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鸣见他也是玩笑,就索性配合他玩,很像模像样的在他手里挣扎两下,而后坐在地上讨价还价:“能不能换个别的?”
“不能。”周世襄坐直身体,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林鹤鸣仍不死心,用食指挠了挠眉尾,抬眼道:“给个期限。”
周世襄对他不耍赖皮的表现相当满意,于是用手抵着下巴想了一阵:“等你好了。”
林鹤鸣指着自己的伤口,万分疑惑的望向周世襄。他曾看过外科医书,人的面部毛细血管多,受伤了才会不停流血,他知道这只是小伤,是周世襄太上纲上线,才显得严重,于是从地上起身,坐在周世襄身边,凑去他耳边低声道:“宝贝儿,我再晚点回来,伤口就愈合了。”
话音未落,他就贴在周世襄脸上亲了一口。
周世襄闻着他身上轻微的血腥味,忽然有点反胃,伸手就把他往一旁推:“那就等你真愈合了再说。”
林鹤鸣故作受伤的揉揉心口,正要耍赖,只听周世襄怒喝一声:“滚出去!”
林鹤鸣起身,低头嗅嗅周身的臭味,想到周世襄爱干净,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回头盯紧他的双眼,满眼带笑的用手送去一个飞吻,脚步轻盈的退出门去。
待门合上,周世襄才接过那一枚飞吻,藏进心底,望着门口不声不响地笑开了。
林鹤鸣救下的姑娘被暂时安置在一楼的客房里,张晓寒一路把她背上山,她都没有动静,直到把她放在床上,她才含糊的喊出几个音节,并且在睡梦中抓住了张晓寒的手。
张晓寒头一回被人这么需要,当即双腿发软走不动道,回头在她床边坐下,低声吟唱民间的童谣以求让她能睡得安稳些。他无法分辨眼前这位姑娘是昏迷还是梦魇,因为她睡得实在很不安分,甚至手上用力,把他的手心掐出几道青青紫紫的痕迹,他想要抽手,却听见她低声呢喃:“别开枪,别开枪!”
“什么?”张晓寒未能听清,于是俯身下去,与她保持着相当绅士的距离,这才发现,她的耳朵在流血。
张晓寒当即奋力抽出自己的手,向楼上奔去,敲了敲周司令的房门:“司令,少爷救回来的姑娘受伤了,要不要找军医?”
周世襄仰躺在床上,面无表情:“你看着办。”
“那我去了!”
张晓寒得了允准,兴高采烈的去把军医从床上拽起。经过白发医生的一番诊断,他确定这只是一个耳膜破裂的小伤,并且叫张晓寒不必担心,接着从医药箱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里面装着褐色的液体。他将药瓶在张晓寒眼前晃晃,叮嘱道:“一天三次,涂进耳芯,药到病除。”
在张晓寒这位没有见过世面的青年眼里,军医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仅次于周司令,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位无所不能的天神急于入睡,忽悠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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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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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寒拿着药水,如获至宝的遵照医嘱给受伤的姑娘涂药,没一会儿,血就止住了。他在心里不住感叹,军医真是神了,救死扶伤,妙手回春,简直就是当世华佗。他不辞辛劳的坐在床边又守了一小会儿,见姑娘彻底安静下来,这才安心回房。
夜半时分,张晓寒躺在床上,想着躺在隔壁房间那个青春正茂的大姑娘,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觉。
她是齐耳的短发,面容寡淡干净,皮肤细腻,五官都生得小巧秀气,加以梦呓时软软糯糯的嗓音,简直就要把张晓寒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在床上滚了一夜,直到东边映出一点鱼肚白,张晓寒才合眼睡去。很神奇的,一大清早,夜巡小队刚从山下回来,他就像受到感召似的从梦里惊醒,连带着一股寒意从脚心窜上头顶,使他立刻从梦里清醒过来。他穿上衣服,匆匆洗了把脸,窜进隔壁房间。
床上的姑娘仍然睡着,面色却是潮红,她的耳朵里流出深色的液体,在雪白的枕头上映出一滩深黄,不是血,倒像是脓。
张晓寒当即觉着不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却像被烤着一般,十分烫手。
天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张晓寒想不明白,自己分明对她照顾得很周到,怎么还会生病?他叫了两声,外间无人响应,只好是拔腿跑去拉来军医,为她治疗。
林鹤鸣昨晚被这姑娘的尖叫搞得几乎要有应激反应了,此时对高分贝的嚎叫是有万分的敏感,他睡眼惺忪的望向窗外,无意理会张晓寒在鬼叫什么,只觉得太阳刚爬上山巅,时间还早,就很不耐烦的用被子蒙上头,想要续一续梦。
楼下仍然有吵闹声传来,没两分钟,隔壁也响起周世襄起床洗漱的声音,他心烦意乱的掀开被子,打着赤脚跑出房间,昏昏沉沉的靠在栏杆上对着楼下吼道:“小点声儿!”
