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古代架空]——BY:云雨无凭

作者:云雨无凭  录入:11-30

  外头的天已然要暗了,烛灯再燃起一盏,四下没多少声音,陈弼勚从外进来,是要叫颜修去用饭的,可意外地,看见他还躺着。
  “怎么了?”陈弼勚放下灯,去了床边,着急地问他。
  算是个漫长、真实的噩梦,颜修一时间无法彻底清醒,他的呼吸很急,甚至泛着哑意,陈弼勚把他的手攥住,才发现,颜修紧握着的手里,全是汗水。
  颜修坐了起来,他看着陈弼勚,眼中还是空洞的,忽然问他:“我的镯子呢?”
  陈弼勚也开始慌了,拽了颜修的腕子过来,又卷他的衣袖,道:“在这里,你瞧,在的。”
  翠玉的环形物什,正在手上挂着,轻微摇晃。
  颜修的眼睛,盯着镯子上由烛火映来的光点,而陈弼勚,盯着颜修的眼睛,他抬手去捋他汗湿的头发,又用帕子揩他颈子上的汗。
  说:“别想了,咱们已经回来了,不会再有危险,若是真的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颜修未应答,接着,又沉默了一阵,他吸进一口气,又吁出一口气,伸了脚,去够床下的鞋。
  他站好之后,扯着陈弼勚的袖子,说:“我没什么事,就是做梦了。”
  颜修的眼睛仍旧那般好看,可此时,增添了不少的惶恐与茫然,他欲往外去,陈弼勚便和他并肩走着,说:“该用饭了,弜漪在等咱们。”
  陈弼勚忽然有些怕,他猜想,大致是在黔岭留下的创伤,他强迫自己接纳颜修身上细小的陌生感,他知道人总会变,但,陈弼勚还是会想起假冒者那个令人后怕的骗局,以至于面对现在的颜修时,有些恍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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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弜漪觉得桃慵馆好玩,便有些不想离开,她净手之后,是被颜修请上桌的,长大了,更有理数些,便还有些客套的谦让。
  陈弼勚拍她的脑勺,说:“坐吧,别来这个,自己家,多不舒服。”
  菜上齐了,冷热咸甜俱有,陈弜漪没细瞧就知道,不少是自己爱吃的,她捧着碗时,热汤熏得眼睛发烫,于是,又想落泪了。
  感性来了,说道:“要是母后也在,就好了。”
  颜修一手扶碗,一手持筷,他欲言,可见陈弼勚脸色不好,因此便什么都没说。
  陈弼勚头也没抬,冷声道:“永远没可能再见她了,再也不会见了。”
  “你乱说话!”陈弜漪这话几乎是喊了出来,她的眼圈透红,嘴角也下弯了许多,汤不喝了,只是斜眼过去,将陈弼勚盯着。
  陈弼勚不动声色,沉声道:“我说没可能了,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不信我也管不了,我只说事实。”
  颜修的视线在二人身上各自停留,到这时,不得不劝一句,他对陈弼勚说:“让公主好好吃个饭吧,你别这么——你凶她做什么。”
  陈弜漪转着乌黑的眼仁,她的脚尖翘起来,拳头也攥紧了,起了身便往颜修身边去,在他身后躲着,对陈弼勚说:“她也是你的母后,如今无法见面,你一点都不着急,也不痛心,你到底是谁生的?”
  公主的慌乱只是一时,这会子,便重整情绪,开始对陈弼勚牙尖嘴利起来,她又道:“我还小,当然需要母后,也会想她。”
  “行了,我知道,知道你的意思了,吃饭吧,别打扰别人吃饭。”
  陈弼勚终究未讲出仲花疏在颜修身上所为的恶事,他得需掩藏起自己的矛盾和痛心,给陈弜漪一副略显冷淡的样子。颜修在那处,又很温柔地请陈弜漪坐了,说:“吃吧,想待的话,就多玩些日子。”
