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无一骨肉相连的亲人,家中有大哥在,他还安心些。
恢复清明的顾北筠睁开眼睛,对上那递上毛巾的人,霎时勃然大怒,手中的毛巾狠狠掷在地上,但他再已不是愣头青,只是站起身,对着林倦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林倦缓慢蹲下身,捡起毛巾,站在原地,依旧片言未发,他想,顾北筠果然没有忘记他,只是将他搁置在这里,任由他,恨不能他自觉离开顾公馆。妈妈去世,更是再没有人管束得了他,林倦已经挨了许多年情热,每一次,都像死过一次,好不容易盼着顾北筠回来,想着多年未见,会不会好些,没想到他还是没有原谅自己,这心结,怕是一辈子也解不开了。
丰长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才到林倦肩头,一笑便露出虎牙,接过毛巾后说:
“林公子,宋管家找你。”
明天不更~
这章过渡写得比较少 交代背景
谢谢大家在评论区的留言 我超级开心 再次谢谢~
礼拜一见~
第19章
抗战胜利,军中气氛不好,大走奢靡颓废之风,纸醉金迷,夜夜笙歌自是不用说,顾北筠也跟一群陆军学校的同学厮混在一起,如今外交部赫赫有名的戚若甫戚副司长正是顾家多年至交。他已与家中稚子成婚多年,未再纳妾,而得益于戚若甫的扶持,佟锦也在总参谋了参事一职,被奉为美谈。
戚若甫由于身体原因,较少应酬,都让佟参事代替,两人倒是伉俪情深,直至抗战结束也未曾改变。顾北筠看见佟锦,不由得想起自家那个,他咽下洋酒,搂住身旁娇俏舞娘,笑得动情。杨乃琛坐在他身侧,担着外套,给他点烟,顾北筠抿了一口:
“如今国内形势紧迫,我看,我们也没有几天逍遥日子过。”
“得过且过吧,反正不行还有美方支援,论装备,我们是这个。”
杨乃琛得意地笑着,顾北筠也不说,舞厅放着近期流行的歌星唱片,喝了酒更是醉醺醺地发晕,甜美如风铃响起,身边的军官们也不老实,早就对舞女们上下其手,顾北筠从小在三姨太的熏陶下,在社交场合从不露怯,旖旎的灯光变幻下,男步变化成四拍,横移步,携着女伴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男退进女进退,快四舞曲,反复舞动。
跳了几步,又撤回,端着酒杯,嘴角噙笑意,杨乃琛说康恒谷参军,在八十三旅,跟三哥一样,还未调回,但国内战事一触即发,他们现在享清闲只是片刻,顾北筠接过青年军官递上的烟,点上以后,轻慢地吐出烟来。
缪宜在场,始终没有走上去与顾北筠搭话。
顾北筠身边不缺人,更不缺美人,他长得不算好看,更不知道这位新贵喜不喜欢……正当他鼓起勇气,顾北筠面前忽然多出几道人影,那位罕见出现在人前的戚副司长竟来了。
他一身戎装,却显儒雅,眼角微微有些痕迹,丝毫不妨碍他的容貌,反而平添成熟魅力。身后推着轮椅的自然是那位佟参事,比起顾司令,这位佟参事更像军人,他腰背挺直,身材高大,推着轮椅的手稳重至极。
“好久不见。”
两人寒暄,顾北筠也微微点头,戚若甫无非是邀请他跟林倦来家中做客。顾北筠应了,心不甘情不愿。
等戚若甫走了,杨乃琛就上来问说了什么,顾北筠摇摇头,也不知怎么的,杨乃琛忽然问他:
“你那个表哥现在怎么样?”
顾北筠忽然抬眼看他,跟第一次见美军大炮没有任何区别。
目送佟锦与戚若甫渐渐走离的背影,顾北筠缓缓握紧了高脚杯。
“司长,身体还好吗?”
佟锦听见戚若甫咳嗽,两道剑眉便拧在一处。这几年,操劳过度的戚若甫一直在耗费体力,油尽灯枯一般,他见着心疼,却无法阻拦,戚家二老回到家乡养老,戚公馆依旧是他们两人住着,回去的路上,夜风有些凉,旁边的军车跟在人行道后面,戚若甫执意要佟锦推着他在路上逛逛,吹吹风。羊毛毯盖在戚若甫的身上,可他仍旧无法停止咳嗽,甚至更加剧烈。
“要不还是上车吧?”
