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我怎么办?钱根本还不上,总不能看着我弟弟去死。我虽然不是亲生的儿子,但爹娘待我不薄!再造之恩,让我看着他们丧子不成?”他声音嘶哑。
谭兴旺不是亲生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欠着谭家父母的,为他们多做一些也是正常的。
他长大后,懂得恩情后,就一直是这样做的,所以才拖延着一直都没娶亲,最后才意外瞧上丧夫的陈夫郎。
他这么问,景行之本来想说,他有钱,可以借。
可猛地又觉得,这样下去,万一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两难情况。陈夫郎对着这么个大孝子,可要吃大亏。
假如谭兴旺这回出去了,回头肯定会娶陈夫郎。但是谭家的小儿子就是个堵不上的窟窿,难道以后陈夫郎就不过日子了?
景行之想着,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你选择去死,那你就去死吧。盼你真到了砍头台上,下了黄泉地狱,可别又后悔了。”
景行之语气冰冷冷地说罢,又给了谭兴旺一巴掌,直接把一屋子的阴气给灌到了谭兴旺脑子里,同时景行之嘴唇蠕动,几个无声的暗示词汇也留在了谭兴旺的脑子里。
做完了这些,景行之就像是被惹怒的人,气冲冲地出了牢房。
他边走还边骂道:“蠢货,讲道理都讲不通!”
景行之走了两步,低头看向陈夫郎,“这位夫郎,谭兴旺是个愚孝的,你别管他!昔日齐夫子如何待他,如今他竟然做得出包庇凶手的事。可见真是又蠢又毒,还自以为自己是个大孝子呢!”
谭兴旺愣呆呆的,一动不动,被景行之说得抬不起头。
陈夫郎看了一眼,难过地垂下头,麻木地跟着景行之等人往外走。
景行之搞完了事,只等晚上阴气重的时候,二人自行消化。可吴青不明所以,他着急啊!
吴青劝道:“小景先生,你看谭兴旺的事银子就能解决,小的手头富裕不如暂时借他用用。给他渡了这燃眉之急,届时他在堂上翻供,那案子就可以另断了!”
吴青眼里王象是个混不吝,眼下这个谭兴旺倒是个可以撬动的口子。
可这方山长的弟子,就像是吃错了药,只知道骂人,然后给人一巴掌,骂人打人爽倒是爽了,可能做出什么事来?对案子一点帮助都没有啊!
景行之摆摆手:“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有数!你有个屁的数?
吴青急得不行,恨不得打两下景行之的脑袋,让他清醒一点。
可景行之的身份,注定吴青不敢动手,只能皇帝不急太监急死了。
景行之怕吴青上去送银子,不放心地叮嘱他:“吴大人可记得别给谭家送银子,不然还得当成我们贿赂证人了。”
吴青恨铁不成钢:“好,我记住了。”
吴青听景行之这么说,干脆也一甩袖子,决定不管了!人家的师姐,人家都不急,他急个屁,反正他马屁拍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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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牢房,景行之等人先送了陈夫郎回家,让他这些日子别去谭家了。若真是想见谭兴旺,让人去医馆找他们就行,没得必要送上谭家门去受辱。
陈夫郎凄然一笑:“不去了,有什么好去的。”
景行之看他一眼,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陈夫郎看着小公子一行人离开,转身进了自家的屋子,才无力地顺着门滑坐下去,把头埋进双腿之间,往日里瘦小却坚强的肩膀此刻颤抖个不停。
离开陈夫郎住处,汪庄忍不住问道:“小景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我们接下来……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酒店嘛,我们先去吃饱了。然后去看一趟老师,再回书院。”景行之觉得自己饿了,事都忙了,正好吃饭。
王象牢门上的聚阴阵法,景行之下手狠些,所以十拿九稳,王象必会在下一次审案时翻供。届时最关键的一环断了,谭兴旺就是想认罪也说不通,只能重新查一遍。
何况谭兴旺身上,景行之也动了手脚,他不信是个男人,能忍得了“别人睡你老婆,打你老婆,折腾你老婆,还打孩子,虐待孩子”一系列。
如果谭兴旺真忍得了,景行之就去插一手,拆散将来出来的谭兴旺和陈夫郎。
老实说,景行之也能猜到谭兴旺是个什么心思。
谭兴旺可能是因为是抱养的,曾经那段少年时的闹腾就说明着内心的不安。
可那之后,他虽然懂事了,就真的内心安定了吗?谭家父母有了小儿子,难免一碗水端不平,只能说不差谭兴旺的,真想处处一样,不太可能。
所以谭兴旺,肯定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家。
但谭兴旺没想过他在谭家,也不是一味地在享用谭家的资源。他为谭家也是卖命了几年,在码头上做工,还是小头头。十来岁开始,算到现在,得有个小十年。他这十来年,银子还不是都花到谭家去了。
要是换成谭家的小儿子,谭家父母能舍得人年纪一大把还不娶亲,景行之觉得这是第二个未必。
再一个死去的齐夫子,是谭兴旺认识的,而且小时候相处好的这种长辈,意义很不一样。所以谭兴旺心里愧疚不少,只是愧疚没有超出他内心的亏欠谭家养育之恩。
谭家相当于给了他一条命,他会认为自己欠了一条命,所以牺牲起来还内心会觉得自己牺牲得值。
这种愚孝,景行之一个外人能理解,却不赞同。这种愚孝的人,经此一遭不能想明白,也没救了。
汪庄想不到景行之的手段要如何起效,他觉得景行之都没干啥呢,就问道:“我们不去别的地方了,还是安排明天去?”
