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志芳想到贺童一向有些小聪明,拿起茶杯的手又往下。
“你小子有什么主意?”
“小的还真有主意。我知道吴大人弄错了一件事!”贺童笑着道,“吴大人想着巴结方老大人,所以放错了重点。”
“大人您看,方老大人是个什么人?”贺童看着贺志芳问道。
贺志芳摸了摸胡须,道:“方老大人,状元出身,做了两任帝王师。他肯定很聪明,不过这会儿老了,像只没牙的老虎似的。”
贺志芳对以前朝堂上的事不了解,对方启晨到底做过什么也了解得不够深入。所以他琢磨着,那个章大人可能根本不是来看方启晨,是来看齐家的。没见人家章大人,都是住在齐家的别院里,只去过书院一两回,如今正在环水到处转着玩呢。
“这位老大人有牙没牙我不知道。不过老大人把身上的钱,都投来做书院,还自个往里贴钱,大人您说这位方老大人是不是个好人?”贺童一边问,一边给贺志芳倒茶。
贺志芳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心想方启晨确实是个好山长。这些年,环水书院考出去的学子可不少,有哪些家里有钱的,也有不少寒门的学子,可见方启晨对这些人一视同仁。
“好人嘛,肯定是不想错过真正的凶手的。只要我们给方老大人找个凶手,那不就成了嘛!”贺童笑得牙不见眼,道出自己的心声,“我们让牢里的张夫子想想,找个仆人什么的,或者别的身份的人,弄个凶手出来。到时候铁证如山,方老大人自然不会怪罪我们了。”
“好主意!这个赏你了。”贺志芳丢出自己的荷包,提起衣服就往牢房去。走出去两步,贺志芳突然回头,交代贺童,“你去把人安排一下,别让吴青知道。那个东西,一心就想巴结姓方的,不想跟我干了!”
吴青的离心,贺志芳也不是死人,当然能感受到。
吴青不满意他,贺志芳还嫌有人跟自己分银子,麻烦得很。以后东西都落到自己手里,岂不快哉!而且吴青老看不起他,他倒要吴青看看,没了吴青他也能成事。
————
两日后。
县衙开始审“十年女尸案”。
贺志芳坐在正堂上,一左一右都放着一把太师椅,方启晨和章通就坐在他两侧。
贺志芳心跳得很快,眼睛有些不放心地瞄了吴青一眼。
两天前,他把主意和张明雨一说,张明雨就让他两头演戏,骗住吴青,免得吴青坏事。
至于“凶手”,是张明雨找来的,以前就住在张明雨家附近,后来搬到了县里。那户人家有两个儿子,一个收养的大儿子,一个后来生的小儿子。小儿子喜欢赌钱,这回欠下了大额赌债,根本还不起。张家的人打听出消息,就把赌坊张家小儿子的债收到了手里,说一天不还砍一只手。
头一回出面,就把人弄出了血,吓得那户人家半死,哭喊着怎么都要还钱。但赌坊的钱可不是好欠的,债滚债,就是把全家都卖了,也还不起。
到最后,张家的人偷偷地找上去,这家的那对夫妻就屈服了。用恩义逼着那收养的大儿,给小儿子送命。十年前,那大儿正好十六七,年少爱闹,有些顽劣过往,巧合得说出来还真不怕人怀疑。
虽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可到底还有个亲近远疏。
一切布置妥当,案子审得飞快。
贺志芳审案从来没这么威风过,嘴上一桩桩一件件证据,都在精心炮制下,显得他机敏过人。
最后贺志芳一拍惊堂木,喝道:“谭兴旺,你当年贪图齐心蓝美色,借着家人吵闹偷偷回到书院。但张明雨一直在家,你就没找到机会。
后来听到张明雨和齐心蓝吵架,你更不喜没得到齐心蓝。于是你在郁闷醉酒之时,将消息说给了你在县中认识的混混王象,那王象说起他认识盗匪,你们二人便联系上了盗匪,偷偷尾随,将齐心蓝一行人残忍杀害!
