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古代架空]——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9-13

  但是城卫的反应速度太快了,唐宇有点担心主子几位无法及时脱身。
  正在这时,主街尽头策马扬鞭直往河岸过来一队人马,和巡防城卫不同,这些人尽着黑衣,领口高竖以遮掩面孔,血腥气凝成一把破竹之锋横冲直撞,惊得满街行人远隔丈余就纷纷避让。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唐宇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见那一队黑衣人在岸边下了马,盘查的城卫便恭敬围过去听令,他脚下谨慎挪动,欲靠近探听——藏身的店家拐角去突兀伸出一只手,拽着胳膊将他一拉——
  唐宇从少时起就在师门受训,是专门派给长老们的护卫,警觉性很高,谁能沾他一片衣角还留得下全乎手都是很考验功力的。然而这一拉拉得唐宇半点脾气没有,不仅不反抗,倒还配合那人闪身躲进门店后墙。
  犄角旮旯里挤着蹲了四个人,指头尖杵在地上画蚂蚁,十分丧气落魄。还有一个靠墙而立,乏于行走的惫懒模样,正是刚才把唐宇扯进来的奉知常。
  唐宇:“……”这就是被通缉后疲于奔命的惨状吗,活了三十年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他们以为内场消失不见的犯人混在最先冲出校场的那一批里,我们落在后面,以易容骗过他们的盘查,才得以脱身。”武理解释道。
  “逃出来就好逃出来就好。”唐宇安慰道。五人的面皮都已撕去,恢复本来长相,吕惠与石人愚的脸色都不好看。
  “可是事情全搞砸了……”石人愚很郁闷。唐宇心说这边通缉令都发下来了还能指望你们成功,但面上仍沉痛道:“究竟是哪一步出了意外?”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迷糊着,当时心中胆怯,根本不敢抬头,连皇帝长什么样都没看清,”石人愚说,“单听见王丞相和另一位大臣为了我们的事争执,临了连皇帝是什么态度也不清楚。”
  吕惠闷着头说:“睡觉。”
  数人都看着他不明所以。
  “陛下在高座上,”吕惠抬头,露出沉默了很久的一双眼,“睡熟了。”
  “……”
  石人愚没想到答案是这个,一时间哑口无言。坊间盛传乌云蔽日,原来是这样的情形。
  唐宇道:“事已至此,只好以退为进,方才御街过来一队黑衣人马,看上去不像城卫,恐怕事情迟则生变。”
  “看到了,”谢致虚点头道,“那队人动静那么大。是周豺吧。”
  豺狼虎豹的豺,王相麾下光禄寺机要处四恶人之一。
  谢致虚同周豺有过短暂的交手,而武理则是过于博学多闻,认得此人真面目,当即确认道:“果真是他。看来王相是不准备放过你们俩了。”
  石人愚背上长剑又开始格格打颤。
  唐宇探头窥视,城卫并那一队黑衣人从河岸另一头查起,汴河今日占尽风头的华丽楼船反而因为目标过于招摇而使敌人放松警惕。船上正在装卸最后一批货。
  “已经按照主子吩咐打点妥当,”唐宇说,“这艘船的主人愿意载我们到下一个港口。趁现在搜查未至,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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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老爷,我们就是给市南鹿鸣馆送河鲜的!一船都是鱼虾,有什么好查的?”
  城卫捏着被熏晕的鼻子从渔船上下来,小跑到远远站着的周才跟前,低眉顺眼汇报:“不见布告上的人。”
  额宽耳短的黑衣人并不给他正眼。属下关注八方动静,突然遥遥一指:“老大!”
  河岸那端通过排查的一艘楼船已经收锚启航。
  “那边我们已经查过了。”
  周才眯眼朝那楼船方向看去,对旁边城卫的解释充耳不闻,那船似乎有什么地方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么大?”周才喃喃。
  “哦,您可能有所不知,”城卫道,“汴河港是城内最大的停靠点,每天都有这种富商雇佣的大船生意往来,不足为奇。”
  他话音刚落,就见周才果然又完全没有听自己在说什么,吩咐手下道:“上那艘船去看看。”
  城卫:“哎哎跟您说了那船我们已经查过了——”一队黑衣杀手在他无能为力的阻拦中鹞子似的几个跃动就落在码头近岸。但那楼船速度很快,已经离岸有一段距离了。黑衣人在水边静止,似乎束手无策。
  “队长,”旁边有人说,“要不要把船叫停,让那帮人去搜一搜?”
  “我呸!”周才的黑衣人马一走远,城卫立马变脸,“奸相养的狗,老子管他们的!”
