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晏拿着图纸,看不明白,索性收到怀里:“行,只要能做出来,我必先送一个给你。”虽然图纸上的东西看着不像是能大卖的,不过没关系,先做着玩玩,他虽然看不懂,但他相信,工坊里那么多匠人,总有人能看明白的。
两个人竟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望远镜的效果和用处,待到日后杨文晏把东西做出来,才发现这个巨大的惊喜。
没多久,郑蕴和卫舟带着文书路引,和一对特产礼品,坐着马车跟顺路的才子一道回了家。
整个万家村的人都轰动啦,不止,还有曹家山村、崔家湾的人都轰动了。
这还是科举制以来本地唯二两位靠科举出头的学子呢。
虽然科举制已有几十年了,但之前更多的是那些世家子和本就有积累的家庭,那些家庭虽不是世家但远比郑蕴这些人家里要强得多。
书籍、知识、文化本就掌握在上层手里,如今只有极少数的官学,想进去还需要点关系,私学还不昌盛,贫寒子弟真正能靠考试出头尤其稀少。
如此在乡亲们热情之下,过了几天,卫舟才明白当初郑蕴所说的,日后生活所需不必担忧是什么意思。
首先他和郑蕴本该分到的授田,之前手续拖了许久,现在一下子就到手了。
然后是纸坊,之前虽然说是村里共有的工坊,但村长一家隐隐约约的一家为大,很有些把纸坊当做自家的意思,之前他们对郑蕴也就是提供足够用的纸张而已,先如今到要说给他们分利。
再有卫父卫母,现如今他们养鸭子、腌制咸鸭蛋、做鸭货卤味、收鸭绒的手艺都熟练了,去买鸭子的渠道、卖鸭肉的渠道也都知道,卫二夫妻早就想叫他们回家,把自家的鸭厂子办起来呢。
不止这些,还有许多相熟的人家想要把自己多买的田地记到他们名下,村里凡是有手艺做生意的,也都想叫他们担个名分,收些红利,以庇护他们。
连彭蠡县城里那些富贵人家,如那聚福楼的掌柜,通通都送了钱财贺礼来。
如此大的变化,吓坏了小市民卫舟。
赶过来的袁先生坐在摇晃的躺椅上:“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点子阵仗就怕了,若是日后...哼哼。”
卫舟小声问郑蕴:“咱们能不能不要,这算受贿吧。”
袁先生怒骂他:“你懂什么,这都是各家礼数,你若都拒了岂不显得不近人情,你且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得个好,日后若出了什么事,你帮还是不帮,若不帮,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卫舟便道:“这本来就是不对的,咱们科考,虽然不完全是本着为民谋福的原则,只是想着自保过的好些,但至少还是要有原则的吧,至少不能搜刮民脂民膏啊。”
袁先生笑了:“这也叫搜刮民脂民膏?”他摇摇头,似乎对卫舟的天真有些无可奈何:“人人都是如此,若你一味的只作清高的模样,反倒惹人眼红,你这样子啊,幸好只是个县学博士,若当县令的是你,只怕能惹出不少乱子。再者说了,你便是不要这些东西,人家背后未必说你清正廉洁,反而要骂你傻子,嫌你不识抬举呢。”
卫舟便道:“我又不要旁人说我什么,我只求个问心无愧。”
袁先生白眼道:“人人都如此,这本就是人情世故中的一件,日后你们到别处做官,也是要和当地家族打交道的,他们都会礼遇你们,若你们不接,他们便会惧怕,惧怕便生怨怼,那些在本地经营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家能给你使的乱子,你想都想不到。”
卫舟摇头:“我不信管理一地,只有收礼行贿这么一条路可走,若真是如此,那就说明这朝廷,从根子上就坏了。”
袁先生大骂:“你疯魔了吗,这般掉脑袋的话也敢乱讲。”
卫舟撇嘴:“千里之提溃于蚁穴,今日我们觉得收乡里乡亲一些贺礼没什么,明日觉着帮乡里乡亲办些小事没什么后日我们便会觉得利用权力为自己谋私利是多么理所当然。”
袁先生气急败坏:“这本就是事实,不然你当那些世家把持要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家族昌盛。”
