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帐后方的人影又是一动,显然是又惊着了。
简青青掩嘴偷笑,先是吩咐武侍退下,然后才招唿那两人出来。
看着越行锋面色阴沉,简青青不禁把手移了去,正大光明地嘲笑:“越行锋,想不到你越来越不中用了。好不容易伪装入京,居然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越行锋扶额叹息:“我本想稍后潜回客栈把翎儿偷偷送回昭国公府,看来是晚了一步。”
“不是一步,分明是好几步。”简青青仍是笑着,反正越行锋不会因此动怒,“你说的也算没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为安全。若真让你把沈翎给送了回去,估计没人会想到他的下落。可惜啊可惜。”
“顾此失彼。”静立在后边的柴石州淡淡说了一句,亦是一副嘲讽嘴脸。
“是是是,反正失都失了。”越行锋振作精神,仔细将那武侍的话重念一遍,“一男一女?真的只有一男一女?”
“刚才你不是都听见了?”简青青往外头一指,“要不,我再让他进来说一次?”
越行锋忽地一笑,轻拍心口,庆幸道:“如果只是一男一女,那必定是沈翎和羽。以颜陌的身手,他一定是跑了。而花冬青,她一定在天慈寺守到我等离开,所以遇不上。”
简青青唇角一翘:“那个颜陌是你留在客栈看人的吧?哎呀,居然不顾主子的命令,为了自保给跑了?真是。”
越行锋笑道:“跑了当然好,难道要一起被捉回去么?如果是乐渊的人,就算颜陌陪沈翎一同被抓,两人也关不到一起,关照也关照不上。与其如此浪费,倒不如保留实力,等我回去从长计议。”
“你不怕太子对他……”柴石州没有把话说完,在他看来,沈翎被捉比沈翌的处境更糟,毕竟乐渊对沈翌没有丝毫兴趣。
“沈翎不会让他得手。”今时今日,越行锋对于这种事显得非常自信。
简青青突然问道:“你说颜陌等你回去?呵,京城还有你们落脚的地方?”
越行锋应道:“没有也得有,否则我与柴大公子再待下去,倒霉的可就是你了。”
简青青眼珠子一转,笑得颇有深意:“哦,我明白了。那个地方,确实不错。若我是男子,也想去那里一度春宵。”
从二人的眼神中,柴石州亦是读懂稍后的落脚地,随口说道:“谁说女人不能去?”
越行锋一摊手,与柴石州一道翻出窗子,分头窜了没影。
*
夜色袭人,月华西照,京城灯火阑珊。
从国师府与越行锋分头逃离的柴石州,此刻已换了装束站在与绛花楼齐名的万花楼前。
一位外形笨拙的财主站到他身后,在他肩上一拍:“公子,一同去乐一乐?”
柴石州一撇头,即刻认出越行锋的眼睛,暗道他眼光犀利,自己已换作另一张脸,却仍是被他轻易看穿。
此时,万花楼涌出一群姑娘,将两人连拖带拽地拉进去,然在外人看来,仅是春色温柔。
两人久历江湖,招架这场面可算是游刃有余,没一会儿就一人搭着两位姑娘入了客房。
四位姑娘将二人送至门前,便齐齐欠身行礼退开,在回廊口徘徊巡视。
房门开启,一双纤纤素手将两人同时拽了进去,不忘碎碎念叨:“这么晚!”
那双素手的主人,正是花冬青,她双臂抱怀,在桌旁打量着两人,眼角往左侧一瞥:“我说越公子,你也太慢了。你要是再不来,我身边这位可就得在我房里跪上一夜。”
颜陌在花冬青左侧跪着,埋着头,不敢看越行锋一眼,只说道:“颜陌有负公子所托,让沈公子与羽姑娘让人劫去。请公子责罚!”
听到这话的时候,花冬青下意识用手捂耳朵:“拜托你,说话不能小点声,你知道在京城开一间青楼有多难么?你已经连累我花家的人,还要把我花家的产业给毁了吗?”
这张貌似恶毒的嘴,还真是半刻也不消停。越行锋还没开口,她又趁势说起来:“不过他还算聪明,懂得在万花楼外边等着。要不然呐,落在其他地方可就完了,现在京城到处都是寻我们的人。”
以上的两段话,越行锋一听便知是逞口舌之快,半点恶意也无,但颜陌就不这么想了,他对花冬青的性子可谓一无所知。
刚才已是万分羞愧,现在更有了求死的心。颜陌想着就说出口:“求少主赐死!”
