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古代架空]——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9-13

  开口就变了个声音:“谢少爷果然机敏,你是怎么发现的?”
  谢致虚十分无语:“你当我傻啊,人雁门是蝎尾辫,你扎一羊角辫也敢来滥竽充数。”
  赵峰顶着雁门的脸,嘴角直抽抽,厉声道:“易容是我一生的事业!不要侮辱我!蝎尾辫和羊角辫到底有什么区别!”
  谢致虚道:“区别大了!你才是不要侮辱别人发型设计了好吗!看剑!”
  这一剑谢致虚做了保留,没有催动内劲,以防树林中潜藏有埋伏。尽管据他分析,真正的埋伏地点应该是赵峰口中,山坳处的木屋。
  然而这没有内劲的一剑,赵峰也躲得很勉强,两人飞速拆了几招,赵峰支持不住,抽出百变披风抖开当作盾牌,阴恻恻道:“识破又如何,你人在此处,还能有谁来救你?”
  即使不用内力,谢致虚的手劲也很大,剑速飞快,削去赵峰披风一角,激得他嗷呜跳脚。
  “第一,”谢致虚道,“你看我俩谁更需要人来救?”
  清净天如一道闪电劈过,将赵峰连人带斗篷钉在树干上。
  “第二,”谢致虚食指朝下指了指,“眼睛还好使么?”
  赵峰肩膀被钉穿,血流如注,浑身痛得发抖,连带披风里各式各样来不及施展的暗器也乒呤乓啷乱响。他顺着谢致虚手指下看,脸色瞬间煞白——
  只见草地里勾出一条月色下闪闪发光的磷线,沿着山壁一路攀进树林,终点收拢在谢致虚腰间悬挂的锦囊。
  “啊!”赵峰凄厉长啸,口中舌头一抬,射出一道黑芒。
  幸而谢致虚早有准备,抽回清净天提剑一格,将黑芒击飞,半空中那东西便炸开一团紫雾,色彩浓丽得一看就有毒。
  赵峰捂着肩膀从树干上掉下来,要逃,被谢致虚一脚踹翻踩住。
  “你受伤了?”谢致虚问。树林里打那一场,赵峰还不至于这样弱。但他心念电转,立刻就明白了,赵峰并没有解了奉知常的春风柳叶剪刀毒,毒素沉入肺腑,不断消耗生命,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谢致虚:“搞得这么惨还来替主子卖命,你们衙门待遇不行啊。”
  赵峰怨毒道:“谢景回,今日机要处尽皆出动要拿你性命,你躲得过三更躲不过五更,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啊——”他痛苦惨叫,满头冷汗涔涔。
  清净天插在赵峰欲偷袭的小腿上,他的靴尖冒出一截锐器。
  谢致虚面无表情,将清净天□□,比在赵峰喉间。
  事已至此,赵峰心知自己必死无疑,惨然一笑,露出已被毒素侵蚀得漆黑的牙龈:“你敢不敢往前走,侯大人就在山坳里等着你!谢景回,你没有胆子,你只敢龟缩在别人身后,等侯大人将你们一网打尽,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谢致虚收回清净天,拿衣袖擦去剑锋的血迹。剑刃上几个豁口已在数次激战中变得显眼,这把剑本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谢致虚手指抚过裂痕,月光在残剑上映出自己沉默的眉眼。
  东边见残月,西边见圆月。一个人也可以这样,有人见他好,有人见他坏。
  朔日思得果,望日又反悔。世人常常便是如此,摇摆不定。
  二哥,你说是么?
  没有人回答。
  谢致虚解下腰间锦囊,丢在赵峰的尸体旁边,黑色草叶在幽邃的林间铺出一条通往陷阱的道路,谢致虚一脚踏上去,杀气从他身上爆发。


第80章
  今夜的风格外妖邪。
  窗户被吹开了,奉知常推着轮椅过去关窗,窗外是一片浓稠的夜色,夜幕里一棵高大的辽杨,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回到榻边,窗户第二次被吹开。
  “……”
  奉知常弯腰从床头小几下找出插销,轮椅再次滑到窗前。
  那棵辽杨白絮纷飞,树冠里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与正要关窗的奉知常对了个正着。
  “晚上好。”绿眼睛打了个招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利齿。
  “吃了没?”绿眼睛又问,伸手在腰后掏了掏,掏出一条鱼,朝窗后的奉知常晃了晃,“吃鱼吗?”
  奉知常眯起眼睛,黑暗里看不清楚绿眼睛的长相,只见一口尖牙晃着惨淡的白光。
  绿眼睛不待奉知常回答,自己一口咬在鱼脊背上,牙齿与鱼鳞相击,如同金石互斫。
  咔擦咔擦,那条鱼后背上整条肉被整整齐齐裁下来。绿眼睛嚼了两嚼,眼睛里绿光愉悦地闪烁。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西门浪,有时候人们也叫我西门狼,”绿眼睛说,“你叫什么?”