卫舟便问:“那他们昌盛了吗?昌盛多久了呢?前朝是如何灭亡的,大周又能建立多久。”
那些世家自然是昌盛一时,败落的也极快,世家争斗便是如此,一朝得势便是你死我活,前朝灭忙不就是因为末代时期,奸宦当政,民不聊生,大周...还能存在多久呢~
半响,袁先生狠狠道:“这些话你不必再说,我只知道,他们至少会比你存在的久,就你这口无遮拦的样子,早晚会得罪人。”他之前怎么还觉得这小子有些小聪明呢,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块榆木,他就不该指点卫舟,让他考中,跑出去闯祸。
郑蕴思索半响,倒是开口说:“阿弟说的也不无道理。往常那些世家子弟庇护家族,自然无可厚非,我们这等势单力薄的,反倒不好做的太多,不然反而容易被人说是轻狂。”
他们本来就是贫寒子弟,若是什么礼都敢收,什么忙都敢帮,那才会惹下滔天大祸呢。
卫舟见郑蕴是赞同自己的,便就心满意足,不在做争辩了。
见卫舟回去忙叨,袁先生这才瞥一眼郑蕴:“你就知道护着他,如今你那阿弟说什么都是对的。”
郑蕴笑道:“想来先生也觉得我说的有理才是。”
袁先生冷哼一声:“却也是我思虑不周。”他光想着他们往常的做法,忘了他这弟子实则和他其他弟子是不一样的。
郑蕴温和道:“哪里,这次选官全赖先生扶持。”
提起这事,袁先生也无奈:“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然是晚了,进士科状元、榜眼、二甲传芦,明经科三甲都是世家子弟,他们要占京官的位置,便只能把你挪出来了。”
“他们原来还怕你会有出头之路,想着要把你调去河东道云中都护府中去,我多番筹谋,其他空缺都已占了,也只剩下一个延思可选。”云中都护府原是单于都护府,是才收服的领土。
郑蕴道:“已经多亏先生了。”
袁先生叹道:“若是你当日能争点气,直接拔得头筹得个状元,显眼些,他们或许还不敢拿你如何,只如今,文书都下来了,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你在延思做出些政绩,再徐徐图之。”
郑蕴想起当日提前面圣时,当场作诗的排名,也说不好那究竟是不是暗示,但他行事一贯谨慎,不欲出头。
他看着卫舟忙碌的身影,和身后跟进跟出的阿茂,因有小半年的时间不见,自回来后阿茂尤其粘着卫舟。便是为了他们,他也要小心行事,不能留下把柄,给人借口。
郑蕴对袁先生道:“还要请先生替我物色一名师爷。”
☆、44
在郑蕴和卫舟上任之前,准确的来说是他们回来没多久之后,袁先生便先带着阿茂去书院了,好在白鹿国学也还在江州浔阳郡内,因而也算不得很远。
所以卫舟也没急着一下子吧行礼全备好了。
因时间赶得急,除了日常需用的衣服、洗漱用品等等,剩下的被褥、箱子、帐子等,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袁先生很不高兴,觉得既住在他那里,很不必准备这些,卫舟却是道这是为了阿茂日后住宿要用的。
夏日用的凉席,冬日要用的羽绒被,方便好用的行李箱,还有分门分类的盆桶之类,还有其他如扇子、雨伞、帐子等,并不是用什么昂贵的好材料,只是用卫舟在现代看过的款式,都是轻便好用,适合学生使唤的。
这些东西卫舟都是找了石头他爹定制,到时候再请三婶、郑莯给阿茂寄过去。
石头他爹可高兴了,自卫舟把千奇百怪的椅子和更舒适的课桌弄出来后,他也跟着多出来许多生意,万家村方圆地带,竟也慢慢开始流行坐凳,反正他们贫寒百姓也不大像那些世家讲究,觉得只有正坐才讲究。
阿茂走的时候,他小人一个,自己到是蛮坚强的,只再三请求郑蕴和卫舟给他写信,并没有怎么哭。反倒是眉眉、郑茗、石头几个哭的稀里哗啦,很是不舍。
然后很快,郑茗被郑蕴安排进了县学,眉眉也到年纪去了三司,他们又开始哭着喊着不愿意离家了。
不走,那肯定是不行的。
接下来,又想着卫舟和郑蕴这两个做了官的兄长能送亲,卫家和卫莺未婚夫家罗家商议着把婚期定在他们离开前。
好在,卫舟和郑蕴两个只要出面撑撑门面,也不用很忙碌。卫舟也把早早就准备好的添妆拿出来。
这年头因都是嫁入男方家去,因而流行女方准备家具,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人家,也有那两件衣服几个箱笼便出嫁的。
