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岑一怔。围过来的农户也都怔住。
尤乾接着道:“成都府的朱府尹听闻关中状况,也非常忧心。他希望派出匠人和佐吏来关中帮忙,把成都府的好东西全带过来。只要费府尹答应,成都府那儿马上就派人过来。到时候不仅能帮你们改善水利,还能让你们都过得更富裕。”
农户们一听这话,目光立刻投到费岑身上来了。
这下费岑鼻子都气歪了。他本想从尤乾这里套些话,结果什么都没套出来不说,这奸商竟还当众挖起他墙角来了?!简直一点不给他面子!
可尤乾毕竟是成都府的使者,费岑也不敢拿他怎样,垮下脸道:“朱府尹的建议,本尹正在认真考虑。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他不敢再放尤乾在这儿胡说八道,又道:“尤公子,此地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尤乾并不多做纠缠,只笑道:“是,费府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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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之后是寒露,寒露之后便是霜降。天气很快就一天一天冷下来了。
早上尤乾起床之后先出门去集市里逛了一圈。他这回来京兆府,除了奉命给费岑送礼送信,朱瑙也命他好好打探一下关中的风土人情。
中午十分他回到住处,脸已被寒风吹红了,他正搓着手往里走,手下迎了出来:“尤公子,有客人来找你。”
尤乾一愣:“客人?谁啊?在哪儿呢?”
手下道:“没说名字,只说是从成都府来的。许是朱府尹新派来的人。”
尤乾心中有些奇怪。朱瑙新派人来了?许是他很长时间没回去,朱瑙心急了,派人来打听消息。又或者有什么别的指示。
他忙道:“我去看看。”说着便朝里屋走去。
尤乾进了屋,只见屋内果然有两人正站在窗边。听到他进屋的声音,其中一个先回过头来。尤乾一看吓一跳——程惊蛰?!惊蛰来了此地,难道另一个人是……
待那人回过身来,一张笑盈盈的脸,不是朱瑙又是谁?
“东、东家?!”尤乾万没想到朱瑙竟会亲自跑到关中来,顿时傻眼了。
……
与此同时。
两名身着锦衣的男子来到城门口。守城的官兵拦住他们,让他们出示通牒。两人便拿出通牒交过去。
官兵接过一看,这两人拿的是经商的通牒。他检查一番,没看出什么问题,便将东西还给他们:“进去吧。”
两人客气地道了声谢,朝城里走去。
他们走出不远,守城的官兵们便忍不住在后方小声议论起来。
“哎哎哎,你们瞧见刚才那个人没?长得可真招眼啊。”
“看见了看见了,是真俊!就是眼神冷冰冰的,刚才他扫我一眼,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通牒上怎么写的?看他们那气度,不像普通老百姓啊。”
“是做生意的。”
“哦,难怪。估计是哪家富户公子带着侍卫自己出来了。”
官兵们议论纷纷。这时城外又有人过来,他们赶紧回归原位,继续做自己的事。待查完往来之人的通牒,官兵想起方才那俊俏公子,忍不住想再看一眼。可回头望去时,那两人脚步极快,早已走得没影了。
第110章 朱瑙是先帝的私生子?
尤乾这回带出来的人大多是他自己的得力手下,这些人没见过朱瑙,自然也认不出朱瑙,只当是成都府派了新的人手来。尤乾心里也没点准备,见到朱瑙本人出现在面前,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简直吓得够呛:“东家,你怎么……你身边就惊蛰一个护卫?这这这,这要是让别人发现了还了得?”一面说,一面冲到窗口向外打量,就怕外面有京兆府的人盯着。
朱瑙笑道:“放心吧,我带了二十几个人来。”
为保朱瑙的安全,惊蛰将他手下功夫最出众的少年都选了出来。这些少年平时只练功读书,不事生产,因此他们功夫都练得很好,若是遇上普通的盗匪流寇,他们各个都能以一当十。不过要真带着这么一群人在路上走,太过引人注目,反倒不安全。因此朱瑙身边只带惊蛰一个,其余护卫都扮做其他身份,跟在附近暗中保护。
程惊蛰叮嘱尤乾道:“切勿将公子身份说出去。”
尤乾忙道:“我明白,我明白。”
对朱瑙最有效的保护不是那二十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而是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他的身份最好连尤乾的手下也不要透露,以免人多嘴杂走漏风声。
朱瑙问道:“你与他们商谈得如何了?”
