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古代架空]——BY:闻笛

作者:闻笛  录入:12-03

  尸身既已腐败,只能从衣衫上辨出锐器割斩的痕迹,这里显然发生过兵戈争斗,溪水畔还有两驾木车,车斗、车轮和舆绳也被乱刀砍过,歪歪斜斜地倒在路边,斗中除了几只破旧的包裹衣衫之外,什么也没剩下。
  “恐怕是遭劫的商旅。”安广厦皱眉,“从山西一带来做奇石生意的,半月前刚从西岭寨路过,还停留了三日。”
  众人纷纷忆起半月前泊居的商队,眼见一群说话带着口音、热情风趣的人,转眼便成了一堆骇人的腐尸,观者无不义愤填膺:“抢东西也就罢了,竟然连人命也取,这些南蛮盗匪当真是禽兽不如。”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眼前的惨状还只是开端,密林中的尸骨不止一处,前路上还有几批遇难者,最久的已经完全失了皮肉,变成一堆森森白骨。
  阴阳湾,隔阴阳。
  面对愈发触目惊心的场面,晏千帆的脸色也愈发凝重,憋着一口气不知何处宣泄,这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一团深色的影子,蜷缩在一棵苍老的榕树下,远看好似人形,肩膀似乎在微微翕动。
  榕树的绦条垂在他的身上,像是许多只枯瘦的手抓着他的肩膀,要将他卷离地面。
  “那边有活人!”晏千帆高声道,迫不及待地奔至近处,才发现人影竟是个干瘦的小孩,面色苍白,但尚且留有一息。
  他大喜过望,立刻在对方身前蹲下,借着昏暗的光线,拼命去辨认对方的模样。
  “小鬼,你怎么了?”
  人影又动了动,却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晏千帆毫不犹豫地低下头,从腰间解下水袋,拔开塞口,举到小孩的嘴唇处,缓缓倾斜,将清冽的水灌进对方口中。
  冯广生紧跟在他背后,却皱起眉头道:“这孩子肤色偏黑,样貌也与我们有异,怕是个南蛮之子。”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愤慨道:“南蛮之子害人不浅。不能留着!”
  西岭寨众已经围在榕树下,虎视眈眈地望着树底的小孩,晏千帆见状,立刻将那小小的身躯护在怀里,高声道:“南蛮也好,中原也罢,哪儿的百姓不是无辜受害,我们要对付的是盗匪,不是孩子。”
  “可他毕竟是异乡人,万一……”
  “若说异乡,我与你们曾是异乡,如今不也成了同伴么!”
  人群的骚动忽地停住,被一阵不自然的安静所取代。
  晏千帆先是一怔,随后感到心下一沉,脚底像是失了支撑似的,往枯枝败叶深处更加中沉去,任由黑暗粘稠的泥沼填满鼻喉。
  十年的光阴,十年并肩为战的情谊,竟也抹不平身份的沟壑。哪怕他将枝桠伸向光明,伸得又高又远,也抹不平扎根在泥土中的偏见。
  一片沉默中,唯有安广厦道:“他说得对。”
  简单笃定的四个字,竟像是斩开黑暗的一道光。
  少当家的话堵住众口,晏千帆将南蛮小孩揽进臂弯,目送对方饮下清水,呼吸似乎顺畅了许多,嘴唇的翕动也变快了。他又取下身上驱赶瘴气的草药囊,慷慨地举到对方的鼻底。
  臂弯中的小生命终于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晏千帆感到背后一凉,一杆长枪如疾风一般掠至肩膀上方,紧贴着他的耳朵擦过。
  长枪瞄准的竟是小孩的额头。
  *
  长枪是从安广厦手中挺出的。
  但枪身在安广厦手里前后颠掉了方向,向外击出的一面是不含锋芒的枪背,一个好似棒的钝头。
  钝头不偏不倚地敲在南蛮小鬼的额心,力道不算狠,不至于伤人,只是刚好使目标失去平衡,力不从心地向后仰倒。
  在小鬼仰倒时,晏千帆睁大了眼睛,露出愕然之色。
  他分明看到小鬼在怀中藏了一把短剑,用宽松的衣裳遮盖,牢牢攥在手心,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剑尖。
  方才他与对方贴得那么近,剑锋完全可以捅进他的腹部,不费吹灰之力,若不是安广厦及时出手搭救,他怕是有性命之虞。
  被安广厦击倒之后,小鬼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迅速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再度振臂向前,不再掩藏短剑的锋芒,而是径直瞄准晏千帆的喉咙,直直刺出。
  这一击之中,仿佛倾注了小鬼浑身上下所有气力,晏千帆被凛寒的剑光一晃,不敢有半点怠慢,当即摆出迎击之势。
  一个虚弱的小鬼终究无法和西岭三侠对抗,晏千帆轻易躲开对方全力使出的一击,转而按住小鬼的肩膀,沿着细瘦的胳膊虚虚一拧,一捏,便把雪亮的短剑缴至自己手心。
  他厉声问道:“我好心帮你,你为何要暗算我?”
