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眼珠一转,假意还招,虽说也压低了声音,却也让萧焕听见了,“不知前辈有什么打算?”
“假意缠斗,待会本座助你们上船,你们只管把燕惊寒那小子弄下来便是!”襄台掌门狞笑道。
萧焕只听得半句,却也很快就明白过来,也放了棺材,装作出手的样子,嘴上问道:“那其他的掌门与弟子呢?”
“这个你们放心,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跟着燕惊寒来了。”襄台掌门忽地狠狠一掌打向沈望舒。
好在沈望舒也飞快地会意,与他对了一掌之后便借力后仰,似乎是被襄台掌门一掌击飞,却轻飘飘地掠至湖心,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只船上踏了一脚,又掠至另一只船旁,仍旧是在船舷上借力,再次跃高,最终落在了燕惊寒所在的船上。
沈望舒这两脚都是极有分寸的,看似借力,但所用的力道却着实不小,踏得两只船都偏了些方向,虽说不甚明显,却也让两只船头稍稍偏开了方向。
太华弟子大都是北方人,坐船的机会不多,燕惊寒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对沈望舒冷嘲热讽,“哎呀沈公子,那位萧少侠连棺材都愿意帮你扛,对你也是情深义重了,你便是这样对他的?只是那么一口棺材,都不想要了?”
听他这么一说,船上的人都忍不住探头朝萧焕看了过去。
但见他已经迎上了襄台、碧霞与朱雀三派掌门,只是有口棺材在,也不方便拔剑,便索性将棺材一抡,横推而出,仿佛一堵墙一般,将那三名高手堵住。
“快来!”沈望舒见状连忙高喊一声。
萧焕也当即一个倒翻,棺材也不管了,掠至水岸边。不过此时船都行得有些远了,他也追不上了。
那几名掌门已经暗中通好气,作势追来,却仗着船行水上看不十分清楚,并不曾碰到萧焕的一片衣角。但门下弟子们还是将戏做了个足,口中呼喝有声,气势不凡。
于是沈望舒制止了韩青溪与岳澄,自己再次腾身而起,掠至落后的那只船顶上,再次摸出了叶无咎的软鞭,横甩而出,被萧焕一把攥住。
“松手!”萧焕短促地喊了一声。
沈望舒心下明了,当即就松开了自己唯一的防身武器,任由萧焕将长鞭接了过去,又是狠狠一甩,正好卷住被朱雀宫主推开而将将要落地的棺材。
萧焕哈哈大笑,道了声“多谢”,手腕一抖,便将那口沉重的棺材扯了回来。
沈望舒便立时让开了,落到另一只船上,把这个落脚点让给了萧焕。
“你做什么!”萧焕到底是没用过鞭子的人,出手很重,又干脆利落的,那棺材直飞而来,根本就没卸去力道,便是这般都让船身为之一斜,更遑论若是棺材砸在船板上会有怎样的后果。这船上的太华弟子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可他们吼归吼,萧焕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甚至是暗中用力,连接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松开长鞭,任由那口阴沉木的棺材重重地砸在船上,他自己则是借机跃起。
所谓阴沉木,便是遇水都不得浮,可见这木头之重,又是被萧焕重重抛下的,那木船砸坏没有是另一说,却是一下子被这力道拍得翻到,一船太华弟子都落了水。
燕惊寒见状,当即怒喝一声,“萧焕!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对不住,第一次用这样长的软兵器,控制不大好。”萧焕嘴上道着歉,可任谁都知道他没半点诚意。
燕惊寒隐隐想到什么,正要发作,却见萧焕又提着棺材要往自己这边来,当即眼珠一转,就要往另一条船上去。
只是韩青溪和萧焕同门这么多年,先前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多看两眼,便了然于胸。见燕惊寒要走,韩青溪自然是不同意的,只仓促地喊了一声“寒烟”,便蓦然出手,一下子拦到了燕惊寒身前。
与燕惊寒同舟,柳寒烟早就浑身不自在了,既然韩青溪都叫她出手了,当即不客气挥出两掌,缠得燕惊寒脱不开身去。
燕惊寒的武功虽说还不错,但因着从小就极少乘船,只觉得船行水上摇摇晃晃,下盘都打不稳了,愣是被柳寒烟与韩青溪逼得左支右拙。
另一艘船上的人见他们少主遭了围堵,连忙就要来相救,只是沈望舒就在船顶上站着,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出来一个打一个,出来一双便奏一双,谁都不放过。
“你们想做什么!”燕惊寒气急败坏地喊道:“别忘了叶无咎尸身还在我手上,你们不管了吗?”
