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本看得津津有味,听到“显灵”二字也不知怎的脸色就变了,瞬时拔高,几欲冲至上界去。乐幽不明所以,只得加速跟上。
两人在玄菟案地附近的镇子边先落了地,因为扶疏说他到时辰要吃饭了。乐幽办案时不分昼夜,三餐更是不定时,如今案地就在边边上,扶疏硬要先吃饭,他也无法,只得随便拣了家僻静的酒家,叫上一桌膳食,让扶疏吃个够够的。
乐幽跟小二报了七八个菜,扶疏见状急急摆手说太多了,吃不完!乐幽便罢了,说今日他做东,让扶疏无需客气。
扶疏说:“宫主,我也没得银两可以客气,哈哈……”
乐幽倒不在意这个,人是他请出来的,看顾扶疏的一应衣食住行本是应当的。他拿出钱袋问扶疏:“上神可要揣些银两在兜里?”
扶疏忙摆手:“那怎么好意思!再说宫主不离我左右,我也无有额外花费,不必揣银子。”乐幽便没有坚持。
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扶疏跟乐幽打过招呼便动筷了。乐幽边吃边琢磨案子,也没留意扶疏,待吃完,发现扶疏还在吃,讶异道:“上神,你不是就一碗的饭量?如何今日吃这许多?!”
扶疏冲他笑笑没答话,又吃了一会儿觉着不能再多吃了,才放下筷子说:“好吃,便多吃了些。”
“上神不要吃得积食便好。”
扶疏心想,今日这食怕是积定了。
乐幽见他吃完便要唤他走,扶疏不动,说:“宫主忘记了,午膳后便到了我静坐的时辰了。”
乐幽有些恼火,这一日赶了路便吃,吃了便静坐,静坐完后又得吃,吃完又得静坐,昨日答应时没想明白,临了了才发现,若要不离扶疏左右,那留给他去查案的时间一日便只有一个上午而已!此时他若反悔,扶疏肯定就拍拍屁股家去了,那他怕是再无法轻易查明扶疏是不是作乱那厮了,这可如何是好!乐幽想劝劝扶疏下午就别静坐了,日光这样好,他又长久不出门,不如少坐些,多动些,于是说道:“上神吃这样多,不走动走动消消食?”
“有法子消的。”
“什么法子?”
“宫主又忘了,神的本事大了去了。”
乐幽又换个说法:“上神多日不出门,不是对凡间很是稀奇吗?别静坐了,去看看吧!”
“我也想啊……身不由己呢!”
乐幽这便不明白了,扶疏难不成有什么隐疾,必得吃了就坐?正当要问个详细,扶疏催他道:“宫主,烦请尽快找间房给我,时候不多了。”
乐幽无法,只能留着以后问了。叫小二备了间上房给扶疏静坐,他不能离他左右,只得在外间等。
扶疏进里间不一会儿,贪火火急火燎的出来了,乐幽大惊,“贪火神君什么时候跟来的!”
贪火说:“我没空说,你稍后问其他人!”语罢便越出房去练功了。
乐幽闻言更惊:“其他人也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都在哪儿?本座如何一点感知都无?”
乐幽准备进里间问扶疏,但是六界通晓的规矩,不得在别个修习时打搅,轻者会误其修行,重者能害其性命。乐幽不知扶疏的静坐是单纯的休憩还是练功,无论如何都不便打搅,准备敲门的手便抬起又放下了。可这贪火是从扶疏房里出来的,还说其他人也来了,难不成所有人都在屋内?又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还是?乐幽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他们七人本就是扶疏一人幻化出来的?想至此,乐幽赶紧出门运起绛皓查看贪火,看了又看,贪火还是贪火,并未有幻化之迹可寻,这便奇怪了!
贪火打完拳花了半个时辰,进屋前跟乐幽说:“你让扶疏少吃些!”
乐幽自然而然的答:“我说过了,他不听。”说完才察觉:做甚要我叮嘱他!
贪火进去不多会儿,惕栗迟迟疑疑的推门出来了,望着乐幽有些不敢上前,望着外面又是无限向往。乐幽心道果然都来了!招呼惕栗过去说话,惕栗犹豫了一会儿,慢慢走向他。
乐幽等他走近了问:“惕栗小神君,你们什么时候跟来的?”
惕栗说:“和大叔一起来的呀。”
乐幽已习惯听他喊大叔,懒得恼他了,“你们莫不是装在扶疏口袋里来的?”
“装在哪里的不能告诉大叔!”
