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绵绵的吻落在他的身上,眼前的帝王卸下了往日冷峻,低低地笑了起来。
“轰隆——”
一阵巨大的破门声从镇北府正门前传来,似是有人正在府门前争执打斗,半晌后又恢复了宁静。
回廊里的灯笼都挑亮了起来,府中熙熙攘攘,皆是嘈杂的人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几道身影跪在了门外。
赵凤辞缓缓从榻上起身,一双幽怨的冷眸定定看着院门外的方向。
“何事?”赵凤辞冷冷道。
门外人忐忑万分,声音都在发着颤:“启禀,启禀陛下!”
“十殿下将延曲商会的领事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凤辞:谁爱养弟弟谁养,反正我不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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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最高楼【十八】
赵凤徽实在嫌那胡人吵闹, 不知他在叽叽喳喳嚷着什么鸟语,努嘴示意孟楼,让他寻了块破布, 随意堵住了胡人的嘴。
壮硕的中年男子躺在正堂中央, 手脚被麻绳绑得严严实实,轻易挣脱不得。
赵凤徽问旁边的副将:“五哥可来了?”
副将看着地上挣扎不休的延曲人,禁不住拭了把额角的汗:“末将已差人前去禀报陛下。”
赵凤徽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用胳膊枕着头, 靠在交椅上打了几个哈欠。
堂外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孟楼看到十殿下耳尖动了动,倏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五哥!”
皇上大步走进了堂内,冷冷扫了眼躺在地上的胡人,对十殿下道:“你绑的?”
听皇兄提及此事,赵凤徽顷刻间来了精神, 一把拉住了孟楼的手腕, 将他带到了赵凤辞的跟前:“五哥,此事还要多亏了孟楼。那胡人连弯刀都掏出来了, 幸好被孟楼一掌劈晕了过去。”
孟楼下意识地垂下了眸子,眼看就要下跪行礼,却被皇上拦了下来。
“办得不错。”赵凤辞对他道,随即转身敲了下十殿下的后脑勺:“尽是胡闹!”
十殿下缩了缩脖子, 瞬间乖巧地像只羊羔。
从孟楼站立的方位,恰巧能看到十殿下掩在鬓发下的泛红耳垂。看来十殿下酒劲还没消,这时恐怕是担忧被陛下察觉,仍在强装着没喝醉。
陛下身后之人看到赵凤徽挨了脑瓜子,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孟楼抬眼一看,发现那位闻公子正倚在大堂的廊柱旁, 一双笑眼弯弯。闻公子身上披着件玄白色的鹤氅,头发用冠笄松松挽着,似是刚从榻上起身不久。
闻公子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无声地扬了扬唇角,随即拢起衣襟,掩住了颈间的红痕。
孟楼想起府中流传的那些关于公子与皇上的传言,脸微微有些发红,匆忙别过了头。
“你站着醒醒酒,朕晚些再罚你。”赵凤辞不再多看赵凤徽,将目光落在了堂中的胡人身上,“先谈正事。”
孟楼得皇上示意,上前将延曲胡商翻了个身,顺便除去了胡人嘴上的禁锢。胡人嘴上得了空子,立时絮絮叨叨嚷了起来,对众人怒目而视。
赵凤辞翻了翻镇北府呈上的名册:“延曲商会领事达勃勒,母亲是远嫁延曲部的汉人。南北行商十余年,其长姐五年前嫁入尉迟府,是尉迟硕的第五房妾室。”
赵凤徽大怒,恨不得立刻上前踢地上人几脚:“还说不会讲中原话,敢情是在路上骗小爷呢?”
达勃勒见这中原皇帝轻而易举便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眼珠子骨碌转了转,开口已是流利的中原话:“王诚心与中原往来通商,尔等却肆意羁押我延曲部商户。王说的无错,中原人果然容易出尔反尔。”
语毕,还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副将正要持刀上前,便被赵凤辞抬手挥退了。他扣了扣桌面,立时有人呈上了一个洁白漆红的小瓷瓶。
达勃勒见中原皇帝将瓷瓶拿在手中把玩,脸上神情顿时一变。
“这是在你身上搜出的物事,”赵凤辞道,“倒不妨让诸位猜猜,此物可做何用?”
闻雪朝冲众人一笑:“喂给他试试不就成了?”
孟楼接过皇上手中的瓷瓶,径直便朝达勃勒走了过来。达勃勒脸色一白,突然开始拼命挣扎:“莫要开瓶!”
他见孟楼已解开封口,心念微转,当即扬声大喊了起来:“若是开了此瓶,方圆十里内皆会死人!”
