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何广义沉默了下来,半晌叹了口气:“是我太相当而然了。”
荆长安笑笑,不置可否:“广义叔这么急着约我来这,应该不仅是说这个吧?”
“是这么着。”说起今儿个约见重点,何广义顿时神采飞扬起来:“贪墨案不是苗头直指太子那边么,有人就给出了个损招,怂恿太子趁三皇子不在,皇帝龙体欠安之际,先下手为强……逼宫,太子原本犹豫,可眼看贪墨案火烧眉毛,加上憋屈这么多年,就急眼上钩了。”
“有人?”荆长安挑眉。
“二皇子,轩辕弘。”何广义压低声音。
“哦?”荆长安喝茶的动作一顿:“看来这是蛰伏够了,准备来个一鸣惊人啊?”
“是这么个意思。”何广义一脸八卦:“我这边刚得到的消息,皇帝龙体欠安可非生病那么简单,二皇子这招,既为金蝉脱壳,又为螳螂捕蝉……”
“那谁是这黄雀?”荆长安放下茶碗,笑眯了眼。
“暂且不明。”何广义摇头:“六皇子那边并无异动,皇帝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他往跟前凑,独来独往,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还真吃不准,谁是那只黄雀。”
何广义正要说话,却闻楼下忽然一阵躁动。两人一愣,皆是看去,原来是有人因为戏子打了起来。
京城这地界,走在大街上随便撞个人都非富即贵,纨绔子弟更是比比皆是,这种事情屡见不鲜,着实不稀奇。
荆长安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便扭回了头,谁知就是这一扭头的功夫,让他蓦然一顿,看着打斗撕扯的双方眯了眯眼。
“怎么了?”察觉到荆长安的异样,何广义忙问。
“没什么,见着个熟人。”荆长安看着那绿衫少年,嘴角一勾。
“那是谁?”何广义顺着荆长安的视线仔细看了看,发现依旧不认识。
“瑞王妃娘家侄子。”名字荆长安也不记得,但这人从小到大一张娃娃脸没什么变化,他却是认得了,小时候为了跟他争魏延祯,没少使坏,可比薛廉那家伙要讨厌多了。
荆长安记仇,但也没想怎么着,说罢便收回了视线,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让他想起来一件事。
“瑞王妃娘家那边,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有个女儿进宫做了嫔妃?”
“没错。”何广义点头:“不过这位兰嫔娘娘入宫也有三四个年头,始终没有所出,这眼看着皇帝日益衰老,想要母凭子贵是没指望了,所以啊,跟太子那边来往密切。”
荆长安瞥了何广义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瑞王妃除了跟薛家那位走动频繁一些,跟娘家其他人并不亲厚。”何广义喝了口茶润喉,接着往下说:“早些年没出那位兰嫔娘娘还好,仰仗着瑞王府这身份,免不得要巴结巴结,自从出了位娘娘,水涨船高,那可不得了,看谁都好像高人一等,跟瑞王府来往便日渐少了,而且我还打听到,之前粮草一事,便有他们暗动手脚。”
“呵……”荆长安摇头:“照这么说,如今太子要起义,那他们还不得上赶着抛头颅洒热血,争抢这头等功啊?”
“确实如此。”何广义却道:“不过,毕竟是瑞王妃娘家,皇帝忌惮瑞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事若是成了倒也罢,若是失败,恐怕会被借题发挥,受其所累。”
这一点,荆长安也想到了,不过:“必然是成不了的,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主子这意思是……”
“我打算,找个机会,会会这六皇子。”荆长安说罢将带来的蜜饯往何广义面前一推,站起身来:“这蜜饯劳烦广义叔给宁儿捎回去,这么久没见,怕是念得不行了,别的事情,咱们回头再议,我就先回去了,哦六皇子那里,还得麻烦广义叔给安排安排。”
何广义也跟着站了起来:“主子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荆长安点了点头,拿上放在一边的包袱就准备离开。
何广义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居然还带了个布包:“主子这是……”
“脱下来的,等会儿找个地方换上再回去。”荆长安没有隐瞒,说罢没等何广义反应,便径自离开了。
七弯八拐绕了几大圈回到那巷子,将披风面具披上戴上,掉头就朝南面的出口走去。他也没急着回瑞王府,去木匠那订了只医用木箱,又吃了碗酒酿丸子,这才动身回去。
刚到瑞王府门外,就跟下轿的瑞王撞个正着。
第54章 瑞王有请
荆长安仅是一愣,就侧身后退,让出了大门的位置。待人走上台阶,才恭恭敬敬拱手行礼。
“草民荆长安,见过王爷。”
瑞王原本并未注意到荆长安,闻声侧头看清是谁后眉头便是一挑。
“荆大夫?”瑞王眸色晦暗地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却是什么也没说,扭头就径自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荆长安就这么被晾着了,他也不在意,等人都进去完了,方抬脚跟了进去,不想刚进门,就被人给拦下了。抬眼就见一个面相方正笑眼半眯,一把胡须子捋得跟毛笔尖儿似的中年男人站在面前,荆长安隐约有点印象,这人是……瑞王府管家?
