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古代架空]——BY:如何如何

作者:如何如何  录入:12-19

  没有人知道赵嫣死后的这一年他是如何度过的。
  像活在寸草不生的荒原。
  良久,童章听到楚钦嘶哑的声音,“带信来的少年在哪里。”
  福宝被士兵押送进了秦王的帐中,士兵往他腿弯处踢一脚,福宝被踹跪了下来。福宝知道秦王是什么模样,西北大军过去班师回朝的时候他远远在人群中见过一次。
  他认识秦王,秦王不认识他。
  楚钦看着阶下跪着的少年,胸腔下干涸皲裂的心脏缓慢地生出新的根芽。
  “赵长宁没有死?”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阶下端正跪立的少年答,“公子还活着。”
  楚钦握住信封的手蜷缩起来,薄薄绢纸皱作一团,手背的青筋根根分明。
  从背后看去,银色铠甲下的衣衫浸湿一片。
  永历三年的冬天,赵嫣死了。
  他一路纵马,星夜疾程,回到京城的时候,乌追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
  却只等来刘府高悬的一盏长明灯。
  他在乱坟岗埋葬了杀人无数的刀。
  此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若他的马能快些,再快些。
  亦或在当初十里亭的时候就带他走,是否就不会留赵长宁一人遭逢大变,尸首无存?
  骊妃,赵嫣,乌追,周太皇太妃。
  楚钦这一生为数不多或歉愧或珍重的人接连死去。
  楚钦是战场中马革裹尸的军人。
  军人没有泪,只有血可以流。
  福宝跪在阶下,听到阶上年轻的将军声音嘶哑道,“除了这封信,他可有别的话嘱托?”
  福宝答,“公子说,他丢了您的金刀。”
  楚钦的双目是红的,像染血的兵刃。
  赵长宁是否到死都心心念念着他送的金刀?
  福宝叹息,终于将往事和盘托出,“当年公子被陛下判进刘府中时,已是大崩之兆,滴水不进,我家大人将他的扳指与身形相似的死人扔进乱坟岗中,让世人以为公子死去,带公子前往岭南,用珍贵的药草吊着命。”
  好一个刘燕卿,好一出金蝉脱壳的戏。
  赵嫣身中丹砂之毒,刘燕卿竟有解方?
  楚钦心脏猛地颤动。
  若刘燕卿有解方,无论他是什么人,只要能解赵嫣身上的丹砂,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公子让我打听关于赵茗的消息。”
  楚钦沉默,良久终于起身道,“你随我来。”
  福宝跟着楚钦行经一处别帐外停下,隔一层纱,能闻到浓重的药香。
  福宝睁大眼睛随着楚钦入帐,但见软塌上沉沉昏迷着一名年轻将官。
  头上裹缠重重叠叠的纱布,赤裸的上半身伤痕累累。
  其中一道蜈蚣一般横梗在胸口至腰背的伤口最为严重,脸色是死人皮囊一样的青色。
  枯草般的发披散在双肩,削薄的唇紧紧抿住,因不能进食而身体日渐萎缩消瘦。
  若能睁开眼睛,定然是英气俊俏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自从战场下来便从未睁开过。像即将在棺材中日渐腐朽。
  “当时他险些被劈成两半,倒卧在血泊中,童章与我带他回去的路上,一直昏昏沉沉地叫哥哥,血流了一路,直到后来疼得发不出声。”
  赵茗的情况凶险之极,几度从鬼门关中进出,军营的大夫几欲束手无策。
  一开始止不住大面积的血,后来止住血,人却昏迷不醒,生死但看天命。
  福宝声音颤抖,“他还能活吗?”
  楚钦盯着塌上的赵茗,一字一句道,“能活,西北军没有孬种。”
  楚钦走到赵茗的身畔,“赵茗,赵长宁没有死,你若想见他,就拼命活下来。这世上他只有你一个血肉至亲,你忍心看他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床榻上沉沉昏睡的赵茗不知是否有听进去,没有人注意到锦被下的手指轻轻动了下。
  楚钦看了福宝一眼,“带我去见他。”
  福宝错愕道,“对岸是冀州的地盘。”
  楚钦朗声笑道,“那又如何?”
  就像裹着刀刃的鞘上陈年旧漆被剥落。
  眼中凌厉的刀锋出鞘。
  “一把金刀算什么,他若想要,这全天下的宝刀我都想办法寻来。”
  “冀州对岸云来客栈,有鲜卑马贩身份不详,疑突厥人所扮,或为高阶军官。冀州官府许出内贼。若突厥伺两败俱伤之际趁虚而入,边关不保,京师危矣,盼殿下三思而后行。其余诸事日后再与殿下解释。”
  寥寥数语后上书“赵嫣”二字。
  笔力遒劲挺拔,与当年赵嫣交托于春萝的绝笔毫无二致。
  赵长宁还活着。
  昏灯明灭。
  楚钦取下灯龛,手中的信在肆虐的火舌中化作青灰。


第一百四十章
  连赫盯着眼前跃动的灯花。
  碧绿的眼中有湖水般的波澜。
  他身边立着三五名胡人,手臂上的刺青图腾沾水即化。
  连赫用胡语问道,“隔壁可有何动静?”
