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焕便扬声道:“不知这位兄台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下松风剑派萧焕,求见寨主!”
那人闻言,一下子精神起来,往前走了一步,认真瞧了瞧船上的几人,忽然怒容满面,“居然真是你们!你们几个竟然还敢回来!兄弟们,快把这几个给我围起来,一个都不要走脱了!”
“是!”周围的汉子听命,飞快地动了起来,当真是把这小船团团围在了江心。
“这是要做什么?”沈望舒站上船头,“好歹也是熟人,问也不问一句,怎就这样不客气了?烦请通传一声,我等有要事要求见寨主。”
那汉子呸了一声,“凭你们也想见寨主?是深怕寨主不会一怒之下弄死你们几个吗?老子就没见过脸皮像你们这么厚的。我们少主好端端地跟着你们出去,如今……如今竟然落得个弃尸荒野的下场!”
沈望舒脸色微变,有些惭愧,却只能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不错,叶无咎他的确因我而死,却并不曾弃尸荒野啊。你去向寨主通传一声,我们……送叶无咎回来了。”
“什么?”那汉子大惊,同左右道:“诸位兄弟且看看,这人当真是不要脸,竟然挟着少主的遗体想要威胁寨主,你们答应吗?”
底下人齐声道:“不能答应!”
于是那汉子从腰间摸出一面小旗,翻腕挥动,合围的船只便齐齐地朝小船压近。
萧焕见状,连忙道:“这位兄弟,我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等几时要用你家少主的遗体要挟你们寨主了?我等千辛万苦从奸人手上将叶无咎的尸首夺回,一路上又被追杀,好不容易才将叶无咎送回来,你们就是这样对他的?见面就动手,我们船小,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连尸身都保不住了?”
“你听听,这还不叫威胁?”那汉子气得双眼发红,“兄弟们,莫要跟他们废话。”
柳寒烟也知道萧焕说的在理,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沉声道:“再敢问诸位,报讯说叶无咎辞世的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报信的人说,我们少主为了救你,被太华门的燕惊寒一剑刺死了!你被太华门扣下了,我们少主自然也就被诬作了同伙!”那汉子气得不轻,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却还知道指着沈望舒说话。
众人交换一个眼神,觉得有些蹊跷——看来燕家父子答应要给洪涛水寨报信,其实就是一句空话罢了。若是真让他们自己来报信,一定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说是崔离的手笔。
更何况,巫洪涛十分爱重叶无咎,倘若连手底下的人都气成这样,巫洪涛自然也该是发了很大的火,叶无咎离世的这几日,早就够巫洪涛带着人杀到岳阳去了。
柳寒烟好不容易压住了脾气,又问道:“究竟是什么人报信的?几时得的信?”
那人只管与沈望舒生气,“是你师父亲自来报信的,难道他还能冤枉你?”
竟是陆灵枢?其余几人都大惊失色。
沈望舒却是神色淡淡的,“如今我说其中有误会,只怕你们也是必不会信的。只是叶无咎已然辞世多日了,早该入土为安的。诸位就看在我等不辞劳苦将叶无咎的遗体送了回来的份上,准我们亲手将他交给巫寨主。若是可以,在下也想亲自向叶无咎赔个罪。”
“你说这话,可是真心的?”人都还不曾露脸,忽然就传出一声雄浑的呵斥,逼得人都忍不住退了一步。
紧接着,众人见先前那汉子所站的大船之上蓦地掠出一道玄影,稳稳地落在桅杆上,负手在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竟是巫洪涛到了。
沈望舒这人傲气,除了救他性命的陆灵枢,也没见他向其他人低头。只是巫洪涛这一出现,沈望舒竟干脆利落地单膝点地,向他行了个大礼,“巫寨主安好。晚辈惭愧,实在无颜面见您……”
巫洪涛立在桅杆上,冷眼打量了船上的人许久,才冷声道:“那你倒说说,为何惭愧?”
沈望舒道:“叶无咎他好心好意陪着晚辈去沅陵查探薛无涯一事的隐情,没想到纠缠入更大的阴谋中,晚辈应当及时劝他回来;晚辈身份敏感,在江湖上树敌颇多,也不曾劝叶无咎离得远些,也不曾保护好他,才致使他遭了毒手……”
“燕惊寒这几年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但到底比不过你身边这位萧少侠,想必武功也是不如的。”巫洪涛缓缓说着,“你连萧焕都有一战之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燕惊寒?我那无咎儿三脚猫的功夫你不知道?竟也要他来救?”