孟楼回头看了看皇上,见赵凤辞微微颔首,便又将瓶口封好,重新放回了案上。
达勃勒看着堂中人皆神色了然,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方才知道是被耍了一道。
赵凤辞眸蕴沉色,并未给他再申辩的机会:“给他用刑。延曲商会在北境有何布置,尉迟景打的又是什么算盘。事无巨细,统统报来。”
“是!”
达勃勒被镇北府军士牢牢按在地上,眼底已染上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众人远去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句延曲胡语。
赵凤辞与闻雪朝早已并肩走远,倒是跟在队末的孟楼听到胡人的怒喝声,刹那间便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赵凤徽见孟楼神色有些异样,退后两步问道。
“达勃勒说——”孟楼顿了顿,“罢了。”
这回轮到赵凤徽不乐意了,他将双眼睁得老大,非要听孟楼直言。
“达勃勒说,天道悠悠,逆之必亡。皇上与闻公子……偷合苟容,是在逆行君道,蔑伦悖理。中原王朝如今纲常不既,人伦俱丧。天道自难欺,咋们终有一日会遭报应。”
孟楼话音刚落,便见赵凤徽挽起袖子冲回堂中,对着达勃勒就狠狠踢了几脚。达勃勒被赵凤徽踢得鼻青脸肿,仍跪在地上大笑个不停。孟楼连忙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暴怒的十殿下。
他见十殿下满脸怒不可遏,还欲举拳上手,只怕十殿下不慎闹出了人命,便匆忙制住了十殿下的双臂,将人连拖带拉拽出了大堂。
赵凤徽被孟楼半圈在怀里,眼中还在冒着火星,一直不住地喘着粗气。
孟楼自己还只是个半大小子,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生气的小孩,只能俯下身子,拍了拍十殿下发抖的背,想替他顺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十殿下颤抖的脊背渐渐放松了下来,果然也不再喘了。
孟楼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要放开怀中的十殿下,却被十殿下反手抓住了手腕。
“孟楼,”赵凤徽幽幽道,“原来你听得懂胡人话?”
孟楼心道,糟了。
“属下幼时跟着父母在关外行商,曾大略识得一些……”
“那方才达勃勒一路上对本王骂骂咧咧,你为何又故作听不懂的样子?”
孟楼看着十殿下倏然眯起的双眼,只觉自己百口莫辩。
那胡人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咒骂十殿下,说他如何如何,是无耻小儿,中原狗贼,没娘养的毛崽……
他方才若不刻意装傻充愣,又该如何瞒得过十殿下?
*****
尉迟硕的这位小舅子虽是个家财万贯的胡部大商,却算不上什么硬骨头之人。被镇北军严刑拷打了一夜,该招的便已吐了个干净。
这位延曲商会的大领事果真是受了尉迟景的指使,带着商会下辖的数百支商队,以南下买卖作为幌子,入关来寻人下毒。
镇北府军纪严明,此番极难得手,尉迟景便将投毒的对象放在了北境的商贾身上。这些行商之人走遍大江南北,倒是便于胡商与其接触。待为巨商大贾们种下毒引,胡人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北境十六州的郡府官员。
尉迟景本给了达勃勒整整一年时间作准备,奈何商会里的一名猎户在卓氏村验毒时无端惹上了麻烦,还失手害死了一名无辜村民。尉迟景担忧东窗事发,便命令达勃勒将猎户和女子就地处决。
达勃勒派人去村中毁尸灭迹,却没料到京城的反应会如此迅疾,不出几日便派了刑部的人马前来查案。
尉迟景仍怕下毒一事露出马脚,便干脆一了百了,派人伪造了山灾袭村的假象,直接将两座村子埋入了山石之中。村中那两具已染了毒的死尸,从此亦失了踪迹。
天还未大亮,镇北军已派出精兵,联合各州守军,在十六州境内设下数百个关哨,逐一盘查入城的商户。赵凤辞坐镇府中,指挥各路人马,欲将还未来得及出城的延曲猎户挨个控制了起来。
往后三日,闻雪朝带着赵凤徽去了云州周边各郡,将与胡人接触过的中原行商都筛查了一番,发现的确有少数人的身上已出现了中毒的迹象。
郡守们听到传闻中的十殿下亲至,皆有些坐立不安,唯恐办事未能投合这位小太岁的胃口。各地郡府依着十殿下吩咐,并未大张旗鼓地在城中进行盘查,而是偷偷派出人马,将中了毒引的商贾们在暗中保护了起来。
赵凤徽边和各地郡守们打着交道,边在脑子里回想着仙子教给自己的应对之策,几日下来,倒是比从前在京中从容自若了许多。上至各郡父母官,下至路边的小贩乞儿,仙子总是不疾不徐地跟在自己身后,耐心地听着自己与他们相谈。若是遇到处理不妥之处,仙子也不会刻意提醒自己,只待回府后才同自己细致地又讲一遍。
每每看到身后人隐在幂蓠下的身影,赵凤徽总觉得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五哥不让自己问,他便从未对仙子开过口。
从渝北口返回云州的路上,赵凤徽实在是没忍住,瞥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语的孟楼,忐忑着对仙子开了口:“五哥同我说,你曾是朝中最年轻有为的一品重臣。”
仙子笑了笑,没回自己的话。
赵凤徽终是鼓起勇气,别扭着说道:“你与五哥既然已……为何不重新入仕呢?”