  有一名胡人布满戒痕的左手恭敬落在右肩上,“身边的小厮去药坊抓药。”
  他的名字叫阿穆罕。
  连赫道,“可有派人跟着?”
  阿穆罕答,“派人跟了一路,确实进了药坊。”
  连赫问,“进了药坊可有出来?出来之后去了何地?”
  阿穆罕犹疑道,“见他进了药坊,便再未盯梢,不过是一个病弱的男人和一个少年,您未免太过小心……”
  连赫盯着高大的下属,腰间弯刀出了鞘中。
  阿穆罕只觉眼前一道快如闪电的光,喉咙处传来凛冽的寒气,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连赫冰冷的神情,就被从头颅处砍断成两截。
  浓重的血腥味道充盈鼻尖,连赫将银刀炽烤在跃动的灯花上,碧绿的眼睛看着刀身上的血迹滋啦做响,直到消失,这才收起了刀,盯着身边剩下的几名心腹道,“我身边不留自负之人。”
  “您为何会让阿穆罕派人盯梢那对主仆?”
  连赫道,“赵宁从老板娘处打听过鲜卑人刺青的事。”
  中原人的生意好做,银钱够了,什么都和盘托出。连赫本意是想在老板娘处打听些赵宁的消息,他对赵宁这个漂亮的中原男人,确实动了心思,不料从老板娘口中知道此事。
  赵宁显然已对他一行的身份起疑心。
  这疑心从何起?
  连赫盯着自己并无刺青的手臂,他的手臂因药汁过敏,并未伪造。然鲜卑的贵族皆无刺青,做不得证。
  究竟是何处露了破绽?
  在场之人皆知,若那对中原主仆没有问题自然皆大欢喜,若确实有问题,赵宁身边的小厮发现阿穆罕派去跟踪的人,刻意去了趟药坊掩人耳目,待阿穆罕离开后再往别处通送消息,那便酿成大祸,再去杀人灭口则是亡羊补牢。
  阿穆罕此举在战场上那乃贻误军机的罪名,百死难辞其咎。
  “将尸体处理了,此地已不宜久留。”
  次日晨时。
  黄沙飞尘从窗柩拂落,老板娘利落地拨动算盘,客栈中人际少有。有人敲门而入,赵嫣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又看见连赫。
  年轻男人怀中抱着那只鹰,腰间的银色弯刀发亮,碧绿的眼中倒映着赵嫣蹙起的眉眼。
  连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手指抚着怀中的鹰翅。
  “我要离开此处了。”
  赵嫣面不改色道,“祝阁下一路顺风。”
  案前有酒,连赫执起酒杯饮尽,碧绿的眼瞳盯着赵嫣道,
  “赵宁,你是什么人?”
  赵嫣心中猛地一跳。
  连赫靠近他,怀中的鹰猛地展翅飞起。
  男人沉重的呼吸将赵嫣包裹,赵嫣后退两步,被逼迫在卧塌前退无可退。
  “连赫!”
  连赫笑了,伸手掐住赵嫣的下巴,细细端凝着赵嫣的脸,他力气太大,赵嫣被他禁锢的下巴发红,几缕日光洒落在他白色的长衫上,垂落的长摆绣着精致的红雪与仙鹤。墨发散在双肩,容貌像女人一般引人糟蹋垂怜,眼中却阴霾而冷漠。
  “你的小厮去哪里了?”
  赵嫣咬紧牙关,“去药坊中买药了。”
  连赫道,“是昨日先去,今日又去,还是昨日去了至今未回?”