尤乾忙将这段时日的进展全部汇报给朱瑙听。
成都府向京兆府提出的条件,费岑自然是不可能全盘接受的,但也没有彻底拒绝的意思。毕竟眼下形势比人强,要真有人来帮帮他,其实也是好事。只不过他不愿意让成都府过分插手京兆府的政务,所以他巴不得只接受成都府送来的东西,却不接受成都府派来的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成都府平白帮京兆府的忙,好处都让费岑捞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所以两方只能协商,尽量协商出一个双方都比较能接受的方案来。
尤乾汇报完目前双方协商的进展,又向朱瑙说起费岑的为人来。他道:“东家,那费府尹狡猾得很。他想学成都府兴建工坊,又不知道怎么能把工坊办好,就想从我这里打听。我不告诉他,他还找人来接近我手底下的人,想从他们那里套话。幸好我有所准备,早吩咐过手下人守口如瓶。而且我带来的农具,他也找人去仿制了,不过京兆府的工坊制不出来,我打听到他最近正派人到处招募工匠。”
又道:“与我们协商时,他常常有意拖延时间。我猜想他是希望能从我们这里偷师,等把京兆府治理好了,他便可以将我们踢开。”
“哦?”朱瑙未见不悦,反倒是很有兴趣,“这位费府尹倒是聪明。”
尤乾无奈。聪明是聪明,如果是他们的朋友聪明那当然好事,可惜费岑不是他们的朋友啊!
费岑这里还是小事,还有一件更加令人头大的事。尤乾苦着脸道:“东家,还有一个坏消息,我先前已派人回成都府去报信了,只是没想到你亲自来了。也不知你收到没有。”
朱瑙问道:“什么坏消息?”
尤乾叹气道:“延州那位谢将军也派人来京兆府了,而且来的时间跟我差不多。他们想要到关中来驻军,跟京兆府的费府尹谈了已有一段时日了。”
他最近没少往官府跑,那官府里的官吏想从他这里套话,他自然也是想尽办法从官吏那里打听消息。而金闵的到来是一件大事,他刚到没几天时就听说这消息了。不仅如此,他还在官府门口跟金闵撞见过,金闵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显然也已知道他的身份。
朱瑙微微一怔,倒对这个消息感到有些诧异。片刻后,他微微凝眉,若有所思。
尤乾忙问道:“东家,是不是形势不妙?”
他知道关中对朱瑙来说非常重要,其实这次朱瑙派他来,倒不是说希望通过商谈立刻就能够占据关中。毕竟就算他们一时能够能占据,也分不出兵来守,如果谢无疾或其他军队带兵来攻打,关中还是要沦陷的。所以这回尤乾来的目的,只是要想办法赶紧把他们的势力渗透进关中而已。一旦他们在关中扎下根基了,也就争取到了时间——让朱瑙在成都府养精蓄锐的时间。
要知道谢无疾有一项非常大的弱点,就是他不擅长打理政务,他手下也没几个可堪一用的文官。所以说,只要抢在谢无疾之前把势力渗透进关中,就算到时候谢无疾拿下关中,其实他也很难再将他们清除出去。这样一来,朱瑙就可以在成都府慢慢招兵买马,待到时机成熟时再一举翻过大巴山,里应外合,进驻关中。
而万一让谢无疾先行拿下关中,哪怕他再不擅长打理政务,可他不是傻子,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成都府的人过来干政。一旦到了那时候,朱瑙对关中的图谋就很难施展开了。
尤乾有些懊恼。原本朱瑙定了一个长远的计划,可惜这个计划进行得却并不顺利。一来是因为他们低估了费岑,二来他们也低估了谢无疾,没有料到谢无疾会来得这么快。不过这并不能怪朱瑙计划得不好,毕竟山高路远,消息传递不易。而时间对他们又很宝贵,所以有些事情朱瑙根本来不及详细打探清楚,只做了个大致的推算,便先派他过来见机行事了。
朱瑙若有所思道:“他们来得比我想的要早。”
尤乾以为是朱瑙的推算出了问题,也不好说什么,只问道:“东家,那接下来怎么办?”
