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台令这夜里做了梦,梦里方殊绝还在恼怒自己,不听自己道歉,还说再也不理自己,不愿再认自己这个朋友,那抹青色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霍台令猛得坐起,猛喘了两口气,才发现□□湿润一片。
方殊绝被他吵醒,问:“你怎么了?”
“绝哥儿……我好像尿床了……”,声音带着哭腔。
方殊绝探了探他□□,黏腻一片。
他起身掌灯,翻了条自己的裤衩,“换了吧,我明儿给你洗了。”
霍台令跑到角落里,换上了裤子,手提着一条红绸黄莺裤衩,眼眶绯红,也不敢上床。
方殊绝看他有些可怜,又有些好笑。
“你哭什么?”
“我把你床弄脏了……怕你生气。”
“洗了就是了,我又没怪你!”
“我害怕……怎么会尿床了……”
方殊绝笑得捂住了肚子,“哥哥给你讲,你这是长大了!给哥哥说说……你有没有做梦?梦到谁了?”
霍台令恍然想起,红透了脸,冲出了门,三两步翻墙就跑了,留下那条湿透了的裤衩和满脸疑惑的方殊绝。
雨已经停了,没有青石板的路泥泞不堪,回道抚司时裤腿都是泥泞,所幸天还没有亮。
霍台令还能想起梦里他把绝哥儿弄哭了,然后他不要自己了,自己才惊醒了。
回房里,闻玄青一夜未睡,又是打雷又是暴雨,师兄也没有回来,师兄若是晚上有任务,他从来不会不说,所以又是担心又是恐慌,枯坐在床上吧嗒吧嗒哭了快一夜。
过几天,这霍台令又不曾来找自己,心神有些乱,也看不进去书了,在院里帮着仆婶浇花灌水,把仆婶吓得不轻。
坐在藤椅上刺绣的牛玉环说:“想那人儿,就去找呗,别在这里糟践花儿!帮倒忙。”
方殊绝才发现自己水浇得太多,花盆里的土都随着水流到了外面,这才回过神踱步出了门。
只留下牛玉环叹气,“女大不中留,儿大也不中留。”
方砚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办事,听到牛玉环叹气,问:“殊绝怎么了?我看他昨晚吃饭也魂不守舍的,一会儿笑,一会儿蹙眉。”
“心里装人了!这会儿去寻人去了。”
“寻人?!这正事儿不做,前两日让他写的文章,今儿还没有交给我!看我晚上回来不训他!!”
牛玉环没好气,“你好好当个爹吧!看我也不理你了!!这儿子没看上姑娘,看上个带把的,也多半是你逼的!”
这一席话可让方砚有些消化不过来,“看上带把的!?”
一旁仆婶任然在做自己的事情,不受丝毫影响。
“是啊,看上个男的了,这会儿患相思呢!你是独子,殊绝也是独子,我看呀,你们方家快断根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千百年来的洗礼,像方砚脑子里,这种思想尤其根固。
“胡闹!!他去哪里了?看我不把他腿打断!!”,方砚也样忘了自己的事儿了,就要出门追去。
牛玉环赶紧拉住他,“真是糊涂蛋子!真后悔给你说了这事儿!!都怪我这嘴,守不住事。”
“你拉我做什么!我可要好好问问他!!”,方砚力气大,挣脱了牛玉环,牛玉环没有办法只能跌坐在地上。
“哎呀!我的屁股,站不起来了……”
方砚才回头,扶起牛玉环,想去请郎中,被牛玉环制止了,只说坐会儿便好了,方砚就一旁骂方殊绝如何违背人伦,如何离经叛道,如何天理难容……骂得累了,这位父亲捂脸叹气,“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忙了半辈子,儿子却没怎么关心过……”
话说另一头,方殊绝去找霍台令送那条裤衩,霍台令见面也不抬头看他,支支吾吾收了裤衩,就说:“绝哥儿,最近有些忙,师父快回来了,你快回去,我也去忙了。”,又想起来什么,续说:“给干娘说,我改日去看她,别说我是白眼狼了……”,说完一溜烟不见了影踪,方殊绝连句话都没有攀谈上。
这有意疏离的态度,让方殊绝心里堵得慌,他非得去招惹他,方殊绝跟着他去了内院,大家都看他是熟脸,也没有人去拦他,霍台令在打磨护理铁器,他就一旁看着,霍台令站桩,他也一旁看着,整个过程,霍台令如背在芒,最后拉着他到了一院角落里,说:“绝哥儿……你快回去吧。”
“你怎么看也不愿看我?!”