  赵嫣冷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连赫叹息,碧绿的眼珠像是莹亮的宝石,倒映着赵嫣雪白的脸颊,“赵宁,你是聪明人。”
  赵嫣没有说话。
  连赫指腹在他下巴轻轻摩挲,重重在那双柔软的唇瓣上按下去,“以后你会有很多时间听懂的。”
  赵嫣被他桎梏,来不及挣扎被一手刀劈中了脖颈,软软栽倒在了连赫怀中。
  连赫将赵嫣抱起,满头乌发散在连赫的肩侧,雪白的脸,失去血色的唇瓣,尖俏的下巴上还残留着因为男人的力道留下青紫色的指痕。
  昏迷的赵嫣安静蜷缩在高大的异族青年怀中,像一团轻盈的薄雾,身上的幽寂的药香扑入鼻腔,绣着仙鹤的衣摆从连赫的臂间垂落。
  须臾之间,连赫耳尖微动。
  他身后的苍鹰被劈成两段,哀鸣一声重重砸落地面。
  连赫猛地后退,眼前明亮的剑花裹着风声袭来。
  连赫怀中抱着赵嫣躲过一袭,守在外侧的胡人破门而入,才有喘息之机。
  执剑人黑衣蒙面,手中的剑快到了极致,胡人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刀。


第一百四十一章
  剑客握紧手中的剑,眼中有黑色的杀气。
  明亮的剑光快如疾风,转瞬已斩落一名胡人的左臂,高壮的男人捂住流血的臂膀面目扭曲地哀嚎,与他分开的左臂在冰冷的地面带着温度抽搐,暗青色的刺青被血泅染作猩红色。
  这群胡人都是突厥汗王王帐中的猛士,无论哪一个都是身手非常的主,之前被砍去臂膀的胡人若非不察,未必能一击即中。
  数十名胡人被激怒,上前与剑客缠斗起来。
  黄沙碎石簌簌飞扬,漆红的木桌被斩断倾塌,围栏处能隐约窥见刀光剑影。
  楼下的茶客仰头看上方人仰马翻,纷纷鸟兽俱散,老板娘怀中抱着两个孩子看阁楼上的雅间帷帘骤断,碎珠如云,面颊惨白如雪。
  也许她在害怕死亡,也许在害怕生计。
  这两种可能,但凡活着人都会感到害怕。
  连赫怀中轻飘飘地抱着一团雾。
  他得力的下属被砍断了臂,一双碧绿的眼睛盯着黑衣青年手中的剑,竟从未知中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眼中闪过棋逢对手的兴奋,若非在此不可久留,他倒是不介意与之交锋。
  “若你不在乎他的性命,大可再撕杀一场。”
  连赫的手落在赵嫣的脖颈上,只要他一用力,纤细的脖颈会断,怀中这副漂亮的皮囊将变成冰冷的尸体,连赫叹息道,“我与他相处几日心生喜欢,是个美人,可惜了。”
  剑客握剑的手微微一颤,猛地被胡人走势极狠的一刀砍中肩膀,肩胛险些碎作两半,猩红的血浸透衣衫,剑客执剑退后两步,眼前一黑,气息渐已不稳。
  他看着赵嫣的时候,眼中带着奇特的神情,不知是难以言说的悲伤,亦或是无法辩白的愧意,终于咬住牙关,手中的青玉剑坠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中原剑客身手深不可测,即便胡人个个是草原的猛士,围此一人仍精疲力竭,草原崇尚强者,心中不觉有些钦佩,见他束手就擒,皆松了口气。
  连赫道,“赵宁是什么人?”
  身边竟有如此厉害的影子护着?
  剑客没有接话,他身边的胡人将他踹跪下来,用绳索将剑客的手脚皆紧紧捆缚起来,粗重的麻绳勒出一道道血痕。
  连赫的手指落在赵嫣昏沉沉的面颊上,从他的面颊落至唇瓣。
  你到底是谁?
  剑客眼中血红,若双目可杀人,连赫在他眼中已死千百次。
  连赫笑了声,吩咐道,“挑了他的手筋,扔进江里。”
  可惜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若不能为他所用则是敌人,不如毁去。
  刀光闪动。
  与勒住剑客手腕的绳索一起断开的是剑客用剑的左手经脉。
  殷红的血汨汨从手腕处的血口淌开,沿着青砖的纹路蜿蜒,剑客的鼻尖嗅到了血腥味,他的神色因痛楚而扭曲,全身的肌肉痉挛颤抖,冰冷的汗珠岑岑淌落在眉睫,像将从水与血火中捞出来。
  他落在赵嫣身上的眼神柔软哀戚。
  像生病的人在看着能治愈他的药。
  赵嫣在连赫的怀中沉沉敛目,不知是否在梦中回到少年时。细长的眉蹙起,胸膛一起一伏,孱弱的呼吸仿佛随时随地会断。
  剑客夜夜梦见魑魅魍魉,几宿不能眠。
  他喝了些酒。
  他好像来晚了。
  他应该来的更早些才能让这群胡人无一分可乘之机。
  不能使剑的剑客便是废人。
  再不能护着他。
  世道艰难,战乱又起,没有人替他躲避暗中的风霜刀剑,赵长宁以后该怎么办?
  窗柩外沉云翻涌,风声飒飒,黄沙裹挟飞叶扑入客栈之中,原先鼎沸的人声寂寥,偶尔听闻老板娘膝下一双儿女惊恐压抑的哭泣声。
  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这冀州边陲的黄沙中。
  突厥人,鲜卑人,中原人,到死的时候同被黄沙埋骨,鱼喙裹腹。
  而这剑客因为蒙面难窥全貌,却能从轩昂的眉眼与修长的身形得知不过二十来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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