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殿下束手无策,便也忍不住跟着轻笑一声,算是纵了他这次,又道:“下不为例。”
待二人嬉闹够了,西平王才掀开帘子慢条斯理地下了马车,极其自然伸手接了淮王殿下一把,将人带下来。
两人进了府,边走,楚策边问:“他们怎么样了?”
五味颇有刘管家处变不惊面色木然的架势,应道:“回王爷,还没死。”
“那就够了。”楚策面色淡然,脚步微顿,又换了个方向,“晚上再去见他们。”
梅庚暗暗勾起唇,柔声道:“你且歇歇,他们先交给我。”
楚策应了声,便施施然回卧房补眠。
五味面色沉重,转身吩咐厨房为王爷炖补汤——小小年纪,如此放纵,以后还得了?
第一百零五章 所谓族亲
容林海一家被软禁在淮王府,接连几日送去的都只有剩饭烂菜,各个狼狈不堪,原本容貌算是清秀俊俏的容琉下颌生出青色胡茬,眼底乌青面无人色,自诩美貌的容璃也憔悴不堪,更遑论上了年纪的容林海和杨静兰,一个比一个狼狈。
四人第一天还有力气叫嚷谩骂,现在便如死狗似的坐在房中,容林海恶狠狠地咬牙道:“这个小畜生,等我们出去,就去找那个男人要他的命!”
“那也要先出得去。”容琉冷笑一声,他不蠢,看这架势便心知不好,杨静兰也刻薄尖锐地狠狠道:“再等等,这个小畜生若想杀我们灭口,也不会等到今日。”
母子二人想法不谋而合,但自小娇生惯养的容璃哪受得了这份苦,眼里是铺天盖地的怨毒,“他娘好歹也是我们容家的人,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容林海和杨静兰对视一眼,瞧见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当年容未渺是怎么离开容家的,他们心知肚明,如今淮王如此对他们,该不会是也知道了?
杨静兰咬牙道:“那又如何?当年能攀上官老爷也是一门好亲事,她装什么贞洁烈女,到最后不也是给皇上做了妾?”
“呵。”
一声冷笑蓦地响起,冰凉刺骨,阴鸷冷漠。
蓬头垢面的四人循声望去,皆是一怔。
广袖玄袍的俊美男人站在门口,逆光而立,俊美异常的脸上笑容森冷而戏谑,眼底充斥阴翳冷色,纤细修长的手指攥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精美且危险。
容琉最先回过神,厉声斥责:“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梅庚漫不经心地迈过门槛,反手砰地一声关上门,勾起个沉冷阴寒的笑容,“做什么?本王倒是想知道,你们要找谁?要谁的命?”
本王!
四人脑中同时嗡了一声,便将眼前阴鸷冷漠的俊美男人当做了淮王楚策。
容林海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当上了家主,坐拥家产,从未如此凄惨过,当即怒不可遏,腾地一下站起来怒斥:“你个小畜生!我可是你亲舅父!你敢如此待我?!”
“……”梅庚眉梢微挑,并未拨乱反正,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冷色渐浓,忽而嗤笑一声:“如果你现在跪下求饶,或许本王会考虑饶你一命。”
容林海本就难看的脸色更苍白了些,眼神中尽是不敢置信与恐惧。
——是啊,他们被囚禁在淮王府,淮王可是权势滔天的亲王!
如果眼前的男人真要在这里杀了他们,谁能替他们伸冤?
“王爷莫动怒。”杨静兰勉强地笑了笑,伸手扯了容林海一把,起身行礼的同时示意容琉和容璃也赶紧起身,赔笑道,“你舅父他脾气不好……”
“与我何干?”
没等她说完,梅庚淡淡打断,手中短刃蓦地出鞘,握着刀柄将尖锐匕首狠狠刺入桌面,笑意渐深,“本王生母身份尊贵,他可没资格做本王舅父。”
他句句属实,容林海本就与他无关,苏婧生父乃是前任御史大夫,即便如今告老还乡,苏婧仍旧是高高在上的西平王府太妃。
但这话落在容家人耳中,便是不认他这个亲戚的意思。
容林海气得狠狠喘了几口气,却不敢再口出狂言,倒是容璃沉不住气,怒声道:“你少嚣张!淮王又怎么样?!我们可是你族亲!”
愚昧之人,一叶障目,梅庚见得多了,凭借血脉二字,便如吸血虫般恬不知耻地索取。
劲风扫过,先前深入木案的刀刃抵在了容璃颈间,在纤细脖子上划出道血痕,男人沉冷如冰的声音蛰伏杀机:“你也配?”
