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和四才说此人不适合混迹朝堂,简直是个随时要领便当的炮灰命。
锦衣卫,东平坊,晋国,还有他们大燕的外朝内宫,这几处像一团乱麻搅合在和四脑袋里。
他得好好理一理思路,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杀局,而他和东厂又能否在其中自保无虞。
乘着小车颠儿颠的和四突然眼皮一跳,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人名——陆铮鸣。
他想,此人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未免太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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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惊鸿一瞥
这一回头,年关一天天近了,宫里头各司开始准备着辞旧迎新这件大事。
新年的到来冲淡了先帝大丧留下的愁云惨淡,各宫里头不论没有主子都喜气洋洋地扫瓦掸砖,等着新年的到来。
和四作为司礼监掌印这个时候是最忙的。宫里头事无巨细都要由他过目,朝里头即便没有个屁事,日日上奏的本子还得走他这批红,东厂就更不用说了,掌刑和理刑两个百户就差拿个板凳坐在他门口嗑瓜子聊天打屁了。
无他,都指着他要钱。
和四两眼熬得青黑,走起路来如飘云端,人喊一声得隔那么一一会功夫才缓慢地回过神来,最听不得“银子”二字,一听就得吃保心丹,一吃一瓶。
搞得赵精忠心惊胆战,生怕哪天他们家督主磕药磕过头,一睡不醒。
和四没法,和四只能靠保心丹苟下去,否则一看到户部尚书云丛那张讨债脸就忍不住想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今儿是月尾,按惯例,和四去了东厂给手下们开小会,布置一下下个月的侦缉任务。
虽说年关的时候,底下游走的人们陆续回了老家放起了小假,但是京城里的防卫和布置反倒要比平时更为严密一些。
因为藩王们要陆续回京了,这是场硬仗,和四为此让赵精忠不仅准备了成箱的保心丹,还准备了九转回魂丹。
大燕的藩王们各个都不是省油灯,一个个都是幺蛾子投胎,每次回京必定血雨腥风,就譬如上次先帝大丧时。那时还是和四的干爹当家,据说他干爹为了扶持小皇帝上位,和藩王们斗智斗勇到生生地从一百九十斤,瘦到了一百八十斤,可见过程极其惨烈,斗争极其煎熬。
因着藩王回京,和四已经好几宿没睡个踏实觉,嘴上熬出的一连串的紫泡,天天喝着菊花茶降火凝神。配合着清心寡欲的保心丹,和四觉得披个袈裟他就等当场坐化飞升了。
好在宫里头暂时风平浪静,没让他多操心。
打上次小皇帝醉酒大脑干清宫养心殿后,不论是寿春宫那头,还是小皇帝都安分守己了几天太平日子。掐指一算,又到了腊月下旬,该去东厂里头布置任务,顺带瞧一瞧东平坊的走水案有没有新一步进展。
上次给岳钟敲山震虎,锦衣卫这段时间总算在京城内的活动收敛了许多。其实大家都是一个屯里当差的,起码明面上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要不然回回见了动刀动枪的,谁也讨不了好处。
和四上次雷霆震怒,那是因为自个儿的小命真得险些丢进了护城河里,不给锦衣卫敲敲钟还真拿他当软柿子拿捏。
也是因为遇刺这事和进一位有关,和四“理所当然”地将本该还给户部,拨给锦衣卫的银子拖欠了一下来。
云丛拿他没任何办法,锦衣卫理亏也不敢吱声。
和四由此觉着只要舍得一张脸,天底下就没有能难到他和督主的事儿!
他一边感慨着,一边到了东缉事厂的观海堂。
四大护法和掌刑千户、理刑百户早已入了堂等候,其他十二掌班各自列成两列,等在观海堂外。
见了和四来,齐齐喊了一声“提督金安!”
别说,那声势还挺像回事的,和四私下里和锦衣卫那边对比了下,勉强觉得不落下风。
开会的内容,无非大同小异,掌刑千户拿了签筒,掌班们依次轮流将各自分管的区域给抽了。
因为下个月是新年,故而和四多说了几句,告诫了他们一通,便将掌班们散了。
余下的人,便是东厂的核心人员了,也是让百官和百姓们连名字都不敢提的那几人。
和四松散了脊背,略略倚在太师椅中:“那天在东平坊伏击本座的匪徒可抓着了?”