卫家之前家境便很一般,一直都指望着能在嫁卫莺的时候好好收一笔彩礼呢,也是这两年家里好了些,才预备了些嫁妆,但预备的也不多,大多还是卫莺自己做女工攒下来的。
卫舟便给她预备了一张大床,这时候已经有简单的木架子床了,富贵人家的木架床自然是用的上好木头做的也繁华好看,贫寒人家只是普通的木板而已,架子都很少有。
卫舟准备的虽只是普通木材,但不但有架子,有雕花,还有床榻,在踏脚之外还有一个隔层,可放箱笼可放置小茶桌,端的是本地最豪华的床没有之一了。
就这张床摆出来,就令各方来贺喜看热闹的人艳羡了许久。
卫舟自己也得意,这床已经有些后世奢华千工拔步的雏形了,虽只是个简易版。这是之前卫莺几次为卫舟免费做工,不求回报,卫舟想出来的贺礼。
卫莺小小年纪,又是女子,寄住在他们家的时候,他们家的布税都是她一手包办的,日常除了织布给自己攒嫁妆,还会帮凌婶子做家务,帮忙照顾阿茂,可以说很有眼色很会做人了。
且她也不是一味体贴软弱,在面对卫父母和卫二夫妻的时候,为人坚强自立中还带着些许刚毅,只愿意偶尔接济,并不会一味的奉献自我。她这一点在这里的人家看来或许会惹来些许非议,觉得她不够孝顺不会帮扶兄弟,但卫舟反而很欣赏她这一点。
不要小看嫁妆和这一张床,只这一张床,就让罗家不敢再小看卫莺,便是郑蕴卫舟他们远离,罗家人也不敢做的过分。
看着卫莺嫁人,旁人都纷纷夸赞她不止嫁的好,因罗家二郎也过了县试,可以以乡贡身份去参加省试,可以称作举子了,卫莺又有有出息的兄长和更有出息的郎兄,算是很有运道了。
卫舟却觉得卫莺是亏了,若是在现代,像她这样又会织布做蚊帐,还会做吃食做羽绒服做被窝的奇女子,必定有一番造化。
比如他们那时候的网红柒柒,原先可是小表妹最喜欢看的视频了,表妹常说人家种菜做饭,染布弹棉花什么都会,每次看这位网红的视频都能体会到岁月静好。那时候表妹的母亲,卫舟大姨听了很不高兴,因大姨也会弹棉花,缝纫机是当初村里用的最好的,十几年前还带过一班徒弟做裁缝呢。
小表妹为了爱豆还跟大姨吵了一架,最后承认大姨也什么都会,但奈何大姨没有人家年轻和颜值,又没赶上网络时代的好时候,即便有一身的本事,也注定做不了网红,只能甘于当个平凡人了。
这些也都是卫舟又莫名其妙的陷入现代会议里的题外话,卫舟只是佩服古代女性当真什么都会,还要相夫教子。他也是穿越了才知道,在这时代,说是说男子养家,其实是指男子作为主要劳动力,女子并不是只在家里所全职主妇的,她们一样要搓麻线要织布,再不济也要养几只鸡鸭,这些都是能换钱的。
所以卫舟卫莺信心满满,这个妹妹既有养活自己的本事,性格又不弱,即便不依靠他们做兄长的,也不依赖她丈夫的良心,日后也必定能过的好。
虽然是假期,但着实不算清闲。没过多久,郑蕴和卫舟便又赶忙收拾行李,准备赴任,他们离宁朔郡延思县有些远。
村里好不容易出了两个官员,自然是要安排工作的,因而好些人投奔过来,想帮忙做活。
这些人事方面卫舟自然不懂,郑蕴挑了两个孔武有力的青壮年,和几个年轻的少年人,他对卫舟道:“两位叔伯力气大,以前也外出做活过,可在路上帮衬我们,到了那边也可看家护院。”这两个一个姓熊一个姓陈,一个年长些有生活经验,一个年轻些力气大,有他们跟着上路,也不怕劫匪或野兽。
“另外那些个都是当初读了些书,只科举无望的人,这回跟着咱们也能得用。”倒时候可帮忙做些抄写文书工作,待懂些事,便能做个小吏。
卫莺出嫁,阿茂去上学,他们两个又去赴任,家里是真真没人啦。
郑蕴把田地都租给村中其他人,卫舟干脆将池塘和鸭子生意一并包给卫家,他们只需要出个租池塘的本钱,再花钱买断,日后生意都是他们自己的。
郑蕴原本想将凌婶子送到三婶家,三郎郑莯时常出门,四郎郑茗又去上学了,凌婶子和三婶两个人一到也能相互照料。
却没料着三婶反而劝郑蕴把凌婶子一并带上:“你们两个大男人家家的,又是做官的老爷,总不能还自己洗衣做饭吧,凌婶子总比你们到了那边再买的人可信得用。”全然忘了三年前还嫌卫舟不会做家务的事。
郑蕴听了觉得挺有道理:“婶娘提醒的对,我只顾着找人做外边的事,到忘了家里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