  楼船已离岸,汴河城内河段流速缓慢,但为了载重积水够深,曾有过失足落水溺亡的传闻。
  黑衣豺狗一字排开,几个城卫在他们身后假惺惺道:“周大人一定要查,我们就去把船叫回来?”
  周大人竖指一招,几只豺狗就四肢着地。这些人身材都很奇特,手脚较短,弹跳力却极佳,后脚真如狗腿一样猛然发力,倏而贴着水面窜出,眨眼就离岸百余步。
  那座庞大的楼船缓慢龟爬,立刻被穷追不舍的豺狗抓上了左弦。船上还没人发觉,岸边的船夫与城卫却都惊呆了,楼船弦上像爬满了黑色壁虎,甩也甩不脱。
  壁虎再一个翻身,就悄然登上了楼船。那船转舵,驶上河道,无知无觉带着豺狗们顺流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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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命的人会选择这么显眼的目标吗?
  周才吹掉指骨钢爪上附着的木屑,气流在锋芒上激起一串铮鸣。豺狗出色的嗅觉告诉他,这艘迫不及待启航的船上有他熟悉的目标。
  冀州皇人岭来的人,虽然姓名年龄概无所知,但世上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丞相大人,凉州越家的那小子和姓谢的都在皇人岭做客,会不来凑这热闹?以姓谢的和丞相之间的过节,丞相落井他投石,后院起火他煽风,护送皇人岭弟子一路进京告圣状未必没有姓谢的份。
  豺狗们大摇大摆登上甲板,明目张胆毫不躲藏,立刻被船夫们发现。“什么人?!怎么上来的!”
  寒光毕现的爪尖直指咽喉,船夫惊恐收声。周才背着手,悠然穿过甲板,往舱楼走去。偌大一盏黄花梨插屏之后,莺莺燕燕欢声不断,竟然是富商的宴会。
  “中午好,都吃过了吗?”周才以钢爪挥出示意。
  宴席被不速之客打断,歌舞的蝴蝶被惊飞,轻盈躲进主座身后。座上那商人肚腩微突,油光满面,一双浓眉皱起川字:“你是何人?”
  靠窗临河还有一男子,锦衣玉冠负手而立,周才不请自来,他连头都没回。
  “机要处来的,查几个逃犯。”
  那商人立刻嚷道:“不是已经查过了吗?怎么还查?”
  周才的几个手下可不是城卫能比的,都是些手上沾着人命的穷凶极恶之徒,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能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令人不安的狠厉。“说了是机要处搜查,耳朵不想要了吗?!”
  富商不敢多嘴了。
  舱楼有三层,属下去了楼上,兵兵乓乓一阵乱掀,富商露出不忍耳闻的神情。
  宴厅的几位美伎慑于陌生男子抱胸搭在臂弯间削头如捣泥的钢爪,都猫在富商背后不敢冒头,然而富商也很心惊胆战的模样,机要处是什么样的所在,就算从前没接触过,也听说过王赣手下四恶人的臭名。
  依然镇定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周才,还有一个就是面朝窗扇的男子。
  身高六尺,背影消瘦。和周才印象中那个意气冲动的谢家小子不太一样。
  汴河的风景没什么独特,千篇一律的街景纳入窗框,行人如群蚁聚而复散。年轻男子形容冷漠,坚冰似的神情纹丝不动,充耳不闻宴厅里的动静,直到肩上按上一只危险得令脖颈激起疙瘩的利爪。
  年轻男子侧过头,清晰流畅的颌线令周才也不禁生出赞叹之心——这是个极俊俏的公子哥。但没有半点周才揣测中那人的影子,年轻公子脸上毫无破绽,不似作伪。
  “这位柳二公子是同我一道的,也有身份文牒,城卫已经检查过了,还有什么问题吗?”富商硬着胆子说。
  “没有问题。”
  富商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听见周才又意味深长道:“我就是看这位小哥儿长得挺熟,一时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咕噜,富商吞了口唾沫。
  年轻公子依旧冷漠地看着周才。豺狗们祸害完楼上的摆件布设,鱼贯下楼,对周才摇头以示结果。
  “行吧,打扰了。”周才两手一抖,三尺利爪铮然收回。等到黑衣豺狗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富商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地陷进座椅里,年轻公子对他确认似地点了点头。
  豺狗走了,歌伎却不唱歌了,纷纷退走。
  “我还以为被他识破了……”富商心有余悸道。
  年轻公子没有接话,从主座后的巨大立式红木浮雕上方传出一个声音:“这次真的多谢你了,
  舅舅。”


第109章
  浮雕乃是一幅入木三分的鱼戏莲图,挺拔的长茎贯穿画面,顶端托起一张直抵横梁的宽大木质莲叶。
  叶边探出五颗脑袋。
  那是最好的藏身地点,但是藏不下第六个人。被排挤的奉知常站在窗边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哎呀,别这样,”武理趴在莲叶边,对奉知常说,“能者多劳嘛,你就说咱们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能一张马脸对着周才不露馅?”