沈望舒微微一惊。
而萧焕被他夸了,一点也没感到高兴,只认真地解释道:“晚辈也不知陆……苏庄主如何跟您说的,只是当时燕惊寒并非孤身一人与小舒对战,且当时小舒身上有伤,实在是无法一战啊。”
巫洪涛理也不理他,只是道:“陆灵枢说你当时知道了太华门的一件丑事,燕惊寒要趁机杀你灭口。既然这样,他身边应当也只有几个心腹才是。”
原来问题在这里!沈望舒深吸一口气,握拳让自己莫要失态。
柳寒烟并未想太多,只是道:“燕惊寒虽说诡计多端,却也不足为虑。只是当时崔离在一旁虎视眈眈……或许您还不知道这崔离,这人的武功实在是……”
巫洪涛却并不曾等她说完便从桅杆上一跃而下,落到了小船上,逼问着柳寒烟:“女娃娃你说什么?崔离怎会在那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第203章 章二六·魂归
柳寒烟不知道巫洪涛竟然是认识崔离的,被他逼得一愣。
沈望舒这才叹了口气,“原来师父为着情分与颜面,并不曾告知您全部真相。可如今人都没了,却不该这样瞒着您的。晚辈的确是因为抓住了太华门的把柄所以才惹得燕惊寒想要灭口。只是晚辈手上的把柄,却是太华掌门父子与崔离相勾结,崔离在武林大会前滥杀无辜,太华门便替他们遮掩。”
他这边说这话,韩青溪也将柳寒烟拉到一边,给她讲明巫洪涛的身份。
“怎么可能?”巫洪涛促声打断,“崔离是什么性子,难道本座还不知道?他怎么会与人结盟?”
沈望舒只能恭恭敬敬地道:“一开始连师父也不信的。只是后来在武林大会上崔离亲口承认了。崔离为了当年九嶷宫之事,一心要让松风剑派付出代价;恰好太华门也想让松风剑派身败名裂,自然是一拍即合。”
巫洪涛闻言,沉默片刻,“那崔离如何了?”
众人都变了脸色。难怪陆灵枢不说,分明就是他一剑毙命的,他哪里敢说?
沈望舒想了想,只是道:“崔离即便什么都没说,可单单会前滥杀无辜之举,又大闹武林大会,您以为……”
“是谁动的手?”巫洪涛目光凌厉。
沈望舒眼神一闪,韩青溪便道:“巫寨主,虽然晚辈知道您与这崔离有同门之谊,可崔离遭此下场,并不是因为他对松风剑派怎样,而是滥杀无辜。冤冤相报何时了,您又何必……”
巫洪涛冷笑一声,“若你们敢在武林大会上公报私仇,只怕其他门派之人早就按捺不住了,如今你们还能和本座在这儿说话?不过是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厉害,竟能将崔离给毙命了。他的武功,只怕你们也见识了。”
韩青溪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萧焕便道:“那时候一片混乱,刀枪剑戟齐上,所以崔离才会一时不查殒命的,实在分不出到底是谁。”
“原来是这样。”巫洪涛摇了摇头,“好在岳正亭也遭报应了,不算白白费了一条性命。”
在场便有两名松风弟子,巫洪涛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个,难免就神色不好。
只是巫洪涛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想法,看向沈望舒,“既然知道凶手是谁,为何不杀了他替无咎儿报仇?无咎儿并没有错处,燕惊寒又自己做了恶事,难道还有人拦着你不许?”
“燕惊寒固然该死,可如今武林正道因为此事乱了起来,多少门派想将太华门吞下,倒要留着一个燕惊寒以挟制太华门。都要捉拿燕惊寒,都不能让他死了,晚辈等人能将叶无咎还好抢出来以实属不易,杀燕惊寒之事,自然要从长计议。”
巫洪涛看见了船上的棺椁,眼中有了些湿意。只是他飞快地别过脸去,恶声恶气地道:“好,能将无咎儿送回来,也辛苦你们了。为他报仇这事,还是不劳动旁人,我这做岳丈的,亲自去!”
听见“岳丈”一词,柳寒烟的脸色便不大好。但她到底知道分寸,“前辈且慢!如今燕惊寒百家抢夺,洪涛水寨这时候插手,并不是好时机。”
巫洪涛便怒道:“怎么,本座为女婿报仇,还得翻着黄历挑日子?”
岳澄也附和,“就是,燕惊寒要死,就不配挑个好日子!那种诸事不宜的最合适他!”
