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秦王绕过久攻不下的山东,率五万大军挥师南下,直指京城。
第12章 似被前缘误
秦王绕过山东已经到了徐州,徐州是重镇,城防坚固,他竟然也不打,再次绕道,转眼到了淮安府前,若不是六月洪水泛滥阻住了船马,大军几乎即刻便要直取金陵。
惠文帝惊慌失措,让上直卫亲军五十万北上阻击,梁玄琛觉得这是个昏招,金陵易守难攻,这点兵力还得留一半保家底才是,然而满朝文武都怕秦王虎狼之师兵临城下,是以都赞成出兵淮安,那兵部也就下令总兵张修永率军进驻淮安了。
上直卫亲军共二十卫,顾长风是其中金吾右卫的千户,他得跟着张修永北上。梁玄琛属于虎贲卫,并不隶属上直卫,但是他想跟着顾长风,于是向皇帝上奏自请出兵上阵杀敌,为四弟梁正珲报仇雪恨。
惠文帝感动得热泪盈眶,再次赞叹梁家满门忠烈,梁玄琛多年以前就一战成名,也算一员猛将,后来为情所困弃官西行,如今睡狮已醒,必然能克那秦王的虎狼之师,遂直接提拔他为虎贲卫指挥使,带着五千人马与上直卫一起出征。
梁玄琛原本只想孤身一人北上,最不济给五军的各都督们当个谋士,然而惠文帝硬塞给他一个虎贲卫指挥使外带五千人马,他也不能拒了。第二天他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领了人马拔营了,原本的虎贲卫指挥使是他的上峰,这种时候被人抢了饭碗他倒也不恼,只拍拍梁玄琛的肩膀让他好好干,大有梁家又要多你一块排位的壮烈悲情。
大军入了淮安府,紧张筹备应战,军营的临时官邸内将军们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前方又传来消息,梁老将军正追赶着秦王而来,要与京师来个南北夹击,让秦王腹背受敌,困死于徐州和淮安之间。
总兵张修永召来各级将领在议事厅商议迎敌对策,梁玄琛靠在后面有些心不在焉。
张修永便点了他的名,要他说说看法。
梁玄琛道:“对不住,刚刚没在听。我只是一直在想我家老四的事情,他壮烈殉国的军报我也看过,里面说他是冲锋后陷入敌营,力竭而战死。我是知道他的,冲锋打头阵,他总是在第一个没错,有几次冲得过猛,甚至洞穿了敌方阵营,一直到队尾。但是他并非鲁勇,也懂得见好就收,该冲到什么位置他心里很清楚。秦王的阵列我也看过,队尾多是凑数的,打起仗来并不勇猛,而老四在队尾陷入敌阵,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专门给他设了伏,中军切断后路,再以精兵强将集中打他一个。一个人纵有千钧之力,也不能以一当百,以一当千,据说他身上还有暗器之伤。这不是秦王一贯的打法,也不是定北王的打法,一定是另有高人在指点。”
张修永道:“秦贼奸猾,或许就是久攻山东不下,他发现梁将军是一根眼中钉,肉中刺,一定要拔除才行,是以改变了打法。”
梁玄琛道:“他以前执着于攻城克敌,但是这次弃济南过徐州不打,直取京师,可不就是奔着谋朝篡位而来。他知道打败了京城的部队,自己当了皇帝,便可号令地方。他为什么突然茅塞顿开?一定是有人提醒他了,而且提醒他的这个人不是定北王,因为定北王一直在他身边,而且擅守不擅攻,他不会想到这黑虎掏心,奇袭京城的险招。万一行军速度不够,被禁军阻在半路,马上就要腹背受敌了。”
张修永点头:“现在两军夹击之势未成,我们守住去往京城的必经之途,只消等梁老将军与我们南北呼应即可。”
梁玄琛道:“前提是,秦王一定从我们这里过。从徐州南下金陵,一马平川,他走哪里都行,你确定能挡住他吗?”
将军们面面相觑,随后各自献计如何加强前哨警戒,防备秦王突袭,尤其不能让他悄无声息就绕过大军继续南下。
会开到深夜,第二日探子来报,果然秦王的部队避实就虚,往西退守宿州而去了。张修永及时调整部署,将前军跟着往西推进,又留守一半兵力在淮安。
梁玄琛和顾长风都被留在了淮安,淮安府官邸走了一半人,地方都显得宽敞起来。这里也是康王的封地,身为藩王他不能调兵遣将,插手军务,但是带点儿土特产来慰问故友还是可以的,梁玄琛和顾长风少时都跟他有些交情,便跟他出去喝几杯,叙叙旧情。康王看到常清河伺候在梁玄琛身侧,便凑近了问道:“你果然留下了这个小崽子,怎么,用着还称心吗?”
