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毕竟是除夕。
距离跨年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个微妙的巧合让他轻舒了口气,翻过身来看着正好被他半搂在怀里的庞大存在,“除夕快乐。”
猫漫不经心地用肉垫推了推他。
除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触目能看到的都是红色,红毯红衣裳红灯笼红蜡烛……看得他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暴躁的情绪反而有些无法压抑。年关的事情反而比年头更重,这让他的身体有点反复,东宫又开始弥漫着淡淡的苦药味,伺候的宫人谨慎地发现太子的情绪不太.安稳。毕竟是常年伺候惯的人手,虽然猜不透太子的想法与念头,但是多少还是能感觉到太子细微的变化。
太子不太利于行,最近几日更常在东宫,而不是在外行走。
虞玓趁机撸了一把毛,柔软的触感让他微眯起了眼,有种想趴过去吸猫的冲动。不过依着现在大山公子有点暴躁的情绪,怕不是虞玓刚靠过去就被他肉垫打击。
虽然肉垫打下来也软乎乎的。
他捏着大山公子的肉垫,看着尖锐的爪子突刺出来,又随着他放松力道而收缩回去,“是不是心情不好?”他自言自语,“如果是在石城县,现在就能让你看看池塘了。”虽然那是一小片水域,甚至比不上现在虞玓在长安看到的诸多湖水长河,可能让他想到最安慰舒适的水域,竟然只有石城县那条溪水,以及那宅院后头的池塘了。
那是虞玓少有的宁静。
猫听着声音的主人用平静淡然的嗓音怀念着从前的过往,幽绿的猫瞳闪烁着难以形容的情绪。
在山中溪水时,耳旁似乎只有清脆的风声和时而响起的鸟鸣,那声音细碎而不乏趣味,带着自然安逸的气息。虞玓从茅草屋下楼,慢吞吞走到溪水旁,耳旁偶尔会跟着一只潜伏于幽暗的兽,在虞玓下水的时候轻巧地趴在溪边的大石头上远望着摇曳漆黑的竹林。
偶尔会注视着弯腰擦身的赤.裸郎君。
那是隐讳到极点的欲.望。
手指被粗粝的舌舔过,兽类天生的倒刺让虞玓感觉到一点刺痛,皮肤敏.感得泛着红,被肉垫压在爪下的食指被猫慢条斯理地舔得湿哒哒的。
虞玓试图抽开手,可说实在的,在大山公子想发力的时候,兽类的力气确实很大。除非现在虞玓想在这里上演一场全武行,不然是不可能突地掀开大山公子的重量……咳,力量。
虞玓用仅剩的手捂住大山公子的猫嘴,“痒。”刺痛之余,舔舐到手指根部的猫继而舔到了掌心,那确实痒得让虞玓忍不住阻止他。
嘶——
虞玓猛地抽回手,看着那只手上的牙印有些哭笑不得,“居然没咬破也是幸事。”他浑然不在意那深深的牙印,反正他能抽回来就说明刚刚大山公子没真的打算咬破,就是看得出来今夜这猫的脾气确实不咋地。
虞玓估摸着时辰,外头的喧闹声越来越火热,不到几息后,冲天而起的焰火让满城都沸腾起来。那除夕的钟声结束了,在同一个夜里,从贞观十四年走到贞观十五年,短短两瞬的时间,他们一同到达了新的年份。
在他侧耳听着外头欢呼雀跃的时候,与此同时被压住的手指传来刺痛。
那可比刚才被舔舐的刺痛感强烈得多。
虞玓低头看去,发现大山公子已经啃破了他的手指,尖牙刺在肉里的不适感还在,涌出来的血液被猫分毫不差地卷入腹中。粗粝的舌着迷般地舔舐着伤口,不断传来的刺痛感让虞玓微蹙眉头,另一只手却猛地捉住了虞玓的大尾巴。
“手都被你啃了,这脖子也不能也给你圈住了。”
虞玓一本正经地说道。
别以为他没看到大山公子偷袭的打算。
虽说这大冬天的脖子上围着一条暖呼呼的毛毯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虞玓看着大猫这凶性勃发的模样,怕不是待会得被他勒得窒息。
虞玓没有抽回手,任由着庞大阴影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那只胳膊上。
