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礼闻言,呆呆地转头看她一会儿,眼中突然迸出光亮来。他像是找到了什么答案,握着蕊丹的肩膀激动道:“对,蕊丹,你说的对!”
说罢他松开蕊丹,飞快地跑向书房,在书架上抽出那本文集。他的手抖动不停,甚至无法准确地捏到书页,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手指,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着。
谢珩曾几次提到这文集,方才还问他是不是看了,是不是看到了......
他心急如焚,最后索性将书倒着拿起抖动——
从里面扑簌簌地掉下数十张纸来。
荀礼不敢置信地捡起来,那些纸上,有情诗,有画像,画的无一例外,都是他。
他顿时鼻尖酸涩,喉头发紧。半晌,抬起还在发抖的手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滴落在那些泛黄的纸片上。
原来他竟然早已被如此深爱着......
荀礼将那些纸片如珍如宝一样抱在怀里,不顾青山的阻拦冲进雨幕之中。他浑身湿透地来到那个他朝思暮想之人所在的地方,用力敲开了谢家的大门,站在了谢珩的房间之外。
谢珩打开房门,却没有让他进来,一言不发地站在门里。
他刚刚痛哭一场,眼眶还红着,可眼神却是明亮的,坚定的:“大人,我要报官。”
“报什么官。”谢珩不知他玩的什么花样,只冷漠地看着他
荀礼将怀中的纸片托在手里,捧到谢珩面前:“有人写了这些给我,我有话想对他说,可是他走丢了,我想请大人帮我找一找。”
“你......”谢珩没料到他突然翻出了这些诗和小像,咬了咬牙,“什么话?”
荀礼哽咽两声,一滴泪水缓缓从眼中落下,话也说的不甚连贯:“大人愿意听吗?大人先帮我听听吧,看我说的够不够好......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声......”
话音刚落,谢珩一把将他拉了进去压在门板上,捧住他的脸,低头急切地堵上了他的唇,不断吮吸撕咬。
荀礼回抱住谢珩,生涩又热情的回应着。
他们似乎要将这六年,不,甚至更早以来,被情所困而产生的的痛苦,绝望,误解,相思,用这世间亲密的方式,一一补偿给对方。
第25章
得知谢珩早已与他心意相通,他多年来那寂若死灰的心骤然重新跃动了起来。外面风雨凄凄,他的却好似身处春风暖阳之中,人生这短暂的二十几年,竟没有如此痛快过。
他们唇舌相接,津液交换,一时间都有些情难自抑,一路从门边拥吻至了床上。
谢珩将他压在身下,停了好一会儿,强迫自己从方才的激情之中抽离出来,放开他的嘴唇,轻微平复了一下,才道:“外面雨还未停,不如今夜就在这里住下吧。”
荀礼面如火烧,良久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样含羞带怯的模样,谢珩心神一荡,复又低下头含住他的嘴唇,这次没有了刚才似要将荀礼吞吃入腹的狂烈之势,而是柔情似水地轻吻浅啄,如珍如宝。
荀礼最终还是架不过他这般不饶人的攻势,一张脸羞得绯红,只能答应了下来。
谢珩像是奖赏他的乖顺一般,摸了摸他的头发,起身吩咐元祁去荀家知会一声,顺便将大夫给荀礼抓的药一起取来。等两人用过饭,沐浴过后,谢珩看着他喝了药,又叫人端上一碟子桂花糖给他清口。
荀礼眼睛一亮,药苦难耐,吃上一颗糖压一压那怪味正合他心意,荀礼眯起眼睛,待嘴中甜味渐浓,忽然想起什么,问谢珩道:“这糖是不是一个婆婆卖的。”
谢珩甚少吃甜食,不过这糖甜而不腻,是他少有的可以接受的。还是那天偶然看见荀礼买了,他才起了意,也买了些。
他同样捻起一颗,放入嘴中:“是。”
荀礼疑惑道:“奇怪了,后来我找了许久也没能再遇见那买糖的婆婆,怎么你总能买到?”
