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前些年咱们镖局忙着发展,她一来在外地,二来当初拗着家人的意思嫁的,婚后却过得不顺,就一直憋着藏着没告诉我们。你记得有一回她年前下着雪回来,结果大病一场吧?”
褚楼点点头。
宁飞语气阴沉:“就是那次,大姐发现那厮去嫖妓呢,大闹一场,就回来了。你年后回了京城,那厮过来接人,赔礼道歉,大姐就跟他回去了。”
褚楼听得憋气。
他那会儿年纪还小,上辈子年纪也不大,来之前都还没进社会,更别提处对象结婚啥的,故而根本没意识到玉娘这些事情。不过即使这样,他也知道出轨这种事,要么一次没有,要么就一直再犯。
宁飞见他气鼓鼓的,神秘一笑:“你啊,你等我说完,你就不会气了。”他压低声音道,“其实一开始那混蛋开始嫖妓的时候,师父就抽打过他,结果他说是因为大姐不能生娃,不能给他家传宗接代……为了这个,先生还特地给他们俩都把过脉,你猜怎么着?”
他看褚楼张大眼睛,嘻嘻笑:“竟然是那男的不能生!”
啥玩意?惊天逆转?
褚楼惊呆了:“那……不是说有俩孩子。”
宁飞讽刺一笑:“大姐那会儿还想过日子,就没跟那混蛋说。谁知道那厮竟然在外头置了二房。至于那两个孩子,谁知道是谁的种?反正那混蛋生不出来。”大姐直到合离也没告诉那男的真相,就是怀着报复的心思。
褚楼算刷新了一次三观,表情充满了惊异。
他想半天,问道:“那,咱们过两年可以把不育这事告诉那孙子吗?”
宁飞差点喷了,上下打量自家小师弟。
小师弟一脸天真无辜地回望他。
宁飞:“……”
真够毒啊!现在还不说,非得过两年孩子大了再说!
两人到了演武场,宁雄飞正和宁羽过招。
偌大的场地被密不透风的攻势笼罩,只见两柄长缨枪如同龙游蛇走,枪头银光点点,枪缨飞旋,带起两朵碗口大的枪花!两人的身影行云流水一般,步伐身形变幻莫测,枪法俱都是大开大合,蛮狠霸道!
旁观者但凡离他们近一些,都要被扫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褚楼一边看一边惊叹。宁羽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尽得宁雄飞的真传。
他看了这半天,发现师父并没有放水,宁羽不但没有被师父压制住,甚至还有些隐隐的胜意。宁雄飞的路子宽猛厚重,以力破巧,但宁羽在厚重的基础上,枪法更加狡黠多变,崩枪如箭,走位难以捉摸,实在精彩酣畅!
就在他以为宁羽即将获胜的那一刻,宁雄飞突然嘿嘿一笑,手腕一抖一崩,枪头瞬间从上挑之势急转直下,绕了半圈变成下刺,宁羽大惊,回身不及,被戳在了笑腰穴上。
他顿时腰间一麻,武器脱手,开始控制不住地狂笑起来。
褚楼:“……”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姜,还是老的辣。
宁雄飞反手收枪,哼了一声走到大徒弟身旁,伸手一拍替他解了穴。
“我看你基本功还得再练练,灵活有余应对不足,”他批评完了,又勉强夸了一句,“不过走镖也够使了,今天这场再多几分拼命,等闲劫道的占不了你的便宜。”
宁羽喘着气,笑起来。他生就一副踏实可靠的温吞样,全看不出方才过招时的凌厉和凶狠。
“多谢师父教导。”
宁雄飞摆摆手,将枪丢给他收拾,脸上多少还是流露出一丝满意。毕竟他这一身枪法可都指望着宁羽传下去,好在大徒弟没让他失望。
周围师弟们都开始喝彩,围着宁羽叽叽喳喳。
褚楼仰慕地看着自家大师兄,非常殷勤地递水递帕子:“师哥,你太厉害了!换成是我,在师父手底下都过不去十招!”
老三老四使劲揉他:“还十招,怪有自信的!”
宁羽一头热汗,笑吟吟地拍开他俩的手,接过褚楼递来的水。
“幺儿,要不要和师哥过几招?”他语气十分温柔地问道,“不是想要走镖吗?让师哥看看你本事可够。”
褚楼眼珠子转了一圈,有些跃跃欲试。师兄们见状都开始起哄,只嫌热闹不够大。站在外头的宁雄飞虽然没吭声,但表情也变得饶有兴致。
他想起前几天师父说的话,后日就是师父寿宴了,这两日再不表现表现,寿宴一结束,师兄们就要各自出镖,他岂不是就得和五师兄待在家大眼瞪小眼了?