他一问,几人身体一绷,掌刑千户看了一眼装死的四大护法,心里头叫了声苦,硬着头皮抱拳道:“下头的人顺着抓到的那两个锦衣卫力士摸查过去,因为当天便全城戒严,那几个行凶的晋人没能出城。但是……”
和四一听这但是就知道事情不妙。
掌心千户:“找到那几人时他们已经毒发身亡,只是不知是被人下毒,还是自知逃出无望,自我了断了。”
“尸首仵作验过了?”
“验过了,是西域那边的番毒,毒性极烈。”
和四听到番毒时脑海中极快地闪过什么,他好像在哪听到过类似的字眼,可是这段时间忙得天昏地暗,一时间竟是想不起什么来。
他将碧玺珠串搭在扶手上,噔地一声响,惊得千户和百户当即跪了下来,四大护法没跪但是收敛了漫无目的神游的状态。和四捏着碧玺,眉目疏冷:“难听话我也说了不少了,你们都是东厂里的老人,老厂公在时便在这个位子上。我就问你们一句,老厂公在时这京里出过这么大的状况吗?”
在他们东厂眼皮子底下杀人放火,还竟杀到了东厂提督的头上,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掌刑千户冷汗津津,双肩快垂到地上:“是属下们办事不利,属下领罪。”
“领罪的事先放一放,再过几日藩王们便陆续到京了。这次的事,本座总觉着和他们这些个王爷王公们脱不了干系,给我派多人马好好把他们盯牢了,每日里何时起何时睡,吃什么用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给我一个字不落地记下!”和四冷冷道。
几人自是领命。
和四容色放缓少许:“我知道兄弟几个年关也想家想人,但在什么位子当什么职。等年关过了,来年我给你们好好放几个假回家探亲。”
手下人略略松了口气,连忙谢恩。
待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也下去了,就剩下四大护法了。
和四眼皮不抬:“王招财还是去盯着宁王,钱进宝么你平时不在京里头,难得回来就多转转认认人;至于李报国……”
李报国和片鬼影似的幽幽飘了出来:“属下在。”
你这人肥事,我还没说完你都会抢答了???
和四还真没想好把李报国发派到哪里去,倒是李报国自己阴测测地先开口了:“督主,玉蟾宫的庆娘娘这几日一直闹着要见您,您看?”
和四:“……”
和四哪里有时间去见一个冷宫里头的疯娘娘,但想着他干爹在时对她多有照顾,便随口应下:“等今儿回宫我就去瞧瞧她老人家。”
这么一想,李报国不如留在自己身边,和赵精忠做一对哼哈二将。上次的遇刺说明手下这群番子们还是多有疏漏,留个人在身边,也多个人护着自己这条狗命。
东厂的小会开完,各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和四也没工夫多待,当即打马回宫。
入了太/安门,小皇帝宫里的人恰巧也找了过来,小太监吭哧吭哧地跑过来和见了救星一样:“督主,您老人家可算回来了”
和四面无表情地想,你们能不能换个台词,每次见了他就和见了观世音如来佛一样?
他从马上翻身而下,随手一扔缰绳:“小……”他一咬舌尖,硬生生地将小王八蛋几个字咬回了肚子里,强行挤出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小太监神色倒也不慌张,自从上次和四处置了干清宫的一批宫人,他们这些小太监小宫女见了他和猫见老鼠似的连头都不敢抬:“新来的教头今儿来宫里给陛下授课了,陛下不大乐意,便请您去看看。”
“教头?”和四愣了一下。
赵精忠立即体贴地提醒他:“督主,还是上次您向太后提议给陛下找个教授武艺的师父呢。咱们东厂和锦衣卫,还有其他行伍里都举荐了人,”赵精忠一脸忿忿地说,“听说最终还是选用了锦衣卫的人。您说咱东厂的人,各个都是真刀真枪练过来的真把式,不比锦衣卫那帮王孙子弟的绣花功夫强?”
和四很鄙夷他:“你连胸口碎大石都不会,还想教陛下拳脚功夫?”
赵精忠:“……”
忠忠委屈,忠忠想哭QAQ!
