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好活下来,什么珍惜眼前,全是在骗我……还想让我带你去雪山小屋,承诺过要学着泡茶……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奉知常眼里全是失望,松开衣领要爬起来,谢致虚一把抓住他的手:“二哥,我……”
奉知常抽手要走,谢致虚握着他的手腕、勾住小腿一撩,将人掀翻迅速压住。
“对不起,我……”他牢牢压着奉知常,对上那双震惊的漂亮眼睛,心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表明态度,要是让奉知常就这样离开,可能自己永远也不能得到原谅了。
奉知常双手抵着谢致虚的胸膛,感到身上的人压了下来,本就生得诚恳的面容充满愧疚,眼中映出自己一瞬有些惊慌的身影。
“二哥,我错了。”他说,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
第82章
“你俩在干什么!”
武理的大喊从山坳中心传来。
刀光剑影在他们身边穿梭而过,谢致虚微微抬起头,却没有起身,抵着奉知常的鼻梁,将他震惊失语的神情尽收眼底,笑了笑。
“趴地上干嘛,监测土壤质量吗,拜托快点起来不要让自己变成活靶子行不!”
听意思武理确实没看清他们在干嘛。
谢致虚将奉知常拉起来,被立刻打开手,然而奉知常瘸着一条腿,站不稳,谢致虚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腰,冲武理的方向喊道:“二哥轮椅不见了!”
话音刚落,林中不知什么人立刻应道:“给你,年轻人,不用谢。”
一道椅子外形的黑影疾冲而来,谢致虚出脚踩住,赫然是奉知常不知摔到何处的轮椅。
奉知常推开谢致虚,坐回轮椅。
林中的黑衣杀手还站着的已经很少了。随着老四一同前来的人看样子是友非敌,谢致虚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是江陵威护镖局那五个被奉知常解了混毒的镖师,有一批人跟在那五人身边,看样子是从镖局里带出来的打手。
还有一个人,戴着和黑衣人相同制式的钢爪单打独斗,谢致虚认出那是曾在苏州见过的奉知常的唐门护卫。
“林子里都收拾干净了。”有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谢致虚身侧,蓦然将他吓了一跳,奉知常倒是很镇静,像是早就认识。
“是你!”谢致虚惊讶地发现,此人正是在遇仙楼替他当下暗器铁蒺藜的僧衣师太。
“谢施主别来无恙,”师太合十行礼,“贫尼鹤衣斋真慧,那边是我的师妹,法号真觉。”
果然还有另一个素白僧衣的师太,轻功奇特踏莎无形,黑衣人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就被切中后颈放倒。
头顶的树冠里传出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大块头在搞什么,这么个小喽啰都要打半天。”
另一个更耳熟的声音回答:“什么小喽啰,那可是白马堡堡主侯待昭,人家收拾你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谢致虚讶然抬头,假道士吕惠蹲在枝头笑眯眯地伸手跟他打招呼,手指做作地抹了抹嘴唇,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贱兮兮的模样。
谢致虚:“…………
旁边那位手拿虎头棍的女侠单手叉腰,站在树顶指点江山。
谢致虚:“你们……”
吕惠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皇人岭来送个人情。”
树林深处响起一声口哨,林中黑衣人仿佛收到撤退信号,不再和各派人马纠缠,迅速抽身逃走。
“穷寇莫追!”威护镖局的镖师做出指示。
只剩山坳里老四还在武理的操纵下手掌做炮四下乱轰。
“我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武理占据老四坚实的肩头,十分兴奋。
侯待昭和老四比起来简直像个在苍蝇拍下无头乱窜的跳蚤,这一番绝对碾压的情形又和同谢致虚对打时决然不同。搞得谢致虚简直:“…………”难怪虎头棍女侠见此场面会以为侯待昭只是个小喽啰。
别说侯待昭,任谁来和老四对阵都会十分头疼。老四就是个乾坤袋,储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雄浑内力,和谁对轰都占尽优势,更别说本人皮糙肉厚,连钢铁剑刃都削不断他的指甲,打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
没有老四的武理是嘴贱讨打,有老四的武理就是嘴贱讨嫌,因为谁也打不过。
“哈哈哈哈哈侯堡主,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啊!看来三问书院的范卿云拿手也没有那么厉害嘛!你说我要不要放你走呢,放你走你出去帮我宣传一下,天底下最厉害的还是我家老四,什么范卿云拿手、谢家归壹剑都得甘拜下风!”
