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林子律

作者:林子律  录入:06-06

  至此贺兰明月第一次见到冉云央。
  那是个非常俊秀的男人,看不出年纪,有些女相,身侧放着两把长剑。虽着长袍广袖掩饰不住浑身的武人气息,偏偏露出来的皮肤又观之细腻,两相矛盾之下,一时让人挪不开视线,想一探究竟。
  贺兰明月与他相望片刻起身离席,高景看了一眼,没挽留他。
  不多时,那末席的男人也向高乐君抱了抱拳提剑出门去。他方出正厅,便在池塘边遇到了贺兰明月抱剑等候。
  男人尚未开口,贺兰明月径直道:“先生看我好一会儿了,有何见教?”
  “内中不方便说话。”男人开口,声线也十分文雅,有种儒生的知书达理,“在下冉云央,与阁下初见便有似曾相识之感,犹如故人归。不知可否请教姓名?”
  原来他就是元瑛屡次提起的冉云央,看着倒讲道理,贺兰明月不敢怠慢还了一礼:“名字本不必过多在意,我姓贺兰。”
  冉云央听闻微微笑了:“陇城贺兰氏一族英烈,大名如雷贯耳……想必小皇帝所指的‘信物’就与你有关。”
  他们书信往来不多,内容贺兰明月都知道,此时听冉云央单刀直入便不和他虚与委蛇了:“是真是假只有推测,左右没听见定论,到底如何还不是冉大人自己说了算。”
  冉云央道:“小皇帝身边的人像他,警惕,多疑。”
  贺兰不当这是夸奖,抿着唇不语。
  冉云央将他的两把剑放在池畔斜倚着,从腰间取出一个锦囊打开,倒出的物件躺在掌心。他神情极平常:“让他们选个好日子众目睽睽地见对比兵符有些尴尬,不如你我在此地就验证真假吧。”
  “冉大人行事,倒是出乎意料。”贺兰明月道,也取出当时徐辛给自己的半边虎符。
  待到对比时冉云央皱了皱眉,贺兰明月也发现奇异之处:“为何形状不同?”
  平常所见的兵符也好信物也罢,若能左右两边拼嵌必是外观对称的。但贺兰手中那半边是狼形的虎符,冉云央拿着的却更像一块只有粗略形状的黑色金属,上面阴刻金色文字残缺不全,隐约可见龙纹。
  冉云央摇头:“先帝赐下时便只有此物——贺兰大人,请给在下一试。”
  两边嵌在一处时发出嘶哑的声响,犹如多年后的铜锈挣扎,外观全然不同如何拼合?但在贺兰明月疑惑之余,两块金属就这么奇异地严丝合缝了。
  冉云央叹道:“咦?当真是合适的!”
  阴刻的文字连成完整字句:朱雀之符,左在紫微,右在河西。
  紫微出河西。
  贺兰明月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这句话,他握紧了手,脑海如同平地起了八十丈波澜,席卷天地后差点摧毁他的所有理智。
  他本来都要不信了,可白城明月已经出现在眼前,如今“紫微”“河西”四字又蓦然重出,要他如何觉得司天监只是一群术士的谎言呢?
  此言中意,双方唯有相扶相持,方能成就大事。
  紫微是帝星,而河西是……贺兰氏。
  南楚大定,天子失位在此事突然有了确定的指向。若白城明月是贺兰氏,河西也是贺兰氏,冥冥注定了若天子落难必定要贺兰氏相助才能重新掌权吗?
  贺兰明月从冉云央手中接过拼接在一起的信物试图翻来覆去地找出一丝外观相似,但除却形状,确实好似没有任何联系。
  冉云央见他不解,道:“先帝将此物给在下时曾说,‘不取虎符,另一半与西军相系。此物乃精工坊专程参照内中子母扣所制,天下只此一件,也只有一件能与之契合’。在下不解其意,如今见了,心中已有答案。”
  贺兰明月微微怔忪,冉云央一撩衣袍跪倒在地:“从此朱雀卫听大人与陛下调遣。”
  红莲花未开,春风过处,已有了三分暖意。
  ——孤城闭·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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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最后一卷收尾了


第77章 我有迷魂招不得(一)
  饮宴翌日,高乐君再次发出邀约请高景移驾公主府邸。
  这回他没再坚持,当天便在元瑛和冉云央帮助下住入了。东西不多,高乐君分拨了十来人前来别院服侍,元瑛躬亲打理,直到午后方才勉强安置完毕。
  小巧玲珑的别院暖阁装潢很有些江南风情,端坐其中,元瑛点了安神熏香:“昨日真怕你们姐弟又吵起来。”
  高景被阿芒伺候着换药,在元瑛面前他向来不怎么避讳,大方地敞露出伤口:“皇姐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她太要强,非要说几句才罢休。”
  “也是。”元瑛想起妻子有些好笑,可他见高景伤势远超预想顿时关切道,“先前你只说行动不便,那……豫王爷居然这么折磨你吗?”
