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诚看着他,心中实在喜欢极了,忍不住凑过去吻了一下,冷不防梁玄琛一下扑倒了他,“如此,你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
林明诚搂住他,疯狂地亲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裴英武亲自来想送,还特意派了凉轿要将二人一直送回灵山,梁玄琛推辞,裴大人坚持,梁玄琛再推辞,裴大人都要生气了,梁玄琛只好同意了。
林母在家几次哭晕过去,终于盼来了全须全羽的儿子,不禁放声大哭,再也不提什么好好做个父母官的事,只要林明诚平安健康,那便什么都好。
林明诚有白师爷和梁师爷出谋划策,在灵山风风火火地干起来,远近山头的土匪或招安或剿灭,到了年底匪患已经不成气候。土匪们在林大人的带动下,纷纷回家种草育苗,等着明年大丰收卖更好的价钱,得更多的银子。梁师爷又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南海的稻种麦种,甚至还有西域来的地瓜番薯,指导大家耕地播种,以解决改稻种药的缺口。以后也不必问朝廷和邻县讨要粮食,逢上灾年朝廷拨不下粮,邻县借不到粮,灵山也不至于要饿死人了。
开春时节,余安易不知道从哪户病人家里要来了一丛菊花,据说还是稀罕的墨菊。
地空水空见那菊苗的叶子呈现暗绿色,都道这定是偶得的上品,水空有养花侍草的经验,不断给那菊花打顶扦插,竟是一片叶子都能养成一颗新苗,不久墙根下屋前屋后到处都是菊苗,待得秋日便可采菊东篱下。
梁玄琛虽然看不见那墨菊,然而房前屋后,瓜架菊篱,鸡棚犬舍,这小日子过得热热闹闹。他练武,抚琴,与白师爷讲禅,听林明诚念书,闲时大家还能作些诗词歌赋,由林明诚誊录成小册子,这便是文人雅士的理想生活了。
余安易身为大夫,不仅给村里老头治好了多年的大瘤子,还能给难产的媳妇接生,这下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医,十里八乡的媒婆都来给他做媒,要把家里的姑娘嫁给他。
林母有些着急了,问那些媒婆,咱们林知县尚未婚配,且年轻有为,怎地竟没人来说媒的?
媒婆道:“怎么?林青天竟然未曾婚配?上次问他,他说他家夫人尚在老家,还没跟过来?”
林母不解,但也不好去追问媒婆,自然还是要先问问自己儿子的意思,是否他已经有了意中人,只不方便同母亲说开了。或许在京城应考的几个月里,已经与哪家官宦人家的小姐私定终身,只是如今人在灵山,穷乡僻壤的,也不好让人家姑娘跟过来吃苦罢了。
林母将这个事情斟酌许久,考虑怎么与林明诚提起,过去儿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且因家贫,谈婚论嫁之事从来绝口不提,林母更担心有了妻儿,一个少年郎成日里沉湎儿女情长,影响了念书。如今他二十出头,再不婚配显然不合理。
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她听到隔壁屋传来竹榻吱嘎作响的声音,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了,以前她从来不往那一处响,睡得迷迷糊糊时还以为自己做梦,白天她也从不过问此事,权当没听到,没发生过。儿大避母,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开口问?这里人多屋少,梁公子作为贵客与林明诚睡一个屋两张榻怎么了?男女之间有礼教大防,两个男人倒不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
然而现在一种无名的恐惧和担忧越来越萦绕心头,她坐起身,耳朵贴在墙上,寻了几处终于让她找到一个细孔,能将隔壁的声音更听真切了。
她终于听真切了,那是两个男人一高一低克制的喘-息声。
林母只觉心惊肉跳,几近昏厥,林明诚被官差抓去过堂的时候,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现在听到梁公子和自己的儿子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行此苟且之事,那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再次袭来。
怎么办?怎么办?他是为的贪图这一点男欢,所以不肯娶妻生子?为了一个男人,他竟然从此不愿娶妻生子吗?那林家岂不要绝后?
第36章 两难
梁玄琛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耳力超常,林母在他身侧看他练武打拳已经有好一阵了,他听见她的脚步声过来,站定许久,又犹豫着来回踱步,连着几日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知道林母有话对自己说,而且隐约能感觉到她要说的是什么。
梁玄琛撤掌休息片刻,运气吐纳,然后一手准确地伸出去,端起放在固定位置的茶碗喝了一口茶。
茶是自制的粗茶,丰齐夫妇自采自炒,然而也别有一番风味。
梁玄琛仗着看不见,故意装作不知道林母在看他。
“梁公子。”林母终于开了口。
“伯母日安!”说罢梁玄琛转头道:“水空,去添些热水来,这茶都凉了。”
水空赶紧跑灶台上去看了。
“伯母来寻我,可有事相商?”