另一侧林子里黑衣人去而复返,乌云似地一拥而上包围老四,老四茫然地转了一圈,没想好从哪儿下手,这帮乌云又如潮水退却,离开时干干净净带走了侯待昭。
武理高高站在老四肩头,竹杖一挥,正要意气风发地下令追击。
“武先生,可以了,白雪楼那边还等着呢!”结束战局的又是团队战经验丰富的镖师。
武理便操纵老四向树林走来。众人准备撤退。
谢致虚道:“稍等。”便又往山坳中去,草地开阔,月朗星稀,不算明亮却足够清楚的夜光下,遍寻没有吴韬被侯待昭随手折断的那根长矛。
“快走啦!”武理催促他。
被侯待昭带走了吗……
谢致虚在草地里站了站,拔腿离开。
山坡上,他习惯性去找奉知常的身影,人却不见了。
“喏。”吕惠撞撞他的肩膀,示意一个方向——戴钢爪的唐门护卫已经推着奉知常的轮椅先一步走了。
“感情这事,不好用强啊。”吕惠遗憾地摇摇手指。
谢致虚叹了口气,捂着丹府咳了几口,喉头尝到一点腥甜。
回到白雪楼……不,那简直不是原先的白雪楼了。
承重的梁柱毁得七七八八,二三楼完全塌了,看不出半点声誉满国朝的名楼风范,掌柜正在风中飙泪。
荆不胜翻开荷包,给他数银票赔礼道歉,仪态依然优雅、完全没有打斗痕迹。据此可以合理推断她和洪豹一战的结果。
大堂残缺的木柱边围着骁云卫其余的人,一个年迈而跳脱的声音从人群里冒出来:“现在这样,说明剂量还不够,看我再喂他一勺断肠草汁,保准就有问必答了!”
“他们回来了!”雁门回头,叫道。
围着木柱的数人纷纷让开,露出里面绑在木柱上的一个可怜黑衣人,和黑衣人面前全副武装浑身包得只露出眼睛的一个绷带人。
绷带人一见归来的众人,立刻朝一个方向扑过来:“奉二!你来!看看咱俩谁能先让那家伙开口!”
谢致虚吓了一跳,正要过去阻拦,却见那唐门护卫已然将绷带人拦下,彬彬有礼道:“毒先生,那家伙已经死了。”
众人一看,果然,木柱上那黑衣人已口吐白沫、眼白上翻。
“嗨呀!太可惜啦!”绷带人懊恼地冲过去检查,“肯定是我刚才下手太重了!”
护卫又回到轮椅后,恭敬站好。
谢致虚站在原地看了看,终于是没有过去。
“谢小少爷。”骁云卫里一人同谢致虚问候,竟然是三问书院的座师钱荐异。
来凑这趟热闹的人太多了,东南西北各个门派的都有,谢致虚看到钱荐异甚至都没有太惊讶。
“先生,多谢您的援手。”
钱荐异和善地点点头。
木柱前已没人再守着那个倒霉的死尸,骁云卫蜂拥而上围住老四,慰劳功臣似地挂满他身上各个部位,把武理都挤了下来。越关山和他的护卫们都对老四异常热情。
奉知常则被绷带怪人缠着,两人似乎是旧识。
“那个前辈……”谢致虚看着绷带怪人。
钱荐异道:“那位是尸社的毒老怪,中原已经很久不见他的身影了。”
原来那就是毒老怪……绑得像个粽子,确实够怪的。
“据说是因为他经常调试各种毒物,为了防护才穿着这样,”钱荐异说,“不过也有传言他是被自己的毒毁了容,绷带下面的□□已经融化了。”
“你们刚才是在审问此人么?”谢致虚问。
“是的,毒老怪想问出他们的下一个行动目标,既然两年前的谢家是败于他们的阴谋,可想而知在谢家之前之后都会有别的受害者。”
谢致虚想,没错,还有十三年前的梁家,不过那时他们并没有成功。那之后又会有谁?
“他就是个死士,能知道什么?”
钱荐异表示赞同:“就是这样,所以我们都默认毒老怪只是在展示他的炼毒技术。”
“…………”
这一夜闹成这样,天色将明,江边断霭现出鱼肚白。
山路尽头传来牛铃声,走夜路的商队即将到达白雪楼。
钱荐异问:“你们四个师兄弟今后有什么打算呢?要回师门么?”