小孩子就是好套话,果然是扶疏将他们带过来的,也不知是如何带的,他离他如此近都未有感知。
“大叔,我要去玩了!”
“嗯,去吧,别跑远了。”
惕栗得他准许迅疾跑出门去不见了。半个时辰时满头大汗的回来,没空与乐幽招呼,急急使了个净身决进屋去了。
片刻,不乱摇摇摆摆的走出来,望着乐幽笑。乐幽既知道他们都来了,也不惊讶看到她,就是觉得这不乱今日比上次有些不同,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招呼道:“不乱神君,到你了啊。”
不乱不似贪火和惕栗二人出来就往屋外跑,而是坐在乐幽侧首,挨得有些近,乐幽闻着她身上的香粉味,不由避开了些。不乱似是没察觉,笑着问:“宫主要每日都这样守着吗?”
乐幽正苦恼这个问题呢,还不得解,摇摇头说:“扶疏上神为何每日静坐如此长时间?可是受了伤要静养?”
不乱不答他话反问道:“宫主是出来办事的,每日只得这几个时辰如何够用?”
乐幽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也不追问,毕竟扶疏自己的事,当面问他比较妥当。便也不答不乱的话,问她:“不乱神君不出去走走?”
“不着急。宫主想必无趣得很,我陪陪宫主。”
乐幽摆手,“不必不必,我也正好借此时机调息一番。”说完就真的闭眼调息不理不乱了。
不乱自问姿色上佳,本打算一计不成再使个美人计,不料乐幽竟这般不解风情!不过凡事欲速则不达,今日还是先不逼迫太紧为好,时日长着呢!不乱思及此,便也推门出去了。
半个时辰回来换了介子出来。乐幽也不是真的在调息,是故介子出来时他正倒水喝,介子与他打了个招呼,笑意慈祥的出去了。
再半个时辰换了旡夊出来,旡夊笑着于乐幽行了礼正准备出去,乐幽问他:“旡夊神君要去哪里玩?可需本座陪同?”
旡夊摇摇头,拿来纸笔写道:“多谢宫主,不过我不出门,就在院里坐坐。”
乐幽上回见旡夊时,旡夊也只是在院中梧桐下吐纳,不由好奇问道:“旡夊神君每日出门就只是一人静坐半个时辰?”
旡夊写道:“多半是这样,我喜欢树木的香气,有时也会寻本书看,或与自己对弈几番。”
“旡夊神君这性子,真是静得佳!”
旡夊笑笑,见乐幽不欲再说话,便自去了。
又半个时辰,乐幽终于等到扶疏出来,迫不及待就要拉他去案地查看,扶疏说:“今日不用做饭,倒是可以先去查看一番,不过也只得去个把时辰,可够用?”
乐幽说:“不够也无法了,天将黑透,快走吧!”
两人腾去赵家村用了不过盏茶功夫,此时已是日暮,村里廖无人烟,静得渗人。
乐幽推开一户农家的院门,没看见木偶,又推开房门,还是没得,再推开卧房,有了!两具木偶正躺在床上呢!
说是木偶有些抬举那案犯了,这手艺可比扶疏差远了,只能算是削了皮的树桩子,随意雕了五官,眼斜鼻歪的,连四肢都没有。
二人看了看那木偶,未发现异常,便又推开其他房门检查,木偶均在床上,可见那案犯是趁夜深大家都熟睡时将人掳走的。
两人一户一户的查,情况皆一般无二。除了那些木偶,所有农户家中均无异常,没有血迹,也无打斗痕迹,犯案那厮,想必手段不简单。
查完三十多户,已然日落了。这村子也无甚其他线索可寻,两人便只得先回客栈再打算。
晚膳时,扶疏问乐幽:“宫主可会什么结界秘法?”
“自然是会的!”
“那宫主大可不必每日枯坐等我呀,将我圈起来,我静坐我的,你自去查你的案子,不就两相齐美了?”
“你竟愿意被圈禁?”
“无甚不可,我在家时终年不出,不也和圈禁差不多?!”
乐幽早就想过这个法子,只是无法对扶疏开口,既他自己提出来就好办了!
扶疏又说,“宫主将这结界扩得大些,围住这整个客栈可否?”
“上神要留地方给其他五人活动?”
“是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只拘在屋里,我怕他们造反。”
“上神,”乐幽见时机正好,问扶疏:“他五人是上神带过来的?”
“没错。”
“如何带的?为何我无论那时还是现下,都无法感知他们的存在?”