其后你更是将齐心蓝捆走,在书院老屋中□□。最后齐心蓝不堪受辱,撞墙而亡。你害怕心虚,把尸体埋在了无人的齐心蓝住处前的花丛里。
如今王象已把事情交代,书院老屋中更是找到了羽银蓝的布料。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一身囚衣的谭兴旺跪在地上,脖子戴着重重的枷锁。他方脸浓眉,一道旧疤痕横穿过侧脸,看起来凶神恶煞,倒还真像个“恶人”。
可谭兴旺却乖顺得像绵羊,辩驳和挣扎都没有,只声音沉闷地答道:“小的……知罪。”
贺志芳听到这儿,心里一喜,嘴角弯起:“你认罪就好,本官判——”
“慢着!”方启晨大喝一声,打断贺志芳。
方启晨看完全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要是不认识这人还好,可这谭兴旺他熟得很,虽然看起来凶,可只是性情爱闹脾气大,搬家之前就懂事了,是个孝顺孩子,搬家后还会回到书院去听课。
而且十年前,这孩子还只知道玩,和齐心蓝关系还不错,因为齐心蓝降得住着皮孩子,和男女之情、之欲,根本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谭兴旺,你当年才几岁?还能从盗匪手里把其中的关键人弄出来?他们难道不知道心蓝逃脱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你再想想,你可还要认罪?今日你胡乱认了罪,杀害你心蓝姐姐的人,便要逃脱杀人之罪,还能过得逍遥快活!”
方启晨说着,想到凶手过得逍遥快活,心里就难受气愤不已!
这天下,杀人还能让人顶罪了?!
他的心蓝,多好的孩子?凭什么就要枉死,死后还不能把凶手抓到,以命偿命?!
只是又一阵黑暗忽然从方启晨眼前闪过,他病好回到书院没几日,又经历悲痛,差点倒下,没歇了两日又出来看审案,结果还是桩把他当成傻子的冤案。
“方老大人!”章通看到方启晨头往后一仰,半条命都直接给吓没了。不顾是公堂之上,他一把推开无措的贺志芳,上前去抱住方启晨,查看方启晨情况。
******
环水书院外院。
一个黑脸壮汉子骑着马直接冲到柳方新买的院子前,强力一掌把门蛮力推开。
黑汉的大喊声响起:“小景先生!案子出了问题,老大人气倒了!”
第33章 人证一
黑汉汪庄来的时候, 景行之和柳方正在摆弄那个据说有百年的圣人雕像。
听到外面的声音,景行之立马放下手里的雕像,去到外面。
汪庄不待喘口气,就说道:“他们弄个无辜的人来做凶手,还让人自己认罪。老大人发现了问题,气不过张明雨能逃脱, 质问了几句, 结果身体弱直接晕倒了!如今正在医馆,劳烦小景先生跟我过去看看!”
老师有事, 弟子服其劳。
纵是景行之拜师没多少日子, 他一个男人, 行事要比方窈君这等小姑娘方便得多,所以汪庄第一个来找的是景行之,而不是方窈君。再加上最近方启晨表现出来的信任,也让汪庄觉得景行之是个靠得住的人。
景行之眉头轻轻蹙起, 问道:“老师在医馆, 大夫怎么说?还有眼下案子怎么样了?是直接判完了,还是先打住了。”
“大夫说得好好休养,不能再生气了。可老大人那个脾气,动不动就生气, 肝火旺盛!劝都劝不住!”汪庄一脸无奈, “案子已经停了,还没判完。章大人见老大人气晕了,借皇上看中老大人之名, 吓住了贺志芳。”
“停住了就行,假的就是假的。”景行之道,“现在带我去医馆吧,我去看看老师才放心。”
景行之就站在院子外,和汪庄说话。见两人要走,从屋里拿了银子的柳方跑出来。
“等等,带上东西!”
柳方跑到景行之身边,把装了银子和银票的荷包塞进他怀里。
景行之摸了一下,就知道是银子了。出门在外,不带银子可行不通,还是柳方细心。景行之想了想,问道:“你要一块去吗?”
“我不去了,我去看看小师妹吧,等会儿消息传回来,她肯定会害怕。”柳方觉得自己过去也没用,他只会挣钱,玩弄那些别的可不如景行之厉害,干好后勤最重要。
汪庄听了眉头皱起,补充道:“小姐哪我让老仆去说的,老仆应该还没到。小姐是个动不动就哭的,辛苦柳夫郎了。”
景行之道:“那我走了。”
“嗯,赶快去。”柳方点头,看着景行之离开。
*****
医馆。
景行之和黑汉汪庄越过一层章通带来的人,走进后面人医馆留下给病人休息的房间。
推开门,入目一张床加上一张搭配四只凳子的方桌。
方桌旁,章通和朱达坐在一起。章通面色不好,朱达都不敢开口说话。
景行之扫了眼床上,发现方启晨闭着眼,似是睡着的模样,没继续往里走,反而是对着章通招了招手。
章通会意,轻声走到外侧,和景行之一起往外走了好几步。
景行之站在无人的木墙侧,说道:“章大人,我听说老师又晕倒了。”
章通睨这少年郎一眼:“我哪里知道,方老大人看着好好的,一生气就撅过去了!”