谢致虚有点犹豫:“豺狼虎豹一路紧跟,我总觉得不曾真正甩掉他们,此时贸然回去,只怕会将灾祸带给师门……我原来的想法是……或许会有受害于豺狼虎豹,而联合抗敌的门派?”旁边一个声音插进来:“不错,你既然这样想,可以和我们一道回皇人岭。”
谢致虚和钱荐异闻声看去,是那个持虎头棍的侠女和吕惠。
本来和越关山打闹的武理停下动作,向他们看来。
“皇人岭?”
吕惠哀愁地说:“我们正打算赶回师门,看看师父是不是已经被朝廷派来接管门派的禁军统领搞死了。”说完挨了侠女一倒肘:“放屁!”
钱荐异皱起眉:“皇人岭怎么了?”
那侠女正经道:“皇人岭大概是最早一批受到朝廷干预的门派。众所周知,我们的本职就是搞武器锻造,因为门派选址选得好,矿石锻造出来的兵器质量很好,非常受欢迎。一开始是接了朝廷大批量的订单,后来干脆就派来禁军统领接管,我们已经忍气吞声很久了,最近听说师父连续一个月没有露面,那个统领也不允许弟子探望。师兄们便下令召回在外游历的弟子,准备和驻军挑明立场。你们要是没地方去,可以一起来支援我们皇人岭。”
“支援什么?”
武理和越关山走过来。
越关山又好奇又期待,一脸找到新玩具的兴奋:“我们要去皇人岭?”
谢致虚道:“是我们要去,越兄,你是不是该回凉州了?”
一道白色人形扑过来,语气和越关山如出一辙的兴奋:“去哪里去哪里!我们要去哪里玩?!”
越关山和绷带怪人抱在一起蹦蹦跳跳:“去皇人岭啊!大东北!”
众人皆是:“…………”
荆不胜赔完钱,过来拎开她家少主,用丝帕将他全身上下挨着绷带怪人的部位全部擦一遍。
“等等荆姐,”谢致虚迟钝道,“越兄不必回凉州了么?”
荆不胜也笑得很困惑:“是啊,家主把毒先生送过来,就是为了确保少主在中原玩耍的人身安全……”
两人相对摸不着头脑。
吕惠说道:“等天亮我们就要启程了。”
越关山马上对荆不胜道:“快快快快去准备马车,多弄几辆来!”
白雪楼前一下聚集了这么多人,虽然楼塌了,掌柜还是很有商业头脑,眼看将近天晓,竟然摆了个露天摊开始买早餐,城里赶来上早班的伙计们面对坍塌的酒楼还没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就被掌柜赶去做早饭。
武理和老四一大一小并排蹲在江边啃包子。
谢致虚端着粥碗走过去坐下,看他师兄一脸茫然的样子。
“我们要去皇人岭?”武理向他确认。
谢致虚说:“唔。”
武理自言自语:“理论上也不是不可以……”
“那实际上呢?”谢致虚敏锐道。
武理没有再说话。
骁云卫已将一行人所需的马车牵到山道上排成一排。
用完早餐就要告别了,谢致虚过去挨个致以谢意,这些人都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才从各地千里迢迢赶来。
鹤衣斋那位救过他两次的真慧师父合十行礼,淡然道:“物伤其类,唇亡齿寒。四恶大行其道致使中原武林动荡,野心只怕不小,今日我等尚有余力相助,明日说不定便要谢施主施予援手。互帮互助,才能共度难关。”
早餐摊里,所有人都学着鹤衣斋的两位师父,合十相互欠身行礼。江河在天光中苏醒,涛声如滚雷碾过斜谷,奔腾着向东而去,向北而去,汇入众生因循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也完了,第三卷是最后一卷,之前的存稿用得差不多了,第三卷开始隔日更,接近结尾时可能会常请假,因为卡文了。对不起大家。
收到几位读者对情节提出的意见。
我写得很烂,抱歉。
对愿意赏脸观阅这个不怎么样的故事的读者表示由衷感谢,谢谢你们的鼓励与支持。
第83章
早上吃饭时还没什么感觉,一坐上颠簸的马车,谢致虚就开始呕吐,吐血就算了,吐出的一滩稀里哗啦里还有碎肉。
武理都吓死了,整个车队都听见他大喊“救命”。
“……”谢致虚虚弱地捂住他嘴巴,“小点声吧……丢不丢人啊。”
“命都要丢了还怕丢人!”武理跳下行驶中的马车,把镖局赶车的兄弟吓了一跳。幸而车子速度不算快。
他拔腿往前一辆马车赶:“老二!老二!”
夹道护送的镖师们和越关山骑马跟在车队两边,见状纷纷询问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