韩青溪连忙拉他一把,解释道:“巫寨主不要误会,晚辈等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普安与紫微两派已经达成共识,知道燕惊寒罪大恶极是留不得了,正游说各派,要重开武林大会,对燕惊寒进行江湖公审,待罪名定下,一定严惩不到。晚辈等已经求过慧海与玄清两位掌门,最终处置燕惊寒之时,绝不假手于旁人。”
“你们正道中人,口蜜腹剑出尔反尔的不少。你们几个倒是难得的守信之辈,却也别把什么人都想得这么好。”巫洪涛满不在乎。
萧焕耐着性子解释:“寨主且听晚辈说一句,普安与紫微两派,虽说并没有什么第一正道的威名,这这两派能在江湖上屹立数百年不倒,再没有能出其右的门派,自然也有些缘由的。这二位掌门或许是不想,但话都已经承诺出口了,倘若出尔反尔,便是打了普安与紫微的脸。他们是不敢拿自家的百年名声开玩笑的。”
沈望舒也道:“是啊寨主。如今燕惊寒被人扣住,咱们若是直接上门讨要,干戈一起便会伤及自身,何不等着他们去要人呢?倘若他们当真说话不算,燕惊寒在那儿放着,咱们再出手也是不迟的。”
巫洪涛思忖了一阵,似乎觉得沈望舒所言在理,忽地腾身跃起,重新回到大船上,高声道:“来人,恭迎少主回来!”
“是!”先前与他们交涉的汉子答应一声,吩咐左右,“都跟好了!待会儿上岸的时候都小心些,扶好了,谁要是敢冲撞了少主,就把谁剁了八块丢下去喂鱼!”
左右都答应下去。大船便率先掉头回去,率先在前开路,剩下的小船却也没回去,仍旧围着沈望舒他们的船,只是船上的人都收刀回鞘,做出拱卫之姿。
沈望舒终于松了口气,却看向柳寒烟,“柳姑娘,你方才也听见了,巫洪涛口口声声都是称叶无咎为女婿的,洪涛水寨又是他的地方,你当真愿意跟着上门去啊?”
柳寒烟噎了一噎。
岳澄趁机骂道:“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柳姑娘这么跟着,不也是为了你那好朋友叶无咎吗?如今人是送回来了,你这就想赶人走了?没这个规矩啊!”
“不妨,”柳寒烟却摆了摆手,“虽说巫洪涛是他岳父,却也是他的养父。这是巫洪涛的地方,却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想看看的。”
沈望舒也便不再说什么。
可岳澄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又道:“我说,你那师父是什么意思啊?先前为了你,都亲自出山来救了,如今怎么跟巫洪涛说话还说一半留一半啊,毛病都在你身上,是生怕巫洪涛不宰了你?是不是因为你是魔教少主他就怕了所以要撇清关系啊?”
韩青溪与萧焕同时伸手去推他。
沈望舒却似笑非笑地道:“那你别忘了,我师父陆灵枢,原是沈千峰的师弟,两人自小关系就好。可惜了,我却不是沈千峰的儿子。”
“你……”沈千峰的亲儿子就在这儿站着,偏偏他最听不得这话。
幸好沈望舒如今也没心思跟他斗嘴,只淡淡地道:“到底是他动手杀的崔离,巫洪涛又是个看重同门情谊的人。他不好跟巫洪涛交代,索性连崔离出现过也一并略去了。”
“都不让人知道崔离死了……”岳澄想了想,改口道:“方才我萧师兄的话不就挺好么?只是也不对啊,既然知道不好交代,他和崔离也是同门,就算从前关系不大好,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杀人吧?”
柳寒烟也道:“是啊,我看陆前辈好像对岳大侠……可都这样不对付了,他也没有对岳大侠出手,为何会一剑杀了崔离,比仇敌还狠……”
沈望舒脸色一沉,“谁知道呢?师父心思深沉,我倒是从不曾猜透过他怎么想的。”
萧焕注视着他,口中缓缓道:“的确是心思深沉。从前他倒是很在意你,都能从巫洪涛手上抢人,看他对师伯的样子……应当是十分珍视沈千峰了。若是因为沈千峰之故他才格外看重你,为何不帮阿澄一把?”
“师兄!你在胡说八道,我、我……”岳澄又生了气。
沈望舒便笑了笑,“你看,你家小师弟至今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沈千峰之子,何况他自小在松风剑派长大,四岳大侠一首教养的,自然不像沈千峰。”
“哼!”岳澄有些不自在地哼了一声。
沈望舒竟是难得有心地安慰了他两句,“岳澄,我知道你从小就是松风剑派的少主,父兄长辈也对你给予厚望,即便日后不能成为一个经天纬地的大英雄,却也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正道弟子是不是?而沈千峰恶名昭著,做了他的儿子,岂不是如过街老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