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疏桐七弦

作者:疏桐七弦  录入:07-12

  “太子殿下亲自写了副书法送你,那你打算亲自刻块玉佩送他?”沈琥珀端详着手中的炽阳枪,似乎是在看它够不够亮,“得了罢,不要异想天开了……”
  “天哪,小虎兄,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楚韶不等他说完,便啧啧惊叹道,“我正是这么打算的,要不我为什么除夕都不回中阳,非要窝在北郊这个破地方,不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嘛。”
  沈琥珀:“……”
  “你认真的?”方子瑜从他手里接过那块玉料,叹道,“雕刻工艺繁杂得很,这么短时间能学得会么?别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玉料……”
  “我已经请了工匠师傅来教我了,”楚韶得意地回道,“放心,我小时候捏泥人刻木雕都很有一手,再说是送给太子哥哥的,怎么能失手呢。
  一晃便是上元节,这天清晨,楚韶一早便策马回了中阳。雕刻玉石的确没他想象中这么简单,玉料坚硬但脆弱,稍不留神便可能会彻底毁掉,他小心翼翼地雕了半个月,终于有了成品,虽然不甚完美,但总算能拿得出手了。
  只是为此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中阳养了这些日子,身上的伤都快要好全了,但这件小事又给他双手添了许多微小的伤口。
  楚韶把雕好的玉佩揣进怀里,拉着缰绳的手一个不留神,便痛得他龇牙咧嘴。楚韶心想,待把礼物送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在他面前哭诉哭诉这玉佩的来之不易。
  上元节祭祀仪式繁杂,琐事又多,风歇一大早便被府中的女官妙儿薅了起来,开始一层一层地套祭祀礼服和各类首饰,折腾了足有一两个时辰。楚韶下马回府的时候恰好碰见刚收拾完打算上马车的风歇,不由怔住。
  大印的祭祀礼服以皇族的浅金色和紫色为主调,并领口、衣襟的大红,极为衬人,同时又繁复无比,行走之间还能显现出衣角之下绣的银色织锦蟒蛇暗纹。
  风歇今日冠束得极高,簪着象征身份的明珠九颗,点红金簪在发间熠熠生光。耳间珠珰与发间明珠同色,行动之间光彩折射,薄唇与眉间都轻点朱砂,尊贵艳丽,却让他一时看得呆了。
  “你愣着干什么?”风歇见是楚韶,皱眉问了一句,心下又因他除夕至今未曾露面有些生气,“太阳盔甲在书房挂着,你让妙儿随你去换上便是——你看看你这头发,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让父皇和臣民们看见了,又要说你……”
  “你今日太美了,多看一会也不行?”楚韶冲他眨了眨眼,飞快地打断了他,“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在门口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对了,陛下今年还是午间设宴吧?那今夜霜华祭之后不许有旁的安排啊,我有惊喜要给你。”


第45章 难势·四
  风歇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无奈道:“好,我知道了。”
  倾元皇帝午间为太子歇设的生日宴为流水宴,从前楚韶都不得进宫参加这个宴席,但今年与往年不同,他如今是大印军中地位最高之人,又是太子近臣,终于得了机会。本是高兴的,但他只在席间坐了没几个时辰,便开始觉得无聊。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风歇端坐在倾元皇帝和后宫掌权的梅夫人之间,接受每一个朝臣的贺礼,再说几句合适的话回礼,看得他哈欠连连。
  风歇朝他看了好几眼,楚韶冲他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那块玉佩,心中暗暗得意道,他如果收到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宴席从正午一直到黄昏,黄昏之后,风歇便从皇宫直接上了前往春洲台的马车,去准备晚间的霜华祭。楚韶在他身边昏昏沉沉地睡着,他只在那干巴巴地坐了一下午都觉得疲累无比,真不知风歇是如何保持到现在依旧神采奕奕的。
  霜华祭月出之后才正式开始,楚韶揉着眼睛醒过来,却发现马车早已空了。
  他跳下马车,恰好看见风歇走上春洲台。
  “我朝风调雨顺,洪福更胜从前,尊倾元皇帝之命,特行新令——”
  风歇跪在春洲台正中央,向面前的祭碑郑重地叩首之后,便展开了手头浅金色的懿旨——那是他呕心沥血几年之久终于拟出的变法条例。
  声音微冷,带着沉沉不可置疑的威慑。
  “其一,改发全国货币,更改铸币工艺,严禁私自铸币,违者斩首弃市;另向淘金人之首增税十一,严禁‘黑金’进入商业流通……”