他的心上人,是大楚的淮王殿下,满腹经纶,仁善聪慧。
凭这种货色,怎有资格同他扯上关系?
梅庚都替自家小媳妇觉着恶心。
容璃倏尔僵住,本就虚弱,再一吓便更显得摇摇欲坠,梅庚却收了短刃往后退一步,瞧着房中战战兢兢的四人,兀自拉出把椅子落座,匕首归鞘,两只手拎着漫不经心地把玩,敛目缓缓道:“说吧,谁让你们来永安的?目的是什么?”
凭这四个蠢货怎会得知淑妃的身份,淑妃承宠着实可称镜花水月,怀了孕才封位分,孩子还没生便失了宠,因怀疑她与人私通,便成了皇室的禁忌,又怎会大肆宣扬?
回应是沉寂。
“本王不是在问你们。”梅庚声音再度冷下去,面无表情地威胁,“是在审,一盏茶时间,若本王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便从你们中寻个人断一指。”
无视四人苍白难看的脸色,梅庚如冷刃般的视线挨个扫过去,忽而笑了,“本王有的是时间同你们耗,手指没了还有脚趾,脚趾没了还有眼睛舌头耳朵,四个人,足够玩很久了。”
容林海蓦地向后瘫坐,却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惊恐万状地坐在地上,颤抖着道:“你……你……”
杨静兰和容琉兄妹也面如土色,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半晌,容琉勉强寻回几分沉稳,心里盘算着,嘴上却极其真诚地道:“是,是一个黑衣男人,他告诉我们淮王的生母淑妃就是小姑,到永安来自……自是为了认亲,只要攀上淮王,从此以后我们便是皇亲国戚。”
梅庚半眯起眼,旋即勾唇冷笑。
这蠢货当他是傻子?
方才在门外,他可听得真真切切,这几个杂碎想要了小策的命,也就是说他们必然有什么藏着的手段。
梅庚慢条斯理地抽出匕首,冷光乍现,四人同时惊恐地往后退去,而先前懒散倚坐木椅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容琉身前,五指如同铁钳狠狠攥拢他手腕,手起刀落,一根拇指滚落地面,断指处鲜血如注,随即响起容琉痛到极致的崩溃嘶吼声。
“啊——!!!”
容琉抱着断了一指的手在地上打滚,杨静兰顿时苍白着脸扑上去哀嚎,容林海和容璃被吓傻了一般愣在原地,瞧见那男人施施然地坐了回去,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个锦帕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两人顿时颤抖不止,惊恐到了极致。
——这个男人,竟真敢下此狠手。
吱呀。
木门忽而被拉开,又一人走入,月白锦袍加身,五官斯文清俊,温润柔和。
瞧见房中乱象,楚策微诧,偏首睨向那矜贵高傲的男人,却未料瞧见梅庚满眸的疼惜与无奈。
一时心头颤栗,无端叫人心动。
容璃瞧见进门的温润公子先是微愣,见他温和之态,仿佛瞧见救星一般哭叫:“公子,公子,救救我们,求你救救我们!”
梅庚面带促狭地瞧过去,却见温良如玉的淮王殿下面不改色,温声道:“容璃表姐,这是做什么?”
此言一出,容璃猛地呆滞。
忙着安抚容琉的杨静兰都愣住,不敢置信地瞧向刚进门的温润青年,“你……你是谁?”
楚策温温和和地笑道:“舅母不是来找本王的吗?”
“什么?”杨静兰尖叫声凄厉,面色赫然扭曲,毫不掩饰眼中的怨毒愤恨瞧向笑意戏谑玩味的玄袍男子,“你骗我们?!”
容林海和容琉也反应过来,他们竟被人骗了!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淮王。
瞧几人的反应,楚策便猜得出前因后果,笑得寡淡无味,清透双眸内一片漠然。
“呵。”
梅庚冷笑一声,坐得安稳,眼底蕴起讥讽,薄唇轻启:“本王何时说自己是淮王了?”
连番打击之下,杨静兰也不再管地上脸色惨白的儿子,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梅庚,话却是对楚策说的:“你还不将这个伤了你表哥的混账抓起来?!”
楚策默不作声地瞥向西平王。
梅庚眉梢微挑,笑意极凉:“容夫人,你可知,连楚皇都不敢对本王说这句话。”
杨静兰见状,蓦地清醒了过来,眼前的男人敢公然在淮王府做这种事,说不准就是那小畜生授意的!当下狠狠咬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西平王。”一声温腔,替梅庚答了,楚策敛眸笑了笑,“舅母何必动怒呢,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交代,还能少受些苦。”
西平王!
