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君侯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仙气十足

作者:仙气十足  录入:09-07

  男子理了理衣袍,坐直了身:“闻大人……真批了杨贤弟的盐道?”
  听到闻大人三字,赵凤辞微不可察地抬起了眸。
  “家父在广阳经商多年,与闻府已近金石之交。此次闻大人给家父行令,便是信任杨家的货物。家父派我来,就是想借此机会与东家做笔交易。”
  中年男子语间难掩激动:“这次批了贤弟多少官盐?”
  闻雪朝满脸讳莫如深,伸出了四根手指:“四千石。”
  男子持茶的手都有些颤抖,他见左右无人,低声道:“贤弟可卖我多少?若能过七成,价钱好商量。”
  听到此话,闻雪朝隐隐露出为难之色,他长叹一声,道:“本想将大头都留给东家。但家父听闻海上那位太奶奶胃口颇大。若是短了她的补给,恐怕我这盐今后难走海道。”
  “家父让我孝敬乌夫人五成。”闻雪朝语间满是无可奈何。
  中年男子心里凉了半截,若是给乌夫人五成,任季再如往日般克扣两成,恐怕落到自己手上的所剩无几。
  闻雪朝见男子面有愠色,微微向前倾身,用只有在座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过,我从乌首人那里听到了一些传言。”
  “听说乌夫人见闻大人年老,怕他没几年好活,断了两家的来往,便和闻家长公子搭上了线。若是与那长公子交涉,乌夫人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兴许还能行个方便。我还听说,这长公子手上握着任郡守的把柄,任郡守拿他无法。若此言非虚,那咋们便不用担心乌首与郡府那头,今后这条盐道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这……”男子将信将疑,“杨贤弟,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不知有几分真假?”
  闻雪朝扬起手中扇把,拍了拍掌心:“东家不是与乌夫人有来往吗,您派人去乌首那边打听一番,不就清楚此事真假了。”
  中年男子似是在心里挣扎许久,终还是开口道:“不知何处可寻到那闻府公子?”
  “近日你可听闻皇四子南下封王的消息?”闻雪朝放缓了声音,“我听说那闻公子,就在东海王府上。”
  从钱庄出来,闻雪朝便骑马径直朝城外而去,赵凤辞戴着幂篱,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走出城门几十里,闻雪朝方才慢下了脚程:“殿下,还有人跟着我们吗?”
  “半个时辰前便被我们甩开了。”赵凤辞看他一眼。
  他有许多事想问闻雪朝,思绪却在心中搅作一团,不知如何开口。
  “殿下可有不适?”闻雪朝见他眉心微蹙,以为焚心丸又发作了,连忙扭转马头,来到了赵凤辞身侧。
  “官盐私卖,在东境已是常态?”赵凤辞问他。
  闻雪朝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何止常态,东境官商勾结垄断盐道已多年,如今整个杜陵,要找出千石私盐都难。”
  赵凤辞沉默,他随延东行军时,曾在沿海路过数座渔村。渔村临海,盐地更是比比皆是。但村民近几年却饥寒交迫,衣单食缺。他原以为是连年战乱所致,却从未料到,是富商大贾与柱石之臣勾结,堵住了渔民的生路。
  而导致东境民生凋敝的罪魁祸首,是闻雪朝的父亲与生母。
  “你为何同那钱庄主人说你在东海王府中?”他又问。
  “若要彻底解决东境之难,东海百姓需要一根定心针。任季不行,这人已经从骨子里烂透了。今后统领整个东境的人,只能是东海王。”闻雪朝说,“我以巡抚之身南下杜陵,本就是微服到访。若是直接用了巡抚的身份,今后不方便走动。但我若称自己在东海王府,钱庄头家们便会觉得我是四殿下的人。四殿下可是东海之王,就连任季也奈何他不得。他们觉得我背后有靠山,今后自然会放下戒心,与王府来往。此来彼往,总有一日会自投罗网。”
  “他已见过你真身,若去了东海王府,你该如何应对?”