  小鬼没有答,只是狠狠地瞪他一眼,方才还迷离不清的眼底,却闪烁着比剑锋还要尖锐的冷光。
  然而,锐利的视线转瞬即逝,小鬼忽地卸下肩上的力气,不再挣扎反抗,像一团融化的冰水,坚硬和冷冽都化成软塌塌的细流,嘴唇不自然地翕动,像是在拼命咀嚼着什么。
  晏千帆心下一悸,这才意识到对方不过是个孩童。
  “你吞了什么?快吐出来!”
  他一面说,一面抬手捏住小鬼的两颚,施力挤压,强迫对方把嘴巴长成一个圆形,两排牙齿上下分开,把衔在齿间的东西松开。另一只手则绕到对方脑后,掌心向后脑勺一拍。
  小鬼被他上下夹击,本能地缩动肩膀,呕了一声,把嘴里的东西整块吐出来。
  是一只蜡丸,骨碌碌地滚过腐叶堆叠的地面,往叶片间的缝隙中滚去。
  在消失踪迹之前,它被冯广生稳稳捏住。
  冯广生弯腰拾起蜡丸,送到眼底仔细凝视,只见蜡丸表面烙着两排深深的牙印,只消稍加施力,蜡壳便迸开了,露出藏在里面的东西,翻着一股异样的寒苦。
  冯广生低头一嗅,脸色骤沉:“这蜡丸里藏有剧毒,还好方才小鬼没将它咬破,若是整颗吞下去,现在怕是性命难保了。”
  晏千帆神色震惊,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
  冯广生也低下头,将视线投向小鬼,沉声道:“有人派你来刺杀我们,是不是?”
  可惜那小孩子像是听不懂冯广生的话,只是不住地蹬腿,踢打,目光轮流扫过对面来势汹汹的大人,眼神中含着惊惧,也含着凶狠,就像一只暴躁的小兽,饶是被逼至穷途末路,仍旧不愿收起爪牙,哪怕他稚嫩的爪尖实则脆弱不堪一击。
  晏千帆望着他,像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团熟悉而又久违的影子,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手上的力道也放缓了不少。
  西岭寨众却没有那般好脾气,有人道:“南蛮都是害人的东西,一个都不能姑息!”
  “你们别伤他!”晏千帆高声喝止,同时分出一只手臂将那小鬼抓住,揽至眼底。与其说是为了制伏他,倒不如说是为了将他护在背后。
  冯广生望着晏千帆:“老弟,你冷静些,万一还有别的阴谋……”
  “他只是个孩子,还能有什么阴谋,”晏千帆说着,用食指与拇指箍住小鬼的手腕,掸着袖子往上推,一直把粗糙宽敞的布料推到肩膀附近,露出细瘦的手臂。
  臂上竟有横横竖竖许多伤痕盘踞,有些尚未结痂,边缘缀着大大小小的血珠,看起来分外狰狞,像是蜘蛛织了一张殷红的网。
  晏千帆道:“天底下哪有刺客会受到这般拷打折磨,还要把毒药藏在舌头底下,时时刻刻准备赴死。就算要处置他,也该先问清楚原委。”
  众人一时语塞,最终是安广厦的话打破了沉默:“要救他也行,让我先搜过,以防万一。”
  晏千帆点点头,立刻站起身,为对方让出一个位置。从小到大他都不爱听别人的话,唯独安广厦的话,在他心里的分量重若千钧。
  安广厦蹲在小鬼面前,两只手又拍又捏,将对方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小鬼黑着脸,呲着嘴,喉咙深处不住发出咕噜声,手脚受制于人,便用牙齿撕咬反抗,安广厦只能一次次将他拍开。
  一番搜身完毕,安广厦舒了一口气,道:“没有藏别的武器,大家放心吧。”
  少当家的话不仅对晏千帆奏效,对西岭寨的其他人也如金玉一般笃实。没人再出言不逊,反倒是一个面向温厚的汉子挺身而出,道:“让我来同他谈谈吧,我会讲南蛮话。”
  “那就拜托水哥了。”
  水哥今年四十有余,从前在南蛮一带跑镖,为人仗义勇猛,在商旅之间颇有人望,后因故受了内伤,在阎王殿门口走了一遭,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再无法恢复从前的功力。他索性关了镖局,留在西岭寨充当翻译。
  水哥家里也养了一大一小两个娃娃,正值调皮叛逆的年纪,所以他对付小孩子是一把好手。只见他蹲在南蛮小鬼面前,神情时而温柔,时而严肃,与对方交谈一番后,转回同伴身边,道:“这孩子名叫阿吉,是外濮人,本来只是平民百姓,几日前被盗匪毁了家园,杀了爹娘,还劫了他的姐姐,要他扮作孤幼,守在阴阳湾里,伺机刺杀西岭寨人,他若敢不从,就要他姐姐的命。”
  南蛮话虽与汉话大相径庭,但“姐姐”一词的发音却很相近,阿吉虽听不懂水哥的说辞,但听到对方吐出“姐姐”两字,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冯广生皱眉道:“这帮狗娘养的恶徒,竟强迫小孩子来干杀人的勾当。”
  水哥的神情凝重:“依照他的说法,像他这般受迫行凶的孩子不止一个,前路上我们要分外当心。”
