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靠我确实是办不到。“沈长楼嗓间逸出笑声,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件事只有你亲手来办,才有趣。”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季舟突然觉得有些冷。
“你这样让我觉得很陌生。”季舟如是道,难得收敛起浮夸的笑容,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沈长楼,坦然承认,“甚至让我从骨子里感到一些恐惧。”
“这一刻的你,有点像个怪物。”
季舟眼底笑意渐深,温柔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唇抵在沈长楼耳边,像是在耳鬓厮磨纠缠在一起。
“不过我很是喜欢。”
“现在的你诱极了。”他舌尖舔过沈长楼的耳垂,感受到身下人隐忍的怒意,他不由自主笑出声来,却牢牢地将沈长楼按在怀里不得动弹。
“你现在这副模样,让我想要将你扒干净,就地就上了你。”
他眉梢缀满笑意,眼底疯癫的神情愈来愈浓烈,像是毒舌看到了什么觊觎已久的猎物,露出满嘴淬毒的利齿。
然后一层层缠绕,让猎物最终窒息而死,然后再啃噬骨肉,爱至癫狂。
“道长啊,你看我们真是般配极了。”他抚掌笑了,“疯子配疯子,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被怨恨腐蚀的模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也是最喜爱的。”
“我当真是爱惨了你,当真越来越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我是勤劳的小孩。
接下来是你们喜欢的小剧场。
……
沈长楼:我的徒弟balabalabala
沈长楼:我的徒弟balabalabala
季三世:(癫狂)你是非要在我面前讲吗?你可真牛逼啊!
第37章 玉楼春番外:皆是虚妄
庆历十三年,位于长安的皇城被贼人炸毁, 燃起大火三日不熄。
百姓皆说神祗看不惯当今帝王毫无功绩, 由此降下天罚,一时间民心溃散, 各地官府粮仓被暴民席卷一空。
老皇帝和太子从此渺无踪迹,四处起义声打响,对这皇权位子人人都觊觎三分。
再后来, 昔日大将军所率领的军队突入长安,扶李邵李副将为帝,登基三月,李邵改国号新历,以怀柔手段抚慰暴民, 开皇仓分发灾粮,清理闲官,削弱各方诸侯。
再一月,李太.祖立昔日将军旁系子嗣为太子, 自新历开元,官风清廉,民风纯朴, 为当朝贫民皆分土地耕种,一时间竟成盛世。
……
玉楼春临着城外的一处荒冢,自顾自地对月邀上一壶酒, 指尖弹了三滴在上碑,余下尽数倾倒在碑上。
“我不是他, 我不能妄求他原谅你。”她盯着墓碑,葱白的指尖划过碑上两个凹陷的小字,笑容惨淡。
“你对自己何其狠心啊,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一杯烈酒葬送了自己余生。”玉楼春蓦地哽咽了,眼珠微红,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墓碑,指尖按着石碑隐隐泛白,“你说你要海河晏清,你要盛世太平,你要亲手拥那山河社稷……”
她嘲讽出声,捂住脸低低地笑了起来:“你同沈长楼都是一类人,自私到了极致。”
“傻瓜,真是傻瓜。”她笑声愈发惨烈,一声声似乎要泣出血来,却恶狠狠地骂出声来,“你别妄想我为你扫墓祭祖,既然你执意丢下所有人独走,就别邀地别人为你付真心。”
“逝者已去,莫要涂增愁绪了。”林春庭在背后看着她,心底莫名地沉重,不敢上前随意答话,左顾右盼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开口。
“你竟也会说些正经话。”她敛了几分面上悲容,蹙着眉不想让旁人看自己笑话,强行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来,“我并不难过。”
林春庭问:“那你为什么落泪?”
玉楼春恍然地伸手去摸自己面颊,指尖湿润,不知何时落了泪,她手指一点一点蜷缩起来,像是受苦多了刻意的躲避。
“可不是造化弄人?”她笑笑,“当初我们年少时都不曾想过这般惨烈的结果。”
“你瞧现在,各个弄得头破血流,徒留了一身惆怅。”
林春庭摇头:“我不明白……”
“你确实不应该明白。”玉楼春指尖渗血,眼底克制着极大的悲戚,“我和他们的生死就如同被什么操纵了,即使拼尽全力想要偏移开来,也避不开应定的劫难。”
她突然想起沈长楼曾经告诉她“你不会死”。
她当初也曾想过那也许只是一种安抚的承诺。
现在看来……他们当中看透的人,唯独只有他沈道长,最痛苦的也只有他沈道长。
“难怪宁愿不懂。”玉楼春低声呢喃,“一遍遍地想要改变,一遍遍却是徒劳,你定是累极了吧?”