如今西平王的名声在整个大楚何人不知?骁勇善战,自西夏手中抢回失地,迫其臣服大楚,名副其实的——西北战神。
杨静兰顿时如被捏住脖子的鸡一般,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浑身发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容林海早已被梅庚先前的果决狠辣吓破了胆,生怕下一个被割指的是自己,哆哆嗦嗦地道:“就是……就是那个,那个黑衣男人,蒙着脸,给了……给了我们一封信,说是让我们进永安城,去找洛王殿下,帮他证明……证明淮王不是皇嗣。”
西平王在心底冷笑不已。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楚恒之本就对小策存疑,一旦有证据证明小策并非皇嗣,恐怕便会被暗中处决。
梅庚面色倏尔阴沉下去,笑意散尽,只余冰寒。
第一百零六章 痛你之痛
淮王府,从偏院出来后,西平王便满面阴云,眼看便要狂风骤雨,楚策默不作声,梅庚这幅表情的时候在想什么,他大抵也是猜得出的。
…极大可能性是在忖量要将舅父一家活剐还是剥皮。
果不其然,刚落座,梅庚便十分认真地问道:“小策,你觉着应该让他们怎么死?”
“……”楚策抿了抿唇,同样诚恳道:“或许……先不用死?”
梅庚何尝不知,面色沉痛地扶额:“本王瞧他们不顺眼。”
分明恨不得将容家人抽筋剥骨,可偏偏摸不准林书俞这枚棋要下在何处,不敢轻举妄动,连本王二字都说了出来,可见西平王憋屈得很。
楚策轻轻叹了口气,轻轻牵了男人扶额的手,笑意温和:“早在母亲离家时,便与江南容氏再无瓜葛,容家人的生死我不在乎,林书俞的目的才要紧。”
梅庚沉默片刻,反手握拢那只纤瘦手掌,指腹摩挲着白皙掌背,叹道:“林书俞那个疯子,我只怕他对你不利。”
楚策不可置否,“我挡了他的路,他怎会轻易放过我?”
男人洇了柔和的眉眼赫然涌出阴鸷冷漠,切齿狠声:“干脆我与柳长诀联手截杀他。”
“……”淮王殿下头疼不已,“不可,洛阴教尚无头绪,林书俞是唯一的线索,若他死了,说不准还有下个林书俞出来。”
西平王咬牙切齿地沉默下来,在心中过了无数次林书俞的死法,腰斩活剐五马分尸!
二人相识多年,又亲密无间,楚策自然知道梅庚的心思,一时失笑,“杀心太重,不若明日去护国寺听听经修修心。”
西平王眯眼,戏谑勾起唇,指腹顺着纤细腕子向手臂寸寸抚去,直至贴面凑近,顺势在白嫩耳尖落了个吻,轻声呢喃,“本王若是堕入空门,淮王殿下日后岂非要独守空房?”
方才还沉稳温和的淮王殿下红了脸,“梅庚——”
话未尽,便被吻封了唇。
梅庚将人困在怀中,阖目深吻,缱绻而又温柔,像暮春烟波,却又带几分惶恐不安。
他们心心相印,梅庚自然明白楚策的意思。
曾将数年痴恋化作狠戾杀心,即便如今杀念淡去,但阴鸷狠辣却早已抹不掉,崇尚杀伐,以暴制暴。
但温若春水的楚策只是回搂住了他的脖颈,轻轻柔柔却坚定地回吻,烦躁渐渐得了缓解,取而代之的则是旖旎欲念。
清俊斯文的青年喘息撩人,眼波透着风情,又噙着少年时的温朗,白皙清瘦的手指却抵在了他额间,轻喘着拒绝:“该同林书俞见上一面。”
梅庚失笑,将那只手轻轻拉下,放在唇边吻了吻,复又凑上去细细密密地吻在他眼角,“这时候提其他男人?”
楚策顿了顿,偏开脸算是默许,纵了他这次。
食髓知味的从不只是一个人。
梅庚将人打横抱上榻,挥手落下床帏,将窗外融暖的日光遮住,又转腕去抽出了身下人乌发间的玉簪。
如墨黑发刹那散落被褥间,梅庚俯下身去吻他,垂下的青丝便与之纠缠,眸子里的欲火几乎焚天毁地,又含近乎痴迷的情意,呼吸炽烫,带些微喘地在心上人耳边低声,“我原是不信有人愿为情而死的。”
“报复你时,曾以为你越是痛苦,我便可得以解脱。”梅庚伸手抽出玉带,轻抚开散下的衣襟,思及从前毫不顾忌的侵占与折辱,略带疼惜地吻上小家伙精致喉结,轻轻含吮,又道,“可小策,对你下手越狠,我也越是痛苦不堪。”