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灼深深的吸了口气,上前两步撩起衣摆亦是跪下,“陛下,人之爱子可穷尽毕生,平南王爱女之心亦是人之常情。只是情字大不过理,郡主被休不假,可郡主是死在平南王府,平南王却总是想把脏水泼到我们将军府。”
一旁平南王气的胡子都跟着抖动,“你休要狡辩。”
“不是狡辩,是不能由着王爷您陷害我们将军府。”桃灼继续说道,“说将军抗旨,可当年的圣旨是赐婚,将军既然娶了郡主又何来抗旨一说。说将军不履行夫君之责更是片面之词,当年郡主可是怀过孕的。说来不过是王爷心中意难平,如此,臣愿领罚三十责打,算是平了王爷心中之忿,从此将军府和平南王府互不相欠。”
不等众人从桃灼的话里反应过来,顾炸已经跪下,“臣也愿意领罚,且前些日宁王因郡主之死伤怀染病,身体还未痊愈,臣愿代宁王受罚。”
“不需要。”桃灼转头瞪了顾煙一眼。
此事明摆着就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一并都罚了打了,免得再起怨恨。
没给平南王说话的机会,萧慕连上就说道,“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好在顾将军和宁王深明大义,愿意为郡主自尽一事做出承担。既如此,罚顾将军三十仗,宁王三十仗,此事就算到此为止,不论是平南王府与将军府都休得再提。”
“皇上……。”
平南王自然是不满意这样的结果,萧慕打断他的话,“皇叔祖,郡主是自尽在平南王府。顾将军身为我朝的一品大将军,手握百万雄兵,征战四海讨伐外敌,乃国之重臣。”
—句国之重臣是劝说更是警告,郡主已死但将军府不会陪葬。毕竟萧慕不是先皇,他与平南王的关系还不如与桃灼亲切。
虽然桃灼说了不需要,可受罚之时顾蜂还是将桃灼紧紧护在身下。像是遮风避雨的港湾,将桃灼抱在怀中没留出一点空隙。
负责刑罚的禁卫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萧慕,萧慕只说了一个字,打。
耳边的呼吸凌乱沉重,每一次板子落下,桃灼都能感觉出顾煙后背的震动与喉间隐忍的嘶声。
汗水从顾煙的额头滴落在桃灼的头顶,后来汗水中好似掺杂了一丝丝粘稠的温热。桃灼没有回头看,才想着是顾煙吐血了。毕竟是六十板子,就算铁打的也很难扛住啊。
不知何时,桃灼已经握住顾煙的手背,用力的收紧着。
当宦官喊到六十,桃灼忽然觉得身上一沉,顾煙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下来。他的唇蹭过桃灼的脸颊,桃灼摸了一下,指尖上果然沾了血迹。
“皇上。”宦官有点心慌的,“顾将军昏死过去了。”
“赐软轿,护送顾将军回将军府。”
此事自然是惊动了整个将军府,很快听风楼就聚满了人群。
桃灼靠在门边,看着进进出出的奴仆,看着焦头烂额的太医,看着落泪的老夫人,看着落泪的小宝,还有落泪的陌子铿。
抬手碰了碰眼角,没有泪,一滴也没有。只是心里很难受,压抑着令桃灼想大声嘶吼,可就是没有眼泪,哭不出来。
转身出了听风楼,桃灼一个人避开所有的嘈杂,寻了一处偏僻的凉亭缩在墙角边。他蜷着双膝抱作一团,将额头抵在膝盖上。一闭眼,就陷入黑暗。
他知道顾煙不会有事,虽然后背的伤看着修人,但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多休养些时日就可痊愈的。但他不是因为这个才没有落泪,他只是……,不想让旁人看出他还是在乎顾煙的。就好像现在,四下无人,眼泪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情绪才释放到一半的时候,顾安生竟然寻来了,“宁王殿下,我还到处找您呢。将军醒了,想见你。”
“嗯。”桃灼头也没抬的,“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马上就过去。”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桃灼才用力擦去脸上所有的泪痕,拍了拍脸颊装作若无其事的又去了听风楼。此时听风楼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只有顾煙一人趴在床上,衣衫半搭,隐隐还能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听到声响顾煙扭过头,深邃的目光一直停在桃灼的脸上。
“哭过?”顾煙问着。
“嗯。”桃灼揉了揉鼻子,“朝堂上的事有些后怕了。”
桃灼不说实话,顾煙也不细问,反正彼此心知肚明。想靠近,却荆棘丛生,或许只有遥遥相隔才会感受出彼此心中的那一点在乎。
顾煙不说话,桃灼更是无从开口。沉默了许久,桃灼才有些不自在的问着,“安生说你找我,有事?”
