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了钱,唐暮脚步轻快的回王府。他只顾看手上的两个糖人,被迎面走来的男人撞了一下。
“喂,撞了人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吗?”
那人脚步飞快,撞了人也没有停下。
“真是没礼貌。”唐暮冲着那个背影嘀咕一句,转弯时看到其侧脸有些眼熟。芽儿被瞬间断喉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和父亲上过战场,他自己都不记得曾杀过多少人,可他就是不太喜欢这个叫高朗的侍卫。
来到靠近揽星阁的那面院墙,跃上海棠树的唐暮望着手上的糖人犯了难。买是买回来了,这要怎么送出去?一送出去自己偷偷出门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压弯的树枝发出熟悉的响声,羽儿从房里跳出来,压低声音催促:“我的好王妃,你赶紧下来吧!”
她发誓,这绝对是她最后一次帮这个不省心的主子打掩护。总这么提心吊胆下去,她要少活好几年。
在羽儿不要命的催促下换好衣服,唐暮拿起糖人打量了又打量,最后决定,还是吃了吧。先吃哪个呢?
“二嫂!”圆滚滚的肉球扑到他怀里。
“呀,糖人儿!”唐暮还没来得及收,左手的“夏侯君安”就被怀里的小东西夺走了。
“咦,这个糖人长得,怎么那么像我二哥?”圆滚滚正准备舔,看清糖人的样貌及时的收回舌头,对着门口慢悠悠跨进门的人喊:“二哥你看,这个糖人和你长得好像!”
夏侯君安仔细瞄了两眼,神态上确实很像自己。
“这个是你自己捏的吗二嫂?”
唐暮尴尬的笑笑,夏侯君安走到他们身边小声对他说:“以后想出去直接走正门就好,不用总是翻院墙。”
尴尬升级,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翻院墙的。唐暮正准备当没听到,圆滚滚嚷道:“二嫂,我也要和你一起,□□出去玩儿。”
羽儿顿时有些幸灾乐祸。
“小孩子家不要听风就是雨,你二哥逗你玩儿呢。这糖人儿是我自己无聊捏的。”
“哦~那你再给我捏一个,捏成跟我长一样的。”
“额,我今天累了,不想捏了。”
“二嫂,我将来像二哥这么大,娶老婆的话一定以你为榜样。”
“有眼光。”欸,不对,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
“只要跟你性格差不多的,一律不能要,撒谎都这么没水平。”
“嘿!小东西。”
唐暮要去挠他咯吱窝痒痒,小胖子还挺灵活的,刺溜一下从他怀里滑走躲到夏侯君安背后。
“咦,二嫂,你手上的另一个是谁啊?”
唐暮迅速把右手的糖人塞到嘴里,支吾道:“啊,额,这个是随便捏的,没有谁。”
咯嘣一声,唐暮把“自己”吃了。
圆滚滚盯着手里的糖人好一会儿递给夏侯君安。
“定邦要是喜欢,拿去吃好了。”
圆滚滚摇头:“这是二嫂送你的,给你。”
夏侯定邦接过糖人,微微一笑:“谢谢阿默。”
“阿默是谁?”
“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唐暮捂住圆滚滚的嘴把他带出门,“走,我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去。”
“你不用跟着,本王在就好。”
“是。”
夏侯君安就这么举着糖人跟在两人身后。
“我还要吃那个软心的酥糖。”
“吃什么糖?”唐暮捏住小胖子的两颊看他的牙齿,“你看你,后槽牙都黑了,里面住的全是虫子。”
小胖子双手捂脸,“你胡说。”
“不相信是吧。你是不是经常晚上睡觉的时候会牙疼?吃硬的东西也会疼?”小胖子点头,又摇头。
“你就继续吃吧,等你的牙被虫子掏空了,你就和没牙的老头老太一样,什么都吃不了,只能喝汤吃粥。”
酱香汁浓的大骨肉,香酥爽脆的烤脆骨,酸甜适口的松鼠桂鱼,甜香软糯的酥糖……围成圈圈在小胖子的头顶上方盘旋,然后啪的一声炸的无影无踪。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对着一堆美食无从下口的惨状,大家都吃的很香。只有自己面前摆着一盆汤,连根肉丝儿都没有。
夏侯君安在背后看着他忽悠三弟,不上前也不插话。
“小孩子,少吃糖。”
“那你想让厨房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除了甜的你想吃什么?”
“除了甜的我都不想吃。”
“……”
“二嫂,你什么时候和二哥给我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出来?”