朱瑙想了片刻,道:“你先继续与费府尹谈着。我打算在此住几日,看看关中的情形再做打算。”
不管怎么说,他们把势力渗透进关中这件事都必是要做的。尤乾忙道:“是,东家。”
为免引起京兆府的人注意,朱瑙并没有在尤乾这里留太久,只听他大致汇报了一下这段时日的情况后便带着惊蛰从后门离开了。
上街以后,朱瑙吩咐道:“惊蛰。你分出几个人手,去延州那里打听一下谢无疾在各地的驻军最近的情况,再打听一下他们最近有没有收到很厉害的人才。”
惊蛰忙道:“是。”
……
谢无疾和午聪进城之后,并没有立刻去找金闵。武人消耗大,饿得也快。这两人赶了数日的路,路上只吃了些干粮,早已是饥肠辘辘。于是进城后两人先找了间热闹的酒馆祭五脏庙。
酒馆的小二前来招呼:“客官,要点什么?”
午聪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听他们口音不像本地人,忙介绍道:“本店的臊子面蘸水面是一绝,锅盔也是城里人每天排着队来买的。”
午聪看了眼谢无疾。
谢无疾淡淡道:“既好吃,就都尝尝。”
午聪忙道:“那就臊子面蘸水面和锅盔各来两份!”
小二一愣,正要解释他们这里面食量大,两个人要那么多怕是吃不下。却听午聪又道:“再来四斤牛肉?哥,四斤够么?”
谢无疾道:“可以。不够再加。”
小二:“……”
小二震惊了。这两人个子虽长得高,身材瞧着却精瘦。这身板里哪能塞得下这么多东西?
不过看这两人穿着气度,像是富户公子。没准富人为显摆阔气,就喜欢铺张浪费。既是给店里增添的生意,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赶紧答应下来,就去通知后厨了。
眼下正是用膳的时间,酒馆里十分热闹,到处坐满了人。谢无疾与午聪坐在桌前等待食物,邻桌的讨论吸引了他二人的注意。
“哎,你们听说过成都府的朱府尹没有?”邻桌的一人问他的同伴们。
“这不废话吗?你该问谁没听说过他才是。”
“哈哈哈哈,就是。现在茶馆里说书的都开始说那位朱府尹是怎么斩杀袁基路的故事了。还谁没听过他啊?”
起先问话的那人道:“那你们听说过他这个人,听说过他的身世么?”
“身世?什么身世?”
“不知道啊,他什么出身?以前好像还真没听过。”
当初朱瑙在阆州时,因阆州就那么点大,是以他一出名,人人都知道了他的故事。后来成都府的人有意打听他的事,也听说了一些。不过关中毕竟不是蜀中,关中的老百姓直到朱瑙在成都府执政后才稍许听说一些他的事迹,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也有一个消息灵通的:“我之前听一个蜀中来的商人说,朱瑙其实是皇室宗亲。上一任成都尹贪赃枉法,可是天高皇帝远,朝廷管不到蜀地的事,才暗中给朱瑙下了密旨,让他起兵去捉拿袁基路。等他成功杀了袁基路,朝廷就把成都尹的位置封给他了。”
又道:“不过跟我说这事儿的商人最爱吹牛,他说的话我都不太信。”
最先开口的人道:“他别的事吹不吹牛我不知道,但这件事他还真没骗你——那朱瑙,还真跟皇家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大着呢!据我所知,朱瑙可不是一般的皇室宗亲——他是先帝的私生子!”
“什么?!”
邻桌瞬间就炸开了,谢无疾和午聪也忍不住回头看了过去。许是谢无疾的相貌太打眼,又许是他的目光太冷,邻桌说话的人对上他的视线,不由愣了一愣,正要说的话也打了个磕巴。
少顷,谢无疾收回目光,把头转回去了。
“他是先帝的私生子?先帝跟谁生的?”
“这消息你从那儿听来的啊?你赶紧说啊,别卖关子了。”
老百姓对于八卦都很感兴趣,尤其是猎奇逸闻。邻桌的人都追着那人问个不停。
于是那人接了下去:“这事儿是我表兄给我写的信里跟我说的,我表兄在绵州,他说这件事现在在蜀中已经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朱府尹是先帝和宫女所生,那宫女生子以后遭到奸妃的嫉妒,怕奸妃谋害他们母子性命,所以偷偷托人将孩子送出宫,对宫内却谎称孩子死了。那个那被抱出来的皇子就是朱府尹了。”
“哇!朝廷从渤海王那里接了个七岁的小孩即位,不就是因为先帝膝下无子吗?这事儿要是真的,那怎么不把皇位传给朱府尹?”
“是不是朝廷讲礼法,不认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啊?”
“得了吧!什么礼法啊?让一个牙都没换的小孩当皇帝,还不是那些阉人想趁机把持朝政么?真要接个厉害的回去,还有那些阉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