“就是想看看你。”
桃灼没言语,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顾煙也沉默,就看着桃灼,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桃灼觉得双腿都要麻木,也不知顾煙是看着自己呢,还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恰巧顾安生进来,“公子,陌公子过来了。”
桃灼见顾煙蹙了一下眉头,看来是醒着呢。
“我先走了。”桃灼没给顾煙挽留的机会,话音一落就转身离开。
在门外与陌子秩撞个正着,公子无双这种话桃灼一直觉得就是拿来形容陌子気或是沈枫这种人的。可自从无忧一事发生后,桃灼再看陌子秩,就觉得他少了温润如玉的气质。
“凤兮欠你的,这次是还了么?”
陌子気的问话令桃灼怔愣住,自己不过是呈一时口舌之争,不想陌子秩竟然记得清楚。
“不知道。”桃灼头也不回的边走边说着,“你自己去问顾煙吧。”
他实在不愿理会陌子気,与对待平南郡主的心境不同。桃灼对郡主是往事的怨恨,对陌子秩,大概是觉得可怜吧。
还未走到烟雨楼,月无痕就像一只天外飞鸟毫无征兆的落在桃灼面前,吓得桃灼往后退了一大步。
“不是让你留守在云烟小筑么?”桃灼诧异着,“怎么回来了?”
担心少主再次伤害夙夜,桃灼就让月无痕在那盯着,若真出了事自己也能及时赶过去。不成想这么快就出事了,月无痕一开口桃灼吓得腿都软了。
“公子,少主用匕首伤了夙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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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屋子里还残留着刺鼻的血腥味,从夙夜踉跄离开的地方都沾着斑驳血迹。
凌少主就站在原地,双手沾染的血迹还未干涸,顺着指尖缓慢滴落。整个人都陷入无边的静谧中,耳边好像只剩下桃灼的那一句叮嘱,夙夜不能受伤不能见血。
可匕首拔出之时血液都溅到了凌少主的脸上,落在唇边带着腥苦的味道。
莫名的一阵阵心慌,从前夙夜任由他打骂都不会离开。可凌少主这次却感觉到夙夜会抛弃自己,再也不会留在自己身边。
走就走吧,我身边又不缺他那一条狗。纵使脑子里一遍遍浮现这句话,可凌少主依旧止不住颤抖的指尖。
夙夜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令人看不透情绪,唯这一次,匕首拔出之时凌少主好似看到夙夜眼底透出的复杂。好似解脱后的欣慰,又似离别时的哀伤,还有依依不舍的痛苦。
也就是夙夜的眼神,让凌少主心慌。他不爱夙夜,他只是,习惯了这么多年的陪伴。
脸颊上有水珠滑落,凌少主抬手擦了擦,抹干净了不知所谓的眼泪,却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血印。
桃灼赶来时就瞧见凌少主仿佛雕塑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
桃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地的血,就是凌少主身上都是一块块的斑驳。
“少主。”桃灼颤着声音,“夙夜呢?不是告诉过你他不能受伤见血的么,你这是?”