和四一听小太监的话,心里头就有数,他想过了,这小皇帝应该是天生和师父这两字儿八字不合,先是要杀太傅,现在又赶教头。
宫里头有专门的练武场,是给皇帝还有其他皇子们学习武艺,锻炼身手的。
和四衣裳也没换,就这么披着个黑底白鹤纹的斗篷一路往练武场去了,这一路走过来也不知惊艳了宫里头多少双含羞带怯的眼睛。
搁平时,和四还有心思笑一笑,逗一逗小宫女们,今儿不行,他快累嗝屁了,小皇帝还给他找事,他琢磨着过年准备一筐窜天猴,绑他屁股上,送他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他到时练武场上气氛肃杀,人还没站稳,先瞅见了个熟悉的身形。
瘦依旧是瘦,但兴许是换了身干练的劲装,从背影竟是看出几分精干有力来。
和四脑子里刚冒出个人名,那人已听见响动转过身来,遥遥地看过来。
寒风凛冽,天上盘旋着高高的鹰唳,声传千里,苍凉辽阔。
和四身披鹤氅,如同从水墨画中闲庭信步而出的世外散人,安静地立在株百年海棠树下。
陆铮鸣与他对视的一刹那,心头蓦然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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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武场风波
和四拢着袖子本想悄咪咪地围观一下小皇帝和新教头的掐架,不成想一眼过去就被人当场捉包,好在他脸皮已厚道刀枪不入的地步,区区偷窥连他脸红都不能。他坦坦荡荡地步入练武场,斗篷擦过海棠树,落了几片半黄不绿的叶子拂过他眉梢,颇有些悠闲散逸的气韵。
陆铮鸣心头的那点涟漪被这几片叶子拨得层层荡了出去,直荡到连自己都摸不到的深处。
小皇帝紧握着快赶得上他高的长/枪,小脸蛋紧绷,撅起的嘴能挂上两油壶,一见和四来了精神一振,立马恶人先告状:“厂臣!这个教头胆敢忤逆朕,朕要罢了他的官!”
那小模样和只在外被欺负了的小狗似的,恶狠狠地张牙舞爪。
陆铮鸣吊儿郎当地杵在那,表面恭敬,脸色就快大写加粗一个——呵呵了。
和四耳根子都快被小皇帝这几套说辞磨糙了,他平静如初地向小皇帝弯腰行了个礼,又伸手将他扎起来的袖口紧了紧,温声问:“这位大人是新来宫里,不懂宫里头的规矩,若是冲撞了陛下,陛下宽宏大量原谅他一遭吧。”
小皇帝气得长/枪在地上重重一跺:“他是忤逆朕!忤逆朕!”
陆铮鸣不是温文尔雅的太傅,眼下即便被小皇帝快指着鼻子骂成狗了,也没有诚惶诚恐,看小皇帝眼神宛如看一只跳脚乱吠的小狗。
小皇帝第一次遇到这种刺头,火气噌地一下冒起三丈,直抖的枪尖直指陆铮鸣鼻尖:“你!”
和四一手握住了冰冷的枪尖,平缓而不失强硬地按下枪头:“陛下,先帝大丧未过三月,宫里头这时候不宜见刀兵。”
小皇帝一噎,气得看看他,又看看陆铮鸣,恶狠狠道:“你是不是认识这个小锦衣卫,从开始到现在口口声声替他说话,”他顿了顿,脱口而出道,“你两莫不是有私情?!”
和四:“……”
陆铮鸣:“……”
卧槽!和四一脸被草泥马践踏过的懵逼样,这熊孩子到底平时读得什么狗屁不通的书啊,小小年纪就懂男男不正当关系了,长大还得了???
和四一脸窒息的菜色,将小皇帝的长/枪用力向下一按,愣是挤出个咬牙切齿的笑容:“陛下说笑了,臣和这位大人都是男子,谈什么私情?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他捏捏眉心,“陛下既是要罢了他的教头之职,总该有个缘由,这位大人是如何冲撞陛下的?真要是罢了他的官,回头臣也好给几位阁老和锦衣卫那边有个交代。”
小皇帝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两人,和四生得是精致风流,贵气天生;而这个姓陆的锦衣卫却是瘦如竹竿,浑身散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痞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路人。他撇撇嘴,将长/枪当的一声扔在地上:“他不让朕学枪法!”
虽然小皇帝尚未亲政,社稷要事不能全然做主,但连习武学枪都不能自己决定,未免太过窝囊了。
和四看了一眼地上的银枪,又淡淡然地瞥了一眼陆铮鸣,朝小皇帝挑了挑下巴,意思是他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
陆铮鸣得了他的令,才略作正色,弯腰将长枪捡起来,在掌心掂了掂,对小皇帝面无表情道:“陛下初次习武,此前全无根基,可知不论剑法枪法都是建立在一定扎实的基本功上。像您这般年纪习武,其实已嫌稍晚,基本功更要从头扎实练起,否则到时候别说这一杆银枪,臣就是拿木头给您凿根枪杆,您都握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