“我情愿你不看破,不点破。”
身后传来有人低语。
她心跳漏了半截,回头看见那蓝衣道长推开林春庭向她走来。
就如同初见那般推开重重人海走到她身边来。
“我竟对你还有痴妄。”玉楼春自嘲出声。
那人没有应答。
沉默像是百年沉寂的渡舟,渡不了他们到红尘之外去,只能亲手铸造一颗千古不化的铁石心肠,在隆冬霜雪里用自己的温柔骗骗自己。
“我要走了。”沈长楼同她说。
玉楼春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笑出声来:“你要去哪?你还有哪里可以去?”
“此去一别,怕是再难相见。”沈长楼仍然没有应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就不见。”玉楼春呢喃出声,声音低得像是某个濒临破碎的幻梦,在呼出的白雾里勉强修补着一线生机,“你要我保护的人我都保护地好好的,从此我们就没有任何瓜葛了吧?”
沈长楼望她。
她却望着荒冢,死死盯着,像是非要看出个黑白对错来,却又突然问出声了:“沈长楼,会有人渡你吗?”
“没有人可以渡我。”他应答了,像是将坚冰寒在了嘴里,连吐出的字句都冰得瘆人,“因为世人皆苦。”
“我忘了,你这人没什么在意的。”她捂住脸笑出声,“你不在意成佛成魔,你甚至已经厌倦了生死。”
沈长楼看了她许久,拢起唇角笑了:“有一个同你当年那样的人说要渡我。”
玉楼春提起了些精神,笑笑:“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当年那样……死缠烂打你?”
“他很傻,同你一般好。”沈长楼说,“可惜终究错付了人。”
玉楼春抑制住啜泣声,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些。
她说:“沈长楼,我不喜欢你了。”
沈长楼微微一顿,半晌却说:“这很好。”
她又说:“你往后要干干净净地死,好好看看地死,别向他那样,死的时候难看得很,你生得这么好看,死的时候一定不要让旁人知道。”
沈长楼很认真地听着,像是最后再听她交代一场。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泪不再落下来,“你死了以后我肯定不会为你收尸,我会活得比你幸福百倍,我会嫁人我会生子,我会过属于我的日子,和你沈长楼半点关系都没有。”
“沈长楼,你在听吗?”她问。
“我知道。”沈长楼点头,像是在哄着一个撒娇的姑娘,“我明白。”
“沈长楼,我有时是真的恨你。”她呢喃,“我恨你薄情寡意,甚至连哄骗我一下都不愿。”
“可你分明知道哄骗是没有用的。”
“你一直都明白。”
他的声音轻地弥散在风里,玉楼春睁大双眼想要看他最后一眼,只是模糊看见他在风中支离破碎的蓝色道袍。
她说:“沈长楼,我最近做了一个梦。”
无人应答。
她突然有些难过,草草擦去了脸上的泪。
她在风中笑得很好看。
“我梦见你和爱的人在一起。”
“活得很好很好。”
……
……
玉楼春说不出真话,她决心换个假话来说,在梦里哄骗一下沈长楼,也是极好的。
至少让他不再那么痛苦。
梦醒时分她在西子湖中的柏舟里摇摇晃晃,她将头探出船外,采了一支莲蓬。
她无法明白当年沈长楼下山时那些喜怒哀乐,只能在时光里拙劣地模仿,品尝到几分苦涩。
她声音很轻,刻意压低了,唯恐怕惊醒池鱼。
“还没有找到江寒的尸骨吗?”
同她一起出来游湖的寇双双睡熟了,依靠在她膝盖上。
除了细微的鼾声,无人应答。
柏舟吱嘎吱嘎地在湖中心游荡,一条鲫鱼“噗通”一声跳出湖面,惊得莲花乱颤。
她后知后觉的向那处看去。
一切皆是虚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舍不得玉楼春小姐姐,先让我安排一下她的后续故事叭!
希望别介意!