林母见他这样温柔和气,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好,虽然她已经考虑了很久,“是这样的,前些天十里八乡不断有媒人上门来,要给明诚说亲呢。明诚也老大不小了,为人父母的,自然要考虑考虑孩子的婚事,只是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我想跟你打听打听,明诚去京城应考的時候,可有遇上什么喜欢的姑娘家?咱家明诚虽是读书人,可是家徒四壁,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娶妻也不讲什么门第,只不是风尘女子就好,便是别人家卖身为奴的丫鬟都无妨。他来灵山也有一阵子了,婉拒了好几门亲事,所以我想你是不是知道,他或者看上哪家姑娘了,这姑娘会不会刚好就在梁府里面当差,是个丫鬟厨娘之类的?梁公子但说无妨,我知道梁府家大业大,你除了妹妹已经出阁,家中再无别的女眷,要是明诚看上了,那便只能是府上的下人。若是梁公子有意保媒拉纤,你看是不是可以出面,代明诚说亲……”
梁玄琛虽然看不见,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知道林母多半是知道隔壁屋里的事情了,“这个……我不清楚,你得去问他。我若乱点鸳鸯谱,没的还惹他不高兴。”
林母喜道:“那你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
“若是明诚有了喜欢的人,你能帮他去保媒拉纤?”
梁玄琛面色稍变,但是仍然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若他有了喜欢的人,自是媒婆去问生辰八字,届时身为好兄弟,送他一份新婚贺礼倒是一定的。”
“贺礼什么的倒罢了,我只怕明诚这个孩子脾气倔,错过了好姻缘,届时要梁公子帮忙劝劝他才是。”林母说罢不禁悲从中来,“我守寡多年,林家只这一根独苗,好不容易盼着他考上功名,如今在林山当了知县,又多蒙梁公子照拂,他这父母官做得还像个样子。只是若一直不曾婚娶,从此林家绝了后,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对得起林家列祖列宗?”
梁玄琛沉着脸不说话。
林母又道:“梁公子想是家中已经婚配了吧?”
梁玄琛干巴巴地说道:“没有。”
林母道:“家中父母高堂不着急吗?”
梁玄琛道:“姻缘天注定,急也没用。”
林母一脸尴尬,即怕梁玄琛看见自己的脸色,又遗憾梁玄琛竟然看不见自己的脸色,“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无非希望你家业有成,老来有所依靠。”
梁玄琛破罐子破摔了,“父母对我已经不报什么希望,横竖是个不孝子了。”
林母急了,只不好撕破脸骂人,万一儿子拗起来,扯了这梁公子说要过一生一世,这怎生得了。
见跟梁玄琛说不通,她只好再去找儿子说,趁着梁玄琛去溪边钓鱼的空档,林母去县衙送饭,哪里晓得一说起亲事,林明诚夹着青菜的筷子猛一抖,连菜都没夹住。
林母心中千言万语,再要开口,未语泪先流。
林明诚上次见她哭,还是自己中了举人就任灵山县丞,回来告知时,她喜极而泣,今日提起儿子的婚事,本来也是喜事,林母这表情又喜从何来呢?林明诚慌得不行,虽然也曾经担心自己跟梁玄琛的事情败露以后该如何跟母亲解释,甚至一度想轻描淡写地说外头读书的同窗里头就有互赠方巾以示好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让母亲无需担忧。然而梁玄琛家里是什么个情形,梁玄琛又是什么个态度,林明诚很清楚,那是个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主,顾长风那样的也跟他分了,自己若是要婚娶,家里安个新媳妇,那两人必定要完了。
林明诚情急之下突然跪倒:“母亲,孩儿不孝。”
林母听得他这么说,更慌了,她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对着儿子跪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林明诚自小聪明伶俐,孝顺听话,就没有过什么忤逆之举,最多农忙的时候念及母亲劳累辛苦,他怎么也要丢下书本帮着做农活,为着这件事,母子俩脸红脖子粗的吵过。然而吵完以后,林母躺在床上泪水涟涟,心中却十分欢喜,知道孩子那是孝顺自己。
林明诚十八岁的时候,村里的确有人来说过媒,一来家贫,早年丧父,二来林明诚每每都说娶了媳妇也好照顾家中母亲,毕竟母亲辛苦了半辈子,将自己拉扯大也不容易。媒人回去跟女方一说,竟没有成的,婚事便耽搁下来。
现在林明诚二十出头,远近十里八乡到了这个年纪的年轻后生,有些都膝下好几个儿女了。他再不婚娶,倒与梁玄琛关起门来过日子,成何体统?