“我早知道这样,我拿出钦差令,自己把案子审了都行!”章通也是无奈。
他哪里知道他这个宫里来的人还在,贺志芳就敢这个欺负他们皇上的师父?
章通可不知道贺志芳是会错了意,以为最近在给方启晨挑良田的他在乡里游玩,心思根本没在方老大人身上。
贺志芳不在朝堂,当然也不知道皇上李云玺时不时提到方老大人。
可章通知道皇上心里方老大人分量多重,来之前他干爹还时不时提醒他这回来了,千万别让老大人觉得他烦了,但照顾肯定要照顾好。
章通耍了个小机灵,就讨了个给方启晨买点田产的小任务。美名曰老大人把自己的钱,都投到书院里去了,可书院里入不敷出,不如给老大人再添些田产。皇帝李云玺一听,觉得听起来可不错,比那些老是被拒绝的金银财宝强多了,于是就让章通好好挑。
可是章通没想到,他怕方启晨烦他,留在了朱家的行为,让贺志芳彻底误会了。
直到被章通愤怒地大骂,贺志芳才知道自己可能理解错了什么。
章通想到就灰心丧气,好不容易出个宫,还把事情办砸了。眼下景行之的口气,就是在提醒章通,我老师又晕了,章大人看着和皇上交代吧!
“你觉得老大人想要个什么结果?我身上有皇上给的钦差令,五品以下的官,我都可以直接砍的。”章通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银色的令牌。
景行之看见这令牌,顿时就明白自己猜对了。章通在县衙上给老师方启晨出头,说明章通后面的皇帝,是真的很看重他方启晨!
“这令牌个好东西,不过章大人,案子可是当着那些乡老们的面审的?贺县令可是人证物证都备齐全了?”景行之道,“老师不是以权势欺人的人。”
所以强行拿下贺志芳,一句话不说咔擦把人给砍了,不合方启晨的心意。诚如贺童猜的,方启晨就想要严惩凶手,如果今日给出的人不是张明雨,但证据上没有任何破绽,方启晨也不会生气,觉得自己被耍了。
“那我请知府来协助审案?可是这证据他们弄混了,回头查得慢慢来,怕是消息都传开了,还是影响老大人的名声。”章通想到张家,也是有点儿头疼。
“这个不用章大人操心,我可以处理,弄好了跟你说。”景行之说着,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方启晨的呼吸忽然加快,就道:“老师醒了,我进去看看。”屋子里还有朱达,景行之对朱达不放心,便多了个心眼,让耳力暂时加强了。
章通:???
这怎么看到方老大人醒了?你眼睛是能穿墙吗?
瞎说的吧。章通给了自己一个合理解释,跟在景行之身后进去,他在后面碎碎念:“你真的能弄好?可别逞能啊……”章通觉得自己经不起再出事了,他这种无根之人可不同于朝堂上的大臣,他们的一切都来自上面的信任和宠幸。
“章大人等着就行,晚上告诉你结果。”
景行之说了一句,踏进门里,对着已经醒了的方启晨喊道:“老师。”
方启晨气息缓慢,难受地撑起身子。
章通一边惊讶景行之居然猜到了方启晨醒了,一边快步跑到方启晨身边,小心扶着人道:“老大人,您慢点,千万小心啊!”
“哼,老夫不会告你状的。”方启晨扫了章通一眼,给了章通一颗定心凡。
方启晨晕倒的时候,余光扫到了章通推开贺志芳,那可是公堂之上,还是在审案,可见章通还是上心的。
方启晨想起公堂上,就想到贺志芳演给他看的那场戏,气得鼻子一歪。
“那个贺志芳,不是个东西!老夫这两年不怎么待在环水,就把老夫当做瞎子,聋子了吗?!”方启晨说着,伸手就拍得床嘎吱一响。
床突然一声响,可把章通吓的不行:“老大人,您可不能再生气了啊?大夫说了,您不能再动气了?”
方启晨眼睛瞪大,自己心里把心里那口气憋到一半,可越憋越难受。
生出来的气,还要自己憋回去,想想就难受啊!
方启晨就和眼巴巴的章通僵持住了。
景行之看方启晨一眼,道:“我走的时候,小师妹还在哭呢,哭得那个大声,好像没爹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