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古代架空]——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9-13

  越关山毫不见外,径自坐下就端起茶盏牛饮一口,武理的手抽了几抽,最终没有伸出去。
  “我还以为你们在一楼呢,找得我好辛苦!”
  谢致虚手指竖在唇边冲他“嘘、嘘”两声。
  越关山却看也不看,只对武理说:“武兄,只要能让你那护卫与我过招,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行不行?我对你已经很优厚了,在关外别人可是想要这机会都没有呢!”
  谢致虚扶额。
  邻座的客人终于忍不住,隔着屏风敲了敲:“这位小友,孔先生的专场上,还请不要发出嘈杂之音。”
  越关山道:“好的好的,抱歉。”
  (一会儿我们再详谈。)他又对武理比口型。
  武理转头假装看不见。
  台上戏开始了。乐师奏响笛音,弦乐绕梁婉转,高台之上,众人目光之中,文袍纶巾的孔先生扇骨打进掌心,开头便是清凉细腻如女声、不夹半点沉沙的脆嗓——
  “小儿何所诞,簪缨传世族。人生浮世,浑如萍梗逐西东。陌上争紫红,窗外莺啼燕语,花落满庭空。”
  那嗓音脆生生,琉璃青瓦似的明丽光亮,吐词字正腔圆,一曲水调斗歌头和着悦耳笛声,唱得余音不绝、沁人心脾。酒气菜香、杯盏觥筹的大堂刷然被拉入戏文故事之中,一时间竟比孔先生开唱前更安静。
  越关山原本念着要磨武理同意他的比武,颇不耐烦地捻花生米吃等戏曲结束,然而孔先生的第一句唱词飘进他耳朵,仿佛应着午后日光推开大门,一瞬间通彻敞亮,立刻便攫取了越关山的注意。
  “这……唱的是什么?”
  没人理会他。
  谢致虚小声回答:“金童玉女天作合独哑小儿受饥寒。”
  世态只如此,玉女逐金童。江湖客,仕宦人,总相通。弹丝品竹,那堪咏月与嘲风。天作合人来贺,推杯换盏交箸,歌笑满堂中。一似太湖千尺浪,别是梁门风。
  笛声恰到好处地一啭,收回最后一个音。满堂寂静里,孔先生的乌木扇哗啦打开,转唱为说,进入了戏文的讲述部分。
  “看的,世上万般俱下品,唯有钱权夺人语。若论太湖梁家庄,兀谁不识此家。真个簪缨世贵族,雕梁画栋,昆玉镶金,琉璃青瓦覆英明。再说那,湖中岛上江湖客,昔高门大户,比暮日西斜,残烛化泪,不复当年事愿违。”
  又唱小重山:“前尘一梦,教它暗思量:平日不曾通宦门,忧患怎生当?”
  说的是梁家庄和湖中岛结姻亲的轶事。
  谢致虚注意到楼里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八卦向来是生之意义,尤其是豪门八卦。
  “什么意思?”武理也听明白了,很是讶然,“太湖的湖中岛,为了振兴家族,把女儿嫁到梁家庄。梁家庄少主却是个花花公子,娶了一房又一房妾室,最后后院争宠,把大夫人的儿子毒哑了,从此夫妻离心,家庭破裂。这种高门丑闻也能传出大街小巷,供人娱乐?这位孔先生就不怕梁家人转头找上门秋后算账吗?”
  孔先生继续边唱边讲,说到梁家庄被毒坏了嗓子的大公子,因为其母嫌丢人,勒令他不得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偶有一日大公子与同龄好友玩耍,不慎开口,暴露自己难听的嗓音,母亲为封口,将那好友全家逼得背井离乡。
  武理趴在窗口往下张望:“我怕待会儿梁家人就要持枪拿棍地冲进来,让这位孔先生从此消失在说唱界了。”
  邻座屏风后有客人笑道:“这位小友有所不知,莫说是讲一庄区区轶事,就是孔先生公然驳斥梁家的脸面,梁家人也拿他没办法啊。”
  谢致虚与武理对视讶然,谢致虚忙问:“这是何故?”
  “哦呵呵,因为孔卸任先生的真名便是梁汀,梁家庄大公子本人是也。”


第10章
  梁家少庄主与湖中岛千金之子,梁汀,戏文里是一个被毒哑的后院斗争牺牲品。
  而苏州最好的说唱艺人孔先生,念白节奏铿锵,戏腔如明珠玉盘错落有致。
  谢致虚疑惑道:“孔先生……呃,梁大公子的嗓音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啊。”
  余光瞥见武理脸色突然阴沉,眉心纠结,谢致虚心中一怔。
  邻座客人大概是误解了谢致虚的意思,答道:“嗨呀?难道非要喑哑难听,或者干脆变成哑巴,才叫嗓子有问题?你这简直是磨灭宫调演唱的一颗明珠啊!”