楼下安静片刻,张晓寒的声音传来:“少爷,这个姑娘发烧了!”
林鹤鸣想起昨晚那光景,猜测她是被吓的,一个女孩子家,经历那样恐怖的事情,总会要大病一场才能逐渐恢复过来。既然人是他救的,那么就没有现在弃之不理的道理,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打起精神,回房草草洗漱完毕,拖着疲惫的步子下了楼。
客房外站着几个新兵小伙,都踮着脚朝里望:“嘿!躺着那姑娘长得真好看。”
“咱们林副官真有福气哎,出去巡逻也能捡个美人!”
“你也不瞧瞧咱们少爷是多么玉树临风。”
几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兼发自内心的拍马屁,丝毫没有察觉林鹤鸣和周世襄已经到了他们身后。
林鹤鸣被夸得没了起床气,脸上带着笑对他们一摆手:“去去去,别跟这儿堵着!”
“哎呀!”其中一人回头,正欲与他逗趣,就看见他身后站着的周世襄,立时把话倒回肚子里,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制服,然后立正行礼:“司令好!”
周世襄面赛铁板,稳如泰山的站在远处,忽然开口道:“不用训练了?都在这杵着。”
“我们跟林副官闹着玩儿呢。”
周世襄飞去一记眼刀,那几名小伙子都知情识趣的边瞧林鹤鸣边往外退,似乎是在同情他接下来的遭遇。
林鹤鸣八风不动的拿起手边茶几上洗好的水果,伶伶俐俐的凑去周世襄身边:“我也跟他们闹着玩儿呢。”
“吃这么多苦,就是来玩的?”周世襄一双眼散着温和的光,温柔到像要盈出水来。
林鹤鸣很清楚他对自己的期望,自觉前些日子荒废了不少,有些羞愧的望向别处,桃子送到嘴边也吃不下去了。
周世襄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他的小臂,轻声道:“你救的人,应该去看看。”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粗狂的男低音:“少爷!我给你抓住霍家寨那个小崽子啦!”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白衬衫配马裤军靴的糙汉就从门外进来。没等人应,他就自顾自在茶几旁坐下,拿起盘子里的桃子塞进嘴里,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到了行云流水的地步。
周世襄阴着脸站在一旁,不悦的哼出一声,林鹤鸣后知后觉,对他叫道:“许团长,还不见过周司令?”
这许团长久经沙场,是个不懂眼色的粗人,加以效力于林思渡,认为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嫡系,就对周世襄这冷面白脸司令不很瞧得上。经林鹤鸣提醒,他放下手里的桃子,吊儿郎当的踢个正步到周世襄面前,吊着嗓子道:“属下许慎,见过司令!”他嘴里喷出几点口水沾在周世襄衣服上,却视而不见的继续飙着飞沫,简直有点腻味不死人不罢休的意味。
周世襄是怕了他了,向后猛退两步,想对他笑脸相待,却笑不出来,只好是冷淡至极的背着手:“许团长坐吧。”
许慎哈哈的笑出两声,退回原处坐下,林鹤鸣见这场景不大好看,立刻对周世襄示好:“司令大人大量,就别跟许团长一介粗人计较了。”他转头对周世襄一笑,接着就见许慎伸出手,做出要打断他的姿势:“少爷,你有空下山去看看,那几个土匪还等着你发落呢。”
周世襄转身上楼,林鹤鸣默了一下,寒声道:“去山门外点了吧。”
“不行!”周世襄出言阻止。
许慎偏不信邪,从座位上起身:“怎么不行?”