“来就来!师哥你可别让着我!”他斩钉截铁大声道。
“好!幺儿好大的气势!”师兄们纷纷鼓起掌来。
褚楼的腰背一下挺得更直,模样得意极了。
宁羽忍着笑,越过人群和师父对视一眼,对方冲他轻轻地一点头,他心里便有数了。看来,师父前几日的确不是在开玩笑,如果褚楼有实力,就能够得到师父的承认,得到走镖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就要把握好分寸,充分地试出小师弟的本事让大家看看。这样到时候让小师弟参与到镖局经营,其他师兄弟们也都不会再有意见。
宁羽心里打定主意,便把水塞给一旁的宁飞,冲褚楼邪魅地勾勾手:“那就来。”
第29章 同门比试
两人站在清空的场地上,一触即发。
这又与刚才不同。褚楼擅长用剑,日常佩戴一把轻鸿剑,银白剑鞘,黑色剑穗,淡青色的双刃剑身,如轻鸿照影于三春湖面,轻灵敏捷,快而迅疾。
《武经》曰,剑——凶险异常,生而为杀。又称作“轻吕”、“径路”,“长铗”,便是因它身长而狭,质轻而捷,对敌时直取命门,避无可避,是杀人之利器!
褚楼选择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影视作品的影响。他总觉得剑和其它武器都不一样,仿佛生就带有一种渺远宏大的气质。选择了剑,就好像离江湖更近了一步。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他不适合练枪,退而求其次的缘故。
宁羽自然没剑,便从宁飞那里拿了剑来。
“我剑也练得不错,”他笑道,“我们就以剑过招,点到为止。”
褚楼严肃地持剑拱手:“请师哥指教。”
他扔了剑鞘,剑尖自然指地,姿态放松,目光如炬看向宁羽。宁羽则是另一幅起势,他竟然持剑在一侧,左手松握在剑柄上方,完全就是拔刀式。
‘有意思。’褚楼心想着,一跃而上提剑便刺。
宁羽面带微笑,左手猛地拔出长剑,借着一拔之力雷霆之势反手劈向对方。褚楼双手握剑,扛着那力道反削而下,划过半圆将宁羽的剑势压下!
两人转瞬之间过了十几招,剑光闪闪,剑势密布成网,网外的人都有些透不过气。褚楼也觉得压迫,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兴奋!宁羽铁了心将剑当成刀来使,横砍侧劈,配上奇诡的步法,换一个人,只会令对手疲于奔命困于防守,不断地举剑格挡消耗体力。
褚楼不急不忙,他的剑法圆浑,以力借力,无论宁羽横砍还是侧劈,皆以剑刃相接反削,用太极之式消弭巨力,故而越战越勇,从连连后退,到步步前逼。
终于到了百招,宁羽接连两场比试,此时去势不断被化解,不免开始露出疲态。他的对手却才进入状态,满脸战意,剑露锋芒。
褚楼矮身上前,使出“一苇渡江”,剑身横拖,直扫宁羽的双脚——宁羽不得已翻身越过,落地时却踉跄了一步——正是这一步的破绽!褚楼眼神一闪,反手换为正手,刷刷刷连续三剑袭向了对方空置的后背。宁羽暗道不好,旋身只来得及格挡住其中一剑,就被另外两剑逼得不断后退,过近的距离、过紧凑的攻势,让他无法用剑使出大开大合的刀法,只能被动防守。
就在这时,对面的少年人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双脚一错,借力翻身,只见眼前一花,人便不见。宁羽横剑转身,眼前又是一花,他粗粗地喘了口气。
“师哥看剑!”
宁羽匆忙抬头,“锵”的一声清鸣——一柄如鸿照水的剑轻轻地抵在了他的额头,正是一招“一点灵犀”。
“……我输了。”他愕然过后,露出叹服的笑容。褚楼一听,高兴地原地蹦了一下,方才满意地收回剑,随手挽了个剑花,敛刃回鞘。
场地寂静无声。
褚楼提着剑,反应过来,不爽地看向场边的这群人。他叉着腰,壮着胆子点了点宁飞,粗声道:“怎么回事?师兄们好生小气,怎地我赢了你们都不给个喝彩!”快点上彩虹屁啊!
宁飞:“……”
柿子捡软的捏,他算是知道了。
师兄弟们这才回过神,啪啪啪地给他鼓起掌来。但是他们神色都还残留一丝不敢置信,所以掌声都显得十分僵硬。只有宁飞和宁康没啥感触,这会儿已经兴奋地上前拍他的脑袋。
“你小子不得了啊!”宁飞大度地不计较师弟拿手指点他,狠命揉他的脑袋,“这几年跟吃了神丹妙药似的,竟然能打败大师兄!”