韩青溪柳眉一竖,清斥道:“阿澄,带远些!”
“啊?”岳澄不是没听懂韩青溪在说什么,只是有些不能置信——这是要他去搬尸体吗?放了好多天那种。
好在已经有了安葬岳正亭额一次经验,他的反应也没这么大了,只稍稍迟疑了片刻,便抱着那卷子草席飞快后退,一直退至船头才松了口气。
而这时萧焕终于到了。
毕竟自己人也在船上,萧焕自然没有方才那般不管不顾地将棺材往船上砸,只是凌空又将棺材扛到肩上,落地之时却将棺材当做兵器一般,在肩膀与后颈上打了个旋,然后狠狠往另一艘船上推,即便捅不烂船舷也能将船推开很远。
沈望舒也看准了这个机会,凌空一跃,恰好又用这棺材当了一回落脚处,轻而易举地回到这艘船上,微微勾起嘴角,神色凉薄地看着燕惊寒。他那眼神委实有些可怕,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燕惊寒可谓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少不得心下有些害怕,可终究嘴硬,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怒视着众人。
“燕惊寒,你以为你还走得了?”萧焕沉着脸道,“你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做尽了,竟还妄想着能逃出生天?若是真让你跑了,这世上可还有天理公道在?”
燕惊寒嘴角一抽,“我?萧秋山,你这大义凛然的,说得好像你们多干净似的!为了包庇沈望舒,连堂堂松风掌门竟都脱离师门了……”
“如今是在说你,少往旁人身上扯!”萧秋山蓦地暴喝,“你与父亲勾结崔离,为了灭口,企图鸩杀沈望舒,一击不成便杀了叶无咎;而后将崔离引至武林大会上,岳师伯愿意站出来相抗,你说他是为了赎罪,那也罢了,可多少正道弟子也死在了崔离手上!燕惊寒,因你而死的、被你亲手所杀的,难道还算是少数吗?你觉得有今日难道是冤枉,吗?”
燕惊寒怒极反笑,“这么说,萧少侠是要替天行道了?”
沈望舒便冷声道:“你是死是活是忠是奸,与我一点干系也没有,什么替天行道,这都是你们所谓正道成日挂在嘴上的,我一个小魔头不稀罕!但你杀了叶无咎,还妄图用他的遗体来要挟我,燕惊寒,我偏嘚让你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被你随意威胁的!”
话一说完,沈望舒赤手空拳地就朝燕惊寒袭去,但柳寒烟比他动作还快,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便朝他杀去。韩青溪与萧焕也并不袖手旁观,愤而出手,夹击燕惊寒。
以一敌四,又是在船上,燕惊寒自然是支持不住的,没多会便被逼至船舷。
“各位掌门,大礼在此!”沈望舒忽地对着江岸高喊一声,“却要看各位有没有这本事来拿了!”
说着他轻巧跃起,凌空回旋,一脚便踹在燕惊寒胸口。
哗——
燕惊寒早就站立不稳了,被他这狠狠一踢,自然是栽落水中,连挣扎也来不及的。
第199章 章二五·道阻
“你就这样把他交到了那些人手上?”眼见着燕惊寒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了柳寒烟沉沉的脸色。
船上的气氛稍稍一滞。
韩青溪原想打个圆场,柳寒烟却又逼近一步,“你说要亲手杀了他为叶无咎报仇,他都已经落到手上了,你却将他送了出去?”
“柳姑娘你别生气啊,落到他们手上,燕惊寒也活不成了。”岳澄都尝试着笨拙地劝解,“你刚刚也看见了,那么多人在岸上虎视眈眈的,如果不把燕惊寒送出去,只怕我们也不能平安地走啊。”
沈望舒却打断他,“谁说燕惊寒落到他们手上就活不出去了?”
柳寒烟挑眉,“什么意思?”
“柳姑娘,你忘了先前咱们说好的,先送叶无咎回洪涛水寨,燕惊寒的事,可以稍后再说,但无论天涯海角,都一定会用他来祭叶无咎。”沈望舒淡淡地说着,“方才放燕惊寒走,也的确是为了脱身。”
只是柳寒烟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耐烦地打断:“我只问你,落到那些掌门手中,燕惊寒还要怎么才能活得出来?”
沈望舒却不急不缓地道:“柳姑娘稍安勿躁。依你之见,方才另外两条船,再加上跟在燕惊寒身边的太华弟子,一共有多少人?”
也没想到沈望舒忽然会问这个,柳寒烟没好气地道:“方才谁还仔细看这个了?”