第38章 佞骨其三十六
“疯子总是会被自己的刀刃伤到。”
“因为他们将疯癫作为外壳,用来掩饰自己那颗无比脆弱的心。”
马车上, 季舟伏在沈长楼盖着薄毯的膝上, 嚼着嘴里的梨,左右各嚼了四十下, 方才咽下腹中。
他眼珠微红,映在烛火下显得有些疯狂,瞳孔的颜色有些淡, 像某种打磨过的琉璃制品。
他像是被捏住下颚的毒蛇,无法在张出满嘴利齿,再也伤不得旁人半分,只能谄媚地用躯体将人柔软纠缠,溺死在他的温柔里。
他将果核吐了出来, 唇角粘结着猩红血丝,像是口中被自己咬伤了,却又无知无觉。
他说:“要将这一世的我剥离开来,只有亲手抹灭他生的希望。”
沈长楼问:“生的希望?”
湿滑的血液顺着季舟嘴角淌落入衣领, 他像是不知疼痛般,扯着嘴角发笑,让人第一眼看了有些惊怖。
“他最怕什么, 最畏惧什么。”
“那就在他的面前,亲手毁掉。”
沈长楼沉默地看着他,撇开眼不语。
“我的好师父, 木已成舟,差的就是你这一刀。”
他话语像是劝慰, 循循善诱地说着某些可人话。
“只有你亲手去毁掉他的期许,那才算得上一句佳话。”
沈长楼漆黑的眼睛如同磐石般恒古不变,在烛影摇曳间落下沉寂缄默的深影,他隐忍而克制地望着季舟,好像这样就可以就此藏起他的锋芒,不再那么伤人。
季舟突然有些心慌,像是预见到了某些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却又分辨不明,只能欲盖弥彰地撩开车帘看外头。
马车外是夜。
浓稠的颜色腻在云端,甜腻的花香掺入潮气,在空气中混淆不清,紫微星尾像是刀刃一般撕裂开天际,徒留下一点光芒。
星星太亮,他看不见月亮。
季舟望着紫微星,只听得自己一声比一声重的心跳,像是跳出胸膛,证明一下他此刻的心绪不宁。
又似乎是不安。
他深深望了沈长楼一眼,像是要刻意保证什么,目光像捞着一片镜花水月般虚幻而不真实。
他凑到沈长楼耳边,声音恶狠狠的,却是少见的格外认真。
“等我将这一世的我剥离开来,我们就一起结为道侣,让那些曾经看不惯我的人瞧瞧我现在是多么意气风发,连你都是我的人。”
沈长楼将他推了开来,语气冷淡:“你失言了。”
季舟死死盯着沈长楼,像是非要在他神情中盯出些什么让自己满意的东西,逼迫他唇瓣开合间说出一些应允的话语。
但他并没有,季舟泄了气,却再度扯开笑容,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腻。
“我自然是开玩笑的,谁料的道长你会当真?”
话至最后,他终究是说不出那些属于自己的真心的话语,只能将那些矛盾复杂的情愫化为口头嬉笑惋惜,半真半假地笑出声来。
“道长您可真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真是冷情至极啊。”
说到最后,真情假意混淆在一起,连他自己都分不明白。
季舟说话间突然又想起这一切的开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情不自禁地啃咬着手指,抑制住自己心底翻滚的疯狂年头。
他满怀恶意地想:倘若当初纳兰夫人没有将他捡回家中,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呢?
可是这世间本就由不得旁人抉择。
即使再过多少世,每当纳兰夫人那个大雨夜途经善贤寺的时候,总是会动她仅有一点的善心,将他捡回来,像是要对旁人证明自己有多么良善,得几句夸赞。
他想:所以即便是多少世过去,他也一样,做出一样的选择,在季若面前关紧那扇门,然后窃取季若的身份去武林盟。
做了就做了,再后悔也没有用。
手指被啃出了血,汩汩地从伤口处往外冒,季舟麻木地望了许久,伸舌去舔了舔。
铁锈的气息蔓延口鼻,他弯了弯眼,极讽刺地笑了笑。
“师父。”雨西他将口中血腥气卷入腹中,笑容危险而艳丽,“要听睡前故事吗?”
沈长楼望着他的手指,轻轻蹙了蹙眉,半晌淡淡开口:“我不是稚童。”
季舟对他的回答只当不曾听见,从他膝上起了身,懒洋洋地将自己陷在靠背的柔软里,翘起二郎腿幽幽道。
“从前有一个笨蛋,从小就被爹娘丢了,丢的时候还不忘塞块刻着杜字的玉牌牌,好证明些不可更改血缘似的。”
沈长楼说:“这一切听起来像是你从烂俗话本里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