伤口被舔得不再流血,而后大山公子就蛮横地趴了下来,兽瞳直勾勾地看着虞玓。那模样不说渗人不渗人,总归是不大愉快的。虞玓另外一只手正慢吞吞梳理着大猫蓬松柔软的毛发,从猫头一股脑撸到猫尾巴,舒服得猫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然后半晌就好像回过神来,又闷闷不乐地给虞玓的大拇指也给咬出了一个口子。
血味刺激着兽类的嗅觉,再不讲理地舔干净。
得。
虞玓有点头疼,明日右手写字怕是不太利索。他虽然左手也能写字,到底还是比不得惯用的右手。至于他现在这放纵的态度……
虞玓自言自语,“要是被叔祖看到,我又得挨训了。”
虞世南对他那拗脾气可总是不乐意,好容易把他扭过来不少,对太子有了点戒心,回头却没想到他还遗漏了一只猫。
一只凶残不好性还爱发脾气的大猫。
在化身猫的时候,李承乾的所有隐藏本性多少是无法自控的。
他想吃了虞玓。
猫咬着手指头,蠢蠢欲动的啃噬感不是头一回在燃烧,粗粝的猫舌头舔过指腹,最终恋恋不舍地含着没舍得咬下去。两个小窟窿已经勉强满足了今日猫的冲动,他的大尾巴漫不经心地拍在了虞玓的脸上,终究在虞玓忽视的那瞬间缠绕上了他的脖子。
大尾巴很满意现在的位置,心满意足地收缩了一下后,猫总算是安逸下来。
虞玓在心中想了一下他现在的扭曲姿势,眉梢忍不住耷拉下来,有点苦恼地想道,以现在这姿势睡觉的话,明天起来定然是会腰酸背痛。
他信手把软榻边上的毯子扯了过来,盖在了一人一猫的身上。就现在的姿势来说,大猫压在了虞玓的右胳膊上,大尾巴缠着虞玓的脖子,猫脑袋毫不在意地呼噜贴着虞玓的腹部,呼吸间毛绒绒的皮毛摩擦着虞玓的皮肤,有点痒,却也暖呼呼的。
大山公子就像是个暖手炉。
肉贴着肉,暖得连手指都有点发烫。
罢了罢了。
虞玓沉沉地闭上眼,左不过是难得的一.夜。
等明日起来又如同黄粱一梦,何必深思?
…
李承乾猛地睁开眼。
昨夜落了大雪,连屋檐宫墙枯枝都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放眼望去整个宫城都落在一片白色素净中,干净得如同初升的阳。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淡黄色的床帐,床头挂着个胖鸭子荷包,幽幽散发着的安息香正沁入鼻息,连吐息间都被这浓郁的味道所侵吞。
冲动自由的兽性。
李承乾坐起身来,抬手捋过散乱的长发,垂下的眼眸挟着冬日凌冽的寒风,手指间仿佛还残留着突突跳动的脉搏声。
他闷咳了两声,抬手盖住了眼。
…
大年初一那日,虞陟留意到虞玓心情好得过分。
“昨夜你作甚了?怎高兴成这模样。”虞陟好奇地抱着儿子窜到虞玓的身旁,他抱着孩子的姿势可谓是标准,私底下躲在虞玓院里抱着枕头训练出来的成功显然很显著。
虞玓淡淡看了一眼他怀里粉.嫩的刚吃过奶的大侄子,默默地往边上挪了挪。
“见到了故人。”
“故人?昨夜你出门去了?不然怎么……啊啊娘子娘子他怎么了?”
虞玓看着吐奶的大侄子再默默往边上躲了躲。
两根受伤的手指不自觉搓了搓。
一觉醒来小没良心的跑了,留下虞玓面对着白霜质疑的眼神当真想趴窝回去再睡一脚。
他怀疑其实白霜姐姐已经知道了。
啧,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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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虞玓的小伤口养了好几天就恢复得毫无痕迹。他曾经看到扶柳嘀咕着带着人把屋舍里里外外都清了一遍,试图找出究竟是什么让自家郎君戳破手指的尖刺。
顺带还清理出来不少猫毛。
扶柳感慨原来煤球会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过来吗?
虞玓:……
虞玓看着毛毛被团成球收走的模样,只不由得想起了大山公子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竟然掉毛如此严重吗?
会不会哪一天掉着掉着就秃了?
