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巽点点头,径自出门,到后院东厢房去找闻灼。
恰巧闻灼端着一盆水从里屋出来,见赵巽匆匆赶来,疑惑道:“有事?”
赵巽低声说道:“咱们得换个地方了,外面已备好车马,等会儿就走。”
闻灼一愣,“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路上再细讲,”赵巽把他端着的水盆接过来,放到一边,催促道,“快些进去通知严侠士和秦大夫。”
闻灼面露难色,“甫让正在施针,恐怕没法立即走。”
方才秦纠为严恪仔细检查过,决定今日施针之后便暂停针灸,按时用药即可。
“那他们和卢歧随后再走,”赵巽果断道,“你得同我一起,有事要商量。”
闻灼进屋告知他们今晚需转移住所,叮嘱了几句,便随赵巽从偏门离开。
两驾马车缓缓驶过少有行人的街道,在路口分开驶向不同的方向,朦胧的夜色作遮掩,不至于引人注意。
其中一架马车内,赵巽把与甄先生会面的经过以及从卢歧那里得知的信息复述了一遍。
听完,闻灼提醒道:“若主家接近你的真实意图是打开宝库,那么为了取得你的血,难保主家不会在暗中耍些手段,需多加提防。”
“今日突然发生的失窃案,或许就是残党在背后指使,引得官差搜查,让我无法安稳地待在城内。”赵巽显然也有此疑虑。
闻灼皱眉,不无担忧地道:“敌在暗我在明,情势实在被动。”
赵巽道:“我觉得卢歧的建议值得一试,要让主家自发找上门来,宝库确实是最好的筹码。”
“你该不会已经拿自己的血,让人去试那溶蛊锁了吧?”闻灼说着,拉过赵巽的胳膊查看是否有伤口。《$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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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赵巽无奈地笑,“总得装装样子,否则如何让主家相信。不过用的并非我的血。”
两只胳膊上未见任何伤口,确实如他所言。闻灼这才撂开手,说道:“溶蛊锁究竟能否打开还不得而知,行动谨慎些为好。”
赵巽点了点头:“近日行宫周边时有残党耳目出没,此时让人前去,极有可能被残党察觉。至于带去的那瓶血,与残党遇上时将其销毁就是了。放心,不会出什么纰漏。”
马车停在巷道尽头的院门前,二人下车进去。
因有杨程帮忙,他们才能迅速安排好备用住所,此处比原先那间宅子小了许多,离南都府衙却很近,只隔了一条街,是残党不敢轻易靠近的地方,又能避开官差搜查。
小半个时辰之后,院外一阵稍重的脚步声靠近,接着门被轻轻叩响了三下。
伍宿正站在庭院内,听得这声响,瞬间警惕起来,纵身翻上墙沿向外窥视,见门外停着一驾自家的马车。然而按计划,他们应在赵巽到达此处后才动身转移,怎会来得这样快。
伍宿打了个手势,示意将院门打开。
叩门的是留守原先那间宅子的护卫之一,他搀扶着严恪先进门——因刚针灸完的缘故,严恪腰身处依旧会麻痹僵直,短时间内无法自如地走动。随后是另两名护卫昏迷不醒地依次被抬了进来,却不见秦纠和卢歧等人。
伍宿大步迎上前去帮忙扶住严恪,惊道:“怎么回事?人呢?”
那护卫答道:“你们离开不久,突然有官差上门,说是收到这附近有陌生人趁夜奔走的消息,因此特意过来查问。我们在前院应付,把官差打发走之后,回到后院就见这两个昏迷倒地,后院偏门被打开了,秦大夫和卢歧几个已不见踪影。”
伍宿皱眉道:“赶快把他们两个弄醒,去向王爷禀报。”
待昏迷的两名护卫醒了,这才说出宅院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官差在前院查问时,他们二人守在西厢房外,猛地听到里面传出几声低呼,进门便见秦纠和三目都倒在地上,他们其中一个上前去查看秦纠的情况,冷不防被旁边的三目迎面撒了一把迷药,另一个人走进里屋时同样中招昏迷。卢歧几人便是趁此时从后院偏门逃离。
得知此事的经过,赵巽忍不住咬牙恨声道:“好个卢歧,竟又被她摆了一道!”
原来城北失窃、引官差上门搜查的幕后指使并非残党主家,而是卢歧,目的在于为逃脱创造时机。
终究还是低估了卢歧的城府和手段。
然而更糟糕的是卢歧竟把秦纠也一并带走了,是为了拿秦纠作人质来要挟他们?还是另有打算?
