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戎川有些好奇地用指头捅了捅晏长清:“你这是要去哪?怎么看上去如此着急?”
晏长清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想拉赫连戎川走开:“你别看了!”
赫连戎川微微扬眉,看着晏长清有些窘迫,故意想要岔开话题的样子,更加好奇地看过去。
霜骓马终于在山林中的一块平地上停住了脚步。此处清溪涧涧,苍松翠竹相拥而立,淡淡的山雾缭绕之中,现出一个小小的,朴拙而干净的院落。院内的洁白的绣球、火红的凤仙开的正盛,几只毛茸茸的兔子打着滚而从花下穿过,美丽的花瓣便簌簌而落。
远远地,赫连戎川甚至还能听到公鸡打鸣,乳牛哞哞之声。
晏长清似乎更加紧张了些,又想拉赫连戎川走。
赫连戎川不怀好意地盯着晏长清坏笑:“你紧张什么?难道你的梦想里,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诶,奇怪,我为什么要说‘也’?”
“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赫连戎川的话。木门“吱呀”一开,“赫连戎川”走了出来,一身粗布,腰间系着一条蓝底碎花的围裙,手里拿着锅铲。
赫连戎川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哈哈哈哈哈——原来你这样着急地赶来,是为了吃我给你做的饭啊!这算哪门子梦想,来来来,等出了这鬼地方,我天天给你做,变着花样做!”
晏长清尴尬极了,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边,“赫连戎川”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一碟油亮脆爽的藕尖腊肉炒油豆腐,一盘嫩嫩的小葱拌豆腐,一大碗奶白鲜香的野鱼豆腐汤,并两碗热腾腾的,粒粒油亮分明的稻米饭。
赫连戎川笑眯眯地看着晏长清:“原来晏大人喜欢吃豆腐,真巧,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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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一梦 六
跟赫连戎川相处久了, 晏长清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双关语, 只得无语地别过视线。
就在此时,赫连戎川和晏长清突然觉得口鼻之间一阵极清爽冰凉之气袭来, 神明不觉清明些许。只见原本静谧的小院平地刮起一阵迅猛的强风,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紧接着碎裂成无数碎片,随风消散。
“大人!”
“殿下!”
熟悉的声音响起,晏长清在眩晕中缓缓睁眼, 向瑜和尉瑾正有些焦急地在一旁看着他。一旁的赫连戎川也睁开了眼睛,支起了身子。
只见在他们四周, 开满了大朵大朵的昙花, 每一朵都有碗口大小,层层叠叠的花瓣如同仙子身披的薄纱, 洁白如雪, 随着微风娇怯地颤抖,而花蕊却是刺目的猩红,仿若凝固的血珠。
梦仙昙!
他们是什么时候,陷入了这样一片诡异的花海中而不自知?
尉瑾手里拿着几个小小的瓷瓶,散发着浓烈的清爽之气。他摇了摇,得意道:“你们是不是中了梦仙昙的幻境?幸好我早有准备!”
晏长清见二人安然无恙, 只是尉瑾小腿处缠了一圈绷带, 不禁松了一口气, 道:“你们怎么脱险, 找到这里来的?”
“孩子没娘, 说来话长。”尉瑾笑眯眯地瞥了向瑜一眼。向瑜憨厚一笑,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口大白牙。
“诶,殿下,你脸怎么了?”尉瑾突然道。
不是说梦仙昙的花香会让人陷入极真实的幻境,幻境所见,皆是心中最期待之事。可是他家二王子,怎么好像在梦中被人揍了一顿?