在外,佟锦以“司长”相称,戚若甫身边的内勤都由佟锦负责,只要他身上没有任务,都要去外交部随时辅助戚若甫,自小在戚公馆长大的竹庭已然成为独当一面的管家。戚家人丁单薄,这两年戚若甫身子越发不中用,虽说戚家二老并未催生,但两人心中不免焦虑。
“不必,我想吹吹风。”
戚若甫淡淡地回应,他伸手拍了拍佟锦的手:
“请顾四来家里的事,还要你多费心。”
“司长说的这是什么话,佟锦自当负责。”
戚若甫眼光转向佟锦,健壮的少年成长为颇有英雄气概的男人,结实饱满的肌肉充满力量,比一般男人都要高大的身材,挺拔的后背在腰部默契地往内收窄,宽肩平直舒展,只有一复一日对自我严苛的训练,才能锻造如此完美的肉体。
如若他不是稚子该多好,国内紧迫形势下,必然能开辟一番天地,戚若甫依旧解不开这个心结,生理是天生,他无论再遗憾,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而身为整件事件的主角,却丝毫不觉可惜,佟锦只想陪伴在戚若甫的身边,照顾他一辈子。
坚毅的下颌角显示与众不同的倔强,此刻佟锦回握戚若甫冰冷的手,不容置疑道:
“司长,还是坐车回去吧。”
戚若甫叹了一声,无奈又宠溺地回应:
“好吧。”
等顾北筠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时,大厅的水晶灯霎时亮了,幸亏副官眼疾手快,一把上去撑住了顾北筠,厅堂中央站着一女子,身着暗纹旗袍,顾北筠一时眼花,以为母亲站在面前,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顾宝芝。
高跟鞋“笃笃笃”地踩在地板上,丝毫听不出情绪,顾北筠插科打诨地笑起来,迎上去就要给顾宝芝一个拥抱,没想到却被握住手腕,那双肖似三姨太的凤目不怒自威:
“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姐姐,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教训我吗?”
顾北筠神色一凛,站直了身体,摆摆手就屏退了下人,整个厅堂就剩他们两人,顾北筠低头解开军装的袖口,不紧不慢地回应:
“姐,你长途跋涉来也辛苦了,快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哦对了,麟儿来了吗?”
麟儿是顾宝芝之子,见到顾北筠也要叫一声“四舅舅”,不过私底下喜欢直接叫他舅舅,毕竟他母亲跟顾北筠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顾宝芝听见儿子,脸色稍霁,但也不打算放过顾北筠:
“麟儿睡了。”
“我只想问你,什么时候娶林倦。”
听见这个问题,顾北筠的酒全醒了,他走到沙发前的茶几边,拇指抹着酒杯檐口打转,不知是喜是怒,平静无澜地回应道:
“不如你看哪天合适,择个吉日就是。”
这两天时间太赶,字数不够,卖萌来凑!跟大家道歉啦,久等啦,我这篇文章的基调不是小甜饼喔,这个提前说,但是he,如果接受不了这个的话,我也没办法(摊手),毕竟不能让所有人喜欢,我只能尽量让自己满意,让喜欢的人不失望。
那么,还是老时间,周三周四再见,保证粗长!
第20章
丰长庆来顾公馆已有不少时日,却鲜少见到顾司令,甚至连林公子都很少遇到。他们这样的粗使下人就在后院呆着,管事的便是宋管家,宋管家为人和蔼,名为培风,丰长庆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时,只觉脸颊上有阵清风拂过。
在宋管家上面还有主管顾公馆的老人,据说从小陪着顾司令长大,从老司令在时就在顾公馆当差,像丰长庆这样的小杂役也只被派一些跑腿的活儿,比如每日给四奶奶房里送燕窝,去铺子抓药,又或者去前厅搬搬桌椅,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杂事。丰长庆年纪轻,人长得也机灵,虽不是富裕人家出身,倒是个会瞧眼色的。宋管家对他颇为赞赏,于是派了个轻松的活计给他——每日将三餐送到林公子房门外的台子上。
然而林公子一般不在房里,丰长庆来了半月有余,只见过林公子两次。
关于林公子的事,他也是听那些在顾家做了不少时日的长工说的。
“你知道那个林公子是稚子么。”
“什么是稚子?”
那两个婆子一个坐着,一个蹲着,靠着门框,手中抓着瓜子,边闲聊,边把瓜子磕得咔咔直响,丰长庆正好从林公子房间折返回来,路过偏院休息的地方。
他与那些婆子自然不熟悉,只是听听墙角罢了,他对林公子也好奇得很。他分管在宋管家手下,宋培风是个好人,不让他们这些年轻孩子做重活,很疼惜他们,丰长庆心中感激,但他也老大不小了,帮着宋培风搬些重物自是不费劲的。
“稚子啊,你过来,我跟你讲……”
两个婆子凑得近,丰长庆贴着墙边,压根没听见一个字。
“你可别胡说!”