  高景笑笑:“撒气罢了。不过数年未见,昨日皇姐提到她腹中孩儿时笑意满面,而且你说话她都很是在乎。姐夫,看来你们感情比起以前好了不少啊。”
  元瑛有些脸红:“相处多年,总能找到平衡。”
  高景听罢,若有似无地看了贺兰明月一眼。
  贺兰握着虎符想曾经之事,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听元瑛继续道:“公主后来也提过,年少时不懂事,被李环那厮弄得鬼迷心窍,也是负气与先帝作对,这才誓死不嫁……后头的是公主与臣的私房话,不说给陛下听了。”
  高景道:“元大人话里有话,不妨直言。”
  “檄文一出,润州李氏动作不断,有响应之意。李环虽与公主有过节,到底于国并无大错,臣以为届时若他有所助力,还望陛下不要因昔日的儿女私情降罪。”
  高景愣了愣:“这话从何说起?”
  元瑛正要解释,贺兰明月抢先想到了:“元府东院内,你曾说要杀了李环给公主消消气……是杀了还是怎么,我忘了。”
  “有这事?”高景满脸懵懂,转向元瑛道,“无论有没有,姐夫如此说了,那就放他一马——但朕还想提醒一句,那可是皇姐的旧情人。”
  元瑛道:“过去数年了,臣不认为他还能与公主旧情复燃,陛下觉得呢?”
  高景一展手臂撑着自己往上靠了靠:“罢了,你都这么讲了朕自然会斟酌。说来奇怪,檄文一出,至今平城还没有动静。”
  元瑛道:“不急,很快就有了。”
  高景疑惑地看过去。
  “陛下所写的檄文发出到现在不过十天,洛阳城内讨要真相的声音甚嚣尘上。而算了算日子,消息传到四海,一来一去的也就这几日内。”元瑛笑了笑,“不说别人,据臣所知幽州军是勤王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响应,再有就是宇文三公子向来都——”
  “得了,说到他我就烦。”高景打断他的话,“没脑子似的提前从段部返回淄城,就差没把‘反贼’二字写脸上,如此冲动无智,也不怕坏我大事!”
  元瑛一挑眉,没说话。
  高景骂宇文华两句后自行调转话头:“算了,这些事待到有回音再说。贺兰还伤着,接下来几天就让他在这边养养身体。”
  元瑛揖礼道:“是,臣明日请个大夫来为贺兰大人诊脉。”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贺兰明月眉头紧锁,但又分辨不出到底哪里让自己不舒服。他不待细想,高景向元瑛问起对方家中:“二公子如今在高泓阵营,你有看法么?”
  元瑛道:“家父的意思是不必理会他。”
  高景了然:“太师是朕的恩人,现在处境糟糕也是朕的错……他还好么?”
  “虽在狱中,但从前有些门生通过路子多少照顾着,家父尚且康健。”
  听着就如普通拉家常,贺兰明月短暂忘了方才的不适。话题从元叹一直聊到了从前元氏作为世家大族的荣耀,颇有些唏嘘之意。
  待高景与元瑛言语间都完全放松下来,贺兰明月心生一念,突兀道:“还想向元大人请教一事。”
  今时不同往日,高景尚且处处要拿捏贺兰的意思,元瑛对这问话也不敢怠慢:“请讲。”
  贺兰问道:“小姐可好?”
  此言一出不止元瑛困惑,高景不可思议偏头望向贺兰。他料到高景的反应,有种玩笑得逞的快慰,再问了一遍:“莫非是我记错了,元家只有一位小姐吧?”
  “舍妹……”元瑛差点咬了舌头,高景的脸色不好,但此间除了侍从只有他们三人装没听见太刻意,只得道,“舍妹尚在洛阳,原来的府邸被查封,她住在礼部侍郎兰大人那处,兰夫人与家母是表亲。每个月,兰大人帮她去探望家父一次。”
  贺兰明月道:“元大人不劝小姐来此地避难吗?”
  元瑛提到此事便止不住的叹息:“起先出事,臣写信给她让她前来平城,她却不肯,执意要留在洛阳,说二郎未走。也是让陛下和大人看笑话了,舍妹以为与二郎还有转圜余地,二郎……哎!”
