神色淡然,似是入眠,又似是拒绝。
  “瞧,瞧见了吧?”王全英一撂银匙,敲得瓷药碗“当啷~”脆响,耳语嫌弃道:“咱家就说嘛,我们殿下习惯用太医院的方子!来人,立即去太医院,请相熟的太医来——”
  “慢着。”
  宋慎抬手阻止,俯视榻上的瑞王,深知病人精力衰弱,扬声告知:“惠妃娘娘有几句话,托草民转告殿下!”
  “惠妃娘娘”四个字,仿佛远从天边飘进耳中,激得瑞王精神一振,本能地关切生母,强忍不适,喃喃问:“什、什么话?”
  果然,是个孝子!宋慎目光含笑,对待重症病人有十足耐心,“草民先给娘娘送去了药,然后才来此处。娘娘十分担心殿下,本想亲自探望,因其身体不适,被草民劝住了。娘娘嘱咐殿下‘好生养病’、‘节哀止悲’,还赐了您几样糕点。”说话间,他打了个手势,催促太监喂药,并问:“殿下可知是哪几样糕点?”
  王全英会意,舀了一勺汤药,趁机伺候瑞王服药。
  “左不过是那几样点心蜜饯,从小到大,几乎没变过。”瑞王半躺半坐,半低着头,半睁着眼睛,一边喝药,一边含糊吩咐:“劝娘娘安心养病,告诉她,等我好了,再去请安。”
  “是。”王全英连连点头,“稍后,老奴就派人告诉娘娘。”
  卧房静悄悄,众人安静旁观。
  瑞王喝完药,太监们服侍其漱口擦脸,搀扶病人平躺下时,宋慎开口:
  “公公?”
  “又怎么啦?”王全英斜睨,因打赌输了,有些悻悻然。
  宋慎丝毫未动气,提醒道:“把殿下的上身垫高些,右侧卧,会舒服点儿。”
  “你当咱家不懂?”王全英板着脸,“殿下卧床养病,躺久了,怎么躺都不舒服,故咱家认为——”
  这时,瑞王翻了个身,变为右侧卧,面朝众人,疲惫说:“都下去罢。”
  王全英讪讪躬身,“是。”
  宋慎笑了笑,“您歇息,草民告退。”语毕,他迈步离开,转身时,招手示意老太监跟上。
  王全英本想不理睬,却怕错过医嘱,只得跟随,一跨出门槛便问:“你还有什么事?”
  “刚才,”宋慎笑眯眯,“咱们打了个赌,公公没忘吧?”
  当着八名禁卫和若干小太监的面,众目睽睽,王全英无法抵赖,拉着脸答:“没忘。殿下喝了药,你赢了,说吧,想怎么样?”他耷拉着嘴角,“假如你提过分要求,咱家可不理睬!”
  宋慎简洁叮嘱:“俗话说‘春捂秋冻’,现在刚入秋不久,天还不冷,请公公把殿下房里的熏笼撤了,龙涎香分量减半。日夜烟熏火燎,过于闷热,常人都受不了,何况病人。”
  “我们殿下畏寒——”
  宋慎打断问:“殿下近日是否偶有咳嗽?”
  对方毕竟是大夫,王全英不敢隐瞒瑞王病情,“是。估计是前两天夜里外出,着了凉。”
  宋慎摇摇头,“他没着凉,而是被浓香与炭气激的,肺部不适。”
  “是吗?”王全英将信将疑,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撤掉熏笼,万一害得殿下着了凉,谁负责?”
  宋慎莞尔,“自然由宋某负责医治,怪不着公公。”
  王全英想了想,“行吧,听大夫的,姑且照你说的试一试!”说完,他返回卧房,指挥小太监们搬走熏笼,并清理香炉内的龙涎。  
  清晨入宫,忙至傍晚,才得以休息。
  暮色中,耳房门“吱嘎~”被推开,透出一股灰尘与霉味,屋内仅有一榻一柜和一副桌椅。
  “宋大夫,请。”
  宋慎踏进门槛,扫视一圈,朝带路的禁卫说:“多谢,有劳你们费心安排住处。”
  “不用谢,分内职责而已。”年轻禁卫不善言辞,憨头憨脑,“这儿与皇宫仅相隔一条大道,专供当值禁卫下夜后小憩,如果宫里传召,入宫很方便。屋子狭窄简陋,委屈您,将就将就,在此处等候宫里的命令。”
  宋慎浑不在意,“委屈什么?我觉得挺不错的。”
  “您坐会儿,晚饭稍后送来。”禁卫带上门离去。
  转眼,房内仅剩宋慎一人。
  “嘭~”一声响。
  宋慎把自己摔在床上,枕着手臂,闭目养神,时而思考如何救出师姐,时而思考该如何全面医治瑞王。
  岂料,因其听力过人,逐渐听见隔壁厢房里的议论声:
  “大公主根本就不是被那个老太监杀害的!严惩替罪羊,不过是掩人耳目,凶手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谁?”