一直陷入混沌之中的凌少主被桃灼的声音拉回,他有些发怔的看着桃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说着,“夙夜?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放心吧,他不会让我看见他肮脏的尸体。”
凌少主勾着唇角想笑,却先从眼睛里落下眼泪,似自言自语般低喃着,“他不会,不会死在我眼前的。”
见凌少主此时精神恍惚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桃灼心急如焚的吩咐花不归他们去寻找夙夜,却是被凌少主大声喝止住。
“不许去。”如发泄一般,凌少主的喊声透着歇斯底里,“谁也不许去,让他死,让他死,让他死。”
声音一点点弱下来,最后一声让他死,几乎只有凌少主自己才能听见。
“少主。”桃灼有些急了,大声质问着,“你知不知道你体内的蛊毒是夙夜为你引出去的?你恨他在你蛊毒发作时强行占有你,可也只有在你蛊毒发作时才能以精血引出蛊毒。”
桃灼忽然就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知道的太多,想到凌少主的一生都是怨恨,错过,如此循环着,心里就难受的像是万虫蚕食。
哑着嗓音,桃灼又说道,“少主,幻情蛊在你身上时还可用此法来解,可蛊毒进了他的身体就无解了。他是蛊毒最后的宿主,每一次受伤流血都会引起蛊毒的分裂。你,这是要了他的命。”
“那又如何。”凌少主因桃灼的话愣了好一会儿,自欺欺人的说着,“他自找的,我又没让他引走我体内的蛊毒。“
“他不是自找的,他是自愿的。”桃灼仰头忍了忍眼中的泪,平静的与凌少主说道,“少主,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说,我怕你承受不住。可我若不说,我又怕你一辈子悔恨遗憾。”
长长的呼了口气,桃灼下定最后的决心,“幻情蛊可用精血喂食将其引出,可引出之人必是种蛊之人。所以,夙夜就是楚天璃。”
仿佛被闪电劈开了地狱的裂口,凌少主陷入那片绝境中坠落,不断的坠落。他被黑暗包围着,看不到一丝光明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只有年少时那场以怨恨收场的爱情不断将他吞噬。
阿凌,我爱你,就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阿凌,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不经允许就把我的心偷走了。
阿凌,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阿凌,是我错爱了你,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
“啊一,,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惊起飞鸟无数。凌少主双手捂头蹲在地上,“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竹林的风瑟瑟而过,散碎的阳光落在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韵清香。
靠着一块青石,夙夜还是第一次仔细观察竹林。从前把心思都放在了阿凌身上,守着这么一大片竹林却从不知原来景色也很美。
蚀骨的痛疼不知维持了多久,夙夜甚至疼的都有些麻木了。这次伤的太重,体内的幻情蛊开始疯狂的吸食,怕是撑不过去了。
想来这蛊毒还是那年为了替阿凌报仇,灭了天仓派之后夺来的。想来世间因果大抵就是如此,他血洗天仓派,却被天仓派的幻情蛊害了一生。
阿凌,对不起。若不是因为当年的不信任,就不会害的你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阿凌,对不起。我想守护你,保护你,把这一生的亏欠都补偿给你。可这一生太短,还来不及好好爱你。
阿凌,对不起。阿凌,我爱你。
眼前的景色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看到一袭紫衣,那熟悉到令夙夜牵挂了一生的身影。
可是,阿凌?
夙夜努力的睁大了眼睛,是阿凌没错。可他怎么……,满头青丝化白发。
“楚天璃。”终于寻到他的影子,凌少主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钻心的疼。
“夙夜?阿璃?”凌少主低头看着他,眼泪肆虐的流淌着,“你骗的我好惨啊。”
“阿凌。”夙夜痴痴的看着他,眼角亦是滑落出泪滴,“对不起。”
“对不起就够了么?”凌少主双膝一软跪在他身边,双手颤抖捧着夙夜的脸颊,“你害我前半生活在痛苦与怨恨中,又想我下半生活在思念与愧疚中,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补偿了么?”
“下辈子,下辈子你等等我,我继续偿还。”夙夜吃力的抬起手擦着阿凌脸上的泪水。
“谁稀罕你的下辈子。”凌少主泣不成声的紧紧抱住夙夜。
这一生如昙花绽放,只是那一瞬的美好,空留了一辈子的痛苦和遗憾。如果真有下辈子,是不是不要再相见?
夙夜的气息越来越弱,他靠在阿凌怀中留下最后一句,“阿凌,我爱你。”
伤离别,生死相隔。
等桃灼他们寻来时就瞧见满头白发的凌少主跪坐在竹林中,怀里抱着已经死去的夙夜。
谁也不敢出声,只能远远的看着。
许久后,凌少主转头看向桃灼,对着他淡淡一笑。
“我房间的抽屉里有号令凌阁三十六死士的玉牌,你拿去吧,或是自己留着或是还给断崖阁。”
而后又看向风玄苍他们四个,“你们以后就跟着公子,他就是你们的主子。”
怎么听都像是留遗言,不等桃灼他们劝解,忽见凌少主从怀中拿出匕首,上面还残留着夙夜的血迹。
“少主。”喊声穿过竹林,又随风消散。
拔出胸口的匕首,凌少主低头轻轻吻在夙夜的额头上,“说好了,下辈子。我陪你一起走,咱们谁也别喝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