  晏千帆的眼睛转了转,道:“水哥,你能不能问出盗匪藏身的地方?倘若有小鬼引路,我们找起来也会更容易些,我已经等不及想教训那帮混蛋了。”
  水哥心领神会,回到阿吉面前,操着南蛮话问道:“盗匪将你的姐姐抓到哪里了,告诉叔叔,叔叔这就去救她出来。”
  阿吉一惊,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背抵着榕树干,抿着嘴唇不说话。
  水哥回身一指:“你面前这三位使枪的哥哥,人称西岭三侠,是西岭山最厉害的人,只要有你的帮助,咱们一定可以把你姐姐救出来。”
  阿吉面露狐疑之色,仍旧缄口不言。
  “他好像不信我的话,难办啊。”水哥苦笑道。
  “让我试试”晏千帆上前一步,在阿吉面前弯下腰,指向自己背后的枪杆,故意用慢悠悠的口吻道:“你若是不信我的本事?要不要我露一手给你瞧瞧?”
  *
  阿吉没有说话,但望着晏千帆的眼神却变了,饶是灰蒙蒙的脸色,也掩不住眼底溢出的憧憬。
  哪个小孩子不渴望英雄呢。
  晏千帆太清楚了,在阿吉的身上,他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自己,一次次从泥泞的土地上爬起身,用颤抖的手指一次次握住枪杆,重复着看似不可能掌握的招式,只为了将遥远的憧憬化为现实。
  他扬起手臂,探向背后,反握住枪杆。
  哪个男儿不想把梦想握在掌心,他的梦想就是这一条细长浑圆的乌木,历经岁月砥磨,变得光滑而驯服,质朴却刚劲。
  他振臂发力,枪杆盘在腕上绕了一圈,是一招“潜龙出水”式,带出一阵罡风。缀有红缨的枪头笔直向前一挺,枪尖银花次第绽开,拖出一条明亮的轨迹,越过阿吉的头顶,扎扎实实地钻进榕树干里。
  榕树少说有百年之龄,树干粗壮,爬满盘虬的纹路,饶是几个人手拉手都未必能围上一圈。晏千帆这一枪刺去,却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勃发的力量使偌大的树干摇撼不止,枝桠在抖动中甩出数不清的藤叶,扑扑簌簌落在地上,像是降下一场密雨。
  十年苦练,他的枪法早已经臻入佳境。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技艺,使出来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他勾起嘴角,对阿吉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
  这一抹笑容中的含义,无需言语便能传达。
  没等水哥开口,阿吉便松开拳头,扬起一张消瘦的小脸,用舌头舔舔嘴唇,咿咿呀呀吐出一串字句来。
  水哥听过,面露喜色道:“他说他乐意为我们带路。”
  *
  晏千帆的信心绝非空穴来风,西岭三侠所向披靡的纪录一直延续到了这一日,二十余精锐在三人的带领下,以神兵之速围住盗匪栖身之处,长驱直入,以锐不可挡的态势,将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番酣战过后,安广厦当堂斩了盗匪头目,乌合之众溃不成军,除了零星数人侥幸逃脱之外,余下的皆被西岭寨众擒获,缴下武器,绑作一排,跪在自家的巢穴之中。
  这巢穴位于阴阳湾外,一座状似普通的镇上,镇中已几乎没了人影,原来的住民大都问询逃难奔走,留下来的就像阿吉一家,被盗匪残忍杀害。
  田间的稻谷一片凌乱,田拢两侧的水渠已变作污沟,被宰杀的牲畜随意抛尸在路边,乌鸦成群,腥腐遍野,镇上的商铺都被抢砸得一片狼藉,空气中飘着刺鼻的酒臭,家家户户的窗口都漆黑一片,唯独盗匪的住处熠熠生辉,是劫掠来的翡翠琉璃,堆积在一起,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怕是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这辉煌的背后究竟藏纳了多少鲜血。
  阿吉总算寻到了自己的姐姐。她被关在一间阴暗的地窖里,万幸没有被乱兵所伤。但她的形容憔悴,身上的伤比阿吉还要重得多,豺狼般的匪徒想来不会放过她这般年轻的女子,她的脸色枯槁如柴,目光浑噩,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叫人实在不忍细思她所受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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