明君贤相,生死相许,若列于后世史书上,亦不失为一桩美谈。
孟楼低咳了几声,示意自己不要再多言。
“我与皇上相识时,与殿下如今一般大。”仙子的视线扫过身侧两名少年的身影,看向了远方的大漠,“如今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年没能早些认清自己的心意。”
“十殿下,你同陛下一样,今后也会是个明君。”仙子抖了抖缰绳,身下马撒开了蹄子,沿着驼道开始小跑起来。没过一会儿,便把两名少年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后来每每想起,他总觉得,仙子那日,好像并未回答自己所问。
不知怎的,却又好像已经回答了。
一行人回到镇北府时,云州已将可疑之人排查完毕,彻底封锁了雁荡关隘。翟墨肩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看似已在府门前候了许久。
看到十殿下与闻大人翻身下马,翟墨匆匆上前一步,肃然道:“十殿下,闻公子。”
雁荡关昨日传来急报,延曲部已察觉到关内异样,胡商接到族中命令,正抓紧时间向关外往回撤。接到消息后,陛下差他在此候着十殿下与闻大人,带着羽林卫连夜赶回了京城。
听完翟墨所言,闻雪朝没说什么,只是推开镇北府的大门,独自一人走进了院中。
又下雪了。
马蹄踏破门前雪,斑驳印记沿着街道,渐渐消失在了长径尽头。月光洒满云阶,映着夜幕下一群星疾驰的黑影。领头之人带着身后披银执甲的队伍,向着巍峨的琊山驭马奔去。
十五岁那年,他站在皇宫殿顶,向闻雪朝立誓,此生不破胡夷终不还。
十五年过去了,他带着十万北大营人马,来赴闻雪朝的约。
第83章 最高楼【十九】
镇北府院门大开, 府中亲兵手持大帅符节,分四路进发,朝关隘飞驰而去。
亥时三刻, 雁荡关至平成关守军听从镇北府军令, 点燃了千里烽火台。
关内烽火延绵,关外旌旗连天。八万镇北军主力于戌时集合,列营驻扎在云州城外。整座大营寂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雪地中燃起的篝火在噼啪作响。
关隘之上烽烟四起, 雁荡关的垣墙外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是胡人正在架设投石机,准备攻城的声音。
守军已在雁荡关前列阵,镇北军主力仍留在云州营区,等候着大帅的号令。
就在五日前,北境十六州彻底封锁了雁荡关隘, 扣下了在中原做买卖的数千名胡人猎户。延曲部随即撤下了关隘沿线的行商驿站, 向后退守五十里,至此与中原形成僵持对峙之势。
泾阳将军下令, 命镇北全境进入战时状态。八万镇北军联合两万关隘守军,枕戈待旦,静待着广阳传来的消息。
十六州城厉兵秣马,誓以牢不可破之势, 共同拱卫京师。
天色又暗了些,云州以南的郊外,有数百人马正肃然伫立在林中,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的山野。
领头人骑着一匹纯白色的蒙古马,身披银白软甲,一头墨发高高束在羽冠之中, 在皎洁月光下十分引人注目。
闻雪朝用手抚过身下躁动不安的马匹,白马在原地踏了几步,刨了刨蹄下的泥土。
他转头对众人道:“冰饕反应这么大,想必是察觉到了大军行进的动静。”
白纨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闻大人,时辰的确已到。”
白纨带着数万羽林卫作为先遣军,比陛下率领的北大营提前数日抵达云州。他将陛下行军布阵的部署一一告知了闻大人,闻大人将羽林军在雁荡关稍作布置了一番,便随自己来郊外候着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