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死死地抵在掌心, 她看向那名为阿行的女子, 眼里映出刻骨的嫉妒。
不知不觉想到姜遇为她随口做的批文, 半生求而不得, 半生怅然若失, 她胸口发闷,一股直欲毁天灭地的烦躁涌上来, 女子一指点在她眉心, 为她驱散绕在心头的魔障。
“进一步立地成魔,退一步求得自在, 为何一定要逼自己呢?”她难得把话说得这般迂回:“你也看到了, 她不爱你。
哪怕她在你身陷绝境满目黑暗时给了你一缕光, 哪怕她解了如归村的阵法放你出来, 哪怕给了你生而为人的正视与尊重,她能给你, 也能给旁人。
她待你好, 反是她错了吗?看也看了,你还是不甘心。”
京涯迟了半拍看向她,嘴唇动了动:“要我怎么甘心?是我对她不好吗?我倾囊相授认定她会陪我过一生, 我为她洗手做羹汤为她弃恶从善,她不喜欢的,我绝不会做!
她要什么,我就想尽办法为她讨来,她三两句话就能害我心神失守为此重伤。我远道而来,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要她命?
我放下了尊主,转身把心给了她,我明明那么喜欢她,明明把所有指望放在她身上,她能陪萧行缠缠绵绵,怎么就懒得敷衍我呢?
你看到她笑了吗?笑得多开心,尊主当年也是这样冲夫人笑的。”
她说的夫人正是姜遇生母。
姜遇面色泰然:“你不该喜欢母亲大人,如今,也不该强行拆了这对恩爱眷侣。”
“若我偏要呢?”京涯忍她够久了!二话不说出手,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招。
世间顶级强者,早已踏入道的领域,远非凡人能领会的境界,此番相斗并未搅扰银杏树下的两人。
淮纵耐着性子任劳任怨地为萧行按摩腿部,谈话之间已经提到那未出世孩儿的名字。
萧行嗔她过于未雨绸缪,淮纵自有一番说辞,扬了扬眉:“我出门在外陷在前线哪能得了自由,不如提早把孩子的事安排妥当,这样,我心里也踏实不少。”
她说的这番话萧行相当不爱听:“什么叫做踏实不少?名字什么时候都能起,你何时从战场归来,就何时起名。”
她是想给她一个念想,省得战火连天忘了回家的路。
淮纵笑了笑:“好,那就听你的。不过该做的还是要做,阿行,若咱们有了孩子,小名由你来取,要记入家谱的大名就由我来取。
明天咱们下山为孩子准备一些东西吧,算是我这当母亲的提前给孩子准备的心意?
对了,你还要提笔为我做一幅画,我忙于战事回不来,你就得负责教孩子认人,可别等我哪年哪月从战场归来,孩子只认你不认我,那我就真的要哭了。”
她说的也是萧行所想的。
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今后的生活,萧行葱白的手指嗔怪地点在她额头:“那你就早点回来。早点平了天下,回到我身边。”
“我努力。”
缠绵悱恻的情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京涯的耳,她恼恨百年囚禁生涯害她伤了元气,要不然与人交手怎会处处落了下风?
眉心一点朱砂的女子盈盈立在斜长的树枝后:“你动静这么大,是要她知道你来过吗?”
若被淮小纵晓得她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不敢露面,那又是怎样的难堪?京涯饱受情苦,血渍从唇边蔓延,她看着眼前貌美残忍的女子:“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情,怎么会知道我的苦?
你当我是一见钟情,可谁又知道我遇见她后曲曲折折的心理路程?我好后悔,后悔当日为何要答应她出谷破阵!
若我们还在不归谷,低头不见抬头见,天长日久,她心里总会有我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重要?你到底知不知道!”
压抑的低吼如同不敢暴露行迹的野兽,泛红的双目隐约有了狂化的征兆,女子被她质问地移开眼:“为何要自欺欺人呢?
哪怕再过一百年,两百年,她心里都不会有你。她的心在那人身上,她完完全全甘心乐意把心捧给她,你抢不走的。”
“果然不动情的最无情,尊主那样的情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京涯咬牙切齿。
“随你怎么说。”
“带我走吧。”京涯留恋地看向银杏树下一心取悦娇妻的某人:“你带我走吧,我来没想伤害她。况且有你在,我动不了她。”
她眸光深处闪过一抹算计:“姜遇,我很好奇,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教你动情吗?”