  谢致虚忙道:“不敢不敢。”
  越关山听着他们谈话,也来了兴趣,问:“既是梁家公子的场子,梁家人如何不来镇场?”
  “小兄弟,太湖虽小梁家独大,平江府这一带就是梁家称王称霸,庄园建得跟行宫似的,你见过哪家的宫殿是随意进出的?除去节日集会,梁家人几乎从不在人前露脸,当年因为大公子屈尊做个抛头露面的艺人,据说梁家差点把春樽献砸了,嘿!”
  谢致虚也竖起耳朵探听梁家的消息,侧目看见武理垂着头,脸埋在灯火晦暗里,神色不明。
  “怎么了?”
  武理竖起手掌不易察觉地一摆。
  戏台上,孔先生的唱念接近尾声。
  那位生在高门深宅,本应含着金汤匙众星拱月般长成矜傲贵公子,却在出生就被毁去嗓子,成为哑巴残废的梁大少爷,从此与家人反目,生就一身反骨。
  别人不要他在人前现眼他偏要抛头露面,看不起他的鸭嗓他偏要以说唱宫调为生,为了隐藏豪门丑闻而赶走好友一家,他就偏将这一桩事编成戏文,在苏州城最醒目的高台上娓娓道出。
  “好!”
  “精彩!”
  掌声哄然四起。
  越关山和邻座客人拔高声调继续交流。
  “……除了孔先生来春樽献唱词的夜场,别的时候你甭想见着梁家人……进梁门是要递拜帖的,递谁都一样……金刀银枪?什么金刀银枪?”
  孔先生和乐师从太师椅上站起,掌声与喝彩恭送他们离场。
  一道疾风从谢致虚耳边刮过,饭桌上插箸的木筒锵然一响。下一瞬,二楼凭栏嘎吱,越关山的靴底踏上,黑裘飞扬,指间一道电光疾射而出。
  几乎就在电光从越关山指间隐没的刹那,一根筷子穿帘而过,齐根没入钉在门框上,将已被孔先生掀起的帘幕又钉了回去。
  快得根本没人注意到。
  越关山一脚踩着凭栏,手肘搭在膝上——
  “梁大公子请留步。”
  裘皮火红的毛尖在灯光中跃动,掀起的一角露出精干劲瘦的武人短袍装束。
  “在下凉州越关山,欲讨教梁家金刀银枪,还请梁大公子代为引见——”
  孔先生背身对着四面看客,窄袖下抬起一只手,要去拔下钉住帘幕的竹筷。身边乐师猛然回头,眼疾手快,横手一拦迅速将孔先生扯开。
  无形中仿佛一头猛兽向帘幕冲撞而来,刺啦撕开竹筷布条,疾风刷然而过,帘幕悠悠飘落。
  幕布上千疮百孔。
  变故突兀横生,众人皆没反应过来。鸦雀无声之中,孔先生俯身,拾起破烂布条。
  远隔两丈之外,声音尤在咫尺,依然是婉转细腻的唱腔。
  “夜雨打瓦,凉州越家?”
  孔先生向二楼看来。
  雅间凭栏上,越关山收手回掌,说完最后一句——
  “奉上拜帖在此。”
  谢致虚听见他师兄武理倒吸一口凉气,于是明白越关山的来历恐怕不简单。
  下一刻,酒楼里众人纷纷活了过来。戏台最近处的一圈看客拍桌而起,从桌下锵然抽出数把寒光闪闪的钢刀。
  寒芒凛然交错,将楼中烛火斩得四下飞溅,谢致虚被闪瞎了眼,立刻抓住武理的手腕:“糟了!”
  “何人敢对大公子放肆!!”
  持刀看客气势汹汹向二楼冲来,所过之处一片乒乓混乱。
  武理也反手握住谢致虚,叠声道:“糟了糟了糟了师弟咱们快走!”
  然而来不及了,越关山就在他们雅间内,那帮家兵乔装的看客乒呤乓啷冲上来直扑雅间。
  越关山还在状况外:“哎哎你们干什么——”
  屏风砰一声巨响倒地,刀兵闯入,闪着寒芒的锋刃直逼越关山,后面的人则涌上来要劈开饭桌拿下谢致虚和武理。
  谢致虚将饭桌一掀,一脚踹过去堵住几个家兵。
  武理大叫:“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我们和他不是一伙的啊诸位不要误伤无辜!!”
  锋利的钢刀扎穿桌板,直怼武理挺拔的鼻梁骨,谢致虚反应迅速地挡开武理。
  “真不是一伙的!!我们都不认识那家伙啊啊啊啊啊——”钢刀削铁如泥,扎桌板跟闹着玩儿似的,瞬间将桌板捅得千疮百孔,武理和谢致虚反而被桌板和窗台困在狭小的空间内,别扭地腾挪闪避。
  越关山的声音道:“诸位诸位,有话好说,干什么上来就动手动脚——哎哎哎削我袄子跟你没完啊!”