梁玄琛瞪了他一眼,道:“你还说呢,也不商量一下就往我身边塞人,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康王道:“原来看不上啊,那没办法了。”
梁玄琛道:“这孩子挺有上进心的,脑子也好使,我留在身边是要提拔他,并不准备在床上使的。你以后别瞎操这种心,败坏我名节!”
康王乐了,“嘿哟,你还有名节呢?”
梁玄琛举着酒杯,把康王勾到耳边低声道:“我跟伯涵好着呢。”
康王一看旁边的顾长风,顿时心中了然,“哦……那怪不得了,算我多此一举了!没伤了你和顾二的和气吧?”
“那哪儿能呢?”梁玄琛举杯,“来,喝酒,喝酒!”
出了酒肆,顾长风有点儿不高兴地说道:“你是不是跟谁都要说一嘴咱俩睡过的事?”
梁玄琛赶紧跟他赔礼道歉,“人家若问起来,你就说是你把我睡了。”
顾长风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吗?”
“是是是!必须是啊!”
夜里两人回了官邸,梁玄琛打发-春来把风,就潜入顾长风屋里。顾长风道:“秦贼未灭,你家老四尸骨未寒,你还有这心情?”
梁玄琛一脸沉痛,“所以你竟然也不安慰安慰我,还要来讽刺挖苦于我?”
顾长风见他可怜,只好又来安慰他。
才安慰了没一会儿,水空跑来向梁玄琛递信,竟是燕王妃写来的。
顾长风二话不说就抢过来先看了,还没看完,他就顾不上安慰梁玄琛的事,一翻身坐起来。
“燕王居然纳了个妾!”他几乎跳起来,“阿源怀着身孕,他居然就纳妾了!”
梁玄琛把信拿过来看了,梁冠璟在信里发了一回牢骚,打算把燕王变成阉王。放下信,他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道:“女人不就是怀孕这个事麻烦么?很多男人都会在女人怀孕的时候纳妾,她一早挑几个相貌清俊的小厮放在夫君身边,就没后面这么多事了。她自己选的男人,怪谁?”
“当然怪韩成玦!是男人么?猪狗不如的东西!”
梁玄琛道:“她也就说说气话,未必真把夫君给阉了,回头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你看她信里都还没跟韩成玦撕破脸说这个事,装着不知道呢。”
顾长风道:“她就不是那种人!”
梁玄琛道:“她是女人,女人都这样,哪怕有刀子嘴,也是揣着一颗豆腐心。只是六妹妹配他,的确是有点亏了。然而六妹妹要是跟了你,她也未必甘心,她不是那种人。”
顾长风突然道:“我看他们得散伙,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梁玄琛看他,他也来看梁玄琛。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梁玄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她要是有心跟燕王分了,你去帮我说说,你回个信给她,就说我一直等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怎么样?”
梁玄琛的手刚刚还在忙活,谁安慰谁还不知道呢,竟不曾想他能说出这种话来,他要气得吐血了,用手推了顾长风一把,他怒道:“你心里还想着跟她再续前缘呢?”
“燕王都干出这种苟且之事了,阿源何必还要容他?”
梁玄琛道:“那我们算什么?”
顾长风道:“我们不就是……”他话说到一半住了嘴,知道梁玄琛是当了真的。
梁玄琛道:“你跟我,从来没有往长远了想过,是吗?你跟我在一起,就为了寻个乐子,是吗?”
他以为话说到这份上,顾长风会得好言相劝几句,只要他来安慰他,自己决计不会为难他。谁知道顾长风只是叹了口气道:“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梁玄琛下了床,披上衣服就要出门。
“信你还帮不帮我写?”顾长风在后面追问。
“你干嘛不自己写信给她?”
顾长风道:“你是她哥哥,你写信给她算是家书,姓韩的不会来拆看。我写信给她自然不妥,万一让韩成玦拿了把柄,总是对她不利的,姓韩的怕是更要为难她了。”
梁玄琛颇想抄起椅子砸他脑门上,到底舍不得,只“啐”了一口,“你去死吧。”
梁玄琛气呼呼地回到自己屋里,水空见他面色不善,赶紧和地空躲起来了。梁玄琛气得脑仁疼,想喝茶,茶壶里却是一滴残茶都无,他对着外面扯着嗓子喊:“常清河,进来!”
