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古代架空]——BY:龙五爷

作者:龙五爷  录入:11-04

  发言之人正是东瀛驻大秦派遣军总司令山本宁次。他是个黝黑结实的中年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人看着十分和善——偏生这和善中透着三分狡诈七分凶狠,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只不怀好意的野兽。不过山本宁次对于战局的分析向来一针见血,是以伊藤晋作对他的意见也比较尊重:“愿闻山本将军高见。”
  山本宁次一挥手,大笑:“高见谈不上!据我所知,秦国的这位沈将军人很会治国理政,仗打得好,而且很有外交天赋。伊藤君初次铩羽而归,就是因为他,对吧?”
  伊藤晋作冷冷地看着他,嘴上仍很客气:“不错。看来山本将军很欣赏此人?”
  “不,不是欣赏。”山本宁次一拨浪脑袋,大摇其头:“是‘惺惺相惜’,是英雄惜英雄!秦国政界蠢材如此之多,若人人都像陈锡宁、林雪怀、张至诚一般,那么我大扶桑帝国吞下整个秦国的野望恐怕早就实现了。可惜啊,秦国出了他这么一号人物,而他做了我们帝国的头号敌人。看来,我们不得不思考接下来是否要改弦更张……”
  “我还就不信了,就他一个人能改变帝国既定战略?”伊藤晋作冷笑:“山本将军,你未免太高看此人了。两国国运互搏,最终看的还是国家实力,个人所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太过有限。沈长河也一样,他一个人救不了秦国。”
  “一个人当然救不了一个国家,但是这个人背后站着的可不只有秦国。”山本宁次收敛了笑容:“伊藤君,我必须纠正你一件事:我之所谓‘改弦更张’并非要改变帝国既定策略,而是在一些细节上予以修正。”
  “此前大本营就已有定论,徽州会战结束之后帝国下一步军事部署就是要以主力沿淮河进攻大别山以北、以武关直取武州城;另一部沿长江从西面进攻。初步定下的兵力为十四个师团、两支舰队、约一百五十艘舰艇外加约五百架战斗机——这是经过大本营对现在秦国残存的全部军事储备力量进行评估后得出的结论。当初大本营以为,陈锡宁会亲任总指挥并借此将滇军全部兼并为中央军,没想到他还是让沈长河指挥自己的军队。考虑到我国对西南局势了解甚少,所以以上军备还要继续扩充至少百分之十,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扩充军力虽然困难重重,但内阁愿意去做。”伊藤晋作咬着牙道:“只要能打赢武州会战,做出何等牺牲都值得!”
  “很好,伊藤君,后方就靠你们了。”山本宁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派遣军将出动第二、第十一集团军,我本人会带领第十一集团军奔赴前线,前线的事情就由我全权负责。还有,”他语重心长道:“外务省要继续向维新政府方面施压,沈长河此人必须尽早从总指挥的位置上撤换下来,接下来的战争才能更好推进下去。”
  “将军,捷报——捷报!”
  电报员拿着前线战况冲进来的时候,沈长河正在位于后方的贵川临时指挥部与其他将领开会。那电报员不管在座的都是何等级别的高官,兴奋得北都找不着了:“汉江……汉江大捷!”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领精神都为之一振。当下就有人大声称赞起来:“不愧是陆师长,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是啊是啊!”
  “这一仗打得漂亮,今后看东瀛鬼子还吹嘘什么‘无往不胜’?”
  “陆师长可称作我大秦未来新一代‘战神’了,前途无量!”
  一片随声附和之中,中央军第九战区司令柳俞抚了抚下巴上的一点小胡子,慢条斯理地盖棺定论:“话是这么说,可归根结底还是沈将军识人有方、用人得法——没有沈将军,就没有这一次胜利,不是么?”