  元卓迩兴许与元语心是兄妹情深,但他万万不能回头了。
  高景眼神一敛,问道:“三小姐已经嫁人了么?”
  提到这个元瑛略略苦笑:“早些年朝中不少达官显贵托人说亲,她说意中人已经不在世上,心也死了,怎么也不肯出嫁。这事臣以为陛下会听说过,后来陛下……不在洛阳后,元氏式微,舍妹忙于照顾家父,更是只口不提成家之事。”
  意中人不在世上,便不肯再嫁。
  换作从前,高景兴许只觉得嘲讽极了。
  他向来不以生死存亡转移情感,贺兰明月最初没了,他伤心过后就不让皇帝看出分毫,平淡得如同这人从来没存在过。高景深谙人心,知道争取也没用,自知心死即可,对外人当然不能被把持软肋,而元语心此举,在曾经的高景看来不过是多余的把戏。
  他死了,你伤心欲绝又能做些什么呢?你有多爱他让不让旁人知晓有何分别?再也见不到人了,徒留伤感有什么用?
  高景并不能理解元语心。
  可如今再听见元瑛转达她的近况,高景一阵心酸。世间多情之人大都如斯,元语心不是自己,没有那么多渠道四处打探——
  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儿家,记得或许不记得与心上人的最后一面。
  高景有时想,若她知道那枚耳环是贺兰明月的,不仅不会给他,恐怕非要轰轰烈烈折腾一场才罢休吧?
  两相对比,他竟然还不如元语心深情,不过赌贺兰明月心里还有自己罢了。
  公主府邸别院中单独为贺兰明月置办住处,元瑛告退、阿芒提醒高景就寝时,贺兰明月站在院中,却无要返回之意。
  元语心那些话经由元瑛的嘴说出,贺兰明月心非铁石,很难不被触动。但他对元语心确实没有男女之情,注定无法回应。落在高景身上,随着安宁下来一些情绪也悄然找到发芽的土壤,接着如同一夜长成,铺天盖地占据松懈后的全副理智。
  有所期盼,就不再是铁板一块了。
  同样的人被不同地想起,甚至不必提姓名。
  高景熄灭元瑛在时点的安神香,似是自言自语:“回洛阳后迟早要知道,她若见了你,想必会十分欢喜。”
  贺兰明月不答,反问道:“你知道她不肯再嫁是等我,不怕回洛阳我便娶她?”
  高景瞬间涨红了脸,本就视线模糊,这下手指猛地按进香炉被烫得惊呼一声,阿芒不在,他慌忙地用衣袖擦。贺兰明月冷眼旁观,见他情绪起伏到这程度也不肯多说几句,突生几分懊恼,又多了些厌恶。
  他太讨厌高景这种作态,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要他自己去猜。猜对了,那是两厢快乐,猜不对高景也没给过正确答案,只有他自己黯然神伤。
  肃州血雨,沧州风雪中他曾经以为高景终于能好好说话,数次掏心挖肺,贺兰明月为此甚至暗对自己道若如此下去,也可不计前嫌。
  他等到洛阳回到高景手中,要高景给个后悔与否的答案。
  若悔恨,若心里有他,他就留下来陪高景。
  若高景再避而不答,他得了家族清誉,扭头回到塞北大漠中。
  那人握着自己手指没抬头,贺兰明月心头愤恨,说得更加过分:“昔年不过是皇子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侍从,得了元氏掌上明珠的青眼。历经波折不仅没死,还功成名就地回了洛阳娶她……这故事你猜能流传百年么?”
  “别说了。”高景声音在抖,“你……你不会娶她的。”
  贺兰明月道:“也是,殿下昔日还要替我指婚。”
  高景蓦地攥紧了膝上的毯子,兀自不想说话,眼泪却毫无预兆顺着腮边滚落。他哭也没声没息的,是皇家的隐忍风度。
  贺兰明月等了会儿始终没有高景的回应,安静得不太正常,榻边灯火忽明忽暗,他甫一走过去,尚未开口便听啜泣顿休,宛如在耳边掠过了一道风似是而非。贺兰明月把那盏灯吹熄了,僵硬问道:“手没事吧?”
  “你明知我心里只有你,却还故意说想娶元语心。”高景扬起脸,那双眼睛因为泪光变得很亮。
  “那我求你别走,开心了?”
  贺兰明月呼吸漏了拍,耳畔,一声春末的虫鸣透过窗纱。
  “我心里只有你”,他以前多想得到这句话。
  但现在听高景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贺兰明月没有想象中的雀跃。昔年愿为他死的心情不知去了何处,或许还潜藏在心里某个知名不具的角落没有完全剥离,贺兰明月找不回来,缺乏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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