大师兄之所以是大师兄,当然不只是因为人家排名高。这帮小子年龄相差不是太大,该熊的都一起熊,如果没有三把刷子,宁羽怎么能管教他们?
所以褚楼这样实打实地本事,才让师兄们震惊。
宁羽也挺意外,不过不是对自己输的结果意外。他本来还担心,褚楼这三年成长的关键期会不会被京城那群纨绔影响,又或是被武学馆那些所谓正统兵法所带跑,如今这样,他终于放心了。
他一脸与有荣焉的欣慰,也跟着摸摸褚楼的脖子。
褚楼这会儿不见场上的嚣张了,有些害羞地挠脸:“我这是运气居多。师哥前头跟师父过招,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我又拖了他百招,这才等到了破绽。”
宁雄飞哈哈大笑,大步过来夸道:“比武哪有多少真正的运气?你这叫有脑子!对付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就算敌人招式比你精妙,内力比你深厚,只要你能耐下性子与之周旋,总会找到敌人的破绽!真是师父的好乖乖!”
他说到“有脑子”的时候,还特地环视了一圈,把大部分徒弟都扫了一遍,被他扫到的人都羞愧地低下头。
宁雄飞低头看看小徒弟,见对方小脸红通通的瞅着自己,眼睛高兴地直发光,心里也很自豪。他还记得幺儿小时候,特别喜欢他的披云枪,好多次大半夜从房间溜出来,跑去正堂偷偷摸枪,还自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其实幺儿第一次溜出去,他就发现了。那时候幺儿身体刚好转,他害怕小东西丢了,又不敢冒然露面,怕吓到小徒弟的老鼠胆子,就背着手跟在幺儿后头。结果,他就看到这小东西站在枪架前,垫着脚丫子,拿小手去摸枪杆,摸完了枪杆,又去摸蓝色的枪缨,边摸还边絮叨。
对!他那枪缨,原本不动弹,几年都不用换,结果硬是几个月被幺儿摸秃了。
那时候,他所有徒弟都已经掏练过一遍,只有宁羽专门跟他练枪,其余徒弟一个月总有半月被他送至其他门派学武。他见幺儿如此喜欢枪,就打算也带他入门。
结果子初断言幺儿不适合练枪。
‘这孩子的身子骨精心保养几年,才能和正常孩子一样,就算练武强身,也得从最基础开始逐步加强。至于长缨枪这种东西,他手腕脆弱,元气不足,练不了。’
幺儿听了给他哭的呀,唉,他心都要碎了。当初幺儿被沙匪绑走吃苦头都没哭,结果一听子初说完,就嚎啕大哭,昂唧昂唧的,委屈极了!
宁雄飞当初绞尽脑汁,请来小苍山的好友,两人一人拿枪一人持剑下场比试,贡献了一场足够震撼小男孩的枪剑对决,然后他放水输给好友,才算把幺儿哄了回来。过后又顺带请好友给幺儿开蒙。
这么多年,幺儿终于学有所成啦!
“幺儿的本事,你们也看到了,”他严肃道,“为师说到做到,今日开始,幺儿也有资格参与镖局走镖,凭本事升等次!”
师兄们忙都低头称是,没有异议。
褚楼看了一眼师父,又看了看宁羽和众多师兄,心情起伏澎湃。他知道师父的承诺意味着什么,在这里他不再是将军之子,不再是病歪歪的幺儿,而是威远镖局的一员。如果将来他有本事,他还能成为威远镖局的镖头!
师兄们再也不能把他当成小孩子啦!
早课结束,徒弟们都要去给孙玉娘帮忙,一起布置寿宴,给房梁挂彩,摆放桌椅什么的。
宁飞一见褚楼那趾高气昂的小模样就想捉弄他,忙凑过去舔着脸道:“幺儿啊,你看,你如今能开始走镖了,咱是不是得庆祝庆祝?”
褚楼闻言,转念想了一想,是啊,这么大的事儿,相当于成功面试进入私营单位了,请客吃饭不也正常?他就点点头,大方问道:
“是得请客,二师兄,那咱去哪儿吃?”
宁飞冲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挤挤眼睛,就嘿嘿笑道:“那南湖边啊,有一家择月楼,你知道不?菜特别精美,都取用南湖里的银鱼白虾,有一道绣球鲈鱼,看相精致,色泽诱人,汁香味美,我一吃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说的褚楼口水都快下来了,忙不迭点头:“那就去这个择月楼!我请客!”
“好!我们幺儿够爽气!”宁飞给他鼓掌,又担心地问,“你银子可够?咱们至少得两桌席面,一桌怎么的也得花个四五两银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