“我不阻止你与梁公子相好,可是他也不该耽误你娶妻啊?”林母殷切地看着他。
话说到这份上,林明诚眼眶红了,颓然道:“你容我想想。”
晚上回到家里,林明诚犹豫良久,找了个话头,问起梁玄琛为什么不娶亲,这世上有断袖之癖的男人不少,然而并不耽误娶妻生子。梁玄琛与青楼里的花魁娘子素来交好,红粉知己无数,梁老将军早就放话,只要他有看上的,娶个名妓回家都无妨。
梁玄琛看不见林明诚的脸色,却听得出他小心翼翼的口吻。
看来他是想娶妻生子的,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想让母亲失望。
“我要娶的这名女子,我并不爱她,却要她为我生儿育女,孝顺公婆?我凭什么?”梁玄琛问道。
林明诚不知道说什么好,更不敢提母亲要他娶亲一事。
当天晚上两个人睡在各自的榻上,一夜无话。
这一年春末,丰齐的媳妇怀上了孩子,丰齐乐开了花,上天入地地给媳妇寻好吃的补养身子,什么脏活累活都抢下来,不许媳妇干,他那干瘦的媳妇不仅肚子大起来,连带的全身都丰腴了不少,脸盘子也圆了,一显富态,皮肤也水嫩,竟变得比以往标致了不少。
林母见林明诚那边没动静,她大病一场,伤心绝望之余,提出搬去后山新建的那几进屋子里去,换地空水空过来伺候梁公子,她一个老太婆,还是跟丰齐小夫妻住一起比较合适,等丰齐媳妇生了娃,她也可代为照顾母子俩,做起事来总比两个少年小厮细心周到些。
其实林母刚刚四十出头,离老太婆的说法还远着,她只是不想住在隔壁听两个男人摇晃着床榻做那事,至于夫妻在隔壁倒是无妨的,何况丰齐夫妇马上要添丁。
过得几个月,丰齐媳妇的肚子显山露水,林母看着已经羡慕得要哭出来。
夜里地空水空再隔壁搂做一团时,梁玄琛倒是彻底不碰林明诚了,不知道为什么,再做起这事来,怎么都嫌别扭。梁玄琛不主动,林明诚更加不主动,两张榻上各自躺着,耳朵里是隔壁床上吱嘎吱嘎的声音。
梁玄琛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隔壁吼道:“他吗的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了?”
隔壁安静下来,却是从床上转战到地上了。
梁玄琛耳力极好,床铺没有吱嘎,地空水空哼哼唧唧的声音却还是要传过来,夏夜天热,门窗都大开着,眼睛闭上可以不看,耳朵捂住了却还是能听见。
他起身跑出去,找到独占一间房的余安易。
余安易吓得屁滚尿流,抱着毯子裹住自己的屁股,“三爷,我……我可没有断袖之癖啊!”
梁玄琛道:“你不是也不想娶亲吗?”
余安易道:“人生在世,难道非要做这档子事吗?我是个志向高远的神医,对男女之事儿女情长一向觉得不十分要紧。有了家室,岂不拖累了自己,也拖累了别人?”
梁玄琛不想听他讲大道理,一脚将他踹出门去,独霸了这间屋子。
余安易裹着毯子站在屋外,噼噼啪啪地拍蚊子,一边哀嚎,“那我晚上住哪里好啊?”
“谁管你?!”
过了几天,地空水空与林母交换住处,重新回来伺候梁玄琛了,几个人将有限的几间屋子倒腾来倒腾去的,最后就是林家母子还住老屋,一人一间房,梁玄琛和他的管家小厮大夫住新盖的屋子。
林母长出了一口气,觉得两家姓,两家人,这才泾渭分明,像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子。
林明诚隔三差五来找梁玄琛,梁玄琛也不拒绝他,半推半就地上了床,黑暗中他想起了常清河。
大概他失明以前与林明诚相处的日子不够长,导致他已经记不清林明诚的样子,唯剩下指尖触觉的记忆。对他来说,林明诚的长相是留在手心里的,脸上哪里有什么痕迹清清楚楚。而眼前留下样子的竟是常清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记得最清晰的样子应该是顾长风,怎么都不应该是常清河。
大概因为恨比爱更深刻,更长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