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越行锋一挑眉,尾指往耳朵里掏掏:“你们未免也太天真了。此处乃大崇国境,即便我越氏先祖曾到此一游,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宝藏。那样大的动静,前前后后至少得一月之期,旁人路过,早已察觉,再说了,如果真有宝藏,当初南越衰亡时,便不会粮草不济。”
常目垂眸轻叹:“只因那时,主上寻不得宝藏。若是能寻到,就不会……”
“你们太天真了。”越行锋摇头叹息,“祖传的宝藏,岂会寻不到,呵呵。事实就是,那所谓的宝藏,根本不存在。之所以流传至今,只是一个念想罢了。”
“是否有先祖宝藏,明日一探便知。”常目长杖一震,“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天命!”
越行锋一吹口哨,极为轻佻:“看样子,找到了?”
常目与穆元笑而不语,只有默在一旁的须火,缓缓点头:“是。”
*
三位长老说完就走,临走时,只有须火一人向越行锋微微颔首。
余光瞥着三道匿迹的人影,羽的声音清清冷冷,如寒风拂面:“你真的是南越少主?”
越行锋明白她的意思,略显尴尬:“我不想是,但他们逼我是。似乎今天看着,他们又不想我是了。”
羽侧目含笑:“寻得宝藏之前,他们还希望你是。至于将来,好自为之。”
沈翎听懂两人话中之意,颇为忧心:“他们就这样走了?也不怕我们熘?”
越行锋搂住沈翎,贴着他脸颊:“他们像是怕的样子?”待沈翎摇头,又道,“是啊,他们不怕。这三位敢这样放任你我,定然已有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
“就是找人围我们。”
四周虽是昏暗,然越行锋仍是抬手去指,引着沈翎看去:“你看,那里,还有那里。”
沈翎循着他指的方向,目光一顿:“都不带藏的?”
越行锋在他侧脸飞快一吻:“刚才是藏着的,只是现在,显一些才好。”
分不清里里外外围着的是影魅还是兵将,沈翎都觉得无所谓,反正是跑不了了。那些死老头真是越来越有经验,越来越懂得如何困住越行锋。
羽朝沈翎走去,在五步外停步:“大小姐已离开繁吹谷。”
沈翎神魂终附体,说话有些结巴:“你、你说什么?我表姐她……她不是养伤么?”
羽的眼刀在越行锋身上扫过:“大小姐说了,外头乱,必须把你带回画岭。”
“你刚才那样看我,是什么意思?”越行锋的动作不紧不慢,在羽的注视之中,公然把沈翎挡去身后,还冲她笑着,“我,很乱?”
“是。”羽点头。
看着越行锋抽动的表情,沈翎这个“乱”字深深打击了他的自尊。如果,他还有这东西。
越行锋忽然笑了:“她和商隐的事,那才叫乱。”
羽皱了皱眉:“小大姐的事,无须你这外人多言。”
“行行行,这个时候,我就成外人了。”越行锋举手投降,但仍是挡着沈翎,“但我这个外人,并不打算放你家少主回去。”
“你之前不是还……”羽正要反问,而那人却要答了。
越行锋摆手打断她:“你带他回去,他会乖乖待着?连简青青都困不了他,你认为你家大小姐有这本事?再有,若沈翎一来一回在途中出了事,有谁救他?花冬青,她不担心?”
沈翎望着越行锋,动情地掰下他的头,狠狠亲了一口:“你总算不赶我了。”
见此情景,羽自是会意:“好。我会放假消息给大小姐。”
她的意思已相当明显,方才那是试探,确定了沈翎的心意,便替他摆平一切。
想起某次卸胳膊的事,沈翎表示担忧:“我表姐,可能不会放过你。”
羽的目色沉定:“你是我的主人。”
第188章 天命财运
深山老林,阴气森森,山雾久而不散。
都庞岭外头看着挺好,怎么一进山就变味了?一地石子路,荆棘遍布,实在难走。
越行锋背着沈翎走在三位长老之间,步子一深一浅,小心挑开四周垂下的藤蔓,生怕刮道背上那人。顺道说一句,那人睡着了。
难怪羽死活不肯一同进山,这里的路走过一回,绝不会有再来一趟的念头。
回想前两日,前后三位长老屡次进山探路,越行锋不得不心生佩服。
真是太执着了!为了钱……前途,真是太执着了。
兜兜转转近三个时辰,在前引路的须火,拨开一幕如瀑紫藤,总算看见一座……石屋?