  奉知常冷漠地坐在窗台前。
  “你不说我也知道,奉先生,久仰大名,我养在蜀南竹海的剑齿鱼就是你毒死的吧,就给我剩了两条半死不活的,”绿眼睛流下眼泪,悲伤地说,“它们本来在蜀南啃箭竹练就铜牙铁齿,如今却只能在水里啃啃水藻,都是奉先生你造的业障啊。”
  绿眼睛的眼泪流到手中残破的鱼身上,铁甲似的鳞片和泪光斑驳混杂,没有眼皮的鱼眼充满死气地瞪着奉知常。
  绿眼睛一边哭一边继续他的鱼肉晚餐,控诉道:“奉先生路过蜀南游玩,我的鱼却遭了灭顶之灾,这些年好容易休养回生息,今日再见面,奉先生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晚间江风乱舞,吹得窗台上翠雀花不住哆嗦,奉知常冷冷收回目光,伸手去扶花枝,刚扶起,又被风吹折。
  绿眼睛不等奉知常回答,自顾自说道:“哦,传闻奉先生是个哑巴,原来是真的么,我还以为给我消息的百事通胡说八道,将他尸体挂在城楼曝晒了七天七夜,可惜了——奉先生,今天我就要为我的鱼们讨回公道,你临死前还有什么想交代吗?交代了我也不会替你办,不过你放心,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机要处的豺狼虎豹是四首恶,你死在我手里,还可以成全自己正派的名声,也算我为你积的功德了——咦?”
  绿眼睛疑惑地看向自己手中,那条倒霉的剑齿鱼已被他撕咬开肚皮,露出腹腔里的食物残渣。
  绿眼睛两根手指伸进去,夹住鱼肚里还没消化完的东西——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剑齿鱼今日的晚餐是一条拇指大的小鱼儿,通体都普通得很,唯有鱼唇一圈殷红,落在绿眼睛里。
  红配绿,赛蠢驴。
  绿眼睛怪叫一声,一头从辽杨树上栽倒下去,没了声息。
  蠢货。
  奉知常关上窗户,插上插销,精心将翠雀花扶正,摸到折断的枝尖,无比糟心地啧一声。
  大堂里骁云七卫和黑衣人战局混乱,奉知常推门出去,碰上隔壁两人也开门看热闹,武理躲在越关山身后缩头缩脑十分没骨气。
  “哟,老二,还活着啊。”武理抬手打招呼。
  奉知常懒得搭理他,往大堂看去,黑衣人数很多,骁云卫却在荆不胜的指挥下织成一张韧性十足的罗网,攻防双绝。
  又一批同伙闯入酒楼,集中力量想要以点破面攻破七人剑阵。奉知常手指在膝头轻轻敲了三下,三指落定,大堂里密密麻麻的人头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倏然僵成石雕。
  下一刻,黑衣的石雕纷纷倒地失去知觉,骁云卫火烧屁股一般一蹦三丈高飞奔到通风窗前扒拉下鼻塞大口呼吸。
  雁门脸色憋得紫红,胸膛哮喘一般剧烈起伏:“太狠了,地上全是蛇胆粉,宁武那一下扫堂腿,差点扫我一脸,害死我了!”
  二楼,越关山给奉知常鼓掌:“厉害啊,唯有使毒杀人于无形,除了敌我不分,也没别的毛病了。”
  奉知常回他以谦虚又高傲的微笑。
  突然武理脸色一变,盯着奉知常身后大叫:“小心!”