连少主都出来了……越行锋长叹一声,将颜陌硬从地上拖起:“这位花家大小姐的话,你不必太认真,认真只会出人命。”
颜陌一脸茫然,转眼见花冬青掩嘴偷笑,后知后觉道:“可是,公子我……”
“你放心,要是真出事,冬青还会让你活着等我来?”越行锋神秘地发笑,前几日已察觉的某件事,到今日是时候问一问,“羽,早就恢复了吧?”
“那是当然。难道我会把我花家的少主交给一个外人?”花冬青说了这话,并未如往常那般得意,反而担心起来,“羽没有当场反抗,说明来人实力不俗。不过羽始终没睁眼,估计他们也当她重伤未愈。她被一同劫进宫,应该能护着沈翎。”
“我就知道,你花大小姐岂会不留一手?”越行锋正赞叹着,勐然发觉花冬青的笑意当中藏了一层深意,谨慎道,“难不成还有别的?”
这时候,花冬青才化出得意的神色:“对。你家翎儿的玄铁锥,我已经喂上毒了。”
越行锋脸色一变:“喂,别开玩笑!翎儿他知道这事吗?要是他一无所知,傻乎乎地把毒锥子往自己脖子上抵,那岂不是糟了?”
花冬青轻哼一声:“行了,我有脑子。”
话音刚落,房门又让人打开。
不是刚才那些姑娘!京城万花楼中还会有别人?
越行锋不禁提高警惕,从进门到现在,他没有一刻松懈。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仍是有人的脚步到了门前,甚至把门打开,他才发现。
“都站着做什么?”一张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容貌现在众人眼前,目似沉星。
“商隐。”柴石州最先叫出他的名字,显然是吃惊的。此前商隐独留江城一事,他早有耳闻,没想到商隐凭借一人之力竟然脱困!不过,以他的能力,大致不算意外。
花冬青迎上去,自然而然地从他手中接过木盘,口中不住责备:“才想的你上哪儿去了,你就不能在房里老实待着?连衣衫也不换,就不怕被外人看出来?早就跟你说过了,万花楼人多眼杂……”
喋喋不休的句子似乎并未影响商隐的心情,越行锋对他的淡定颇为佩服,也为他今后的日子表示放心。
商隐静静看着眼前两人,再自然不过地问道:“两位,需要帮忙么?”
第234章 歪打正着
面对“无差别软禁”的命运,沈翎已经秉持坦然接受的态度,甚至从客栈被劫的那一刻开始,连反抗都显得懈怠。
再度被囚入宫中,难免忆起上回的惨烈,与至今残留在身体上的痕迹。
尽管花家的药方已尽量将疤痕除去,但有些伤口实在太深,只怕一辈子都会刻在那里。
想到这里,沈翎不禁把手移至伤口的位置,忽然产生隐隐作痛的错觉。
站在封闭的窗前,望着至今昏迷不醒的羽,沈翎默默祈求上苍能让某人来得快一些。
然而深宫之中,某些人往往来得比较快,把沈翎拖出去,送去一处较为熟悉的地方。
被丢在地上,肩头和膝盖被磕得生疼,然沈翎似乎已经习惯忍受痛觉,漠然地盯着眼前这位高傲的大崇太子。
看样子,他没有落到外人想象的那般天地,帝君对他确实纵容。
乐渊在父亲之前出手,再次将沈翎擒入宫中。
虽然上回已下定决心,但乐渊听闻他回京的消息,仍是抱有一丝期望,暗中命随身影卫将他劫入深宫。
沈翎的胆子早已较往日精进,与那双满是欲望的眼睛平视,居然也没怕到哪里去,即便想到当日的酷刑,身体也仅仅是抖了一抖,步子还算稳当。
“你终于又落在我手里。”乐渊对自己的所做作为很是满意,肆无忌惮地向他走近。
“那有怎样?”沈翎回想刚才一路的小心谨慎,对自己的真实处境大概了解,“就不怕帝君知道我的下落?上回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怕受伤?”乐渊的表情竟现出一种怜惜,当时沈翎在狱中的惨状,他不是不知,而是知道了却无能为力。为此,他耿耿于怀,更因此冒险前往衡州。
怕……但不能说出口。
沈翎定了定神,镇定道:“这次不会受伤,若让帝君发现了,便是就地正法,吃不了什么苦头。”
乐渊最恨见着沈翎的倔强,他想看到的,是沈翎的示弱,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任他为所欲为。
他以为,沈翎为了沈翌理当如此,但他失算了。
沈翎虽不知这位太子的恶趣味,反正不能让气势弱掉,这就对了。
心中生起无名火,乐渊自知错过一次又一次,且一次又一次地以为还有下一次,可惜每一次都败兴而归。所以,眼下的机会,要当作最后的机会。
从对方眼里感觉到一种必胜的渴望,沈翎虽知越行锋从天慈寺回来就会来救他,但现在外头一点动静也无,要是眼前这人动作快一些,恐怕……心弦勐地震颤,手探向身后。
发觉沈翎的步子正在退却,乐渊笑了。
原来,他还是很怕,此时不过逞强罢了。
乐渊大胆地上前一步:“别怕,我会很温柔,不会弄疼你。越行锋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玄铁锥藏得太紧,虽然手指已经碰到,但要把它拔出来,还得费一番功夫。可是,某太子已越来越近,必须拖延一阵!