“山人自有妙计!哈哈……”
“为何他们每人每天只得出来半个时辰?”
“不止呀,晚膳后至子初,他们都可以出来玩的。”
“为何他们行动如此不得自由?”
“宫主未免太过好奇了。”
乐幽见扶疏不欲告知,转问:“莫不是七人其实都是扶疏上神一人?”
“你不是探过了吗?结果如何?”
乐幽闻言黯忖:这贪火,看似粗犷,防人的心思可没少!不好意思的对扶疏说:“冒犯了上神,你们实在太过神秘。”
“无妨。”
“上神可是受过重伤所以每日需静坐疗养?”
“不是,身不由己而已。”
乐幽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了。
☆、你怀疑是妖?
饭后小二来收拾的时候,乐幽问他:“小哥,你可听说了这附近有个村子一夜之间人都不见了?”
小二端着碗盆说:“这么大的事能没听说吗!这远近城镇的人怕是都知道的。”
“官府可有查?”
小二往门外看了看,像是急着要去忙别的。乐幽见状,塞了点碎银到小二手里。小二掂了掂,收进怀里,将碗碟放下说:“查了,没有头绪。村里有外出未归的人正好躲过那劫,正天天在府衙门口闹呢!”
“哦?有几人躲过?”
“三四人吧,那日他们正好来镇上吃喜酒,吃得晚便在那家新人府上歇息了,第二日回去,村里不见一人,这才慌忙报了官的。”
“这三四人年岁如何?”
“都是青年儿郎。”
“竟是青年儿郎躲过了麽……”乐幽呐呐自语。又问道:“镇上或左右村邻往日里可有失踪的人?”
“有!不过都是个别,无有几人或几十人一起失踪的情况。”
“失踪之人年岁又如何?”
小二想了想:“大多都是十几岁,不过也有一二老小。”
“是男是女?”
“除了一对爷孙,其他失踪的都是女子!镇上人都说是来了采花大盗呢。”
“可有人被找回了?”
“没有。”
“这附近可有妖怪作乱?”
“那些失踪之人的家人倒是什么都怀疑过了,采花大盗,妖魔鬼怪,不过捕快道士僧人都请了,也没人能查出个所以然来,求狐仙娘娘都没用,渐渐的便只能罢了。”
“不见了人求狐仙?”
“是啊,”小二说起狐仙眼里尽是崇敬之色,“我们这儿有个狐仙娘娘最是灵验,但凡有人许愿,只要心够诚,都是有求必应的!”
玄菟地界多狐妖,有人参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乐幽便转而问小二:“你可知哪些人家里有人失踪?”
“不全知道,最近的便是那裘员外家了,他家有个女儿娇养了十四五年,突然间就不见了,裘夫人闻讯就背过气去再没醒来,裘员外三十几的年纪,竟一夜之间变成了老叟模样。家中无人管事,下人们偷的偷,抢的抢,不多时便将府上搬空了,现下那员外府空寂荒凉,已没有了半分当日模样。”
“小哥对这裘员外家的事倒是知道得清楚!”
小二以为乐幽夸他消息灵通,有些自得:“那可不,咱做这迎来送往的活计,可不什么都得知道一些!”
“小哥可否将失踪之人的住址抄一份来?”
“哎哟,客官抬举小子了,小子哪里会写字!我去求掌柜的帮我抄一份,您二位稍等片刻!”
“多谢了!”乐幽示意他已问完,小二说几句街坊邻居谁都知道的闲话就得了那许多打赏,心里高兴,喜滋滋的端着碗盆下去了。
扶疏这才问道:“你怀疑是妖?”
乐幽答:“没错,这么多人一夜之间同时消失无踪,且无挣扎痕迹,凡人怕是做不了这么不声不响。”
扶疏点头:“嗯,只不过先前失踪的都是妙龄女子,偶有老少,这回却是男女老少荤素不忌,宫主是不是又不确定是狐妖了?”
乐幽有些讶异扶疏将他的心思猜得如此准,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没错,玄菟之地狐妖甚多,我来之前便怀疑是狐妖作乱,但一般狐妖只抓年轻男子,这里失踪的却是女子居多,此回还不分年岁性别,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狐妖,抓了老少去吃有用吗?”
扶疏正准备答话,突然转动的手腕剎时停住,转而说:“我到时辰静坐了,宫主慢慢想,明日我与你一起去那裘府看看,再去衙门前找那幸存几人问问。”
乐幽说好。
扶疏进房瞪了贪火一眼,“催什么催!不过晚了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