景行之看看他,摸了摸自己带有一点毛绒绒触感的下巴:“这样吧,安排几个人进牢房,保证王象和谭兴旺的安全,饮食也要注意,别给人毒死了。其他的要是有发现,就让人汇报一下,我看看进展。”
汪庄有了活,终于心满意足,带着景行之去吃饭。
景行之吃饱饭,还在酒楼打包了一份给病人吃的,两份适合小孩口味的菜式,提着食盒往医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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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医馆里。
方启晨看到食盒,忙不迭地推开自己面前的青菜粥,打开食盒。
景行之咳嗽一声,方启晨讪讪地停下手,反应过来自己没顾上面子。
景行之道:“老师,先给大夫看过,能吃你再吃好吗?弟子送来,不就是给您吃的嘛,不急。”
方启晨砸吧了嘴,假装一切无事发生,提起正事来混淆视线,顺带暗示自己很厉害。
“那个章通只会念叨,被我赶到州府去了,让他去叫知府申方过来审案。”
景行之看到大夫点头,才让方启晨接着喝他带了的肉粥。
他道:“老师想得周全,叫来知府审案,肯定比贺志芳好多了,贺志芳现在一门心思都歪了。”
“那是,那个知府还是我座下门生,弄来审案子也不会怕张家人。要是他敢糊弄老夫,老夫回头让他好看!”
方启晨呼噜噜地喝粥,这会儿看起来挺康健,一点儿不像之前气晕的脆弱老头。
景行之看着他吃完饭,这才离开医馆,回书院去。
第37章
是夜。
环水县牢房。
王象在床上哆嗦着翻了个身, 身上衣裳汗湿了半身,最后他忽地大喊一声“鬼啊!”,吓醒了过来。
牢房里的衙役被吵醒了,不耐烦地拿刀鞘拍拍牢门:“老实点,一惊一乍干什么?再吵爷爷叫你掉二两肉!”
王象点点头,懦懦道:“小的不喊了, 做了个噩梦, 吓着了。”王象心有余悸。
“嗤——,还被吓到, 胆子小还敢进来。”那衙役说了一声, 打了个呵欠, 回去桌子边继续眯眼养身。
王象却是恐惧地睁大了双眼,不敢入睡。
他梦到自己见了鬼,还是个穿蓝色衣裙的女人,再一想到这回的事, 死掉的那个女人可不就是穿的蓝色衣裙, 他不禁心虚得不行。
不会是他做了不该做的,人家找上门了吧?
不可能,肯定都是自己吓自己的。王象安慰自己,过几日出去, 离开环水他就是大富人家了。
最后迷迷糊糊地, 王象又睡了过去。
梦里的王象觉得很奇怪,他像县太爷说的认了罪,可是他居然没有放出去, 而是被拉到了菜市场。
刽子手的大口喷出一口酒,随即大刀猛地一挥,把他的头砍了下来。
王象看到自己滚落在地上的头颅,吓得整个人都在发颤,可他吓得半死,就是醒不过来。
王象看不到,牢房门口的柱子上,一个成型的阵法吸纳着阴气,汇聚到他的牢房,一点点侵入他的脑里。
画面一转,王象就一个脑袋飘回了县衙。
他看到县太爷贺志芳和别的人在吃猪头,好大的猪头,碗和碟子里油滋滋的,看起来就让王象饿得不行。
县太爷身边那个,王象见过的有钱男人说道:“多亏了谭兴旺和王象那两个蠢货,让我们骗过了方老头!也多亏了贺大人,哄得这两人乖乖听话,来县太爷,我敬您一杯!”