“我胡说什么啊!”
“男人……男人怎么能生孩子!”
其中一个婆子大惊小怪,不像另一个,神态自若,甚至连嗑瓜子的速度都加快了:
“我骗你有什么意思。”
“我亲眼看见的,以前三姨太,也就是顾司令的生母,从她家里派了个在宫里做过事的老嬷嬷,专门来给林公子看过!”
“真的假的?那林公子看起来跟普通男子毫无二样啊!”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就是个只配给人做饭的老妈子,没见识!”
“林公子现在,还是完璧之身呢!”
另一婆子摆手推开那大惊小怪的,而被推开那位,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嘴里说了什么,只是又缠上去:
“那既然林公子能生,要给谁生?大少爷?还是三少爷?难不成是二少爷?”
“二少爷可纳了太多妾,正房太太又是个不成事的,纵有家财万贯,也给他一并散去了。”
“哪能啊。”
“就说你不懂。”
那坐着的婆子又招手,站着的弯下腰来,把耳朵凑近,丰长庆偷看她的表情,于是越发好奇那婆子究竟说了什么。
“那……那……”
“司令为何至今不娶?”
“谁能揣测当家的。”
“我们只好做自己的事。”
“不过那林公子也着实可怜,从小被买来,如今老大不小,还未成亲,晾在那儿,不死不活。”
“再说那稚子每月都会发热病,也不知什么症状,你也看过林公子的脸色了,白得跟张纸似的,走起路来也是要被风刮倒的。我上个月啊被分到偏院,那林公子竟然被折磨得叫出声来了,那声儿听着啊,可瘆人啦!”
两个婆子的话题戛然而止,丰长庆站在那里,脑子快速运转,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上面人的事,岂是他们这些下人能想的。
丰长庆第二日就被派去后院的小洋楼了,这是新人老人都不愿干的活。
他还没进偏院,林公子的门前便来来回回走着无数的人,而在走廊上指挥的就是宋管家,他见到了丰长庆,便朝他招手:
“长庆,过来。”
丰长庆走了过去,宋培风摸了摸他的头,刚准备说话,林公子的房间里就传来奇异的叫声,丰长庆没听过这种声音,他一激灵,这难道就是……林公子发出的……
林公子不会说话,丰长庆第一次见他,在一个午后,林公子穿着衬衫,坐在葡萄藤下,什么也不干,就这么抬头静静地望着天,光是这样,就让丰长庆目不转睛了。
林公子完全是画里走出来的人,而且他很喜欢笑,朝人善意地笑,好像家里某个熟识的亲戚,很亲切,一点没有架子,他想不通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天生残缺,可能老天爷想公平一点,于是夺走了他的声音。
“快进去,会有人给你送水,你拿毛巾,好好擦拭林公子的身体,注意,不要解开他手腕和脚上的链子。”
丰长庆听从宋培风的指令,蹑手蹑脚地走近了林公子的房间,他之前天天来送饭,却没有进来过,林公子的房间很大,欧式丝绒沙发一对,红木的茶几,夕阳已至,窗帘遮住屋外的光彩,显得整个房间越发昏暗,沿着房间布局往里走,墙上挂着几幅看不懂的水墨画,垂下帘子的床里,有一个不停晃动的身影,翻来覆去,挺腰挣扎,只想离开禁锢他的地方。
地板上哐哐唧唧都是错乱的脚步声。
丰长庆刚止住脚步,身后端着盆进来的姑娘就撞到了他——
“愣着干什么!林公子就在那儿。”
丰长庆没想到,画里走出来、谪仙一般的人物,竟会像囚兽一样被禁锢在床上,口中塞着粗布,大概是怕他咬到什么地方,锁链将他整个人绑在床上,在接口的地方用上了人造皮。
这两段锁链应当专门派人订做,否则不会卡口卡得如此契合。
拧了把毛巾,丰长庆的手一直在抖,林公子看起来实在太可怕了——双目通红,面上一片潮红,贴在内里穿的白衣也早被汗水浸湿了,像淋了一场暴雨,而且那汗不停往下落,丰长庆抓着毛巾往林公子身上擦,他俯身,就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暗香。
丰长庆想,林公子必然热极了。
他好似站在三伏天的烈日之下,毫无遮蔽,而且挣扎时,丰长庆的手碰到了林公子小臂内侧的皮肤,烫得他立刻丢下了毛巾,他害怕,他甚至害怕林公子会不会发热症发到……他不敢说那个字——在大户人家被视为禁忌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