  夜里睡下了,颜修提起白天的事,帐子里温度不低,人只盖了缎面布里的薄被。
  他道:“你明明知道你母亲在什么地方的。”
  陈弼勚从身后拥着颜修,手在腰上,另一边胳膊撑着颜修的头,他极其亲昵,呼吸同丝线一样,在颜修耳边,弯弯绕绕的,他道:“那样的母亲,不认才是好事,她对你作恶,又束缚了我,她不会想我高不高兴,以为她想的就是我想的。”
  颜修的耳后被亲得发痒,他缩了缩脖子,被呼吸挠得发笑,轻声道:“你这么痛恨她。”
  “你应该能想明白的,她让你险些没命。”
  “她永远是你的母亲,”颜修埋下脸,嗅了嗅陈弼勚胳膊上泛温的清香气味,他忽然爬起来,用手撑着身体,说,“要是我有母亲,现在或许过着不太一样的生活呢。”
  颜修只穿了那件小衣,他的头发,有一些在胸前,许多悬在背后,肩膀上的牙印还在,往下,又能见许久前留下的、还未消去的痕迹。
  陈弼勚的脸上没许多表情,他沉默了一阵,也爬了起来,揽住了颜修的肩膀,亲他。
  陈弼勚笑了,说:“如果那样,我就去嫦淅河找你。”
  “那样的话,你都不认识我。”
  “倒不是那样,你住在那里的话,我去赫王府的路上,咱们总会碰面的。”
  陈弼勚仍然是少年,他敏捷,将颜修揽得紧了,便扳着他的身子,让他躺下去,靠在自己怀里。陈弼勚是趴着的,亲吻持续下去,愈发地动情缠绵。
  一时间,帐内全是咂弄的声音,烛火闪着黄光,叫一切都浓郁起来。
  关于仲花疏,陈弼勚的态度大约不会再变,曾经,她带来的都是深刻的伤害,她将探讨、劝说作为热衷之事,而实际上从来都是擅做主张的。
  颜修心口处的箭伤,像粘黏着的毒药。
  “不要再有深重的仇恨,你和我都险些……险些因为仇恨死去。”颜修道。
  颜幽的那一剑,亦是颜修无法释怀,无法忘却的。
  思想着,颜修就啄吻陈弼勚的下巴,再是流畅的脖颈、突出的喉骨,再向下,温暖的舌尖碰到了伤痕。
  于他们,旧事的确应该封存了。
  陈弼勚的长发简单束扎,尾部扫在肩上,他的眼中漆黑,也有朝气的亮点,此时,勾起嘴角邪邪笑着,他说:“咱们是天生的仇人,居然到了这般地步。”
  “你少说些胡话。”
  蜡烛快烧完了,光顿时暗下去。帐子里,熏香的气味总是在的,颜修掐了一把陈弼勚的胳膊,是因为陈弼勚使着坏,弄得颜修不舒服了。
  [本回完]
  下回说
  瓷罐碎探晴欲弃女
  庆宴起弜漪得送行


第73章 第三十回 [壹]
  瓷罐碎探晴欲弃女
  庆宴起弜漪得送行
  ——
  来桃慵馆的头一天,萧探晴被引去厨房做事,一是她看着谨慎,再一个,她的厨艺的确不差,太阳晒得人头昏,从院子到了屋里,萧探晴与厨房里诸位都打了招呼。
  这里倒不过分喧嚷,多数做事的人只专心做事,有一位妈子,也是厨师的帮手,她压着声音,与一旁摘菜的一仆人说话。
  “我在这里久了,什么都知道,原本,前年,这就是这位大人的宅子,后面他走了,现在又回来了。”
  摘菜的仆人在屋檐下寻了个阴凉,她一脚翘着,将白菜的叶子扯下来,码了半个木盆,睁圆了眼,问那妈子:“还有一位是谁?”
  “说是个王爷,”妈子用干嗓子吞唾沫,手在围裙上揩了两下,她去一旁,把洗净的一筐鱼搬过来了,就放在进门处的板子上,低声道,“实则不是王爷,我认识啊,他那时候总会来,带着车马侍卫,你觉得是不是王爷?”
  萧探晴洗着手底下的屉布,埋头弓腰,可妇人的这话一出,她的心便瞬间揪紧了,到处不舒服,她转脸往那边,偷偷地瞧。
  是颜修和陈弼勚吗?或许是的。萧探晴穿着粗布衣裙,更方便做活,不怕沾染,她将所有的屉布洗净拧干,又使盘子盛着,端去院里晾晒。
  当萧探晴再进来,灶前头的厨子便催她从坛子里盛盐过来,萧探晴应了“是”,便取了空掉的青灰瓷罐,去坛子里去盐。
  她对此处不熟,还在摸索着,寻盛盐的大坛子。
  这时候,门边仆人还问:“是什么大人?姓什么?”