“要点天灯,滚去林思渡的地盘点!”周世襄知道这天灯一点,林鹤鸣的名声就彻底完了,所以坚决反对。
林鹤鸣却认为名声这种东西可有可无,他随心所欲惯了,除了父母的看法,旁人他是一概不在意的,便又重复一遍:“霍家寨的人,给我抓一个点一个,到霍泓举寨投降为止。”
周世襄站在楼梯上,用手紧抓着栏杆,心里恨得简直不知道要恨谁了,一见到林鹤鸣身上出现江石的影子,他就想冲过去给林鹤鸣一顿暴揍——好让他能清醒一点,做回天真无邪的自己。
在他心里,林鹤鸣理应干净纯粹,不沾恶欲。
许慎心满意得的举双手双脚赞成,最后更是按耐不住拍了拍手,朗声道:“二少爷真是杀伐决断,颇有乃父之风!”
“行了,没事就下去吧。”他与周世襄已然理念不同,周世襄能容他,却一定容不下许慎。
林鹤鸣不敢向楼上看去,他怕看见周世襄失望的眼神,可若听取他的意见,自己这一辈子也不能报仇了,他决计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之间的爱是纯粹的,不会被善恶和别的任何事物左右,他有这样的信心,所以作恶做得心安理得。
周世襄是失望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言不发的退回房里,坐在窗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眼前一片葱茏翠绿,风声掺着鸟叫虫鸣穿耳而过,十分惬意悠然。
一想到林鹤鸣有心要把对面的山林化作一片焦土,他就觉得林鹤鸣此人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楼下,许慎并没有听从林鹤鸣的意见下山,而是跟着他一道进了客房。他自从跟林鹤鸣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再没见过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了,这时人就躺在里面,哪有弃之而去的道理?
“别打歪主意!”林鹤鸣知道他的秉性,所以率先下达命令。
许慎大为失望的“嗐”了一声,凑进去看。
军医正在给躺着的小姑娘打针,一见林鹤鸣来,张晓寒就回头禀告:“少爷,这个姑娘怕是不好了。”他的妹妹就是发高烧被村子里的庸医治死的,在他心里,发烧就约等于不治之症。
林鹤鸣安慰道:“没事,她会好的。”昨晚夜深,他压根儿没看清这姑娘的长相,这时眼光扫到她脸上,一股熟悉感当即闪进他的脑海。
许慎凑进门一看,也是一惊,他在沪城里混了几十年,认识的人总比林鹤鸣要多。他挤进门去,对着那姑娘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几遍,方诧异的开口:“这是程主席的千金啊!”
“哪个程主席?”林鹤鸣一听到这个“程”,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然后回头问:“是不是叫程静微?”
“是啊是啊!”许慎对林鹤鸣又佩服几分:“是南京来的程主席。”他瞥眼去瞧,接着感叹道:“二少爷运气真好!”
林鹤鸣并未想过要用这救命之恩去换取报答,所以对他们评价自己“运气真好”的话并不算得高兴,他望着烧得不省人事的程静微,忽然发起愁。
程主席虽然与林督理有交情,但并不算得很深,而且两人还连带有一点竞争关系在,这就让林鹤鸣很不好把这个人事不省的程静微送回沪城,因为他怕程主席借机发难,影响林督理的名誉。
张晓寒经过这一夜的心猿意马,自觉是对程静微产生了不小的好感,这时又听许团长和二少爷如此讨论她父亲的超然地位,就更加确定自己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这感情的来源,一是脸,二是权。
程静微在梦中轻轻抓着张晓寒的手腕,梦呓两句,林鹤鸣听见声音,立刻去她床前,低声唤道:“程小姐?”
“醒醒。”
“二少爷,这位小姐需要休息。”军医忙活完手里的事,开口道:“虽然病情发现晚,但好在她的求生欲望强烈,大体能熬过去的。”
听到此处,林鹤鸣和张晓寒双双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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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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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鹤鸣深深望一眼程静微,随后将眼神转移到许慎身上,他不动声色的退出去,从许慎手里接过香烟,放进嘴里:“程主席对老爷子多有不满,这位程小姐,等她身体好一些再送回去吧。”
“是,依属下看,少爷亲自送回去更好。”许慎知道程主席在背后多有小动作,若林鹤鸣做足礼数,亲自把他的千金送回去,也许能博得他几分好感。
林鹤鸣侧头,从嘴里喷出一柱青烟,淡淡然开口道:“这是无用功,他跟老爷子明争暗斗都多少年了,压根儿没个停的时候。”
许慎想起往日程许二位大佬见面时的情形,平静之下波涛暗涌,直让人脊背发凉。林鹤鸣说得在理,可两家人的关系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在心里默了一阵,心道,如果联姻呢?那么林鹤鸣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他做下一个判断,然后开始斥责自己对林思渡的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