  “其二,中阳内外八部施行考核制改革,去亲王头衔,荫庇不过三世,官职凭才录用,杜绝卖官鬻爵……”
  “其三,增修《定法典》,严禁政商勾结,朝官私产需上报朝廷……”
  “其四,改革军制,凡入行伍家中增发‘亲养金’,收五方将军虎符合为湛泸令,仅听令于天子……”
  “其五,修筑双关城墙,西方凡自愿前往筑墙者,朝廷给养妻子、落户西北;东方增发‘棠花令’,商贾凭此令招募流民做工者,商税下调数额不等……”
  “……”
  春洲台下设雅座中的贵族无不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情态,倒是围观的士人学子等议论纷纷,表达了十足的赞同。
  风歇收了手中的懿旨,起身转向众人:“大印积弊已久,自今年上元节之后,此例开行。诸位若有异议,可递帖于太子府寻我,我必虚左以待。”
  围观的民众们不知是谁开了个头,高呼“陛下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声音此起彼伏,风歇的目光缓缓流过端坐着没有动的贵族们,目光一冷。
  却是戚琅先站了起来,他紧紧盯着风歇,微微一笑便跪了下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座众人都能听清:“我等受令于太子殿下,必然全力拥护倾元改革,为朝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风歇目光一松,带了些感激之色示意他起身:“长公子言重了。”
  周氏掌权的年轻人跟着戚琅跪了下去,真心实意地叩首道:“戚公子所言极是,我周氏必然同样拥护倾元改革,为朝廷尽心竭力。”
  卫叔卿今日并未现身,中阳三大世家有两大世家都表了态,其他世家如何不明白他们的意思,纷纷跟着起身下跪。风歇略一迟疑,顺着春洲台长长的台阶向下走了过去。
  楚韶连忙跟上他,低声说了一句:“想不到戚长公子说话这么有用。”
  风歇扶着他的手,语气松快道:“他是戚氏如今掌权者,虽然戚氏自白玉如意案之后有些没落,但毕竟是当之无愧的中阳第一世家……戚琅愿意出来表个态,对改革形势大好,我要谢他。”
  楚韶点点头,没有多言,风歇顺着春洲台的台阶走了下来,亲自俯身去扶戚琅起来:“长公子,请起。”
  “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啊,”戚琅在他耳边轻语道,语气带了些慵懒,“如何,何时请我喝酒?”
  “你有时间便好,只是说一条,我可不再去春风楼了,”风歇回道,“府中有陈年佳酿,改日我启了与戚公子共享。”
  戚琅起身,又向他行了一礼,笑道:“一言为定。”
  “太子哥哥,春洲台之下人多眼杂,不要过多逗留,”楚韶环视了一圈,低声说道,“上元佳节之际,中阳人实在繁杂,我怕……”
  “无妨,有鹦鹉卫散在四周护卫,”风歇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此时我还不能走,不过我会小心,再说有你在我周围,不必过于担忧。”
  楚韶只得无奈地跟着他穿梭在中阳众多贵族之间,贵族们心中对于改革条例颇有不满,方才碍于形势不敢多言,如今他亲自下来,怎能不倒些苦水?楚韶看着风歇一个一个耐心地为众人解释着改革相关的事宜,围观的民众纷纷散去了,上元佳节各地灯会诸多,也无谓在此长久驻留。
  春洲台四周皆悬着红色明灯,多至百盏,直映得周身亮如白昼,周边又多有樱树,有些早开的樱树已经长了粉白的花苞,在灯光映射下美得不似人间景色,倒像是仙京盛景。
  为行动方便,楚韶早已脱了那繁杂碍事的太阳盔甲,此时只着深青常服,跟着华服的太子贴身护卫。
  中阳的贵族早闻他声名,只是苦于不得见,此刻有了机会,便把他团团围了起来,周边簇拥上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楚韶听得昏头转向,本不喜与他们来往,但此刻为了应付他们也不得不一时放松了警惕。
  只是——
  在下一个瞬间,最靠近春洲台的一排红色明灯却突然仿佛被砍断了一般,飘飘荡荡地从空中掉了下来。
  明灯之中皆为蜡烛,若落于周边树木之上,必然容易引发火患。楚韶目光一紧,下意识大步跨到风歇身前,把他护到了身后,口中喊道:“秦木,你带人前去查看一下。”
  秦木领命去了,风歇吓了一跳,但为宽慰他,还是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道:“许是意外,阿韶,不必如此紧张。”
  楚韶见四周无事,秦木也已经带人取下了突然掉落下来的明灯,这才松了一口气:“是我太过紧张了,但我总觉得……”
  话音未落,又一排红色明灯应声而落,随即春洲台之前铺天盖地悬挂的明灯纷纷掉落了下来。还未散尽的民众为躲避掉落的明灯,纷纷惊呼奔逃,贵族们也开始在周身侍卫的护卫之下急急四散而去,春洲台附近几乎是一瞬间便乱了起来。
  因照明灯源纷纷掉落,视线变得不太清晰,楚韶一手揽过风歇,另一手拔了他不常用的剑,来抵挡掉落在周身的明灯,嘴中吼道:“鹦鹉卫!有刺客,防卫!”