“没,没什么。”赫连戎川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脸,从花丛中站起来。有了尉瑾清心静气的清风散,梦仙昙花浓烈香气的影响已经大大减小,只是偶尔还有眩晕之感。
四人一人一瓶清风散,小心地从花丛便中走过。四人越走,越觉得花香越浓烈,浓郁的香气中,甚至还若隐若现地掺杂着腥甜之气。
一滴。
两滴。
三滴。
似乎有水滴从地宫顶上落下,赫连戎川随手抹了一把脸,突然停住了。
尉瑾指着赫连戎川的脸,大惊:“你……你的脸……”
晏长清也正无意地抹了一把脸,他张开掌心。
一片黏腻的猩红。
四人震惊地朝头顶望去。
淡淡的血腥之气中,只见从地宫上空,数十个衣衫破烂,面色惨白的孩童正被大红绸带高高吊起,每个人的四肢皆被捆得结结实实,头向下无力地耷拉着。
每个孩童的身上,都有数十个或大或小的伤口,鲜血正是从这些伤口中落下,滴入泥土,滋养着每一朵梦仙昙。
浓烈而血腥的花香中,每一个孩童都紧闭着双眼,神情却是无比陶醉。毫无血色的小脸上,无一不面带幸福的微笑。显然,他们还沉醉在梦仙昙花的幻境中。
怪不得他们四人听不见孩童的求救声。
一道银光闪过,赫连戎川的弯刀打着旋一个个割开了束缚孩童们的红绸,晏长清和向瑜将孩童们一个个救下,在清风散的效用下,这些孩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恐惧地望了望四周,有气无力,瑟瑟发抖地哭泣起来。
晏长清一个一个检查过去,还好,虽然这些孩子失了不少血,很是虚弱,却并不伤及要害。
四人皆喘了口气。清风散的效用有限,只能抵抗梦仙昙一时的效用。还是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宫微妙。
谁知就在此时,地宫四处的黑暗中,竟神不知鬼不觉地亮出数十双绿莹莹的眼睛,正冲他们幽幽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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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忙着跟导师开会听讲座,只能先更这么多,不好意思,鞠躬~
昙花一梦 七
又是白狼!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一道雪白的影子腾空而起, 如风一般直冲四人而来。
“快伏下!”
晏长清一声厉喝,本能地张开双臂, 一把将身前的几个小孩紧紧揽在怀中, 赫连戎川闪身护在他们身前,嗖地一声抽出弯刀,仰面弯腰闪避之间,只觉眼前一道雪白的影子擦着他的头皮急掠而过。
琥珀色的瞳仁中寒光乍现, 赫连戎川想也不想,举刀一挥!
嗷的一声惨叫, 一匹白狼摔倒在地, 被开膛破肚,血流了满地, 仍扑腾着狼爪在血泊中不甘心地挣扎着。随即只听得黑暗中一声急促的哨令, 更多的白狼冲了过来,森白的牙齿,无畏的眼神,似乎下定决心要将所有人撕成碎片。
四人纷纷抽刀,左劈右砍,陷入厮杀。
这白狼与人不同, 攻击不讲章法, 亦不吝惜自身性命。同伴倒下了, 它们甚至不曾有一瞬的迟疑, 直接踩踏着同伴带血的皮毛, 以齿为刃,以爪为刀,凶狠毒辣地扑过来。
晏长清屏气凝神,手握长剑,在重重狼群包围中也丝毫不曾乱了心神。更堪有赫连戎川与他脊背相贴,招招相护,一时之间,二人竟将身边凶猛的狼群生生击退几分。
然而向瑜那边的处境就不太好了。尉瑾到底是个书生,拳脚功夫只能吓唬个不懂行的外人,再加之他腿上有伤,遇到群狼攻击,顿时就露了怯,虽是咬牙硬抗,仍旧力不从心。这些白狼又是何等聪明,一旦发现这一处软肋,立刻汹涌而上。向瑜眼见尉瑾危险,连忙上前,左手护着向瑜,右手持剑奋力劈杀攻上来的狼群,额头已然现出冷汗。
晏长清见他们形势不利,低声喝道:“你们先带着孩子们后撤,我们断后!”
“将军!”向瑜一愣,就要拒绝。
以他们两个人,对抗这么多狼,岂不是送死?!
晏长清发起攻势,一剑划开一匹白狼的喉咙,刺目的鲜血顿时喷溅在他白皙的侧脸和颈侧。
“军令如山,你敢违抗?”
晏长清头也不回,一边说着,一边握住剑鞘一挡,格开另一匹白狼的利爪。
好险,再晚一步,这锋利的爪子,就会让赫连戎川皮开肉绽。
赫连戎川眼疾手快,一刀砍向试图从晏长清身后攻击的白狼,没好气地冲向瑜道:“还不快把小太医带走?秦川的百姓还等着他的药呢!”
向瑜咬咬牙,他的目光落在尉瑾小腿的伤处,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揽住尉瑾,带着数十个奄奄一息的孩童,向后撤退。
浓烈的花香味阵阵袭来,晏长清和赫连戎川在奋力厮杀中,早已无暇再去嗅凝神静气的清风散,此时又觉一阵头脑发蒙,眼前似乎又要出现幻觉。晏长清狠狠咬住舌尖,一阵裹挟着腥甜的痛楚袭来,他定定神,沉道:“放火,快!”
赫连戎川立刻会意,手中一挥,一簇火苗落地,转瞬之间,就将满地的梦仙昙花燃成一片火海。
熊熊火光中,花香果然淡化不少。
明亮的火苗照亮了地宫所有的黑暗。白狼们看着被焚烧的大片花海,全身的白毛如钢针般乍立起来,为首最大的那匹白狼,狠狠地看了晏长清和赫连戎川一眼,扬起脖颈,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嚎。
呜——
悠长的狼嚎,微微颤抖的尾音,赫连戎川不禁有些惊讶。
这声音听起来,多么像白狼的哭声?