“……”为何话题跳的如此之快。别说他不能生,就算他生得出来,生出来的也不是弟弟妹妹吧?
“二嫂,你怎么不说话呀?”
“……”说啥?
“二嫂,下次你再□□头出去玩能不能带上我一块儿?”
“……”
唐暮抓狂,怎么这么多问题,行走的的十万个为什么嘛?
“不带!”
“带带我吧,带带我吧~”
“……”
十三
愣头青发现司马太医最近心神不宁。
“前辈还在为王爷上次的事情烦心?”
司马太医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前辈真的是多虑了,皇上和王爷要是想追究早就该下旨了。您老不用担心,王爷都好了。就王爷那个身体,谁不知道咳嗽一声都能把肋骨折咯啊……”
司马太医瞟这个二百五一眼,抱着杵药罐挪动屁股换了个方位。
“前辈你听我说,凡事要放宽心……”
宽你姥姥!司马太医叫苦不迭,本想甩锅给这个书呆子,没想到差点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相貌清秀的小太监进门上前施一礼:“司马太医,太子良娣身体稍有不适,还请太医前去诊断。”
“我去,我去。”愣头青忙不迭道,生怕错过邀功的机会。
小太监浅笑:“太子殿下指明请的是司马太医。”
司马太医拨开他,指指案桌上的药方:“把韵贵人的方子配好等我回来检查。错漏半点儿,这个月的工钱就别想要了。”
愣头青对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自语:“不就配个方子吗,照着单子配个药我还能配不好?前辈也太小看人了。”
太子手上把玩着一个小小的桃核红绳手串儿,司马太医近前抖如筛糠,立刻就跪下了,头在地上磕地砰砰响。
“老臣请求殿下开恩!”
太子磨砂着那颗用桃核雕刻出来的小鱼,慢悠悠道:“您老玩儿的好一出金蝉脱壳啊。”
“殿下恕罪,臣的家人是无辜的!”
开恩?要不是眼前这个老家伙怕东窗事发后遭连累,急不可耐的将那个纸上谈兵毫无实战经验的废物推到夏侯君安面前,他怎么会被父皇暗示,被迫为其寻找民间大夫?这大夫若是不妥帖,他会背上不顾手足之情的骂名;若是妥帖,只怕此时那人已经知道真相了吧。想到这里,太子的笑带上几分森冷的狰狞。
“您老倒是给我一个饶了你的理由啊。”核雕咔嚓一声,在太子手中裂成数瓣。
“殿下!”司马太医重重扣首,额头渗血,“是老奴医术不精,没能及时发现渊王殿下的不妥之处。渊王如有任何闪失,老臣愿以死谢罪!”
司马太医侍奉朝廷三十多年,若说医术不精谁会相信。
太子嘴角挂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他要的不过就是个能替罪的羔羊。贸然动手除去这个羔羊反而会露出蛛丝马迹,引起别人的怀疑。他这个大哥面子上的工程做的还算不错,哪怕真的有一天要废了这颗棋子,也要用他扳倒另一个人。
“很好。那么良娣今日缘何身体不适?”
司马太医没想到太子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了,擦去额头岑岑冷汗道:“回殿下的话,秋深露重,昼夜温差明显,良娣恐是着了风寒。老臣回去后便开两副药命人送来。”
“那就,有劳司马太医了。”
刚起身的老太医惶恐之下差点跪回原地,双腿打着颤躬身退下。
屏风后的耶律良娣转出来,勾着太子的脖子坐上其大腿。
“殿下……”
太子微不可查的皱眉。
“人家明明没病,为什么要人家装病呀?”