  “你真糊涂,这么些天,主子的姓都弄不清楚,姓颜,好好记得。”
  若是不细听,并不会有人在意那仆人和妈子的琐碎闲话,萧探晴的心口处震得厉害,手上没把牢,于是,那罐子落了下去,带着风,摔在地上。
  定然要四分五裂的,毕竟只是最脆弱的瓷器,这一瞬间,全部的人都看了过来,萧探晴窘迫,也惧怕,她的心思又有一部分分离了出去,还在想这里新住来的到底是不是颜修。
  厨子是个直脾气,薄眼瞟了一回,正在灶火上照顾锅,他道:“菜要糊了,怎么办吧。”
  别处,已经有帮手用碗盛了盐递过来。
  萧探晴说:“我手抖了一下,实在抱歉,请饶恕,我待会儿去买鸭蛋,在街上买一只新的。”
  她的话声越来越小,一旁的妈子问她:“不是京城人吧?听说话就不是。”
  “我……我从扶汕来的。”
  萧探晴不想做焦点,可抗拒不了所有人的注视,她蹲下去,将大一些的碎瓷片捡起来,又去院子里找撮箕和笤帚。
  那妈子居然追出来了,举着两只剁了鱼的、泛起腥气的手,说:“扶汕人这么老远地来,挺不容易的。”
  萧探晴这才敢抬起眼瞧她,挂起一丝苦笑,说:“我来此处寻夫,想着有个事做,也安定些。”
  “哦,”妈子懂了她的话,便不再追问,她话锋一转,说,“罐子不用买新的,库房里一堆,一会儿我带你过去,你找个合适的。”
  “那我也该赔钱,赔银子。”
  “不用,你是不小心的,我知道。”
  那妈子的确是个好人,萧探晴明了了,便行礼谢过她,而后,她要去街上买鸭蛋,于是拿了篮子和盖布,走前干渴,去井边寻吊水的仆人,讨了一碗水喝。
  原本要从小门出去,可那里被来送花草土肥的马车挡得严实,萧探晴不敢硬挤,只得出了院子,寻大门的方向,她对此处丝毫不熟的。
  过了湖畔,朝外再走,上几处阶梯,穿了两条廊子。
  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唤很轻的一句:“探晴?”
  萧探晴知道是颜修了,她未回头时就知道,膝盖有些软,不知该不该庆幸。
  于是回身行礼,说:“公子,是我。”
  许久未见了,萧探晴看着颜修,说:“我来此是想谋生,安定下来,再细致地找到更盛。”
  “空青呢?”
  “在枫谷,更盛的师父家。”
  话音没落,萧探晴的眼泪先落了,她做过童养妻,曾经是下人,又成了夫人,现在,不再是夫人了。
  颜修轻声劝她:“别哭了,也别找他。”
  “为什么?”
  萧探晴坚持至今,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对于此种劝说,她甚至是有些生气的。
  风是热的,从阴凉处的外面来,又向更多处去。
  颜修叹息,沉声,说:“我那时未与你说,是担忧你和空青,颜幽他在春麒山刺了陈流怨一剑,为了报仇,甚至不惜和我翻脸,这样的人,你还要找他吗?”
  语气丝毫没有攻击的感觉,可萧探晴像被万箭穿心,她的胸口疼起来,以至于喉咙也在疼着,抬头,看着了屋脊之外的太阳,是浅黄色,很亮。
  “他不会,”萧探晴摇头,可下一瞬间,便否认了自己的坚持,她看着颜修,哭泣道,“这么大的事,你该早些告诉我,早些说。”
  颜修道:“我那时的确考虑不周,可也未预料到你会离开。暂不论我与颜幽的怨恨,于你,他不是好夫君,于空青,他也不能做她的父亲,我如今在泱京常住,你回扶汕,带空青过来,我为你找个宅子,你住下。”
  萧探晴跪下,放了篮子,她抽泣到不能自制,眼前有些花,盯着颜修的衣摆,接着,说:“多谢公子,我也未想到会在此处见你,我会回去看空青的,今日就回去。”
  一切都没有希望,也不会有结果了,萧探晴彻底被抽取了魂魄,她难以接受颜幽所做的事,又愧对于陈弼勚和颜修,她觉得,空青长在印煜府上,比在自己身边幸福太多了。
  是该真正作别了,萧探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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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流谦王府上还有些路的,陈弼勚在颜修身边走,过一条巷子,忽然有人从一旁窜出来,趴在了地上。
  看穿着,大概也是非富即贵,他吭声跪了起来,把陈弼勚的腿抱住了。
  颜修也不知该如何,今日出门,更未带什么随从仆人,他只得蹲下,小心地往那人近处凑,说:“你快放开他。”
  陈弼勚大声说:“他特别有劲,我踢都踢不动。”
  那人,大约是个疯的,头发被梳得精细,可蹭满了灰,他头上还挂着细小的两根枯黄的麦草。
  颜修试图掰开他的胳膊,陈弼勚皱着眉挣扎,而其他过路的人,均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何事,正当一片忙乱之时,巷子那头慌慌张张跑来几个衣着相同的随从,他们合力上前,将陈弼勚腿上的人扯开了。
  其中一人说:“公子,别乱跑了公子。”
  有一人上来作揖,歉意道:“二位公子受惊了,我家公子得了疯病,脑子不灵光,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家里是仲府,想必你们应该知道。”
  “哪个仲府?”问这话的同时,陈弼勚的目光变得诧异,他盯着不远处被束缚住的男子,他唤出了他的名字,“仲晴明……”
  人还是完好的,就是瘦削了不少,细看,能辨认出那张抬不起来的脸就是他,他穿着一件漂亮的袍子,还像从前那样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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