远在东宫的尊贵的太子殿下在进行朝会的时候忍不住背后发凉。
难得散漫几日,虞玓却没有出外溜达,而是在书房里呆了小半天。小桃红端着茶水进进出出了好几次,出来后同白霜说道:“郎君已经忘我了。”
白霜轻轻在她的额头上拍了一下,“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叫忘我?”小桃红有些不服气,撅着嘴在地上踢石子。只不过庭院里头打扫得很是干净,她踢了两三下也是在白踢空气。不过小桃红喜欢白霜,平时有事没事也要赖在她的身边,不过眨眼间就忘了刚才的事,笑眯眯地说道,“我以后要和白霜姐姐学。”
“可别学我,我不是个好榜样。”白霜摇头拿着自己打趣的模样,多少让小桃红有点难受。自从去岁白霜与刘勇和离后,她就再也没看过白霜出门去。
小桃红从徐庆那里听说,在戒断了刘勇的寒食散后,郎君给了刘勇一家店铺,就再也没有关注过他。以小桃红的脾气,自然是气呼呼地认为凭甚这般便宜了刘勇,可她不会在白霜面前戳她伤口,虽心里头闹腾却一直隐忍着不说。
只是小桃红的岁数小,在院里也算是被白霜扶柳护着,没遭过事。那脸上想什么,其实落在她们眼中一清二楚。
“小桃红,你真的不会瞒着事。”白霜忍不住摇头,抬手在她的额头又弹了一下,疼得她瑟缩了一下。
“你再用那种看小可怜的眼神来看我,再这样明儿我就告诉你阿娘你差点摔了郎君屋里的花瓶。”
小桃红大惊失色,涨红了脸扭捏起来。
那可算得是她的羞耻事。
白霜叹息了声,淡淡说道:“你是不是又在想刘勇的事情来?”
小桃红抿紧了嘴。
“他事情已经过去了,那日让你受到了惊吓。我这做姐姐的也确实是……”白霜误以为那日的事情至今还给小桃红留下阴影,不由得有些歉意。
小桃红见白霜误解了她的意思,着急得连连摆手,急声说道:“不是不是,我是在想……他都那样的坏人,缘何郎君还要给他一间铺子……明明从前他顶多是在外头帮郎君管事而已,现在却自己当家做主了。”
白霜微愣,倒是没有想到小桃红居然是为了这件事在闹脾气。
“你是以为郎君是在偏帮刘勇,所以在为我打抱不平吗?”白霜忍俊不禁。
小桃红撅着嘴,“难道不是吗?”
白霜把她搂过来,拧着她的小脸蛋,“看事要看全面,不能单单只着眼于这件事情,那会让你的视线过于狭隘。”她幽幽叹息,“毕竟刘叔对郎君有恩,而他是刘勇的父亲,不管是我也好,郎君也罢,这件事都是有些为难。”
虞玓出手救刘勇给他活生生戒断那瘾,其实本质是为了刘叔。
而不是刘勇。
如果把刘勇放任不管的话,他终究会拖累刘叔。白霜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待她如闺女的刘叔奔波劳碌,勤勤恳恳的大半辈子还要为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拖累。
“你觉得郎君送他店铺,与从前的管事相比,是前者更好?”白霜问道。
小桃红迟疑地点头,难道不是?现在的刘勇在外头被人尊称一声当家的,难道还不够好?
白霜笑着说道,“你知不知道此前刘勇管着多少家店铺?”
小桃红摇头,她确实不知。
白霜道:“十三家。每一家店的盈利,他都有抽成。这其中还有两份月钱,一份是郎君出,一份是虞家出。而东西市到头来,能一直稳定下去的店铺又有多少?开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给了他店铺,难道里头的伙计还能给了他不成?”
事实上,在刘勇接管后,店铺的盈利已经跌剩六分之一,而其下还能再跌,从一间热闹的店铺变得冷清,这不过是虞玓为了刘叔能养老而特特给刘勇准备的。
这管事与当家的落差,是小桃红所不清楚的。从前刘勇是能出入平康坊的人物,现在他掂量着兜里的钱,能去那半掩门就不错了。
明面上谁都得给虞玓说声好,可个中的苦涩只有刘勇才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滋味怎么个难受法儿……白霜轻笑着摇头。
这软刀子割得人生疼。
白霜笑眯眯地说道,“小桃红,日后你的夫君,可想过是什么样子?”她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往外带,说得深了就不太合适了。
小桃红一听登时就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挣脱了白霜的手站直了,“我还,还没到那个年纪呢……姐姐还不如去问郎君。”最后那一句话小桃红是含在喉咙里说的,她当然知道这样的话不太合适。
白霜笑着说道:“郎君可是根木头,要让他开窍,怕是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