  “听说是——”
  “嘘!少嚼舌根,上头不让议论。”
  “宫里的怪事和冤案,多了去了,三天三夜也数不完,横死一个公主而已,少大惊小怪的。”
  ……
  啧,叽叽喳喳,扰人清静!
  宋慎被打断了思路,好奇心起,索性继续听:
  “圣上一向宠爱瑞王姐弟,大公主蹊跷横死,瑞王母子病倒,龙颜大怒,派了庆王查案,这阵子连轴转,我快累死了。”
  “就你累?弟兄们都累。”
  “大公主一死,瑞王又发病了,听说这回比以往都严重,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病秧子,药罐子,咽气是解脱,活着反而痛苦。”
  “太医院没辙啦,张贴皇榜求医,把烫手山芋丢给了民间大夫,个个害怕瑞王死在自己手上。”
  “民间大夫?”
  “就住隔壁。他姓宋,年纪甚轻,看着不像医术高明的模样。”
  ……
  哼,你们怎能以貌取人?
  宋慎不服气之余,碰巧听了许多关于“大公主死因”、“瑞王母子病因”、“猜真凶”等消息。
  不久,晚饭送来,他饭后在院子里散步,新认识了几个禁卫,闲聊了聊,便早早就寝。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宫中突然来人,叩响禁卫院的门,传令:“瑞王殿下醒了,请宋大夫立刻入宫!”
  宋慎并不意外,穿上袍子系好衣带,利索随着禁卫穿过数道宫门,深夜出诊。
  再入卧房时,熏笼已撤,龙涎香气也淡了,室内清爽许多。
  “殿下,宋大夫来了。”比起白天,王全英变得客气了。
  “草民宋慎,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坐。”
  “谢殿下。”宋慎落座,与病人面对面,相距丈余。
  瑞王靠着枕头,身穿素白中衣,脖颈修长,锁骨分明,眼中血丝未褪,精神却已好转了些。他看着大夫,嗓音清越朗润,“本王用了你的方子,一觉醒来,感觉比往常松快不少,头脑清醒许多。一剂见效,宋大夫真是医术高明。”
  “过奖了,不敢当。”
  “其实是半剂。”王全英插嘴透露:“他初次入宫,不知道宫里试药的规矩,煎少了,交代四个时辰后再服半剂,您刚巧醒了,老奴立即派人叫大夫来瞧。”
  并非“刚巧醒了”,而是药剂分量所致,事先可估测。
  宋慎仔细观察病人气色,“一剂半剂,不顶什么用,须连服七天,才能诊出效果。”顿了顿,他试探问:“不知殿下是胸闷气促憋醒的?还是……被梦惊醒的?”
  噩梦,光怪陆离的噩梦。
  兄长每一个梦境里,都有死不瞑目的胞妹:火红衣裳湿漉漉皱巴巴,原本姣好的脸几道皮开肉绽的伤,伤口被水一泡,外翻的白肉里嵌着肮脏污泥,双手僵硬向上举起,乃濒死时的挣扎姿态,死相凄惨。
  骤失至亲,至悲至伤。
  瑞王恍惚了一刹那,随即扭头,拉拉被子,不再看着陌生大夫,平静答:“二者皆有之。”
  宋慎不动声色,“可否给您诊诊脉?”
  瑞王伸出手腕,莫名想起一事,“你有脉枕吗?”
  “……没有。”宋慎无奈叹气,“草民的医箱,仍在太医院,也不知何时能拿回来。”
  王全英见状,忙寻出来,“无妨,我们这儿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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