“乖。”
他越来越不耐烦良娣这个蠢货,要不是大事未成,他连个乖字都不想说。
“殿下,您都好几天没来陪人家了。”
原来是为这个么,太子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笑。
“近来事务繁多日未见良娣,如今良娣身体欠佳本宫自当亲去看望。”
抬手抱起良娣向良娣寝宫走去。
胡太医说渊王的身体不适合吃大补之物,需得以药膳慢慢进行调理,这点和那个死读书读死书的愣头青不谋而合。药膳的熬制炖煮从不假手他人,一日三餐亲力亲为。夏侯君安之前因长期服药的吃东西尝不出什么味道来,胡太医用瓦罐煨了稠乎乎,咸香适口山药粥。山药的软糯混合粳米独有的清香,勾起了他久违的食欲。
渊王怕冷,胡太医特制了姜茶代替他平日喝的绿茶;另外配制了可供泡脚的草药包,叮嘱下人每日睡前定时兑了热水送去给他泡脚。
入秋开始便要在室内点着火盆,被窝内塞两个汤婆子的夏侯君安泡完脚钻进被窝,习惯性的用脚在被窝里勾汤婆子。
贴身伺候的小厮舟儿上前道:“胡太医特别交代的,说屋子里点了火盆就行,汤婆子暂时不要放。让奴才夜里警醒着点儿,王爷若手脚冰冷的厉害,再放汤婆子进来给王爷。”
刚喝完姜茶泡完脚身上热气未散尽的夏侯君安觉得,今日的被窝似乎没有平日那么难耐。夜里夏侯君安做了一个梦,他掉进一口井里,他想爬上来,然而井壁又冷又滑,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来。
瞌睡中的舟儿听到王爷的梦呓惊醒,手伸进被窝里探了探,冷得吓人。他抽出手,迅速跑到外间将吊在炉子上的热水冲进汤婆子放到他脚边,掖好被子。夏侯君安的身体太差了,还不能很好的存住热气。舟儿摇摇头,半晌后床上的人呼吸平稳,舟儿将被子裹起,靠在床边沉沉地睡了。
这个程度的冷对于唐暮来说仅仅算得上凉爽,白天和夏侯君安在园子里碰上了,那才叫有意思。一个裹的严丝合缝,动不动还要咳个嗽发个烧;另外一个还穿着夏衣,恨不得连大腿都漏出来透透气才好。胡太医偶听闻王妃洗澡都用凉水后委婉建议,女娃子还是不要贪凉的好。唐暮哈哈大笑,嘴上答应行动上照旧。
“胡太医,药膳有我的份没有?”
胡太医做的药膳温和,以调养为主,他想吃当然有的吃。
“有,多着呢,王妃也可以吃。”
唐暮不客气的接过胡太医盛好的药膳,毫无形象的吃了一大勺,“嗯,香。”
“王爷昨晚睡得如何?”
想起昨晚的梦和晨起尚有余温的汤婆子,夏侯君安颇为羞赧地答:“尚可,就是本王现在还不能彻底摆脱汤婆子。”
胡太医意料之中的捋胡须点头,他显然想到了这点。
“调理身体这种事情要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王爷只需按照老朽的方子吃上个几年,定会有所好转。”
他当了几十年的乡里大夫,临老破格被封了的太医,还是习惯自称老朽而不是老臣。
“有劳胡太医。”夏侯君安对于治愈没有抱太大希望,往后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唐暮咽下嘴里的食物道:“你这身体怕冷正常,再怎么调理一时半刻也改不了。要不我给你支个招,比汤婆子管用。”
两人都等着他说下去。
“我们那有些地方有睡炕的习惯。炕知道吗,哦对,你肯定不知道。胡太医中原来的,你知不知道?”
胡太医点头,他自然知道。
炕,分为很多种,有南炕,北炕,小炕,抵抗等等。火炕主要由炕炉、炕体和烟囱构成。可做饭,可取暖,可坐卧。在灶口烧火时产生的热量通过被烘热的石板传递。
“你屋里离不开炭火,点炭火就离不开人,不如造个火炕来睡睡,还能保持床铺的干燥卫生。就算你以后睡习惯了炕对身体恢复也没什么影响。”
胡太医点头,拔出余毒驱散体内湿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建造火炕对王府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唐暮凭借记忆画了一幅草图出来。起初还担心这里的工匠会看不懂,谁知很快就造了出来。起先唯一有些棘手的地方是,王爷的寝宫离烧火的厨房太远,这么建出来的管道蜿蜿蜒蜒破坏王府布局不说,等热量七拐八绕的传过来还能剩多少?
唐暮拍板,直接在寝宫隔壁辟出一间来当小厨房开小灶。胡太医拍手叫好,在隔壁的房间里支了个床铺,有些需要提前熬煮的药膳他不用一夜往厨房里跑几趟了。王爷半夜有什么动静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舟儿晚间也不用轮班替王爷守夜,都高兴得不得了。
来王府作客的小胖子被一场突然起来的大雪封住了回宫的路。来之前天色阴沉沉的,吃完午膳星星点点的雪花变成鹅毛大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大雪封路,小胖子欢快地吩咐宫人回宫复命:“你回去告诉母妃,说我今儿不回去了,留在这里和二哥睡。”
天气渐冷,连唐暮都喜欢窝在“小灶间”里用饭。
“二哥,我也想要个你这样的床。”
小胖子在炕上翻滚,打个饱嗝。
“如果敏妃娘娘同意了,二哥派人给你送图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