城门早已关闭,卢歧等人此时必定仍在南都城内。赵巽看了闻灼一眼,转头便要吩咐伍宿立即带人去找。
“不可,”闻灼冷静地出声阻止道,“眼下情势混乱,这些护卫须得守在你身边,确保你的安全。让伍穹去联系杨程,杨程在南都城人脉颇广,行事也方便些。城东那几家失窃的店铺以及向官差报告消息的人,或许与卢歧有所来往,务必设法查清楚。”
赵巽手下的护卫和皇城司的人有相当一部分被派去北山行宫或是去监视甄先生,剩余可用的人手并不很足够,为着赵巽的安全考虑,实在不宜再调动这些护卫去找人。
赵巽面露愧疚之色:“怪我,疏忽大意了,害的秦大夫受到牵连。”
“你我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如何能料到会有这等事发生。所幸在城门开启前,仍有机会在城内找到他们。”闻灼站起身,“我去隔壁看看严大哥。”
那边伍穹接到指示,立即与杨程在南都城内秘密进行搜寻。
闻灼亦是整夜未曾阖眼。
至五更天,晨钟敲响。一夜搜寻无果,伍穹与杨程带人在城门口欲守株待兔,然而等到中午,仍不见卢歧他们中任何一个的踪影。二人商量后决定继续在城内搜寻,同时分出部分人手守在城门口。
伍穹先行回去,向闻灼回禀了情况。
闻灼沉声道:“扩大范围继续找,莫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伍穹点头,又询问道:“皇城司在南都置有一班探事人员,可否调用这班探事人参与搜寻?”
闻灼道:“去问问王爷,需得他也同意才行。”
“是。”伍穹转身去找赵巽。
时间一点点流逝。北山行宫那边已使残党耳目有所察觉,计划进展顺利。然而依然没有找到秦纠和卢歧的下落。
闻灼立在门口,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那张弯眼弯唇的脸上没了笑意,只剩冷肃凝重,因彻夜未眠,眼底更添些许殷红的血丝。
严恪走到闻灼面前,拉过他的手,轻声道:“需要我怎么做?”
闻灼向前半步,靠在严恪肩上,“找到甫让,和他一起平安回来。”
“好,我立即就去与他们一起找。”严恪抬手把闻灼揽入怀里,“你听话,进屋休息一会儿。”《$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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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又一个昼夜后,在停靠于南都城外河埠的一艘货船,终于打探到了卢歧的行踪。
这艘货船自上游驶来,据船家所言,出发前有人找到他,说是想搭船去南都,因那人给的钱着实不少,船家便答应了。搭乘的共有三人,其中一个身量稍矮,头戴帷帽、裹着披风,看不清形容。今日早晨,船停靠在河埠,船家指挥伙计卸货的时候,三人匆匆下船,那个身量稍矮的人摘了帷帽,船家这才瞥见此人的样貌。他们沿着河岸走出去不远,就被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一群人拦住,双方似乎起了冲突,拉扯片刻之后,搭船的三人被强行带走了。
伍穹拿画像给船家看,船家辨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卢歧,而另外两个却并非那对双生子。皇城司追查带走卢歧的那群人,发现他们已暗中在河埠附近蹲守了数日。会对卢歧这样穷追不舍的,也就只有残党势力了。
然而货船自上游出发时,卢歧明明还被困在宅院里,那时船上的绝非卢歧本人。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她成功逃出南都城后,设法在货船靠岸前悄悄登船,离船上岸时故意摘了帷帽露出形容,让别人以为她刚抵达南都。
为何?卢歧既然已经逃到南都城外,为何不就此遁走,反而要登上那艘往南都来的货船。她经历过那么多次追缉,当真对蹲守在河埠附近的残党耳目毫无察觉么?若她明知有残党追缉,又为何偏要自投罗网。
赵巽并不认为卢歧会将他们已有接触的事透露给残党,毕竟在残党眼中,卢歧刚乘船抵达南都就被他们逮住了,怎会有时间与赵巽扯上关系。
只是她此种作为究竟目的何在,赵巽一时琢磨不透。
恰在此时,被派去跟踪甄先生的护卫带回一个更令人意外的消息:主家的手下捉走了甄先生,并留下讯息,主家正在行宫烛照阁,请从速前往,过时不候。
前日护卫们按赵巽的吩咐,暗中追踪甄先生出了城,发现甄先生去到一处道观,说是与观中居士有约,要在此修行,让结绮馆的车夫过几日来接他。到今日天不亮,他悄悄换了衣衫,打扮成村夫模样,避开众人驾着驴车径自离开,一路往南都城相反方向而去,显然是意图逃遁。护卫们紧跟其后,不料半途杀出几个蒙面的劲装男子,直冲向甄先生。眼看蒙面人就要劫走甄先生,护卫们出手试图阻拦,然而对方人数多且实力不弱,打斗中他们落了下乘。蒙面人却主动表明身份,声称是奉主家命令而来,留下讯息后,便将甄先生带走了。