常清河立刻从偏方里跑出来,“三爷有什么吩咐?”
“给我去泡壶茶来!”
常清河赶紧跑出去,一会儿就端来了茶。
天热,刚泡的茶又太烫,入不了口,梁玄琛试了两下都喝不着,一下就灌在地上。常清河退了退,免得碎瓷片和热茶溅了自己的脚面。
“三爷你消消气,小的再去给你泡,用凉水兑了喝。”常清河一边收拾满地狼藉,一边憋了笑,知道他这肯定是在顾长风那里受了气。
“算了,你去给我准备笔墨,我要写一封信给燕王妃,快着点,我一会儿还要找带信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常清河作为正牌受,出场这一章居然点击最少,这人气也当真心疼啊!
第13章 忠孝节义
梁玄琛写完了信,却一时找不到送信人,现在局势紧张,往来送军报的探子忙都忙不过来,谁能专门替他跑一趟辽东呢,想来想去,又一气之下把信给撕了。
我才没那么贱,我写这个玩意做甚?
晚上躺在那里翻来覆去想这件事,越想越委屈。
常清河走进来给他打扇子,“三爷是不是茶喝多了?还是天太热了睡不着?”
“都不是。”梁玄琛长吁短叹了一番,活像得了西施病,捧着胸口愁眉苦脸。
“是顾二爷惹您了?”
“别跟我提他!”
那就是了。
常清河心中乐开了花,脸上还要装出一副同病相怜的样子,“三爷,我们要在淮安呆多久?”
“那得看秦王了。”
“我想回家去看看,今年清明我都没能去给我娘上坟。”
“这样啊,那你去吧,外头兵荒马乱的,小心点儿,要是打起来,你别傻乎乎乱闯,直接回京城找我就行。”
常清河赶紧摇头,“不至于,一来一回,最多三天就够了。”
“三天之内,我还不至于就离开淮安了。”
“那三爷可要等着我。”常清河说罢,卖力地给他摇扇子。
梁玄琛翻了个身,终于慢慢睡过去了。
第二天局势急转直下,秦王的前锋部队见缝插针,突破了重围,擦着上直卫主力的边直奔凤阳而去,若是拿下凤阳,扬州近在眼前,京师指日可待。
这个时候,偏偏张修永的命令迟迟不下,留守在淮安的将领都要怀疑送军报的探子是不是悉数被俘虏了。
顾长风道:“不能再等了,集结部队立刻追向凤阳,要赶在秦王之前堵住去路。”
其他人没有敢出头的,出了议事厅,顾长风拉住梁玄琛道:“刚刚你为什么不说话?可是为的昨天的事还在生我的气?”
梁玄琛道:“你想多了,我是在想,昨日与康王喝酒,他都不肯到军营里来,为的是避嫌。如今乱成这个样子,他还知道藩王不可干涉军务,更不可入京的道理。他手上本来就没有兵,但是如果手上有兵的那些藩王呢?他们不是在静观其变吗?”
顾长风眉头一皱,他何等样通透的人,“都等着秦王入京吗?”
“秦王不入京,出师无名啊!燕王在辽东,就属他最远,恐怕他现在已经兵马粮草齐备,拔营启程了。”梁玄琛看着他,“我劝你不如等着,现在看来,张修永也在选自己的新主子了。”
顾长风怒道:“他是上直卫指挥使,亲军总兵,打都还没打,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来?!”
梁玄琛拉住他:“横竖是他们韩家的事情,你别掺合了,我不想你跟我家老四那样。”
顾长风甩开他的手,准备拂袖而去。
梁玄琛道:“不是我不想驰援凤阳,现在张修永给咱们下的命令是按兵不动,你知道擅自出兵凤阳是什么结果吗?那是哗变!拿了你要杀头的。”
顾长风怒极,“杀头就杀头,老子怕过谁?”
当晚顾长风游说军中各部出兵凤阳,竟无一人响应,他们不出兵,皇帝怪罪下来也是砍张修永的脑袋,他们要是出兵,能拦住秦王自然好,拦不住就是杀头之罪。
顾长风没办法了,他带着春来和几名亲信,准备单枪匹马去凤阳。
梁玄琛一听说这个消息,想也不想叫上水空和地空,三人骑马连夜追赶,终于在出军营几里地的地方与顾长风汇合了。
顾长风道:“你要阻我去凤阳吗?”
梁玄琛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做英雄呢?”
顾长风笑了,他是懂自己的,“那走吧!”
梁玄琛策马跟上,一边对着他叫骂:“我家老四是个蠢才,想不到你比他更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