谢珩将他手里偷偷捏的另一颗拿出来,才道:“吃一颗就行了。那婆婆搬去了城西,你平日不常往那边走,自然遇不到。”
“嘴里还是苦,我再吃一颗吧。”荀礼又要伸胳膊出去,他正跟谢珩相反,从小就爱吃这些甜蜜的食物,平时还能克制,但只要眼前有,那就停不下来了。
谢珩二话不说,隔开他的手,直接让下人把碟子端走了。他之前在书院见过荀礼一晚上一碟的壮举,时常怀疑他的牙早已被虫子吃光了。今日一探……总算打消了顾虑。
“唉……”他铁面无情,荀礼只能苦着脸作罢。
谢珩看他半晌,忽然问道:“真的还苦?”
荀礼听他问了这句,还以为了可商量的余地,忙不迭地点头。
谁知谢珩猝不及防又压了下来,伸手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一粒小小的圆珠被他舌尖裹着在他口中毫不客气地滚动一圈,最后又被他带了出去。谢珩一口咬碎那粒糖球,淡然道:“甜了吗?”
荀礼砰地一下倒头蒙被,摸着自己的嘴唇,只觉得脸颊上一片火烧火燎。
但让他无法否认的是,确实……很甜,嘴里的苦味真的消失不见了。
谢珩无声地笑了笑,将蜡烛熄掉,翻身上了床。
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荀礼浑身紧绷起来,谢珩已经掀起被子,躺在了他的身边。他怀里像揣了几只兔子,不安生地怦怦直跳,在这浓黑的夜色中听得一清二楚。
与人同床共枕还是头一回,他背对着谢珩,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放了。
谢珩也同样没有好到那里去,心上人就躺在身侧,他心潮沸腾,又不得不强行忍耐。即使心想要做些什么,却也不得不顾忌荀礼其实尚在病中。
更何况,男子之间的情事,他也从未经历过,更不敢贸然行动,只怕伤到荀礼。
两人都在黑暗中僵硬地躺着,只听谢珩忽然问道:“我原本觉得以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便无需再问个究竟。可直到此时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都没有放下。”
“什么事情?”荀礼一头雾水。
“那天你为何没有来?又为何.....”
“这……”知道他说的是六年前的事情,可那些事,荀礼已经不知该要怎么开口,更不觉得如今再对谢珩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只会徒增气恼而已。
总之爽约的人是他,不明不白断了交情的也是他。不论什么缘由,都是他错在先。至于其他的,已经不必争论了......
可他越是踌躇不答,谢珩越是笃定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之处,语气加重:“不要瞒我。”
荀礼不愿说,只叹了口气,含糊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不比你们这些清流人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若再被人说我攀附权贵,在这京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你……”谢珩没料到他竟编了这么个理由糊弄自己,有些气闷,“你若不想说便罢了,大可不必如此说自己!”
他说罢,翻了个身不再理会荀礼。
“我……”荀礼摇了摇他的胳膊,惴惴不安道,“你又生气了?”
谢珩更是气急——何来“又”字,他自问从相识到现在,不曾对他摆过脸色,更不曾生过他的气,不知荀礼此言何意。
他又翻了过来,眼睛散发着灼人光亮,必须为自己讨回公道:“我何时与你生过气?”
“那天在瑞明家,你不是……”
荀礼这一提,谢珩也想起那天的事来。
他当时被灌的已有七八分醉,看见荀礼主动伸出手来,他心里高兴,一时间什么都忘了,竟伸长了胳膊去牵了荀礼的手。
荀礼激烈挣脱让他酒醒了几分,顿觉懊悔不已,觉得是自己太过心急,失了分寸吓到了他。
当时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缓解气氛,又因自己的胆大越距而有些羞涩之意,不敢面对荀礼,这才走快了些。
却没想到荀礼居然是以为自己生了气,所以那天喝醉了才会一直问自己有没有生气。
也是因祸得福,他才能瞧见醉酒后荀礼那不为人知的一面......
谢珩便也不想解释了,将他搂进怀里,此事算是暂时揭过:“你既然不肯说,那就算了,只是以后必然不能再如此对我。”
荀礼不住点头,想到这六年因着这样那样的误会和思虑,两人都在苦苦煎熬,心中不无酸涩,他靠在谢珩怀中,郑重起誓:“绝不会了。”
第二日天不亮谢珩就要起床上朝去,荀礼还在熟睡。他看了一会儿荀礼的睡颜,满腔柔情无处言说,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床离开。
等荀礼醒来,旁边被窝早已凉透。他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夜自己是在谢珩家中留宿的。
他起床穿衣,元祁听见里面动静,赶紧上前敲了敲门:“荀大人可起了?我去叫下人端水,伺候大人洗漱用饭吧?”