“情为何物,母亲说缘分到了自然会懂。”她微微一笑:“你莫要妄生事端,我是不会上你当的。”
“你就真的不想体会情的滋味?你看我的淮小纵,人品相貌当世一流,比之尊主也不遑多让。她这样的人,可能动你的心?
你若同我一般深知求而不得的苦,就不会理直气壮地阻我与心上人成其好事了。”
“凛春侯么?”姜遇美目轻转:“她是母亲大人算好的隔代传人,所以有我在,你不能动她。
她好与不好我只当她是师妹,不过,待她平定天下的的那一日才有资格受我不归谷传承。若她不幸亡在大势之中,那也是命数所致。”
“原来你的心是冷的。”
“京涯。”女子突然喊她的名字:“这世上,最你没有资格说这话,因为你的命是我救的。”
“没有资格吗……”
那对熟悉的眉眼恍惚是尊主沉眉训教,京涯头疼地退了半步,一口血雾喷出来,险些没污了姜遇素净洁白的衣角。
她退的老远,直到人倒下这才沉稳着手从袖袋抖出一粒金豆子,封锁京涯身体大穴。
免了被偷袭的隐患,她皱着眉拎着这位师姐的衣领随风飘远。
淮纵顺着心意往西南方看了眼,竟有种眼花的错觉。她仿佛,看到了白鹤从天边闪现。
“怎么了?”
“无事。”
深秋到了末尾好似一天一个温度。凛春侯时常带着萧郡主在街市买婴幼儿用品,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纷纷以为侯府要有喜事。且教她们误会着也不错,两人都没有解释的打算。
宣医师信誓旦旦地承诺萧行身子比前段时日好了不少,孩子何时来,大抵要看天意。或早或晚,总会有的。这话充分安了妻妻二人的心。
商贩见是她们,不肯收银子,这一回萧行难得地没推辞。若侯府后继有人,这的确是值得阖城百姓欢庆之事,当作提前祝贺也不错。
听到风声的徽王爷顾不得忙碌国家大事,跑来侯府问个明白。
待听到宣医师亲自为宝贝女儿调理身子并且颇有成效之后,他红着张脸问淮纵,待得到能生的准信,心口堆着的大石总算落下。
心情大起大落的萧悬拎了壶好酒便去看望故去多年的老友,打算在那对夫妻俩墓前好好倾诉一番。
这么一闹,于是全城都晓得侯爷与郡主在认真备孕。
两人才貌相当,玩了几年方想起孕育子嗣之事,让许多热衷八卦的百姓哭笑不得。备孕风声传出来,坊间不再偷偷摸摸议论侯府血脉传承一事。
其实晚几年再要孩子也说的过去,侯爷和郡主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夫妻情深,甚至还有人说,若非眼下战事紧张,没准两人还不肯承担起绵延子嗣一事。
事情放在明面上来便坦然光明许多。毕竟拖几年再生,总比不能生强了不止百倍。
秋天在满怀期待中悄然过去,一场晶莹薄雪带来冬天的凛冽气息。鸾与缜、允二国在初雪降临的前一天彼此交换了盟书。
缜国太子来鸾的第三天,于侯府门外隔着掀起的轿帘看清了郡主侧颜,从此惊为天人。问过仆从,知其为凛春侯捧在手心的夫人,久立拐角扼腕不语。
冬天,百兽蛰伏。而在冶国鸣凰山,有着一座规模极大的百兽园。
凌絮得了师父一卷宝书,爱不释手,日夜翻看,从里面窥见了精妙绝伦的御兽之术。
她天资不错,竟是自学成才。横笛在前,纵是林中猛虎也唯有静待驱使的份。
臣民闻之大喜,再加上民间不断有人宣扬三殿下天命所归,拥有百兽臣服之能,说的人多了,渐渐抹去了她两个月前残害手足的恶名。
若要压制那星,必要得到万民爱戴,要有很多很多的人心甘情愿为你赴死。这话每当夜深人静常常在凌絮耳边回荡,这条路,她已经起了个头,能走多远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作茧自缚断了情路,伤了淼淼,除非身死国灭,不可挽回。但在身死国灭之前,她还想试一试。试试和世间顶尖的帅才全力一战!