“哪里哪里,主要还是这两个替死鬼笨,还相信什么不会死。都想不到他们死了,才让人最放心。来来来,我也敬张兄一杯!”
县太爷贺志芳笑着,端起大碗,一碗酒被他一口就喝完了。
王象看得气得半死,他刚被砍头,这些骗他的人居然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王象觉得这些人太过分了,他想扑过去,把县太爷咬上一口,让他和那个猪头一样少一个耳朵。
可王象刚飘出去,那个蓝色衣裳的女鬼又出现了,女鬼一口把县太爷等人都吞了,又露出全是骨头的脸,回头抓住王象往嘴里塞。
王象吓得哇哇大叫,可是没有丝毫用处。
女鬼在他身后喊:“你别想逃了,放走了害死我的人!让我含冤而死,你也别想活!”
王象就这么彻底死了。
现实的县衙的牢房里,王象又一次“啊啊啊”大叫着醒来,与此同时,一阵腥味从王象裤子里飘了出来。
衙役再次被吵醒,没好气地问:“你他娘又喊什么喊?梦见自己死了不成?你一个犯了大罪的人,迟早都是死,喊什么喊!”
衙役嘴里一个“死”,让吓尿了的王象抖了一下,瑟缩着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王象想明白了,县太爷肯定想弄死他,让他做替死鬼。不然他跑出去,一个死了的人被发现,县太爷可就要倒霉了,话本上不就是这么写的。
所以,他不能把事情告诉这些县太爷的走狗,要等到那个很凶的老头和那个没胡子的大人出现,才能说自己是无辜的。
那个没胡子的,和那个老头,连县太爷都敢打,肯定是大人物。
王象两股战战,心里惊惶不定。他在心里默念,蓝衣大姐,你放过我吧!
我保证翻供,不让你冤死,你真的别来梦里找我了!
一连晚上做了两个蓝衣鬼的梦,王象哪里还敢不信,恨不得立马给“鬼”洗清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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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牢房之隔。
谭兴旺也在做梦,谭兴旺一边做梦,脸上的泪一边稀里哗啦往下流。
他梦到自己被定罪,砍头了。
梦里都是他死后,喜欢的哥儿过日子的画面。
又有人天天去豆腐花摊子吃东西,说喜欢陈夫郎。陈夫郎觉得还行,就嫁人了。
可是那人不是个好人,爱喝酒,喝醉了还打人。婚后没多久,就天天打陈夫郎,还抢陈夫郎的银子花。
谭兴旺看到这气得不行,恨不得把那个男人打死。可他就是一个魂魄,什么都干不了,谭兴旺这才后悔地想起,自己死了。
不久后,陈夫郎开始爱吐,大夫一查,居然是有孩子了。
那人改好了几日,随即又变成原样,抢钱、酗酒、打人。后来陈夫郎生了个哥儿,那人干脆就把人赶到柴房去了。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瘦骨嶙峋,两眼麻木,谭兴旺心如刀割。
可还是那样,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以及喜欢的人生下来的小哥儿,受着别的男人的虐待!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直到陈夫郎生下来的小哥儿被错手打死,陈夫郎一把火把家里点着了,和那个人同归于尽。
死的时候,谭兴旺看到陈夫郎像是说了几个字,有点儿像他的名字。
魂魄状态的谭兴旺想抱着人,双手却从陈夫郎的尸体上穿梭而过。
“呜呜……”谭兴旺痛哭出声,一下子翻坐起来。
刚被王象吵醒的衙役简直要疯了,他走到谭兴旺的牢门前,无奈地问:“你又怎么了?谭兴旺你大晚上的哭什么?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了!”
其他牢房的人也是很生气,你们一个喊,一个哭,还一个接一个来,这大晚上的还要不要睡觉了!
衙役处于暴怒,大声地吼着谭兴旺。
可谭兴旺只靠着墙壁,一阵一阵地哭得特别难过,好像死了娘一样。
衙役看他哭得惨,干脆哀叹几声走开了。惹不起,他躲着还不行嘛!反正这些牢房里的人都被关着,根本跑不出去。
值班衙役抱怨道:“一个一个的,没个省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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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景行之刚起来没多久。
那边汪庄就找了过来,一脸喜色,像个报喜鸟一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