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古代架空]——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9-13

  从盖中王头顶垂下来一只手,过分苍白消瘦,不是背后那人,是面前装着铁腿的那位。手里拿着一卷纸,在地板上展开,让盖中王看清楚。
  纸上以小楷书满整张页面,盖中王想抬头看清楚,又被背后那人按下脑袋。
  不能抬头,不能出声。
  应该是不想暴露身份。看来所谓合作,其中另有隐情。盖中王勉强趴着读完纸上写的故事,心中愈发惊骇,顿时明白了来者为什么费力隐藏身份。
  “不行!”盖中王想也不想,一口回绝,“我要是讲了这个故事,第二天就能从东京消失,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背上那人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地说:“开春李荣桓将军返京请求征兵,当今让他在堂上礻果身与五位小兵搏斗取乐。流传大江南北的傀儡戏五兵手搏,不就是根据您的剧本改编?您的剧本里连当今都敢编排,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两人既然来找了自己,有所了解也不奇怪,盖中王不屑道:“国朝不死文士,编排当今,最多被警告禁演,可讲你们这个故事,那就是做梦都担心被人割断脖子的事了。”
  那人沉默片刻,笑了一下:“那您请那么多保镖是为了什么,充门面吗?”
  盖中王没有回答。
  “您吃的就是讽喻这碗饭,”那人用困惑的语气说道,“这么好的题材递到您手中,原本还以为会有更好的发挥。”
  头上突然掉下来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盖中王敏锐抬眼,看见一锭白花花的纹银:“!!!”
  “……”背上那人叹了口气,“什么啊。”
  哐哐又有两锭银子落到盖中王眼皮底下。
  “成交成交!!”盖中王迫不及待喊道。
  .
  “什么啊,最后还是用钱解决吗?”谢致虚揣着手,十分无奈。
  两人并肩走在瓦舍拥挤的人流里。
  自从奉知常得到舒尹之锻造的钢铁小腿,就对陪伴他十数年的二轮车丧失了兴趣。坚硬、沉重、又能当作凶器使用的,足以让佩戴者体会到得心应手的力量。谢致虚走在他身边,能听见钢刃与地面青石的撞击声。
  ——能用钱解决的事,没必要多余浪费精力。
  奉知常伸出一只手,谢致虚很默契地扶住他。钢腿比较沉重,走久了会吃力。
  瓦子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他们走过的道路,左边两个圆润可爱的小童扮演着肉傀儡戏,右边是嘌唱的戏子,叫好的观众很多。
  前面还有评书先生,听众几乎堵塞了整条通道。
  “听一会儿吗?”谢致虚不想带奉知常挤人墙,一手虚揽在后腰,护他稳当站在人群外。
  评书正讲到有趣的地方,听众都面带隐秘的兴奋,露出心照不宣的嘿嘿表情。
  “……孤峰之临迥汉,森森然若偃松之当遽谷洞前……”
  又听那评书的说道:“……丹穴津流,其状也,涓然下逝……”
  复有什么“摩挲璇台之侧,下视金沟,若幽泉之吐深谷”
  谢致虚原先还当听个趣儿,结果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耳根烧起来。奉知常抓着他的手指不自觉用劲,掐得谢致虚生疼,却不敢出声。
  旁边一道听书的老哥嘿嘿笑起来,搔头挠耳,一倒肘差点撞到奉知常。谢致虚眼疾手快把人拉进怀里避开,乌黑柔软的发顶抵着他下巴,鼻尖嗅到奉知常身上惯有的省读香的气息。
  “上灌于神田,下灌于幽谷,使往来拚击,上下揩磨……”
  奉知常抓着谢致虚的袖子,用力到指尖陷进肉里:
  ——听够了吗!
  有一个人比自己更害臊,谢致虚反而冷静下来,起了逗弄之心,问:“嗯?他讲得文邹邹的,我听不懂,二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谢致虚的手搭在奉知常腰间,思索时无意识轻轻摩挲着:“往来拚击,上下揩磨……?”
  奉知常眼角都染上薄红,他最近对谢致虚的触碰尤其敏感。
  谢致虚笑着在他眼角擦了一下:“好薄。”
  掌心下脸颊温热。
  奉知常盯着谢致虚,有些皮薄委屈的模样,似乎失去了他的攻击性,半晌仰脸对谢致虚露出一个笑——
  咚!!
  谢致虚反应迅速地撤脚,奉知常的钢腿就跺在他脚尖一厘之处,多一分谢致虚就要和自己的脚掌说再见了。
  谢致虚:“………………”
  奉知常潇洒的背影汇入人流,扬长而去。
  “……”谢致虚郁闷嘟囔,“会使小脾气了。”
  .