  “殿下忘了阳大夫还在王府上。”闻雪朝眨眨眼,“若真有上门寻,他便是闻家长公子。”
  赵凤辞听出了其中深意,这出声东击西之计,皆是围绕着东海王府而设。若来日东境之难迎刃而解,得益的都是东海王。
  闻雪朝想让赵焱晟坐稳了东海主人之位,再无后顾之忧。
  “你此次来东境,到底有何目的?”赵凤辞思绪回笼。乌首海寇,杜陵郡府,闻氏商道,三者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闻雪朝把该算计的都算计进去了,连他自己也没放过。
  赵凤辞心中烦乱。人人都说慧极必伤,每当闻雪朝多思多虑,他便觉得自己无用,护不了他。
  听五殿下这样问,他认真想了想。
  东境之难始于战乱,乌首海寇需除之。百姓之苦始于奸佞,任季需杀之。商道一日不废,国库一日凋敝空虚。赵焱晟不坐稳东海王之位,今后如何为殿下守好一方国土。
  闻雪朝笑了,道:“五年没见了,我来看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每到权谋部分,我的智商就会变成小学鸡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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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观沧海【十二】
  荫城坐落在东境腹地, 东依苍岭,南接杜陵府, 数十条连接西南与东海的马道横穿荫城山脉,乃东境水陆交汇之地。虽只是杜陵府署城, 但城中百姓安居乐业,比东境其他郡县都要富足。东海王的王府便建在此处。或为东境民生考量,朝廷并未对王府大兴土木, 仅在荫城半山腰处开辟了一块荒野之地, 依山建了一座广庭春院。
  荫城民生向来质朴,百姓们听闻王府选址在城中, 纷纷来到山脚烧香拜佛,供上新鲜瓜果, 俨然将这位京城来的王爷当作荫城新的土地神了。
  闻雪朝与赵凤辞骑马在城中缓缓而行, 街道两侧皆是小商小贩的铺子, 摊上卖的物事玲琅满目, 大到与人齐高的佛雕,小到玩斗用的蛐蛐, 应有尽有。
  闻雪朝一路上东睃西望, 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赵凤辞看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唇角禁不住动了动。
  闻雪朝没看到五殿下藏在幂篱后的表情,两人穿过街坊, 骑马上了山中小径,将熙来攘往的街市抛在了身后。
  赵凤辞见闻雪朝频频扭头回首,放缓了声音, 问他:“还没逛够么?”
  闻雪朝认真沉思了一番:“有处铺子里摆了许多转鹭灯,里面什么式样都有。我看着倒是好奇,京中鲜少见到如此精巧的工灯,方才应该买下一个。”
  转鹭灯又叫走马灯,东境有许多技艺精湛的制灯匠人,此物在东境算不上什么稀奇物件。赵凤辞南下东海多年,对这五彩斑斓的转鹭灯早已司空见惯。却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见了这彩灯,连步子也迈不动的。
  他看闻雪朝脸上满是不舍,拉住缰绳停下马,淡淡道:“入夜后街市上灯火铺子更多,样式也更新奇。你若晚些无事,我们可再下山一趟。”
  闻雪朝看了赵凤辞半刻,笑了:“甚好甚好。”
  两人悠悠骑马上了半山腰,王府的楼阁就藏在层林叠翠中,若隐若现。白纨仍留在杜陵府与任郡守周旋,来迎接二人的是羽林卫中一名副守。羽林卫行了礼,正欲将两人带进府内,一行人迎面撞上了急匆匆往外跑的阳疏月。
  那羽林卫见到阳疏月犹如白日见了鬼,默不作声地退出几丈远,想尽法子逃出他的视野。
  阳疏月与二人打了招呼,径直走到那名副守跟前,语间满是不怀好意:“李队守还想往哪儿跑呢?”
  姓李的羽林卫胆颤心惊:“小阳大夫,我真的错了。”
  阳疏月比了个抹颈的手势:“今日府上来了贵客,若下回再让我撞见你,你便没有这般好气运了。”
  羽林卫连连称是,随即溜之大吉,须臾间跑得没影了。
  阳疏月吓走了李队守,称心如意地回到闻雪朝与赵凤辞跟前:“等候你们多时了,走,我们先进府。”
  “李队守是个老实人,你为何要欺负人家?”闻雪朝不明所以。
  阳疏月恶狠狠道:“他和赵焱晟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他们没一个是好货色。”
  阳疏月引两人入座,赵凤辞问道:“赵焱晟人呢?”
  自永平二十八年一别,他已有近五年未见过赵焱晟了。二人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京中的关系却不算熟络。
  不过这赵焱晟一向同太子一派不对付,总是孤身一人,倒是皇子中少有的清流。
  他不知宫中近几年发生了何事,但闻雪朝看起来倒是与赵焱晟亲近了许多。至于阳疏月……赵凤辞看了阳大夫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人还是这般纠缠不清。
  阳疏月听赵凤辞问起,翻了个白眼:“他双目又不成了,在后院挨针眼呢。”
  他同二人讲起了前几日在林中被劫一事。闻雪朝与赵凤辞听后才明白,原来阳疏月与李队守如此不对付,是因那个把阳疏月劫上山,还嚷着要尝他身上滋味的山匪头子,正是赵焱晟让李队守假扮的。
  “老李如今见到我还有些后怕,”阳疏月冷哼,“那日我袖中藏着能置人于死地的剧毒,幸亏赵焱晟来得及时,若我那时顺手把药撒了出去,他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闻雪朝顿时有些无言。李队守此前曾随商队一道南下,一路上倒是一直老实巴交,本本分分。赵焱晟非要他假扮成凶神恶煞的匪徒,属实是难为他了。
  阳疏月止住话头,转而问起了赵凤辞的情况:“五殿下服下焚心丸后,近段时日可觉身上有任何异样?”