  遣散在人群中的鹦鹉卫都着常服,此刻也不知在何处,楚韶揽着风歇,两步并做一步地往春洲台后的马车去。风歇安慰性地拍着他的背,缓声道:“不要惊慌,不一定是冲着我们来的。”
  红色明灯掉落在地上,片刻便因为众人的踩踏熄灭了,有几个掉在了树杈上,不知因为风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也渐次灭了下去。
  视野中越来越黑,楚韶甚至因为走得太急而差点在春洲台的台阶上绊倒。
  不知此时是谁向楚韶扔了什么东西,风歇听得,伸手去接,在空中握住了一块石头:“阿韶,小心!”
  风歇一急,便分心了。
  在这一个刹那,楚韶突然听见了锋利的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上次在边疆之时,因为淤血充塞,失明了一段时间,听觉变得格外敏锐。此刻急促的剑风已经从身后逼近,顾不得多想,他抱着风歇在原地打了一个滚,反手把手中的剑刺了过去,与此同时,那人手中的剑也在一瞬间洞穿了他的胸口。
  楚韶甚至听见了剑尖碰到胸前玉佩时发出的清脆的一声“叮”。
  冷汗涔涔而下,虽然他在边疆受过不计其数的伤,但从未有一次这么危险过。
  四周的鹦鹉卫七手八脚地跑了过来,抓起了刚刚那个刺他一剑的人,只是那人刚刚被他一剑穿心,也情知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被刺之后便咬破了舌后藏好的毒药自尽了,此刻也不过是一具冰凉的尸体,身着布衣,什么都看不出来。
  楚韶苍白着脸去捂胸前的伤口,却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他费力地抬眼去看,只见他向来一尘不染、讨厌血污的太子哥哥正堵着他的伤口,丝毫不介意顺着他洁净双手流下的鲜血,因为恐惧,连点了朱砂的嘴唇都在颤抖,他说:“阿韶……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听……听到了,”他竟然还露出了一个笑容,言语因为疼痛被哽得断断续续,“幸好……幸好这一剑落在我身上……要是你的话,痛也痛死了……”
  “闭嘴!不许再说了!”风歇手足无措地抱着他,方寸大乱,“先跟我回去,这是小伤,我去请太医……”
  “别急,我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哥哥……”楚韶紧紧抓着他的手,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他的手从自己胸前摸出了那块雕刻了半月的玉佩,“送你的……手艺不精,不许嫌弃……”
  “这……这是……”风歇一手抓过那块玉佩,哽咽着道,“你除夕之后半月不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我要这个有什么用,我只想要你……要你陪着我罢了……”
  “啊……痛……”不知是行动之间牵扯到了哪里,楚韶皱着眉头喊了一句,他在军营里本是小伤小痛从不宣之于口的人,在他面前却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风歇又抱紧了些,低声安慰道:“忍一忍……阿韶,马上就不痛了……”
  “我要是死了怎么办……”剧痛和失血让他楚韶昏昏沉沉地胡说八道。
  “你敢。”他听到风歇回道。
  “我要是死了……你就……”风歇在他眼睛中清晰了又模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悲痛,他感觉到自己流了满脸的泪水,“我要是死了……多好,我就不必再去想……我们以后也不会,不会……”
  “你在说什么!”风歇紧紧地抱着他,恶狠狠地说道,“你如果敢死的话……我……”
  楚韶仿佛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口中犹自絮絮叨叨:“你一定是……千古留名的好皇帝……呃……一定会……过得很幸福,长命百岁……”
  说不下去了。
  楚韶没有忍住,一口腥气便涌了上来。鲜血顺着风歇紧紧抱着他的手流到他的衣袖上,在礼服宽大的金色袖口晕染开来,染红了他所有衣袖上都绣着的那朵海棠花。
  意识越来越模糊。
  痛得仿佛不能呼吸了。
  他突然伸手揽紧了风歇的脖子,似乎是想要抱一抱他,腥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冷的檀香气息,让他即使濒死,都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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