  巷里一间不起眼的民居,门牌上挂蔡府,乃是礼部员外郎蔡延世的住所。
  蔡延世独居迄今,家中亦无仆从,乃是第一次招待客人在家借住。他在清水衙门挂职,俸禄少得可怜,掏空家底似乎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从茶缸里挖尽剩余的茶渣,跑了热水端进庭院。
  客人正在廊中看他挂满走廊的画轴。
  都是宫廷宴乐、出行仪仗的记录图册。
  “惭愧,”蔡延世讲茶托放在长廊椅上,“我的工作也就剩下画画写字了。如不是今时今日先生们实在找不到可用之人,也不会找我帮忙。”
  蔡延世出身三问书院,也曾在钱荐异座前听训,受其教诲。他所担任的礼部员外郎官职,平日只需画画记录,偶尔写写表文,钱荐异想找人安排吕惠石人愚得到面圣的机会,在书院人才凋零的如今,除了这位清闲官差,一时竟找不到别人了。
  武理从画上收回目光:“蔡大人万不可妄自菲薄,如今这局面,您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与同伴都铭感五内。”
  将要在京郊举行的献艺庆典,由礼部主要负责人事安排,由于人员主要是各地解送进京的武艺高强人士,蔡延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吕惠与石人愚塞进去。
  “那二位客人,最近心情也十分紧张,都不常走出房门。”蔡延世说。
  “大约是在打腹稿吧,”武理说,“用这种方式面见圣上,如果检举不能成功,恐怕就要成仁。”
  不止是吕惠和石人愚。谢致虚与奉知常近日也总不见人影。他们在做什么事,并没有和武理商量。
  武理捏着挂在腰间的谛天机扇,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第106章
  李荣桓将军进京的日子,御街两旁都摆上了朱红杈子禁止通行,御前天武军列队清场,万人空巷的排场。蔡府的几位客人也躲在人群之后观礼。
  方相氏表演傩舞之后,身披甲胄的战马列队通过,当先是李将军,皇宫正门的宣德楼之前,王相作为代表亲自迎接。
  这是谢致虚第一次亲眼见到王相真容,这个耳闻过无数次、名声恶劣的丞相,看上去仅仅是个正步入衰老的普通人,他的腰间挂着一柄拖地长剑,是传闻中天子所赐的明心剑,身边寸步不离跟着一个中年男子,简朴的葛麻衣料之下体格健壮,远看就不好惹。
  “昨晚去瓦子听诨话了吗?戌时盖中王那场。”
  “去了去了,不去岂不是错过一场大戏!开封燃灯道人是谁,金身玉塑的权贵又是谁,太难猜了太难猜了,不愧是盖中王。”
  “如果盖中王说的是真的,那位幕后策划过多起命案,竟从没被查过?”
  “作案的是他,查案的还是他,轮得到别人来查他?”
  “嘘,噤声。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那人离倒霉的日子不远了!”
  类似的对话从昨晚开始就在大街小巷反复上演,有关王丞相的流言是最受开封百姓欢迎的。王相出身贫贱,一步步走到今天一人之下的地位,让多少寒门学子燃起希望,然他又不爱惜羽毛,生活中穷凶极奢,工作上排除异己,打贪官除奸佞也是老百姓最钟爱的戏码。
  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楼塌的时候,众人拾柴火焰高,谁都想添一块砖,加一片瓦。
  星星之火,只需要一点捕风捉影的苗头就能熊熊燎原,这时候谁也不会关心究竟是谁最先吹来的这一阵助火之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等到街巷已装不住这些流言,传进丞相府王赣耳中,事态就已失控到令王相头疼的地步。御史台想必会好好把握这次弹劾彻查的机会。
  吕惠和石人愚没有跟着去凑热闹,两人留在蔡府为后日的献艺做准备。蔡延世将他们塞进礼部筹备的献艺名单里,总不能一露面就向圣上状告丞相,多少做做样子,以示自己确然是献艺之武人,三生有幸得见天颜,愿为陛下广开言路……致于事态会如何发展,陛下又会如何看待他们,就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不过据蔡延世所说,当今天子胸怀宽广、仁义宽忍,从不见朝中议论天子失职,只有说奸佞蒙蔽天听的……
  这个奸佞是谁,自然不必多说,朝中数位大臣都与他素有旧怨,只是相爷权大势大,连位列公卿的范章二人都被他贬黜,一时迫于淫威收声罢了。只希望待到吕惠与石人愚冒险检举之时,能得这些大臣保全身退。
  石人愚还没想好要表演什么才艺,整日十分郁闷。吕惠倒显得如鱼得水,他原本是个走江湖的骗子,卖些坑货赚人银钱,又会耍戏法,最不惧在人前表演,他那双长手指,就是为戏法而生,上下翻飞灵活百变,使得得心应手。