韩青溪则不假思索地道:“一船怎么也有二十来个人,加上先前跟着燕惊寒的太华弟子,总数六七十……燕家父子带来武林大会的弟子,大约就是此数。”
“正是。”沈望舒点头,“柳姑娘你且想想,燕家父子都在武林大会上被揭了老底,燕鸿更是被崔离一刀杀了了事,燕惊寒连收尸也顾不上。即便如此,他们带出来多少弟子还能跟着多少,即便都是心腹,却也不至如此忠心不二吧?”
柳寒烟不知他如何说起太华弟子之事,皱着眉问道:“什么意思?”
萧焕却明白过来,沉声解释道:“如此看来,太华掌门与少主也算是御下有方了,门下弟子对他二人如此忠心。如今各家各派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将太华分而划之么?但这些弟子若是太过忠心,只怕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若想平稳接手太华,自然要先制住燕惊寒才是。”
到底也是做大弟子的,柳寒烟并不笨,萧焕也说得够明白了,自然转念就想明白了。她神色稍霁,“燕惊寒固然一时半会死不了,可多半还是会落到十大门派手上,你要怎样把他弄出来?”
“柳姑娘,十大门派也不是铁板一块啊。”萧焕意有所指地说着。
如此一来,别说是柳寒烟,便是岳澄与韩青溪都面色古怪。若十大门派真的同气连枝,怎的会有太华门为了撼动松风剑派的地位而勾结崔离的事?
沈望舒倒没太大感觉,只是觉着船上的气氛委实过于压抑,便道:“好了,今日各位都辛苦了,眼下好不容易清净些,都先缓一缓吧,且让船先飘着。此去潇湘虽算不上山高路远,但绝不平静,有的是需要应付的。”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且这话说着也着实难受,便胡乱点点头。
只是叶无咎的遗体还在船上,替他挣来的那口黑沉沉的棺木也在船上,自然是要先将他收敛起来才好。
沈望舒倒是没指望别人帮忙,但柳寒烟是头一个不会袖手旁观的,也上前来要替他整理仪容。另外三人不好意思直接走开,也见着有需要的地方帮把手。
只是叶无咎已经过身好几日了,又是被草席随意一卷,身上的血污等等早就干涸了,头发面色也乱糟糟的,一直用了好久才收拾好。
几人一丝不苟地忙活半天,当真是精疲力竭了,才各自找地方去歇下。
沈望舒这段时日着实被折腾得厉害,也累得昏昏沉沉的,找地方坐下之后,没多会儿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他感到有人在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只是这人的气息让他感到十分熟悉,他也懒得睁眼去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望舒感到船身一震,立刻睁开眼,几乎是毫无停顿地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一件有些脏兮兮的外袍,隐约能看出是件被血和灰尘脏污了的白袍。
他们这一行人里,只有萧焕是爱穿白衣的。
只是沈望舒还来不及想什么,便见着白袍的主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照面就见着了沈望舒手上的白袍,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尴尬。
到底沈望舒先冷静下来,随手将衣裳递还回去,“有事?”
萧焕也立刻敛了容色,正经地道:“后头仿佛有船跟上来了。那船快,我远远瞧了瞧,上头都是带着兵刃的。”
沈望舒闻言也禁不住容色一凛,大步往船尾走去。韩青溪、柳寒烟等人也已经等在那处了。
折腾了一整日,天早就黑了,又是冬季,江上最爱起雾,茫茫一片,沈望舒定睛瞧了许久,才瞧见后头一个不分明的黑影。
这萧焕的眼神也真够好的。
沈望舒自忖应当是来得最晚的一个,什么都不清楚,便问道:“这是几时缀在后头的?可有亮明身份?”
“我打坐调戏完毕之后就发现了后头跟了尾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上的。也就这么远远跟着,倒是并不曾说什么。”柳寒烟今日动手的频率不如另外几人,自然也没那么疲惫,便是第一个发现后头有船的。
“或许只是同路?”沈望舒口中这样说着,只是自己都不相信,眉头仍旧紧锁,便道:“船上应当还是有桨的吧?咱们一人一支,奋力往前划。若是他们不追便罢了,若是跟来……”
岳澄急道:“跟来怎样?”
“也不能怎样,”沈望舒摇头,“一看就是人多势众的,咱们也只能尽力一战。”
几人分别点了头,都转身去找桨了。
好在船上几人都是南方长大的,又都在水网密布的地方,划船都会的。更何况几人也都是有身手的,稍稍一用内力,一只小船而已,即便是溯流而上,也仍旧行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