“我……”,霍台令急红了脸,怎么敢说这几晚都做梦梦到自己欺负绝哥儿了,现在一见他心跳就加快,紧张得不能自己,靠得越近,这病情就加重了,他实在害怕。
“你身上怎么有股腊梅香味?……你摸了香粉了?”,方殊绝看他表情局促不安,也不逼问他,就转了话题。
“没有……,绝哥儿你快回去!我真的要去忙了!”,他转身要走,却被房疏拉住。
“你躲我做什么?!”
两个人都僵住,霍台令嘴唇轻颤,眼神四处闪躲,方殊绝一时迷了心窍,俯身靠近那微颤的嘴颤,在霍台令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鼻尖就全是房疏气味,嘴唇贴着温热。
顿时霍台令浑身如蒸熟的大虾,他推开了方殊绝,说:“你恼人得很!!”,又跑开了。
方殊绝心情跌入谷底,像块狗皮膏药被人嫌弃了个彻底。
等方殊绝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家,在大门口就看见方砚,他一点精神气也没有,对着方砚鞠了一躬,“爹!”,便要进屋。
“殊绝,你到我屋里来,我有话说。”
“爹,那文章我明儿就交给你,我现在去润色一下。”
“不是……爹与你谈谈心。”
今天的过的可有些云里雾里,先是被霍台令嫌弃了,现在爹又要和自己谈心,真是日从西出,夏落冰霜。
方殊绝跟着方砚进了屋,牛玉环端了些茶水果脯进来,对方砚使了个眼色便掩门出去了。
“那个……殊绝,你怨过爹吗?”,显然,方砚也不习惯这么和方砚平心静气说话。
方殊绝有些愣神,摇了摇头,“不曾。”
“你七岁那年……那邻家紫京姑娘牵了你手,爹用戒尺打了数十下,打得你两天不能握笔捉箸,那事儿,你可怨我?”
方殊绝还是摇了摇头,“爹说得对,男女授受不亲。发乎于情,止乎礼”
心里怨悔得很,今天他就没有止乎与礼了,鬼使神差的干了件下作事。
方砚一听,心里的内疚顿时如黄河泛滥,“不是的……到了年纪了,男女授受也可亲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都是人之常情了的。”
方殊绝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方砚看他点头,赶紧从怀里拿出画像,“我刚刚去了兵马司讨了些选妃剩下的女子画像,你看看,哪位姑娘合你的意,爹替你去讨个亲。”
方砚推开一旁茶点果脯,将那一摞画像摊在桌上。
一张张,一卷卷上都是俏佳人,动静皆宜,可见方砚是费了些心思。
方砚没有注意方殊绝的兴致缺缺,他挑出一张画像,上面女子身别一把银剑,打扮伶俐飒爽,眉稍眼角皆是灵动,方砚便开始介绍起来。
“这小妮子是山西都司指挥同知童篓之女,听你娘说你喜欢习武之人,长像要乖巧有灵气,我看她挺合适,虽然我和那童篓有些过节,不过低个头道个歉这事儿也能过去。”
方砚从不低头,立场坚定,一但认为正确的事情是百把刀锋都逼不退的。
“爹,您今天怎么了?”
若说刚刚心如坠冰窟,现在却又有些暖了起来。
方砚还不及不惑,为官几年来又日夜操劳,鬓角可见斑斑白发,方殊绝是多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父亲。
“我也是才意识,殊绝都长大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我这爹也没尽多少关心......你的心事儿我也全然不知,想着应该给你寻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人。”
幸得牛玉环照料半生,方砚也不是那种坚持父母之命,媒妁之命的人,“你若是有自己心仪的也可以带回家先给爹娘看看,只是......自古只有梁鸿孟光举案齐眉,而陈蒨子高誓坚而终散。留不留根都是其次,别吃了亏。 ”
最后这句听的方殊绝有些明白了,“爹,娘给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这些画像拿回自己房里好好看看。”
从头到尾这谈话,方殊绝都没有踩到点了,只是他心里似乎好受了些。
第37章
第二天,霍台令被召进了宫里,房疏趁着他不在,去了后院一处关押的地方找到了两兄妹,见到房疏,姬悦虽没有好脸色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默默站在姬容身后。
“复炎哥哥!你没事儿吧,那霍台令没有为难你吧!!”
刚想隔着铁栏就扑向房疏的姬容被姬悦一手拎了回来,“你哥在你背后!”