沈翎不敢触怒他,只得无耻地耍赖:“越行锋能为我去死,你也死给我看看!”
乐渊被这句无知又老土的叫嚣惹笑了:“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有的时候,怎么也得留着命,他肯为你去死,是因为他不够聪明。”
玄铁锥还卡在原处,沈翎快要急哭了,暗道花冬青怎么把东西绑得这么紧,就算为了避免他误伤自己,也不能绑成这样,如今连拔也拔不出来。
“你手里拿着什么?”乐渊敏锐地察觉沈翎的动作,“藏了匕首?”
“你猜。”不止是嵴背,连手心也冷汗直冒,沈翎差点就把玄铁锥拔出,奈何又一拔滑了手,甚是可惜。
“我不想猜。”乐渊狡黠一笑,直接朝沈翎扑过去,更一把将他搂住。
“好了!”沈翎激动得难以言喻,因为他终于拔出一枚玄铁锥。
乐渊还没弄清他这一声惊唿是为了什么,手臂立即传来一记刺痛……是刺痛!
从小因习武受伤不少,被利器划破口子的事也时有发生,却没有一次是密密的刺痛。
束缚周身的力道一松,沈翎手脚灵活地从他怀里脱逃,手心紧握着玄铁锥,快速退到一边,随即两手握住,防在身前。
对于臂上怪异的刺痛,乐渊并未多加在意,因为血色是鲜红,并无中毒的迹象,此刻的他,只是对沈翎敏捷的动作感到惊讶:“越行锋教的?”
沈翎没有心情回应他的问话,两颗眼珠子死死盯住玄铁锥上的血迹……这是划到了?
记得花冬青叮嘱过,玄铁锥上喂的是剧毒,若短期内得不到解药化解,肯定会死。
如果乐渊当场死了,如果当朝太子直挺挺地在眼前挂了,那么等外头的影卫进来,他就不止是就地正法那么简单。
沈翎颇为担忧地问了句:“你……没事吧?”
乐渊没有感觉任何不适,只当那是极为寻常的暗器:“你应该在上面喂毒。你真傻。”
拜托,我不傻啊!我真的喂了毒啊!你真的没事吗!
沈翎在心底呐喊着,但也庆幸乐渊没有立即毒发。可是,正因为没有毒发,乐渊似乎更加妄为,离得越来越近。
万般无奈之下,沈翎倾力将玄铁锥掷了出去,是在画岭练就的低劣手法。
没想到……居然中了!击中了毫无防备的乐渊!这运势真是……
沈翎默默望着玄铁锥在他肩上划出新的伤口,吞了吞口水,心说反正都中毒了,也不差多伤一道口子。
乐渊瞪大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惊讶。沈翎的手法虽是拙劣,但的的确确是投掷暗器的方式,从他的手势可以看出,是老手传授的致命手法。
殊不知,沈翎只学了这一种,要他用别的手法扔,还真不会。
乐渊终于怒了:“你竟然想要我的命!你以为我真对你感兴趣?”
沈翎弱弱地看着他,不知他何时会突然倒地,局促不安。
乐渊忍痛走近,又道:“哼,你是越行锋的人,好脏。”
“你说什么!”沈翎顿时被点燃怒火,暗道乐渊是疯了。
“你休想离开!”乐渊捂着伤口,大声将影卫唤来,再度把沈翎给关了回去。
*
被丢回软禁的房间,沈翎心有余悸,同时也担心着乐渊是否已经一命呜唿。
只怪自己对自家毒药一无所知,就连花冬青喂毒上去的时候也没问上一句,稀里煳涂就绑在腰上,然后被绑入深宫。
如果当朝太子真的死了,估计就得和羽一同死在这冷冰冰的暗室里。
沈翎在想,要是羽没事就好了,凭她的本事,打败门外那些影卫还是绰绰有余。哪怕逃不出皇宫,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