闻灼与赵巽对视一眼,果断道:“我随你同去。”
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若不继续则前功尽弃,失去此次彻底剿除残党势力的绝好机会。且秦纠至今下落不明,很可能是遭双生子挟持,藏匿于某处,现今之计只有当面向卢歧质询,才能尽快找回秦纠,也利于让赵巽专心应付主家。
赵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着人迅速做好准备后,便一同赶往北山。
他们到了烛照阁前,众护卫正与另一群人对峙,双方俱是刀剑在握。
为首那人看见赵巽,收了武器,拱手道:“阁内会武的有三人,为显诚意,请您带三个护卫进入,其他需留在外面。”
赵巽点点头。
伍宿与另外两个护卫走过来,分别站到赵巽和闻灼身侧。
那人用目光打量着闻灼,问:“这位是?”
“我带他进去,自然是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赵巽沉声道,“他并不会武,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那人倒也没有继续阻拦,招手示意同伴退开,让他们五人进去。
烛照阁是高祖存放藏书的地方,黑瓦绿檐、暗灰墙面的高大楼阁,后侧甚至与山壁相连,整体轮廓笔直粗犷,又无任何华丽装饰,孤零零地矗立在行宫西北方,与其他雅致的院舍相去甚远。烛照阁内,一排排几乎与楼同高的木柜里早已没了书册典籍,只余积尘。离地面三丈高的墙边,悬空铺架了环形栈道,以便取放木柜高处的书册。后侧与山相连的石壁旁搭有斜梯,通向走廊。
往楼梯口的方向走过去,一方黑布蓦地掉落在他们面前,抬头看去,便见上方倒挂着一人,体量稍胖,斑白长发垂散,面目依稀是甄先生的模样,粗绳绕过他的脖颈,在后背交叉,又缚住双脚,将他倒吊在栈道扶手边。有布巾塞住了他的嘴,只胸膛处略有起伏,人还活着。
“还站那儿做什么,上来吧。”室内响起一把清亮的声音。
栈道上方稍高处的石壁边有链索悬着的方形铁板,男人盘腿坐在那儿,背对着他们,探手用火折子将壁槽内的最后一支蜡烛点燃。
男人随即转过身,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赫然是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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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狭长眼,山羊胡,声音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清亮,想必那时是故意压低了嗓音说话。新任主家迟怀,却是曾在兴元当铺打过交道的那位“戴朝奉”。
迟怀浅笑着看向赵巽,道:“这么惊讶。甄先生只将宝库之事告诉了你,却未曾提起过我么。”
迟怀竟以为是甄先生私自透露了宝库的秘密!?那么卢歧是否也被带到了这里?
环顾四周,却并不见她的身影。
赵巽心下惊疑不定,下意识抿紧了嘴,沉默着考虑该如何应对。
迟怀扬了扬下颌,站在迟怀身旁的那名劲装男子便走到扶手边,将甄先生拽上来,并扯开塞在他嘴里的布巾。
甄先生弓着身子侧卧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脖颈以上整个涨得通红,原本慈眉善目的面容扭曲着,显然被折磨地不轻。
“念在你鞍前马后这么些年的份上,我给你最后的机会。”迟怀俯视着甄先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令人恶心的虫子,“现在坦白你的所作所为,我或许能留你一命。”
甄先生用沙哑粗砺的声音说道:“我自问从未做过损害主家利益之事,实在不知该坦白什么。”
“从未做过,那你为何私自潜逃?”
“若有人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我招惹不起,自然只能躲开。”甄先生意有所指地扭头看向那个一身劲装的高大男子。
迟怀开口唤他:“原倾?”
当年曾与严恪交手缠斗的人,如今的浮罗山庄执事堂主,便是面前这位原倾。
“我确实很想杀了甄先生。”原倾坦然地道,“但除非得到您的允许,我绝不会擅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