“你们——你们怎么敢!”一声凄厉的大喊,耳后利刃破空之声突然袭来,晏长清立刻以刀相挡。
锵!
晏长清的长剑和一把狭长尖利的软剑猛地一撞。只见那软剑如灵巧的银蛇一般,立刻借力顺着晏长清的剑鞘蜿蜒而上,一道道银锋紧紧相缠,只听一声金属崩裂的脆响,这把软剑竟瞬间将晏长清的银剑生生绞成几截。
挨得极近的一张白狼面具,暗绿色的眼睛从狰狞的面具中现出来,仿佛两簇熊熊燃烧的磷火。
果然是他!
“你们怎么敢?!”大巫医低喝,身形近乎癫狂,不管不顾地劈过来:“去死吧!全部去殉葬吧!”
晏长清以剑鞘挡开大巫医的一击,后撤一步,抵住赫连戎川的脊背。赫连戎川神色焦急,一边击杀身前的狼群,一边回头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无事。”晏长清面不改色,直视着大巫医的双眼,一抬肘,扔掉了手中的断剑。
寒光一闪,大巫医的软剑已以势不可挡的攻势,朝晏长清腰腹刺去。
晏长清一瞥之间,只见那银色软剑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薄若蝉翼,锋利异常。但是再锋利又如何?晏长清突然抬眸,冲那面具下的双眼现出一抹极淡的笑。
大巫医不禁一愣,死到临头,这人笑什么!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再来不及多想,只见眼前突然两道如闪电般雪亮无比的光竖劈而下,他持剑的手腕登时被震得一阵酸麻,再也握不住那软剑,呛啷啷一声,软剑落地,竟然也碎成了三段!
晏长清面如寒霜,左手一把瘦窄尖利的弯刀,大巫医只看了一眼,就不由心惊。他的软剑并非凡品,竟然就是被这样的一把刀生生劈断?更可怕的是,这把弯刀在重击之后,竟然一个豁口都没有?
赫连戎川呵呵一笑,扬了扬手中和晏长清一模一样的一把的弯刀:“现在知道谁的刀更厉害?”
紧接着就冲大巫医面门而去。
又是一声凄厉的哨响。白狼们闻声,立刻调转方向,尽数朝二人追来。
大巫医眼睛微眯,在白狼群的掩护下倒退几步,如蝙蝠般张开双臂猛然冲那正在撤退的孩童们袭去!
为了这只有处子鲜血才能养活的梦仙昙,他费尽了心机。如今竟然被这些人破坏,他绝不能饶恕!一个都不能饶恕!
向瑜骤然回头,只见大巫医右手持短刃,左手如爪,眸色狠戾决绝,仅有几步便能扑过来,他立刻提刀回护,尉瑾则瘸着腿,声嘶力竭地喊着让幼童们后退。然而他俩身边的孩童实在太多,形势突变之下,仅凭他两人根本无法招架。尤其是几个年纪最小的孩子,本就被凶猛的白狼群吓破了胆,此时又见大巫医扑过来,脸上狰狞的白狼面具让这几个小孩分不清他到底是人是鬼,更是吓得双腿抖如筛糠,再也迈不动步子。
啊啊啊啊!
失声尖叫中,幼童骤然紧缩的,恐惧的瞳孔里,却突然映出一道决然的身影!
晏长清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幼童抱在身下。电光火石之间,晏长清已来不及抽刀反击,只倔强地回头,准备以无畏的目光,和血肉之躯,挡住大巫医的致命一击——
然而这一击,却并未落下。
在距离晏长清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大巫医突然收住了攻势,宽大飘逸的黑色衣袂缓缓落下,像是一只收拢羽翼的黑鸟。
“你……很像他。”大巫医静静地看着晏长清的眼睛。
很多很多年前,有一个白衣少年也曾以这样倔强的眼神看着他。那是多么无畏,多么纯粹,又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啊,简直就像白苍山顶最干净的雪,最透彻的冰。
可是现如今,让那双眼睛再看一眼自己,哪怕仅仅一眼而已,都成了奢求。
晏长清微微一愣,有点不明白大巫医的意思。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赢了,为何?
大巫医微微摇头,又细细打量了晏长清一眼:“可这样又不太像了。”
不知为何,晏长清竟然从大巫医的声音中,听到了几分黯然和凄楚的失望。然而不等他多想,一阵疾风扫过,大巫医闷哼一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