这座古楼虽说年代久远,有山鸟筑巢,苔痕捆石龙缠绕,但昔日宏伟,仍在眼前。
门前朱雀石兽,一丈有余,横梁门楣雕镂之景,已远胜大崇王宫。
纵横百步,高过三丈,如果这也称为石屋,那么昔时越氏,的确很有钱。
越行锋往肩头拍拍:“翎儿,到了。”
背上那人嘟嚷一声,貌似极不情愿地从梦中清醒:“走了多久?”
越行锋将他放下,揉揉他的睡脸:“不远,就三个时辰。”
瞅着某人笑得勉强,沈翎醒了大半:“你累了?”
发觉心上人的眼神透着嘲讽,越行锋笑道:“你要不要先看看你夫家的祖屋。”
沈翎搓搓眼睛,刚扶着越行锋站稳,眼前高耸的石楼,委实将其震住。
越行锋往他腰上一搂:“如何?要不要搬过来住?”
沈翎本想吃惊地说上几句,然听他如此不要脸,便瞥眼看他:“你现在该想的,不是怎么脱身吗?你要是住在这里,我看那些人会很高兴。”细看石楼的制式,沈翎瞬间想起京城郊外的皇族宗庙,“你说,如果真有宝藏,你会怎样?”
某人眼底透着认真,越行锋假笑道:“我不信我家这么有钱。”
对于此番言论,沈翎笑道:“不用你家有钱,你本身就很有钱。”
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外加卿卿我我的举动愈发放肆,三位长老终于无法容忍。
常目与穆元的表情尚且平淡,然须火的表情略微波动,眼角有意无意朝周遭山林看去。
越行锋看似与沈翎亲密,但眼光从未从三人身上撤去,此时更见须火眼神飘忽,几乎可以确定貌似平静的山林之中,埋伏了不少兵将,甚至是影魅。他与沈翎,没有逃的机会。
穆元手持长杖上前一步:“少主,可否随我等入石楼一探?”
越行锋站到沈翎前边:“你们不先进去么?好歹也是藏宝之处,说不定我族先人布下什么天罗地网、陷阱机关,要是伤到翎儿,那就不好了。”
这个借口很烂,明显有转嫁嫌疑,沈翎朝越行锋翻白眼,却感觉他在手心写下几个字。
常目与穆元颔首,两人率先进入石楼,而须火跟随越行锋二人之后,谨防二人脱逃。
绕过石兽,常目挥舞长杖,卷起几道风刃,将缠绕的石龙藤蔓全数断去,现出一方斑驳青苔的石门。
本以为有什么缺口,要镶嵌入什么。可是,并没有。常目伸手一推,便进去了。
曲折蜿蜒的石头浮桥,链接远处的石亭,浮桥两侧皆是陈年泥灰,但并不意味着桥下曾经有活水往来。
石莲花、石盆子,甚至是石鱼,连同托起石鱼的水柱,皆是石头雕镂,如今略有风化。
一眼望去,越行锋深感此处根本不曾有人居住,日光之下仍往来阴森,与其说此处的越氏故居,倒不如说这里是一处建在平地之上的陵墓。
行进至亭子,越行锋仍不相信石楼之中全无机关。
石亭之后是一处园子,其中的花鸟草木,依然是石制。
唯一例外的,是一棵奄奄一息的古树,树冠几欲凋敝。看地面的古老裂痕,只怕这树在石楼建造之初是没有的,而是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破土而出。
沈翎看得心底发毛,拉了拉越行锋:“你家的祖屋……很特别。”
越行锋笑了笑:“是啊,都不用请人的,反正花也不死,鱼也不死,住死人刚好。”
沈翎忽然觉得与他说话没什么意思,转而看向前边两人:“他们要干什么?”
前面是一间石砖堆砌的屋子,两位长老正准备推开房门一探,哪知石门封死。
越行锋见状,不禁笑道:“你们看这里,说是有宝藏,但依我看来,这里更像是埋着我族先人骨骸,这石门之内的,说不定就是一副棺椁。你们好歹是南越长老,就这样扰死人的清净,不觉得不太好么?”
常目示意穆元停手,随后仔细观察周边浮雕,试图寻得开门之法:“少主为何不说,封闭其中的便是宝藏?”