  武理怒吼:“姓越的你个混账东西!!——师弟,你且看看窗台有多高,咱们跳窗逃命吧!”
  谢致虚躲刀尖的百忙之中回头扫一眼:“不行啊太高了,跳下去会摔成肉泥的!”
  “大胆狂徒,敢对大公子以下犯上,速速给我拿下!”
  桌板发出危险的碎裂声,裂缝蛛网般沿着被钢刀扎穿的缝隙四散,谢致虚一把扯过武理,背身将他护在身前,桌板登时四分五裂,满室烟尘、木屑迸溅。
  无数道寒光穿过灰尘直劈而下,武理躲在谢致虚身后大叫:“老——四——救——命——啊!!”
  佩剑出鞘。
  清净天惊鸿现世,冰雪残芒般划过一道刺目极光。如冰晶断裂,又如冻湖解封,金石清脆的嘣然轻响。
  谢致虚归剑入鞘,拱手赔礼:“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实在是我俩与那位越兄素不相识,并未存心冲撞梁公子,诸位不要殃及池鱼。”
  场面一片寂静。
  连围攻越关山的家兵都愕然地看过来,他们的同伴手中握着钢刀,刀柄以上——
  全秃了。
  趁着被清净天一剑砍出来的短暂僵持,谢致虚连忙拉着武理踩过碎裂一地的刀片溜走,一边溜一边诚恳道歉:
  “抱歉抱歉,情况紧急一时没收住手,诸位多多包涵。”
  二楼的食客早在府兵气势汹汹冲上来之时便奔走四散,谢致虚和武理在全楼上下寂静的注视中以手掩面迅速离去。
  “你怎么回事,刚才那招也太招摇了吧。”武理咬牙小声道。
  谢致虚:“那完全是危急情况下被动触发的,我也控制不了啊。”
  绕过戏台的一瞬,谢致虚目光从孔先生身上掠过。孔先生手中仍拿着破洞无数的帘幕布旌,不看楼上出言不逊的越关山,却在看他,眉眼一晃而过,谢致虚还没看清孔先生的模样,已经被那清凌凌的目光浇了个透心凉。
  春樽献里一声大喝在两人身后炸响——“哪里逃!”
  谢致虚和武理俱是一抖,头也不回拔腿就跑。谢致虚要直奔福云居,却被武理扯着一头扎进街上拥挤的人群里。
  闷头走出几里,身后不见追兵,大概是去围攻越关山了。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在街边一家糕团铺子里歇脚。
  铺子晚上生意不错,不过大多是外带的,店里两张摆设用的长椅大约是给伙计们偷闲休息用,此时被武理和谢致虚霸占了,店长看过来好几眼。
  “原来是凉州城越家人,我说怎么这么嚣张不守规矩,”武理对越关山连累他俩一事耿耿于怀,咬牙切齿道,“你看见他那招夜雨打瓦了吗?”
  谢致虚回想片刻:“你是说他射下帘幕的那一招?”
  “化无形内力于有形,疾射如夜雨打瓦,功可破甲。是越家老祖宗在凉州昭武城门楼内听雨打顶瓦之声悟出的独门绝技,从不外传,可以视作越家的招牌武技。”
  武理冷哼一声:“他拿夜雨打瓦作拜帖请教梁家,不如说是下了一道战书。”
  谢致虚说到底也是江湖世家出身,对比武斗勇还是很有兴趣,问道:“梁家人会接受吗?”
  武理答道:“梁家虽然家大业大,也不过是一方豪绅罢了。西凉府是天高皇帝远,不在朝廷管辖范围,又有吐蕃人虎视眈眈,是个三不管地带。越家是真正的土皇帝。比武罢了,这点面子不至于不给。”
  虽然看越关山那身派头就很华贵,谢致虚倒也没猜到他的背景有这么深,当下迟钝地“哦”了一声。
  糕团铺老板又看过来几眼。
  武理捅捅谢致虚装钱的袖袋:“饿死我了,去买点吃的。”
  谢致虚立刻收手捂住袋子,警惕道:“啊?师兄,不了吧,刚在酒楼没吃饱吗?”
  武理盯着谢致虚,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将他脑袋拨过来,凑到耳边低声说:“傻小子,咱们借别人的椅子坐了半天,你好歹也意思意思。”
  哦哦哦,谢致虚登时明白过来,老老实实拎钱到柜台前,糕团铺老板换上热情态度来招呼。
  油纸包里盛着好几个品种不同的糕团,谢致虚托在手里,和武理坐在临街长椅上一人一个分吃。
  武理咬了一块枣红色孔隙蓬松的糕团:“唔——味道不错,这是什么糕?”
  谢致虚给他介绍:“你手里的是红豆猪油糕,还有一种颜色暗沉的是红糖松仁糕,苏州老字号糕团很有名气,我小时候最喜欢吃,每次家里有叔伯出差苏州的,都会给我带一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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