  越关山黑裘飞扬,正要冲上前出手。
  然而已经太晚了,偷袭的黑衣人一只铁手将要掐住奉知常的脖子,瞬间已被衣领里窜出的黑鳞蛇狠狠咬在虎口。
  “啊啊啊啊啊——”
  黑衣人抱着手臂满地打滚,由于夜色实在太黑暗,越关山和武理都没看清他的手臂从肿胀、紫黑,到蔓延全身溃烂的全过程,只有一股腥甜的死亡气息弥漫楼层。
  武理:“…………”
  越关山:“…………”
  小五蛇慢悠悠绕过那具腐败尸体,游到越关山脚边,越关山反射性倒退一步,小五蛇昂起头颅,赏了越关山一个继续加油的小眼神,爬回奉知常身上在他手腕间盘了两圈。
  大堂黑色的尸山人海之外,白雪楼宏阔的匾额下,黑暗里悄然出现一个高壮的轮廓,手中巨剑迎面将空气中看不见的毒粉拍散。
  壮汉提着巨剑踏入酒楼,第一个骁云卫迎上去,没有过到两招,两人一个对踢鞋底正着,骁云卫立时被内力震飞。
  是洪豹。
  “他很厉害,”武理紧盯着洪豹的动作,“不要正面拼内力,和他拼速度。”
  骁云卫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都亲见过谢致虚以迅疾的攻速击退洪豹。五道身影从洪豹的东西南北以及头顶五个方向同时进攻,封死所有避让路线。
  然而在包围圈中心,洪豹反手提剑,弓步弯腰,他做出这一连串准备时,攻来的五个剑招仿佛成了慢动作。下一刻速度恢复,洪豹已消失在众人眼前,东边骁云卫肩头被重剑斫击,轰隆一声,是西边那位被巨剑砍在刀刃上轰得倒飞出去撞断了梁柱,俯冲进攻的人刚查觉到不对,已被洪豹以流星锤手法抓着抡出去砸飞了另外两个同伴。
  “好快!”武理判断失误,大惊。
  谢致虚压着洪豹打,将他打得像头牛。但其实洪豹是头金钱豹,山林里速度最快的猛兽。
  雁门鬼魅般的身影已贴着地面袭上洪豹面门,弯刀与重剑碰撞出一星火花,眨眼间火花就密集成烟花,紧紧环绕两人身形噼里啪啦炸响,吸一口气,拆招过百,呼一口气,雁门不敌洪豹雄浑的内力积淀,又找不到可以切近的角度,暂做退却。
  退到中堂,一只手轻轻按住他肩头。
  雁门侧头,看见荆不胜掩在骨扇后眉眼弯弯的一张脸。
  “阁下好身手,且让我来领教一番。”荆不胜笑道。
  武理看得瞠目结舌,不解道:“洪豹有这么厉害?我看那日小五打得很轻松啊……小五,小五呢?”
  二楼的三人面面相觑,武理快步到谢致虚房里查看,出来时面色凝重:“小五不见了。”
  “什么!”越关山傻乎乎地也去谢致虚房里转了一圈,费解得五官都变了形,“不可能有人在我眼皮下劫走了谢兄弟!”
  小五蛇悄无声息地游到地板上,沿着一道已不太清晰的痕迹往走廊尽头爬去。
  “它要干嘛?”武理问。
  奉知常食指指了指地上亮光已消散得像幻觉的细细线路。
  “这是什么?”武理追问,“小五做的标记?”
  奉知常皱眉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知道就不要问了,快追才是要紧事。
  武理却并不好糊弄:“他怎么会留下标记?他是自己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种关头为什么要单独行动?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记号?你早和小五有什么计划?”
  奉知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武理冷笑一声:“哑巴就好糊弄人?你以为我猜不到,敌人全往白雪楼来,他一个人这时候消失不见,依他的性子,还能使逃跑了不成,想必是牺牲精神作怪,不想拖累我们,孤身去大本营擒王?他犹豫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很支持他,嗯?觉得他很厉害,可以找侯待昭亲手报仇,还可以全身而退?!”
  奉知常别过脸,却并非无颜面对,而是气得额角青筋暴跳,不想和武理对喷怒火。
  越关山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呃了半天也不知道劝些什么,手足无措。
  楼下荆不胜已和洪豹走了三十个回合,裙裾鬓角纹丝不乱,一时间旗鼓相当。
  武理越说越觉得不可理喻,怒极反笑:“牺牲小我,保全大我。他还挺伟大哈?要是死在这个破地方怎么办!这也无所谓?!他对你就是唯命是从,你让他去送死!”
  奉知常握拳抵在唇边,犬齿深深切进指节。
  越关山忙道:“别吵了别吵了,这时候还吵什么吵……”
  “吵架还要分时候?!”
  越关山被武理吼得懵了一下,弱弱道:“要、要打架了啊,还要继续内讧吗?”
  他话音一落,二楼四面房间里就传出破窗之声,房门轰然垮塌,烟尘之后是无数双绿莹莹的眼睛,犹如恶狼将猎物团团包围。
  越关山扬开黑裘,单手下压护在胸前做起手式:“我击退他们,你们去找谢兄!”
  武理崩溃道:“我俩一点战斗力没有,一起去送死吗!老二,是你出的主意传播小五的所在,怎么引来的全是敌人,一个帮手都没——”
  “有”字的尾音还在喉咙里没发出来,危机寂静中,走廊尽头突然响起机括上弦声。
  “小心!”越关山反身以内力撑开黑裘当作盾牌,将武理和奉知常都挡在裘袄之后。
  刺目的银光绚然爆发,疾风暴雨一般自走廊尽头电射而至,瞬时袭向二楼每一个角落,绿眼狼群以兵刃格挡,兵呤哐啷之后,是锐器打入木梁的钝响。
  黑裘边缘,密密麻麻的钢针尾端滴血,深深没入房门框。
  黑暗里的绿眼消失了,只剩下二楼遍地尸身。
  越关山收回黑裘,皮毛重了一倍有余,翻过来一看,整整齐齐全是寒光凛冽的破甲透骨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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