越行锋掩着嘴,笑得很明显:“像你们这么推法,倒不如拿火药炸开。”看着他们的面色明晦难定,他又道,“不敢用火药,说明你们也很担心封在里头的是先人棺椁。”
穆元有些恼怒:“越氏先人留下线索,定然不会让后人空手而回。”
越行锋看着他们努力,连须火也上前帮忙,越行锋牵了沈翎,步步后移:“搞不好你们被诓了。我说过,若传言可信,当年如何兵败?难道你们以为随便动个东西、踢块石头,就会有什么暗门打开,然后出现一个装忙金银财宝的密室?别天真了,这里的东西,你们一定都动过了,否则也不会执着于这扇门。你们以为带我来有用?呵呵,我不会帮忙的。”
此话一出,常目居然卸了力,回头望着越行锋,将目光幽幽侧向沈翎:“不会帮忙?少主,只怕由不得你。”他抬手弹指,周遭山林似松涛如浪。
耳闻起弦之音融于一道,越行锋自知置身于箭阵之中,笑道:“难道我不出手,你们就要弑杀少主?”
穆元摇首:“不,如今山岭万道箭矢,正对的人,是沈翎。”
听了这话,沈翎不仅没考虑化身筛子的问题,反而问他:“不怕误伤么?”
越行锋更是笑得滥颤:“翎儿说的对,箭阵这东西……”手背划过冰冷,他侧目,是一支羽箭,恰好掠过两人交握的手,钉入石板。
沈翎惊得倒退,,脚后跟磕上花圃石边,痛感激得手一松,竟是没抓住越行锋,身体直直向后倾倒,整张后背撞上那棵古树。
越行锋吓得够呛,瞄着树后的石鸟雕,心说要是这里没张这树,沈翎准得磕成傻子。
正要去扶他,伸手过去的一刹,沈翎竟然又向后倾了几寸,手抓了个空。
不对!后倾的不是沈翎,而是树干!
沈翎的身子单薄,刚才那么一倒,连枝头的枯叶也没震下来,这下子居然把树给折了?
地面的裂缝朝两边徐徐退开,沈翎身体一坠,一只腿已落在缝里。越行锋赶忙倾身过去,勐地一捞,把他捞回平地。
越行锋没心情去看那裂缝,只顾着问沈翎:“有没磕疼了?”
沈翎则是没心情理会越行锋关切,他手指那棵树,又往下:“你看……有光!”
光?越行锋虚瞟过去,眼皮霎时僵在那里……我去!还真有!
所谓的光泽,是金银特有的光彩,混杂着圆润明珠散出的光华。
果真是宝藏!因为沈翎脚滑,所以摔出的宝藏!
一条石阶直通地底,不少珍宝已迫不及待地趴在石阶下方,引诱着看客。
沈翎自己也吓得狠,尤其是瞧见成堆的宝物隐在黑暗之中:“越行锋,我总觉得好像干了一件坏事。”
越行锋把眼光飘向箭矢袭来的方向:“不,应该是那个人。”随即笑着对三人说,“你们不打算赏点什么给那位?”
穆元一脸肃然,好似对宝物不屑一顾:“此乃越氏先祖之物,岂容儿戏!”
越行锋摊手道:“不儿戏。既然你们要的已经找到,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有了这些,即使没有我,你们一样可以北上。”
常目握紧长杖,指向越行锋之时,全无丝毫敬畏:“少主,这就是天意。是上天要少主领受重任,复我南越之威!”
越行锋愣了半晌,侧弯了腰,对沈翎耳语:“说实在的,我第一次觉得钱这么麻烦。翎儿啊,不如当作补给你的聘礼,如何?”
沈翎斜眼看他,拖出胸前的指环,往指尖一套:“不必,我比较喜欢这个。”
第189章 有名无实
在沿途弓箭手与影魅的“护送”之下,越行锋与沈翎慢悠悠地逛回了军营。
行走山道之时,越行锋张扬高调地与沈翎说了不少话,大多是说给那三位老头听。
的确,纵使南越的财力与大崇不相上下,但南越仍难有胜算。一是南越无将,二是南越兵卒缺乏长期训练,第三则是北上寒冷。一旦战线拉长,粮草稍有不济,他们将很难等到开春。
总而言之,一定是作死。
然而,以常目为首的众长老并不这么看。
他们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寻得南越先祖宝藏,虽未清点,但至少能够数年军费之用。关于粮草不济,他们更是未作此想。
看着三位长老壮志满怀,沈翎更加相信越行锋的推断。
有钱又如何?大崇将士每日被他哥哥沈翌操练成那般,南越要想与之匹敌,最少也得练上个三年五载。
但是,有人想送死,真是拦也拦不住。但愿,别出岔子。
*
入夜时分,越行锋携沈翎回了刚刚辟出的一处军帐,宽敞清净。然两人还未来得及欣赏住处,就见羽在帐前等着。
一见沈翎前来,羽先是行礼,后望着两人的神情:“刚才见那三位笑成那样,是找到了?看你们的样子,像是情况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