  柳俞一发话,众人议论的风向随之一变、转而变为吹捧沈长河了。柳俞是陈武时期的元老,也是如今中央军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平生最好面子、讲究长幼尊卑有序。沈长河原本一直是沉默着的,直到此时才正视了眼前这位清癯儒雅的中年武将,微微一笑:“承蒙任公抬爱,晚生能得选仁为将,亦是有幸。”
  “任公”是对柳俞的尊称,因为柳俞字任澜——他如此称呼柳俞,也是无形中拉近二人关系之举。至于“选仁”则是陆子峰的字,沈长河身为上峰,如此亲切称呼陆子峰亦可表其二人之亲近。柳俞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看主位上年轻的总指挥,不紧不慢道:“将军过谦了。不如我们就不要说这些虚与委蛇的话,继续讨论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吧。”
  沈长河已听出了他的意思。先是将话题由称赞陆子峰转为夸奖他,这是主动示好之意;但柳俞话里话外皆是不卑不亢、并无丝毫谄媚之嫌,甚至还带了些阴阳怪气的傲慢和不屑,说明他自恃声望年高,并不把自己这个晚辈后生放在眼里。
  那么,如今他又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就是为了看自己是不是个“识时务的”——会不会给足他这位“两朝元老”面子。
  想到这个层面,沈长河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他在心里叹息一声,暗暗想着:“这里不是凉州,这些人也不是我的下属……我得把他哄高兴了,否则仗更难打。”
  脱口而出的则是:“任公所言极是。然而,于武州会战这般大规模的战争部署之上,晚生却绝不敢在任公和诸位前辈英杰面前班门弄斧。”
  这段话说得委婉客气、得体之至。如果仅提柳俞一人,则未免像是针对柳俞此前阴阳怪气的“奉承”而作出的反唇相讥一般,难免会令柳俞心生不快;而加上在场其他“有资历”的老将,则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不止柳俞,在场其他将领听着也很是受用,于是众人纷纷心满意足地看向柳俞,准备聆听教诲。
  柳俞双眼微眯,也笑了:“沈将军真是太谦虚了,年轻人谦虚过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嘛,还是要有朝气,有锐气!柳某是老朽了,国家的未来还要靠着将军这样的青年英才才能撑起来嘛!正好,柳某也想听听将军的高见,沈将军,你可不要推辞啊!”
  “岂敢岂敢……”
  沈长河同柳俞反复推让了几次,打太极打得昏天暗地,听得其他人简直要困得睡过去了。直到这时,他才很“难为情”地、慢吞吞地开了口:“既然任公如此宽宏大度,晚生在此就斗胆献丑了。接下来晚生所说的一些不成熟想法,如有不妥,万望任公和诸位前辈务必纡尊指正。”
  他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了下去,人则径自走到墙壁上悬挂着的地图前面,用手指着说道:“首先我想先与大家明确的,是此次会战的目的:我军的目的不在取胜,而在用最小的代价消耗敌军,以空间换取时间——换言之,我们要以此次战役为契机,最大限度耗尽东瀛派遣军团的有生力量,使我国战争局势由防守转为反击。”
  他这一番话说出口,底下不少人纷纷窃窃私语。武州作为广武(广府-武州)、上武(上京-武州)铁路交汇地、九省通衢,其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及战略意义远非其他任何大城市所能比拟。按照沈长河如今所说,那岂不是仗未开打、就已做好战败的准备了吗?
  见众人均有质疑之意,沈长河放缓语气又道:“诸位不必太过忧心,沈某之意,只是希望大家先做好最坏打算。虽然陆子峰已经依靠奇袭暂时打了一场胜仗,但须知武田义男及其第十三师已是东瀛派遣军中最弱的一支,此战侥幸成分着实不容忽视。前方线报,东瀛大本营已经预备从淮河、长江分头进攻,初步出动十四个师团超过五十万兵力、两支舰队、一百五十艘舰艇以及五百架飞机,其战力投入之巨,前所未有。如无意外,这些数字恐怕还要上涨。”
  “小东洋鬼子这是疯了吗?!”一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有人立刻应声:“大总统此前动员全国全军之力,最多也就能给我们筹集到二百架飞机、三十艘舰艇。我们哪有什么舰队,就连能开飞机的飞行员都凑不齐!要说唯一比他们强的,就是我们人多……”
  “此前攻打高昌之时,沈某的‘家底’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了。滇军也只有不过不到一百架飞机、十艘舰艇,而中央军和滇军能够动员的兵力加在一起,是一百二十万人。然而,此次会战之中,人数绝非决定胜负的关键。”
  沈长河接着他的话头,神情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即便未来东瀛不再增兵,如此战力对比已然是天壤之别。东瀛将此次战役作为灭亡大秦的决定性战争,必会倾举国之力与我国决一死战。”
  “基于上述实情,我军才更须以防御、拖延、消耗为第一要务。依沈某拙见,我军第五、九两大战区应分别防守淮河、长江两条流域,尤其是长江——黄河一旦决口,东瀛人就无法从淮河挺近大别山乃至武关,因此第五军团大部应部署在长江北岸。周司令,你的第五军团宜分出中央、左右*翼三支,其中中央兵团布置于太湖、潜山地区伺机南下侧击西进敌军;左翼布置于大别山与淮河之间,阻敌迂回武州之北;右翼利用大别山南麓丘陵湖沼地形遏敌,取捷径攻略武州。”
  如今已成为新编第五战区司令的周影立时起立,大声道:“请将军放心,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柳某的第九战区该当如何呢?”柳俞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年轻将军,终于开始有点儿肃然起敬的意思了。沈长河谦逊地摇了摇头:“任公用兵如神,长河相信您一定已有对敌之策,是以无需献上拙见。”
  这一番连夸带捧,吹得柳俞有些飘飘然了。他一摸下巴,哈哈大笑道:“沈将军,曾有人对老夫说你是个狂妄自大之徒,如今一见却恰好相反,果然是传言不可轻信啊!老夫也正巧与你说说我的想法——我的第九战区分两部兵团据守南昌、沿鄱阳湖、九江至瑞昌一线正面构筑阵地,阻击西进东瀛派遣军,以外线之势破敌,如何啊?”