荀礼提高了声音回道:“麻烦了。”
他身体未好,谢珩不许他去上值,也不许他回家。他只得老实待在谢家,百无聊赖地听着雨声,等谢珩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申时,谢珩带着一身湿气回来,也顾不上换衣,就又要来亲他。
荀礼连忙抵住他的胸口:“昨天忘了,我身上还有病气,别过给你了。”
谢珩来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擢住他的唇,他浑身冰凉,只有唇舌和呼吸是火热的,知道荀礼有些喘不上来气,谢珩才放过他,不太讲理道:“那就过些给我,我在家中陪你歇几天。”
“你,你怎能如此想?”荀礼惊呆了,甚至怀疑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谢珩。
“我去给父亲母亲请安,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去吩咐厨房。”谢珩站在外间,一面叫下人替他更衣,一面问荀礼道。
荀礼坐在床上,担忧道:“我总在这里打扰终究有些不合礼数,叫别人知道了,你我……”
他话未说完,谢珩已经出去了。态度昭然若揭,荀礼一时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嫁了人,每日待在房里只做一件事,就是等丈夫回来。
蓦然发觉自己竟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登时热汗频出。他猛地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甩甩袖子,似乎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思都甩出去。
这样过了两天,谢珩终于肯松口,放他去上值。
次日他神清气爽,早早醒来穿衣出门。
元祁见天色还有些阴沉,给荀礼塞了一把伞,荀礼连忙道谢,感叹他实在贴心。
元祁笑道:“荀大人是公子的贵宾,我们哪能怠慢。况且这都是我家公子吩咐的,我不过是照做,不敢领功。”
“贵宾”一词撞的荀礼心中一跳,不知是不是他如今与谢珩之间的关系变了,平日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词,如今听起来竟变得有些暧昧了。他脸色涨红,赶紧道了别心虚离开,直到到了工部,面上红晕都未能完全消散。
不过谢珩算的很准,他刚坐下,天公立刻便下起雨来。
荀礼打开了窗户,皱起眉头看着外面暴雨。现在虽是雨季,可今年这降水实在有些频繁,几乎日日不曾停歇。京城地处中原,天气干燥,可若连京城都如此,那南方……
他赶紧去翻查了最近的册子,见没有哪里上报雨量过多引起洪涝,这才放心下来。心想也许只是这两天频繁一些,过几日就恢复正常了。
快要散值的时候,温熠景撑着伞过来:“少敬,听说你病了,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荀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别人都羡慕他能在家歇着,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体无恙,唯有嘴巴遭殃,其中之苦不能为外人道也。面对温熠景的关系,他也只能结结巴巴道:“我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就来了。”
“在家?”温熠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谢家的床可还松软?”
“你怎么知道?”荀礼失声惊道。
“别看朝廷是个男人堆,可要说起家长里短来,那真是比妇女的嘴还碎。”温熠景摇头晃脑。
荀礼心中一紧,慌张忙道:“那他们还有说些别的吗?”
“你放心吧,”温熠景知道他担心什么,安慰道,“大多都是说谢珩重情重义,亲自照顾病重的旧友,今上都夸了他两句呢。”
那就好。荀礼一颗心落回肚中,若再来一次六年前那样的事情,他才是真的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不过,人家不说你,我可要说说你的!”温熠景板起脸,“你与谢珩、谢姑娘一起去坪阳山,竟不喊着我!”
“……”荀礼一时无言,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这真的只是一个没有那么巧的巧合,“谢姑娘是后来与杨尚书家的女儿一起去的,事先我并不知道。”
“真的?”温熠景怀疑地看着他。
“我何时骗过你。”荀礼信誓旦旦,随后又苦口婆心地劝他,“你若真喜欢谢姑娘,便不该总想着靠这样不合礼数的方式与她见面。还是快些请媒人去谢家提亲吧,如若不然,可真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这个自然,其实,其实我已经在筹备聘礼了……”温熠景羞涩道。
虽然荀礼也为他高兴,只是还是有些惊讶:“你爹竟会同意?”
“他原本是不同意的。不过你知道么?康王家的郡主亲事定了,你猜是谁。”
“谁?”荀礼有些好奇,不知郡主是否如愿以偿,与她心中之人在一起了。
温熠景凑近他道:“京中第一富商,郑家的嫡子郑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