虽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再观对方衣着服饰,确实是管家没错。至于这管家姓甚名谁,如何称呼,他却是不知。
又不好直呼管家……
荆长安便没有做声,歪了歪头,以示疑问。
管家见罢,拱手行礼:“荆公子,王爷有请。”
“王爷?”荆长安闻言一愣,毕竟方才在门外,瑞王对他态度在那摆着,可不见得有多待见,虽然有那么一瞥,但那神情,跟无视也差不多。
“正是。”管家态度倒是毕恭毕敬的:“荆公子请随我来。”
“可知王爷找我何事?”荆长安问道。
“不知。”管家摇头:“荆公子去了便知道了。”
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荆长安便不再多问,点了点头,跟在了管家后头。
管家带荆长安去的,便是瑞王书房。把人带到门口,隔着房门通传了一声,就自行退下了。
“进来。”
荆长安略微沉吟,推门走了进去。
瑞王正坐在书案后头看着一卷竹简,听到动静头也未抬。叫人来,又把人晾着,荆长安敛了敛眸,上前行礼。
“王爷。”荆长安一揖到底,瑞王不让起,他便保持着动作不动,只等静观其变。
“听延祯说,你是江家那小子?”过了许久,瑞王才放下竹简,抬起头来。
荆长安依旧保持着弯腰拱手的动作,听到瑞王这话,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但还是没有犹豫,应道:“回王爷,草民……确是江家小子,江勉。”
“哦?”瑞王觑着荆长安,眼神深不可测:“你倒是应的干脆,那你可还记得,陛下有命,江家诸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苦寒,一辈子不得入仕不得进京?”
“记得。”荆长安低着头,答的平静。
“既记得……”瑞王语气冷下来:“那你可知,你此番进京,乃是违抗皇命,罪犯欺君?”
“知。”荆长安顿了顿:“不过,王爷叫草民过来,应该不只是说这个吧?否则,也不会收留草民至今,王爷有话不妨直言。”
瑞王挑眉,并不接话:“这脾性,倒是跟小时候有几分像了。”
荆长安闻言皱眉,一时间,还真猜不透瑞王用意,只得保持沉默。
“你不必拘谨,叫你过来,不是要为难与你,只是想问些事情。”瑞王表情切换自如,方才还一脸冷肃,这会儿便已然一脸温和了,看荆长安的眼神,甚至带着慈祥。
“王爷请讲。”荆长安顿了顿,这才收礼直起腰来,却也低眉垂眸,避开瑞王藏在温和表象下的锐利视线。
瑞王审视着荆长安,正要说话,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不禁眉头一跳:“何事?”
“父王,是我。”门外响起魏延祯的声音:“儿子有事求见父王!”
能有什么要事?
无非是荆长安在这罢了!
瑞王心如明镜。
瞥了眼荆长安,这才道:“进来!”
话音刚落,魏延祯就推门而入,进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荆长安。
“别看了,人就在那,一根毫毛也未少,瞧你那急样,父王还能吃了他不成?”瑞王一阵肝疼,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父王误会了。”魏延祯确实是为荆长安而来,不过嘴上并不承认:“儿子确实有要事找父王商量。”
自己儿子自己还能不清楚?
瑞王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顺着便朝荆长安抬了抬下巴:“你先出去吧。”
“草民告退。”荆长安偷瞥魏延祯一眼,依言便麻溜退出了书房。
等人出去了,瑞王便挑高眉头:“说罢,是何要事,值得你这么急惊火燎的?”
“是京畿那边的事。”魏延祯虽然是为荆长安过来的,但确实是有要事要说。
“哦?”瑞王闻言,当即挺直了腰背,坐相便多了几分威严:“怎么回事?”