  沈长河认真地听他说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拊掌笑道:“任公高明,晚生茅塞顿开,受教了!就如任公所言,再兼以部分零散兵团担任敌后游击之责,策应一线作战,不知可行与否?”
  “不错,不错!”柳俞满面红光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赞许道:“年轻人呐,假以时日,老夫这曾经的合众国第一武将之名,怕是也要易主喽!”
  “晚生纸上谈兵,实在惶恐……”
  “嗨呀!你这个娃娃,怎么如此谨小慎微?挺起腰板儿来,老夫看准的人和事,从来都不会出错,自信些!”
  ……
  望着迅速握手言欢、勾肩搭背的自家将军和柳老司令,周影嘴角抽了抽。敏锐如他,已经看出来:将军他老人家,大概是已经对这尴尬的互相吹捧忍到极限了……

  生死存亡之战(四)

  
  武州会战打得十分艰辛——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很艰辛。
  东瀛大本营料想过秦国维新政府*中央军也会倾巢而动,却没想到西南军政府居然舍得把手底下近四十万滇军也充进来,摆出了同归于尽的不要命架势来。山本宁次感觉自己像是上了一条贼船,开始尝到了头疼的滋味。
  时值年末,本应是天寒地冻的时节。然而今年中原一带南方却很反常:温度没怎么降下来,黄河河面一点儿冰都没结不说,部分河段竟然还出现了冬汛。沈长河在当地视察一番之后,当即要求地方政府出面撤离主要工厂设备以及百姓,并转移到贵川以西的西南甚至西北大后方。
  对普通民众,当地政府给出的撤离原因是“百年一遇的黄河冬汛”。这个理由显然不够充分,但兵荒马乱之下大多数人都明白:这是政府所下的最后通牒,如果不撤,后果自负。为了活命,短短半个月时间撤离任务即基本宣告完成,与此同时,东瀛派遣军第二集团军第五师团已经准备沿淮河挺进大别山了。
  一天夜里,第五师团已然急行军至森源口一带,预备在此安营扎寨临时休息整顿。士兵们起了炉灶打算好生歇歇脚,却陡然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晦暗不明的天空之中闪电如同一把硕大无朋的铡刀,顷刻间将苍穹劈成两半!
  “……这是打雷了吗?”士兵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一个陆军少佐有些担心地循声跑出去几百米,然后忽然见鬼似的掉头往回冲,边冲边吼:
  “快撤!是洪水——黄河决堤了!”
  在此之前,第五师团曾派出几波侦察兵打探黄河冬汛情况,得到的回报均是“没有决堤风险”。因此,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洪水,绝大多数人都傻在了原地。决堤的黄河水脱缰野狗似的撒着欢儿扑向四周陆地,人类垂死挣扎的哀嚎成了它最美妙动听的伴奏。
  第五师团几近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没多久,派遣军波田混成旅偷袭秦国中央军第十八师得手的消息也后脚踩着前脚跟儿似地到了。柳俞作为第九战区司令、中央军统领,就算没被别人问责,自己也已经气的险些背过气去。
  他立马将第十八师师长杨江连夜叫去痛骂了一顿,杨江理直气壮地把脖子一梗,恶声恶气道:“波田混成旅可是东洋鬼子最强的一支劲旅,属下殊死抵抗未能奏效,本想杀身成仁以报党*国栽培之恩,但一想到小人误我,就苟延残喘留条命爬回来见您,只为讨回一个公道!”
  “拿酒来!……嗝,真他妈难喝,跟马尿一样!”
  陆子峰东倒西歪地坐在营帐里,醉成了一摊烂泥。酒瓶子小山一样堆在他脚下,身后的副官担忧地开始了他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劝说:“师长,大敌当前,您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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