  除了五官端正这一项,其余都很符合礼部挑选献艺武士的标准。
  蔡延世说:“我们一般不找五官上有缺陷的人,怕惊吓了陛下与诸大臣的贵体。”
  先前众人为石人愚考虑表演内容时开玩笑,说上一次李将军回京,陛下请了五小兵表演搏斗,演着演着就让李将军也裸|身上场,为国朝傀儡戏之事业贡献了一场五兵手搏的名戏。就怕这一次献艺也有什么即兴发挥,让将军下场来露一手,那石人愚只要学秦王绕柱而走,就很具戏剧性了。
  正好他身负长剑,同传说中秦王剑长不可立拔也很相似,堪称神还原。
  然而武理说完,却见石人愚与吕惠俱露出尴尬的表情。
  “其实……”石人愚将背上长剑取下来让大家细看,“这就是秦王剑啊。”
  众人:“………………”
  单知道此剑奇长,却不知这还是个有典故的长。
  原来秦王剑有这么长吗,从头顶可以直接拖到脚踝,那秦王拔不出来不是很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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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时,圣驾出城,向南行进,过弯往西去大约一里多,就是校场,四周垒以三重矮土墙,由禁军上四军——天武、捧日、龙卫、神卫把守。
  墙内设置三层观礼台,七十二级台阶,四个登坛通道,踏上正北子阶就是御座。皇帝还没有入座,御龙左右直已排开仪仗。礼部在中层唱念名单点卯,艺人都在中层做准备。
  玉磬编钟开始奏乐,石人愚抱着他的秦王剑瑟缩在墙角,作为三十年没出过山门的乡下人,头一次进京就要面见天颜,心中忐忑不已。
  “放轻松,”武理安慰他,“你就想想师门数百弟子的身家性命全在自己身上,责任重大,鼓起勇气上就好了。”
  “真真真真真真真的嘛,”石人愚的牙齿都在打颤,“可我怎么更紧紧紧紧紧张了??”
  各地解送来的武人互不认识,各自默不作声做表演前最后准备,吕惠和谢致虚盘腿坐在人群边上,奉知常靠墙站着。
  “腰牌呢?”谢致虚问。
  吕惠拍了拍胸口。
  墙外传来仪仗队进入的动静,跟在御撵之后是文武百官。
  “王赣也在里面吗?”吕惠问。
  没有人回答他。这不是一个问题,只是他在执行无法预测结果的计划前聊以转移注意的自言自语罢了。
  “要是检举失败,”吕惠环顾将校场团团包围的禁军,“可就真的插翅难逃了。”
  “我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谢致虚说,“只要场面上矛头不对,我们在场下立刻掉头就走绝不留恋,放心好了。”
  吕惠:“…………谢谢哦,那我和师兄不是死定了。”
  内场舞伎乐工散去,武士呈上表演时哼哈吆喝之声清晰入耳。待到吕惠与石人愚进场,武理挤开备演人群,到谢致虚与奉知常身边。
  “我去前面盯着,你们去找蔡大人,一定要确保后路。”
  “知道。”谢致虚站起来。
  蔡延世和礼部同僚在中层通往观礼台的台阶之下聊天,谢致虚走过去,他没有注意。
  “蔡大人。”谢致虚叫他。
  蔡延世看过来,愣了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说:“哦哦哦,是你呀,来确认演出顺序的是吧——稍等。”他辞了同僚走过来。
  两人走到偏僻处,旁边只有一个面孔陌生的路人。
  “是奉先生吧?”蔡延世确认道。
  那人点点头。
  “哎!”蔡延世道,“你们的易容太高超了,我完全认不出来,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人……”
  谢致虚顶着一张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的脸,冲蔡延世笑了笑:“认不出来才好,否则如何脱身。”
  “是,”蔡延世表示赞同,给他二人指看观礼台阶梯下的位置,因为荫蔽,许多人在下面乘凉,武士与官吏混作一团,“那个位置非常好,若遭遇当场发难,只要能冲进人群,撕去伪装,就能趁乱逃走。”
  蔡延世不能和他们久待,他只是帮自己老师一个小忙,不想因此终结官宦生涯,武理之前问他,真的相信凭一块小小的禁军腰牌就能将丞相一军吗?蔡延世是个小官,刚比差役劳力高一级的水平,没有什么大志向,是最明哲保身的一类。将丞相一军,他想都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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