“贪墨案被抽丝剥茧牵扯出太子,只等三皇子回来,便可罪证确凿,是以狗急跳墙,已经开始向京畿伸手,企图控制京畿兵力,意图逼宫。”魏延祯面色凝重:“父王您看……”
瑞王打断魏延祯:“这贪墨案牵连太子也不是一天两天,早有苗头的事,他若有这魄力,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开始布属,其背后,免不得有‘高人’指点啊!”顿了顿才接着道:“京畿那边,可是三皇子的势力,他能伸手,倒也有几分能耐,我们不必做什么,且看着就好,另外,召集瑞王府手头兵力,随时准备救驾,别的我不说你心里应该也有数,行了,出去吧,那江家小子还在外边儿等着你呢!”
荆长安确实在外边等着。
魏延祯从书房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园中发呆的荆长安,嘴角一勾,当即快步走了过去。
“长安。”魏延祯按住荆长安的肩膀:“在想什么呢?”
荆长安摇了摇头:“没想,发呆等你。”
魏延祯闻言就笑了,当即拉过荆长安的手,也不避讳下人看:“走吧,回去了。”好一会儿,才犹豫问道:“父王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荆长安笑道:“王爷就是问两句话而已,都没说上几句,你就来了。”
魏延祯觑着荆长安脸色,确定他不是说谎,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并没有多说,一路沉默回到住处,荆长安才转头瞥了瞥魏延祯。
“想说什么?”注意到荆长安的动作,魏延祯一边替他脱下披风一边问。
“太子的事,你知道了?”荆长安抬手取下面具。
“你都听到了?”魏延祯一愣。
“猜到的。”荆长安走到桌前倒水喝:“出门的时候恰好听到你提太子。”
“嗯?”魏延祯跟着走到桌前坐下,却不倒水喝:“这么说,你也耳闻到风声了?”
荆长安点点头:“听到了。”
“太子那边确实不安分,不过问题不大,一切尚在可控范围。”魏延祯不确定荆长安对这事知道多少,不过也并未打算与之深说,倒不是故意隐瞒,主要是以荆长安的聪明,不用深说,对方也必然能想到更深,没有继续废话一堆。
魏延祯说说完才发现荆长安面前摆放的药包,当即一愣:“怎么还去抓药,可是病了?”
“没。”荆长安咳了一声,掩饰地喝了口水:“是制药膏用的。”见魏延祯一脸茫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接着小声道:“就……咱们那药膏用完了,我反正都出去了,就顺道去了趟医馆。”
魏延祯反应过来就笑了:“哎,居然是……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呢?那东西有成品卖的,直接买回来不就行了,干嘛那么麻烦买药材自己做?”
“外头卖的那些……不喜欢。”荆长安没好意思说的是,外头卖的那些成品药膏,大多为助兴所用,里边都有添加东西,他可不想累断腰。
“外头卖的那些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你也不必急着做,我今儿进宫,正巧去了趟太医院,从那顺了两盒回来。”魏延祯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白玉瓷盒出来:“太医院首亲手做的,不止外盒精致,膏体也晶莹剔透清香醉人,光是闻着就特别上头,据说,是加了两味好东西,不仅能助兴,还养身,晚点咱们试试。”
荆长安:“……”
荆长安看看面前的药包,又看看那加料十足的宫廷御制,表情一言难尽。
魏延祯却没看出来荆长安异样,还坏笑着指盒子上雕刻的图案给他看:“你看,这盒子。”
荆长安顺着看了一眼,就被烫了眼,赶紧撇开了头。那盒子图案,竟是堂而皇之雕刻了一幅双男合欢图,简直羞死个人。
“哎,不就一幅图嘛,瞧你这反应大的。”魏延祯一看荆长安那反应就乐了:“比脐橙更销魂的动作咱们都做过,有什么好害臊的?不过图虽然缺乏新意,倒是却挺调动气氛的,回头咱们做的时候,就把这盒子搁眼前,看着做。”
荆长安听得羞恼,抓起药包就砸了过去,被魏延祯稳稳接住。
“你有病啊?”荆长安没好气地瞪了魏延祯一眼,脸都红到脖子根了:“还摆个盒子看着,你咋不直接裱一幅连画挂床头……”
“好主意!”荆长安本意是呛魏延祯,谁却被对方顺杆爬:“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