房疏走路有些瘸,所幸脸色还过得去,“无事,只是你们怎么不要命了,来找杀霍台令。”
姬容便交待了前因后果,占玉在位时,为了不让兄弟们生活在江湖与官府围剿的困境中,便开始积极将地下生意慢慢切断转为正经生意,不再做人口贩卖,地下赌庄,妓院艺坊。可占玉与那才女晏如婷相爱便卷入了官场斗争,随后遭到锦衣卫追杀,现在也无踪迹,以前唯占玉是从的东莽露了本性,与官府勾结,将九莲教的人头册交给了官府,九莲教就成了官府在江湖上的鹰爪,将他扶成教主,所有兄弟都没有自由,大半人都对东莽怨恨不已,却是敢怒不敢言,其中有反抗的人,因为人头册在手,遭到了灭门之祸。前些时日霍台令抄了典司苑,可让东莽气急败坏便下令让人追杀他,不料小斯在也其中,惨死霍台令和闻玄青之手。
“你们......这么糊涂,就这样不顾自己安危前来刺杀?姬容,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你哥才跟着你乱来的!”
姬悦脸色有些发黄,咳了两声,然后冷冷地说:“教主的消失和霍台令有关系。”
“有何关系?”
姬悦:“当年阁山一役,教主被曾凌天打成重伤,侥幸逃离,刚到阁山山脚下就碰上了霍台令,幸亏我与妹妹及时赶到,抵挡一阵,给了教主逃离的机会,可惜我们两个不敌,被打倒在地,眼睁睁看他朝教主逃跑的方向追去,后来便再也寻不教主下落,想着他多半是知情的,我们现在急需教主回来求兄弟于水火。”
“不是说当初霍台令并没有参与阁山绞杀一案吗?”,房疏侧头一想,似乎明白了一点。
“若是教主死在霍台令手上,我们也要复仇!谁挡杀谁!”
房疏一听头都大了,“占玉的下落我会帮你们调查,我也会想办法放了你们,只求你们先安静一阵子。”
姬容一听乐开了花,“我就说房哥哥会帮我们的!昨天在城里跟踪霍台令完全都没有认出你来,差点误伤了你。对了......房哥哥,怎么不见尔良与你一起!?”
姬悦冷不丁的来一句,“可能死了吧!”
“哥!你怎么对别人这么大的敌意!”,姬容一生气,用力掐了姬悦一把。
“你哥是怕你被别人拐跑了,尔良现在有事情外出……有时间我给他说你们的消息。”
当天尔良就来找房疏了,说是宝鸿林那边已经逐渐稳定,想回来少爷身旁。
“你再帮我办件事。”,房疏看了身后祁闹子,也对他说,“还有你。”
“我?啥事儿?”,祁闹子突然被房疏提到,有些‘受宠若惊’。
房疏将姬容姬悦的事情慢慢说了出来,然后说了自己的计划。
祁闹子一听,险些吓得腿打颤,“这可不成!霍大人要是知道了,非死即残!”
“这俏生生的蝶兰,我可以做个媒人。”,房疏看出他疑虑,“而且,我可以保你无事。”
“你说的喔!房大人,我敬重你,就信你这一次,卖你个人情,万万不能坑我!”,祁闹子有些自我安慰起来,“只要你肯说话,料想霍大人也不能怎么样。”
尔良点头应诺,只是心里看着眼前这对新主仆关系,心里有些不舒服。
当晚,祁闹子在后院附近将一座亭子点燃,便开始大喊,“起火了!!起火了!!!”
吸引了府上大部分的守卫注意力,尔良便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救了出来,带到了京城宝鸿林一处偏僻府邸,本来是宝府每年祭祀时可以供家眷游玩栖息之地,所以此处除了看守的两人外,基本没有什么人,宝鸿林也叮嘱了,所以这里就暂时成了他们两兄妹的容身之所。
等到霍台令回府时,就听得了那两个刺客逃跑的消息,本来心情很好,现在又蒙了层灰,听得前因后果,便让人去召祁闹子。
去召祁闹子的人还没有出大堂,房疏就踱步进来,“别去了,我先和霍大人谈谈。”
那人眼神在两人之间穿梭,面露难色。
“你先下去,我听听房大人要和我说什么?”
人一下去,房疏也没有顾及了,挑了一张有软垫的椅子坐下,刚刚一沾垫子,就疼得五官皱拢,缓了缓还是站了起来。
霍台令是有些内疚的,“我今天去惠民药局讨了些药,专门涂这个的。”,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支药膏,他还被太医院那群人嘲笑了许久,还传授了些入后门的技巧。
他想靠近房疏,房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霍台令心里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