  “刚服下时心中有猛烈灼烧之感,渐渐便恢复如常。”赵凤辞说。
  “殿下平日可有其他不适?”
  “尚无。”
  “不应当啊……”阳疏月皱起了眉,“焚心丸性烈,药引里通常掺杂着北疆鬼藤草,此物会在中毒之人思绪起伏较大时会发作,使人头疼脑热,四肢无力。殿下可有过相似情形,譬如突然产生口干舌燥,闷热难耐之感?”
  赵凤辞心漏跳了一拍。此前在闻雪朝入账议事及酒楼更衣时,他的确有过相似状况。他曾以为是天气炎热所致,却从未想到还有这层缘故。
  他避开了闻雪朝的视线,轻描淡写道:“偶尔会有,不过并无大碍。”
  阳疏月眉头扬得老高,起身走到赵凤辞面前,开始为他诊脉。
  闻雪朝盯着阳疏月仔细看,只见小阳大夫时而眉头紧蹙,时而浩气长舒,面上表情变幻莫测,一时竟不知是好是坏。
  半晌,阳疏月收回了手:“尺素焚心丸在北疆,又被称作无情物,常被用作报复仇家之用,殿下可知其中缘由?”
  “古人言,人心不似无情物,即人生来就有情有感,就连出家人也不能免俗。焚心丸并非无药可解的致命剧毒,比起剧毒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剧毒一息便可使人丧命,焚心丸却要让人遭受长久折磨,才能致死。常人一旦服下此毒,心绪便不能有大的起伏,无论大喜还是大悲皆会导致毒发,让中毒者受灼心之苦活活痛死。”
  “在北疆部落,若有人要报复仇家,便会逼迫仇家服下焚心丸,再将他家眷妻儿都绑到他的面前,百般□□折磨,直到服毒之人痛不欲生,最后毒发而亡。焚心丸之毒,阳某有法可解。但需外出几趟,寻些制出解药的药引。解药配制起来颇为繁复,我不知何时才能配齐。在此期间,还望殿下日日心平气和,莫要大动心绪。”
  听完阳疏月一番话,闻雪朝长舒了一口气:“既然阳大夫有药可解,那便再好不过了。解药一日未配好,殿下便一日不与乌首直接交手。此药虽听起来虽玄乎,但殿下心志坚定,定然不足为惧。”
  赵凤辞一言未发,面上神色更沉。
  阳疏月深深看了赵凤辞一眼:“殿下勤于习武,身子骨奇佳,毒素仍沉积于膺心处,并未在体内蔓延。但殿下若此后不多加保重,难保有朝一日会养痈成患。”
  赵凤辞的脉象有些诡异,似是焚心之毒在近几日发作过数回。或因心绪浮动不算剧烈,没有造成大的损伤,只伤了几根旁支经络。
  然而这几日五殿下并未去过别处,身边亲近者唯有闻雪朝一人。如此稍作思索,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众人用了晚膳,赵焱晟却还未露面。阳疏月入后院一看,王爷竟穴上扎着针就睡了过去。
  赵凤辞看着阳疏月骂骂咧咧走进后院,转头问闻雪朝:“你可还想去街市?”
  闻雪朝看起来心情不错:“殿下,我们买灯去。”
  月牙遥挂在树梢,冒出了个尖角。荫城的夜市开了,家家户户亮起了灯,街市上人头攒动,酒楼里宾客如云,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街巷中人满为患,赵凤辞头戴幂篱自然显眼。他只好将纱罗取下,随闻雪朝往人少的地方走。
  两人沿着河畔向前行,夜市沿河道两岸蜿蜒而下,星星点点看不到尽头。演傀儡戏的操偶师,学鸟鸣的口技师傅,桥底下的说书人,个个都在上演拿手好戏。闻雪朝似是从未见过这番光景,遇到好玩的物事便停下来。这边看看,那处瞧瞧,眼里透着奕奕光亮。
  闻雪朝看那戏中人悲欢离合,赵凤辞看着他。
  赵凤辞不知闻雪朝何时回过了身,他脑中还在想着旧事,听到闻雪朝在耳边唤他。
  “五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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