而这次,为了在本国得到更多的名望,她打算亲自‘领兵’。
她仰望苍穹,苍穹寂静无声。星辰满天,她捧卷窗前,眼里闪过锐利锋芒:“只是淮纵呀,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预祝青山小可爱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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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腊月时节鸾城下起了大雪, 厚重的雪花堆在地面,人踩着上面往往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凛春侯府, 梅林, 猫和狐狸结伴穿过林前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风轻轻吹来摇曳开积在梅枝的晶莹碎雪, 雪簌簌而下落了两只小可爱一身寒凉。
有点痒, 猫摇晃着头抖去雪粒子, 连带着肥嘟嘟的身子也跟着晃, 又蠢又萌。
大雪天, 天气很冷。推开书房窗子, 风雪忽至迷了萧行的眼。她忍着没去碰,顾自眨眨眼, 转身, 手里蘸了墨汁的紫金狼毫笔散漫疏朗地游走在宣纸之上。
那是一首冬日小诗,讲述的是女子冬雪日静候心上人归来的心情。甜蜜温馨, 才情比天高。
信手搁笔, 萧行招了招手, 阿韭极有眼力地为她披上雪色裘衣:“郡主要到院里走走吗?”
“嗯。”
穿戴妥当, 裹得看起来就暖和,房里还烧着地龙, 暖融融的, 萧行身段纤细,哪怕穿得再多都不显臃肿,她扬了扬眉:“去把窗子关了吧。”
阿韭应声上前, 关了窗子阻隔了外面的风雪,萧行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出了房门。
今年难得一见的瑞雪,本该能玩出好多花样。她不禁后悔为何要多嘴当着某人的面提一句桂元斋的灌汤包好吃。
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无奈地将缘由归在这段日子淮纵过于娇纵她。寻常的小事但凡她说好,堂堂的凛春侯就会不辞辛苦地去做。
大清早还没用过饭,刚喝了杯清茶,淮纵骑马出府为她买桂元斋新鲜出炉的灌汤包。此时仍未归。
府里下人们羡慕的不得了,就连阿韭都不止一次用艳羡的口吻夸赞侯爷用心。萧行漫步到梅林,从一团白雪里‘刨’出了玩疯了的小狐狸。
猫转着滴溜溜的一对猫眼,谄媚地跳到女主人肩膀,萧行右肩膀倏尔下沉,强忍着没把猫撸下来。
阿韭在一旁负责撑伞,被可爱的小动物勾得眼睛都亮了不少。其实她不明白大冷的天郡主不在房里好好呆着为何要出来闲逛,深想过后她总结出了两点。
郡主骨子里存着文人的浪漫雅致,其次嘛,是郡主想侯爷了。
如胶似漆,如影随形,侯爷出了门的功夫郡主都想的不得了,她眸光黯淡下来,忍不住忧心:若侯爷哪天上了战场,突然的分离,郡主又怎么承受的了?
随时到来的相思之苦如同一把利剑悬在头上,不知何时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来。这道理怕是侯爷与郡主比她理解的要深刻。
阿韭暗暗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没见过比侯爷和郡主更恩爱缠绵的了。
“恭迎侯爷回府!”
门子扬声高喊,淮纵随手将马交给他,怀里捧着被油纸包好的灌汤包,足尖轻点,人已经在雪地飞出很远。
这等本事旁人见了唯有惊艳羡慕的份。
风吹乱了她长长的发丝,比起萧行的认真保暖,凛春侯这潇洒俊秀的打扮就显得着实轻薄了。
萧行自打得知有机会孕育出两人的孩子,又深知自己是极难受孕的体质,便越发顾惜身子,反观淮纵,仗着内功深厚,茫茫大雪都敢舍了大氅着一身锦衣长袍往外面溜达。
早先她跑太快萧行没留住人,这会见她眉毛染雪面带笑意地走来,顾不得关心她捂在怀里热乎的灌汤包,伸手替她拂去落在双肩的雪花。
实在喜欢的厉害,没忍住攀着她肩头半抱了一瞬,惊觉淮纵身子又清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