  奉知常懒得理他,垂手系腰间的大带,那带子明显比他的腰大了一圈,系带挤出衣服褶皱,仔细看就能发现衣服并不合身。但周才没有朝他腰肢上看。
  那是富商的外袍,腰部位置已经被中年发福的肚子撑大了。
  谢致虚从莲叶雕片上翻身下来,摸摸后脑勺。富商擦去额上冷汗。
  “舅舅,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他是真的很意外,没想到鱼家的生意已经做到了东京,更没想到唐宇租船竟然正巧租到了鱼家头上。一行人上船的时候,鱼大正在做最后的对账,两相见面都非常惊讶。
  余下四人也从莲叶上跳下来。
  奉知常伸手关上船窗,窗扇合拢之际,一线窄缝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起一道寒芒直逼面门。奉知常反应不及,眼见那道锋芒将从自己两眼之间劈开,后腰骤然一紧,一只手臂圈着腰带他闪到一边,从耳后掠来另一柄细剑,铮然架住劈开木窗的钢爪。
  那柄细剑只有两指宽,手柄不同寻常制式,是那根平日里藏在手杖里助行的二人夺。细剑切出一个刁钻的角度,穿芒而过,将钢爪一分为二。爪尖像被削断的指甲纷纷掉落,露出后面去而复返的周才。
  他收回断落的钢爪,浑不在意,对谢致虚龇出尖利的兽牙:“我想就应该是你。错过小虾,能钓到一条大鱼,想必丞相也会满意。”
  谢致虚反手持剑,直刺窗缝,周才侧身一让,没想到谢致虚纵身破窗而出,二话不说招招毙命。
  “精神头不错嘛,”周才一边招架,游刃有余道,“可要悠着点,不要太早使出三剑就力竭了——三剑废物。”
  甲板上船夫都在瑟瑟发抖,黑衣豺狗们不知不觉包围了舱楼。
  “三剑?”谢致虚锋芒欺近,冷漠毫不动摇,“看来你们机要处的情报已经落后很多了。”
  原本好整以暇,等谢致虚力竭自败的周才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他被逼得越退越远,落在残缺钢爪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强,攻势全然不见衰颓。
  早已来去三招以上。
  怎么回事?周才对谢致虚的印象还停留在白雪楼外被侯待昭一掌击成内伤狼狈逃走那时,不死也会丢半条命,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生龙活虎。
  “有一件事,”谢致虚和他隔着剑锋对峙,“听说洪豹和我打过一场后,已经离开机要处了?”
  周才终于放弃防守,以豺狗为名的他弹跳极具爆发力,犹如恶狗扑食撞进谢致虚怀里,以避过其剑锋反击。
  “看来我的消息落后,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
  “一般灵通,今天你交代在这里,你猜机要处还剩下几个人?”
  洪豹离开,西门浪身死,再折了周豺,就剩下传闻中王相的贴身护卫徐虎,四恶人竟被削得剩下个光杆司令。
  周才脑门泌出一颗汗,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二人夺纤细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折断,须臾间幻化成不可捉摸得虚影,在周才眼中失去踪迹——好快!他甚至分不出心思考虑手下都去了哪里,因此也没有注意到皇人岭经典暗器出现在船商甲板上,已夺去了数个黑衣豺狗的性命。
  但是出剑再快又有什么用?谢家人只要失去作为武器的长剑,就会变成徒余体力的莽夫。
  灌注了内力的一掌击出,周才在空隙中捕捉到谢致虚的身形。谁料谢致虚毫不退缩,也是一掌印上来,其中劲道竟分毫不落下乘!
  被轰飞的人竟然是周才!
  一道疾影贴身追过去,二指细剑瞬间染血,周才不敢置信地咳出一口血,被谢致虚当胸一踹,飞出甲板,落河的水花染上鲜红血色。
  又是几声密集的扑通,那是中了吕惠暴雨梨花针的豺狗翻尸落水。眼见同伴与老大都生死不知,唯一生还的那人左看看右看看,见形势不好,竟然也跟着跳了船。
  谢致虚几步到船舷边俯身,见水面上涌现几团零散的血红,没有人身与呼吸气泡冒出来。
  甲板上散了一地的玉蜂针、透骨针、破甲针、牛毫雨……船夫们吓坏了,僵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吕惠与石人愚只好自己来逐个收拾残局,不好让师门精造的暗器流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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